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倖死裡逃生的王嶽山一行人狼狽地逃出了山林，正好遇見那跑來瞧熱鬧的北陵城看客。
這熱鬧沒瞧上的人山人海頓時便是把他們給兩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密不透風。
眾人身心疲憊不堪，癱坐在地，當有人問他們到底看到了什麼的時候，其他人都是忙著喘氣不願回答，唯獨那叫老劉的憨人都會如實地說到，“龍啊，真的是龍啊，真龍！”
當問那龍幹了什麼的時候，那老劉就答不上來了，當時根本就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陣大風直接給吹了出來，自個僥倖沒死已經是萬幸了。
眾人敗興離去之後，王嶽山依舊是躺在地上，望著天空愣愣出神。
他可是記得，在當時他回頭的時候，他分明是看見那一個老頭提著一柄桃木劍，便是將那條水龍給劈成了兩半啊。
王嶽山愣神之間，其餘幾人都已站起了身，因為擔心鐵手幫的人追來，已經是不敢再在這空曠的地方久待，但王嶽山一直躺在地上沒個動靜，他們也都沒敢上去催促。
直到王嶽山終於站起了身來，他們才敢擁上來問到，“王，王長老，咱們現在還去北陵城嗎？”
王嶽山沉默不語，轉身望向身後那一片癱倒的樹林愣愣出神，過了許久他才轉身緩緩道，“不去了。”
井底之蛙跳出了井底，難道還真要去跟那些豺狼虎豹鬥上一斗嗎？
眾人臉上略有失落，雖說見到了那傳說中的張八劍，但那張八劍在最後劈開那條水龍的一劍，他們卻是根本沒有瞧見。
王嶽山整理了一下衣裳，看向眾人，“我也不回鐵手門了。”
眾人長大嘴，顯然很是驚訝王嶽山會說這話，那丟了刀的瘦高個小心地問到，“王長老，為什麼啊？”
王嶽山輕輕嘆息，“你們不用再問，只是到今日我才知道，我那天才的名號，實在受之不起。”
“這”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知該如何回答。
王嶽山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繼而笑道，“無妨，你們在北陵城中待上數日，到時張八劍與立陽天一戰之後，你們跟隨宋寶鷺所帶的駐軍一起往北回去便好，雖說繞了些路，但量鐵手門那幫人也沒那個膽量敢在於禁的軍隊附近動手。”
眾人還是無人說話。
王嶽山輕輕拍了拍老劉的腦袋，“回去就跟幫主說，我下山遊歷去了，少則五年，多則十年，我定會再回鐵手幫，只能是那時才能報幫主當年的救命之恩了。”
說罷，王嶽山轉身離去，向著北面衛國而去。
————
北陵城中，郡守府上。
相比往日，郡守府這多達兩百名僕役的大院裡顯得有些太過安靜。
一處大堂內，宋國姚太傅之子姚冰雲坐於上座之上，此時的他已經沒了先前從水中被人救起的狼狽，換過一身衣裳又是成了那在彭城裡都是不可一世的世家子模樣，只是那額頭上包紮的傷口頗為顯眼。
郡守宋生坐於一旁賠笑，噓寒問暖，不時談及當年姚太傅對自己的恩情。
姚冰雲是被這宋生的小女兒宋天兒好生折磨了一回，以宋生猜想多半是要大發雷霆，不好平歇，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這姚冰雲非但沒有發火，也沒有仗著自己那做太傅的親爹要讓這宋天兒好看，反而是心平氣和跟這宋生和和氣氣地閒談了起來，說，“哎呀，宋太守不必上心，天兒只是年紀太小不懂事而已，不打緊不打緊。你瞧我這不也沒事嗎？不過喝了幾口河水。當務之急是快將天兒找回來，這北陵城裡現在這麼亂，若是出了什麼事，這”
宋生連忙笑道，“是是是公子如此大度，倒是讓小人越發地自慚形穢，公子也不必擔心，小人已經派人出去找小女了，而且她身邊還帶著不少下人，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姚冰雲輕輕笑著點頭，繼而端起桌旁的一杯熱茶，輕輕吹去熱氣，臉上的笑意卻是有了幾分猙獰。
於此同時，已經回到郡守府上的張環獨自坐於房間之中，先前震動了整個北陵城的一聲龍嘯，他當時正好剛剛走進了城中，並未隨著人流去看那熱鬧，而是獨自回到了府上，讓郡守府的下人幫忙煎熬了一副湯藥。
桌上的湯藥冒著絲絲熱氣，張環望著愣愣出神。他是張書誠，也是張環，他有著張環的情感也是有著張書誠的情感。
而在張書誠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他的孃親，而張春秋曾告訴她，他的孃親是病死的。
他若不說，我便不問，張書誠從未有過多餘的問題，但如今，他卻是愈發地覺得，張春秋還隱瞞了太多的事，而其中有許多是他應該知道的。
張環輕輕嘆了口氣，繼而他身形一怔，看向屋中的一個角落裡，在那裡有一隻暗黃發黑的木匣安靜地躺在地上，歲月在它身上留下不少的痕跡，看去就像是一個暮年的老頭。
一千兩百裡，張環清楚地記得這只木匣的重量，十六斤八兩。
他愣愣地看著，忽然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張春秋所隱瞞的一切就在那只木匣之中。
張環走了過去，蹲於木匣旁邊，他正欲伸手將其端起，卻是不想這只木匣之上竟是寒氣森森，剛一接觸便是讓張環雙手瞬間冰涼，使不上力氣。
張環心中詫異，看著自己那因冰冷而不斷顫抖的雙手，他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張環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語，“這是怎麼回事？”
話說那在頃刻間便是毀於一旦的十里山林之外，官府已經派出數千將士趕來，對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展開了調查。
只是此時已是臨近日落，調查工作暫時無法跟進，只能是派人將林間圍住，不得外人再隨意入內。
而在距離山林最近的一座小山丘上，有五人佇立山前，望著赤紅的夕陽。
許戒生又騎上了那頭黑虎，盤膝而坐，形似孩童，卻神似那天上而來的神仙。
兩名各背九劍的徒弟站於左側，張春秋與老道士站於右側。
他用著那稚嫩的聲音對張春秋道，“這一次算又是你贏了，不過這次我還是不服，你未全力一戰，我也只是出了一劍而已。”
張春秋笑而不語，似乎心思並未放在那許戒生的話中，伸手從那趴著都比他高的黑虎身上扯了一撮黑毛下來，疼得那黑虎一陣哀嚎，卻是不敢對這老頭吼上兩聲。
“這毛太硬，不適合做皮裘大衣，只能是鋪地上墊墊腳。”
許戒生眉頭一挑，看著那張春秋心中一陣的莫名其妙，當年找上門來要跟自己比試的武道宗師天道宗師那是不計其數，可曾有聽聞我許戒生輸過給其他人啊？怎麼就輸給了這樣的一個傢伙兩次啊。
老道士站於一旁靜靜地看著遠處，聽聞張春秋的一句話後臉上有了一些無可奈何的笑意。
只聽許戒生又道，“張春秋，你當真是要上太平山去跟那立陽天打上一架？”
張春秋不瞪那許戒生反而是瞪向那溫順得跟只小貓一般的黑虎他道，“當我這趟是來遊山玩水的？”
許戒生得到意料中的回答，又笑道，“哎呀，這立陽天我也跟他交過手，實力我大致清楚，若是當年的你與之一戰當有七分勝算，可我不知你為何會臨戰而逃，但如今你若想贏他，恐怕有些太難。你去太平山上，人家佔盡地利人和，你只佔個天時，你這一趟是去讓人看你笑話不成？這做了十五年臨陣脫逃的孬種，最後還是上來輸給人家，你這”
許戒生還未說完，張春秋忽然斜眼看向了他，打斷道，“這一戰，不分勝負，只分生死。”
許戒生眉頭皺起，“只分生死？”
那始終不得名諱的老道士也同樣皺起了眉頭，但眼中更多了一份黯然。
張春秋卻是爽朗笑道，“我當年四十三歲出山，一戰成名，之後拜訪所有十大高手，只為求那天下第一的名號，但終究，是我太過年輕了。這天下第一豈是那般好當的。”
許戒生剛欲再度開口，卻是見得到張春秋擺了擺手，“不與你這娃娃精廢話了，老夫要回城裡去了，這郡守府裡的伙食可好著呢，恩，不能讓人家等得太久。”
許戒生不滿道，“老子這叫返璞歸真。”
張春秋冷哼一聲不再理會，邁著步子就下山而去，忽而沒走幾步他又回頭，對那老道士問到，“哦對了，你這傢伙兒今天賺了不少銀子，你若是願意請我去喝上一頓，我這也不妨陪你。”
老道士默不作聲，搖了搖頭。
張春秋冷哼一聲轉身便走，邊走還邊說，“切，這麼大方，我看你那龍虎山遲早得讓黃老道教那幫老不死的給折騰沒了。”
張春秋佝僂著身子緩緩下山，步履蹣跚，在夕陽下，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許戒生輕輕一拍座下黑虎的屁股，便是見其快速地轉過了身去，若是這許戒生座下騎得是頭牛，那這倒與那山上的放牛小娃並無異處。
他將走之時對那老道士問到，“以你之見，這張春秋此次太平山一戰，能有幾成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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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士還是搖了搖頭。
許戒生颯然一笑，騎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