天還沒亮宿州府外就排起了長隊。
漁民們的推車上放著大水桶，水桶中裝的是最為新鮮的海鮮。
這玩意兒小氣，打上來之後得儘快送進城賣掉，否則時間長了容易死。
活的海鮮跟死的海鮮是兩個價錢，一個天，一個地。
老餘頭粗糙如樹枝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木桶，心裡高興得很，他兩個兒子運氣好，昨天出海回來帶了兩隻大龍蝦，都是活的！
這兩隻大龍蝦賣了能買好多糧食回去呢！
哎……這世道啊，不給人活路。
朝廷也不管。
他一共七個兒子，遇到風暴死了兩個，又被倭匪殺了三個，如今就剩下兩個兒子了。
若是山匪再上岸……
還是得想法子逃，逃出東海府，或者是……乾脆也去當海匪。
可當海匪又如何？還不是拿命在玩兒，這是左右都沒活路。
“那是什麼？”忽然，有人指著城樓上問，“牆上還有字。”
“把火把舉高點兒。”
“天哪，是人頭！”
“誰認識字兒啊？”
“老餘頭，你不是認識字兒麼？你來瞧瞧。”
老餘頭小的時候家裡還算殷實，他被他爹送學裡念過兩年書。
老餘頭讓兒子守好推車，自己走到前頭去，就著那幫人舉著的火把仔細瞧。
牆上的字兒明顯使用血寫成的，歪歪扭扭，
“倭……匪……下……下場……”老餘頭念道，唸完他的腿就在打顫，完犢子了，不知道哪兒來的遊俠殺了五六個倭匪，這下子捅了馬蜂窩了。
遊俠殺了人就走，即便不走，他們武藝高強，倭匪也奈何他們不得。
但是倭匪能殺老百姓洩憤啊！
以前又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兒。
不單單是老餘頭害怕，其他排隊進城的老百姓們害怕。
城門一開，大家就湧進了城裡，老餘頭咋滴也是念過書的人，他帶著兒子進城找了個地方擺攤兒，讓兒子守著賣，他自己個兒往街上溜達去了，哪兒人多他往哪兒湊活。
等他溜達回來之後，兒子十分高興地對他說，他們帶來的海貨，包括一對兒大龍蝦都賣完了。
是被一個主顧包圓兒了的。
一對兒大龍蝦賣了五1十兩銀子呢！
他們其實是喊價五十兩，如果講價的話……二十兩也是願意賣的。
可哪知道買龍蝦的兄弟兩個那樣耿直，根本就沒講價，加上別的海貨，他們賣了五十二兩銀子。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走，咱們去找中人，去賃一間院子，然後你倆就趕緊回去把媳婦孩子都接來，咱們在城裡住些日子。”老餘頭道。
“爹，為啥咱們要在城裡住啊，城裡住著多費錢啊。”老五不明白老爹的意思，忙問，老七聰明點兒，他道：“哥，有遊俠兒殺了倭匪，爹一定是想著住城裡安全點兒。”
城裡肯定要比漁村安全，咋滴村裡還有官兵呢，就算是官兵不中用，那也比漁村啥保護都沒有強。
“其實若論安全，擱在以前城裡跟漁村的差別並不是特別大，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皇上派了晉王殿下前來剿匪，晉王殿下就住在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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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州城住了一個王爺，新來的總兵就不敢像以前似的那樣倦怠，咋滴也得想法子護衛住蘇州城。
咱們家運氣好得了這麼些銀子，稍微省著些花能在這城裡住上兩年呢！
先找房子住下，然後你們兩兄弟再在城裡瞧瞧找個活計，不論一天能落幾個錢兒，到底把你們兩個的肚皮混飽就成了。”
兄弟倆一聽就覺得他們爹說的話十分有道理，果然還是讀過書的人聰明。
“爹啊……進城之後您也就空閒了許多，能不能教教幾個崽子認字兒啊？”
老餘頭點頭：“看看城裡有沒有便宜的先生，先送大頭去唸一年，其他幾個孩子我來教他們認字。”
父子三人來到牙行，找到中人，就一個要求，房子要便宜。
中人就給他們介紹了青蘿巷的房子，帶他們去瞧瘋子的時候中人道：“主家租房子出去並不是圖錢，就是圖有人幫他們把房子守著，所以很挑租客，要愛乾淨的租客，還要是那種不麻煩的租客。
前頭來了好幾撥租房子的我都沒有忘這兒帶，今兒就瞧著你們父子把自己個兒收拾得十分整潔，這才帶你們來看。”
餘老四嘿嘿笑道：“那是當然，我爹是讀書人，我們家的人都愛乾淨。”
老餘頭瞪了他一眼，中人笑得愈發地熱情了：“那正好，這房子跟你們有緣！”
“您還是說實話吧，您嘴裡的話矇騙得了他們兩個，卻是矇騙不了老頭子我。”老餘頭看了一圈兒院子之後就道，這院子實實在在的不錯，一年五兩銀子的租金委實太便宜了些。
這可是府城！
就是鎮上的房子租金都是這個價錢。
“瞧您老說的，他們是真想找看房子的人。”中人怎麼可能被人一詐就說實話？
老實人就做不了這生意！
“老夫聽聞殺死過海龍的義士就住在青蘿巷中。”老餘頭十分精明地盯著中人看，中人訕笑了一聲兒：“是啊，所以青蘿巷就十分安全，肯定沒人敢進青蘿巷來找茬！
而且我也沒騙您，主人家這麼價錢真是考慮到想找合適的人家幫忙他們照應房子。”
老餘頭扯唇譏笑道：“您啊，別蒙我了，主人家明明是害怕被義士牽連才搬走的。”
“爹，這房子咱們不能租，咱們走吧。”餘老七連忙去扯老餘頭的袖子，餘老五也著急道：“阿爹，要不咱們不租房子了，咱們家去吧。”
太嚇人了！
“價錢好商量，真的好商量！”中人見這家人不租，忙出聲挽留，老餘頭道：“三兩銀子一年，我們就租一年。”
“三兩啊，太少了老爺子。”中人扯著老餘頭的袖子，訕笑著讓他加點兒，老餘頭搖頭：“就三兩，我們可是擔了大風險的。
換成別人是不會租這個院子的，到時候這院子沒人住敗得也快，主家不但一個銅板兒的租金賺不到，還要另拿錢出來修繕。”
“哎喲喂，三兩就三兩吧，老爺子您真會砍價！”中人喪氣道，這房子是他親戚家的，他也是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