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華前摸躺在二樓廳房的一把躺椅上小息，初春橘黃色的陽光透過屏障的花格子斑斑駁駁地灑落在身上，有些愜意，有些恍惚，恍惚中華前摸彷彿又回到了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華前摸還只是靈霄山一帶的一位採藥郎中。雖已小有名氣，但不似現在這般富有。一日他正在藥房裡帶領夥計煎藥，門外來了一個外鄉人，二十來歲，紅臉膛絡腮鬍，他說他叫莫坤，來自百里之外的莫家莊，是莫家莊莫老爺家的使喚夥計，這次來是請華老爺去莫家莊給他家少爺治病。說罷就暈倒在藥房裡。那時正值隆冬，莫坤一路風寒勞頓，病在了華家。華前摸吩咐專人伺候，並施以湯藥，不幾日，莫坤就痊癒如初。這時華前摸才向莫坤詢問他家少爺的病情。
莫坤說，莫家莊在靈霄山背面，距離華家莊有百里。莊主是哥倆，老大莫金老二莫銀，是當地有名的獵戶，暗地裡也做些打家劫舍的勾當。老二莫銀連娶了六房太太，都沒有留下一兒半女，老大莫金也只有三姨太生了個兒子，取名留柱。小留柱才三歲，白白胖胖的，非常招人喜愛，誰料想今年夏天，一日三姨太帶小留柱去河邊納涼，用**河裡的水給留柱洗了身子，回家後身上就長滿了小紅疙瘩，奇癢無比，晝夜嚎啕不止。二位老爺四處求醫問藥，拜神求佛，都無濟於事。一日，一個紅發道士路過莫家莊，說孩子名字起得不好，留柱這名別性可用，姓莫的用不得，莫留柱就是留不住，老爺覺得有理，就將留柱改為小小。名字雖改了，但病情卻不見好轉。後來打聽到華老爺醫術精湛，專治疑難雜症，這不老爺派我來請。
華前摸聽了莫坤的敘說，心中明白了個大概。因為妻子邱氏就要臨盆，又因年關將至，自己確實無法親自前去莫家莊問診，於是就配製了幾副草藥，並隨藥附了一封信。信中一是言明不能前去的原因，言辭懇切，頗具歉意，二是說明草藥的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項。信與草藥交給莫坤收了，並給了莫坤一些路上用的盤纏，打發他回莫家莊交差。
莫坤走後不久，妻子邱氏就生下了三小姐。這時新年的步伐已經臨近，村寨裡常聞稀稀落落的鞭炮聲。新年喜得千金，華家上下自然一番喜慶。就在華家沉浸在喜慶之中的時候，莫坤又突然回到了華家。
那是小年過後的一個風雪交加的晚上。夥計小三子出門小解，發現雪地裡躺著一個人，急忙喊來大家。華前摸上前一看，原來是莫坤。用手一試鼻息，尚有氣息，但四肢已有些僵直，於是急忙命人抬到柴房，叫人外面取雪，準備用雪為莫坤擦身子，以融化僵硬的肢體。當解開莫坤的衣服時，發現全身都是傷，根本無法用雪擦。華前摸又命人抬來一口大鍋，把雪倒在裡面，剝光莫坤的衣服，**裸地放進大鍋裡，鍋下一邊續柴點火，鍋裡一邊加些雪，僵硬的肢體開始慢慢變軟。華前摸又叫人把莫坤用棉被包裹著移到土炕上，點火燒炕。又親自煎制湯藥為莫坤灌下，然後才為莫坤處理傷口，折騰了大半夜，莫坤方才醒過來。華前摸安排了兩個夥計守著，自己才回房休息。
第二天華前摸去給莫坤敷藥，這時莫坤已經完全清醒。見到華前摸，急忙爬起磕頭，叫華前摸趕快帶著老婆孩子逃命。華前摸忙問何故，莫坤這才講出了他回到莫家莊後發生的事情。
莫坤回到莫家莊，見到兩位莊主，把來華家莊見到華郎中的前前後後敘說了一遍，然後拿出草藥和書信交給莫金。莫銀派人找來村上的郎中，按照華前摸信上說的方法煎了草藥，給少爺莫小小服下，服過幾次，小小身上的紅疙瘩漸漸消退了。大家都很高興，都誇華郎中是神醫，果真是藥到病除，正忙活著要到華家莊答謝，奶媽卻發現小少爺明顯呆傻了，急忙來秉報老爺夫人，大家來看，果真如此。小小不哭不鬧，只是一個勁的傻笑，飢餓冷暖已渾然不知。
莫金莫銀怪罪莫坤辦事不利，取來假藥害了少爺，命家丁亂棍打出了莫家莊，並聯絡各路**朋友，要血洗華家莊。莫坤說到這裡，勸華前摸帶著家眷趕快逃走，以免禍及全家。
華前摸聽後非常震驚，繼而又感覺蹊蹺，自己配製的草藥絕無致呆致痴的藥效，莫家小少爺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呆子，其間莫不是出了差錯？於是問莫坤，路上可曾與人有過交往。莫坤說自己一路快馬加鞭，未曾住過客棧，不曾與人交往，想了一會兒又說，在野狼谷的斷魂溪，曾遇到過一個七旬老太在破冰洗衣，因飢渴難耐，於是向她討了一碗稀粥，但包裹卻從未離身。
華前摸聽到這裡，更覺蹊蹺。自己自幼在靈霄山採藥，對靈霄山脈的山山水水，洞洞穴穴都瞭如指掌，不曾記得野狼谷有人家。為了證實自己的判斷，第二天華前摸派人去了野狼谷，派去的人回來說，斷魂溪已經冰凍斷流，野狼谷也被大雪覆蓋，不曾有半點人居住過的跡象。
二人聞言大驚，半晌都沒說話。末了，莫坤說，此事雖迷霧重重，但老爺也應早作打算，莫家兄弟都是獵戶，生性粗獷，若把此事說與他聽，未必肯信，到時反倒害了性命。
華前摸說，我沒有害他為何躲他？你且放心，他若來時我自有話說。於是一邊安排莫坤養傷，一邊吩咐家丁莊客戒備，以防莫家偷襲。
果不其然，除夕的前一天晚上，莫家兄弟就帶人圍了華家莊，幸好華家莊早有準備，在外圍設防，把莫家來人圍在了莊裡。莫金莫銀二兄弟騎在高頭大馬上，下人高喊著要華前摸出來答話。
華前摸身著嶄新的青衣長袍出門迎接，將莫家兄弟請到自己的庭院正房，命夥計端上酒菜，然後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心中的種種疑慮一一說與莫家兄弟，並拿出當時開的處方與草藥一一對照，保證絕無致呆成分，可莫家兄弟只是不信，說華前摸自己醫術不精，反倒把帳賴在了鬼狐神怪的頭上，要不給個說法，就火燒華家莊，滅華前摸全家。
華前摸無奈，不管怎麼說，莫家小少爺是服了自己的藥才變呆的，華前摸也自覺慚愧，於是答應把三小姐許配給莫小小，將來為莫家傳宗接代，續延香火。事到如今，莫家兄弟也無話可說，又見華家人把自己圍在莊裡，若是糾纏起來自己未必能佔上風，於是只好答應。雙方商定，等三小姐年滿十八，也就是十七年後的二月十五前，華家必須把三小姐送到莫家。不然的話，這筆賬還要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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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華前摸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中時，華太太從外面進來了：“老爺，你不進內房歇著，在這裡想啥？”
華前摸伸了個懶腰，問道：“三小姐的東西還回去了嗎？”
“還回去了，我趁吳婆給她量身子的時候，叫秀眷偷偷放回去的。”
“你告訴她嫁人的事她怎麼說？”
“也沒說什麼，只是感到突然，有些震驚吧。”
華前摸哦了一聲，沒再說話，轉身進了內房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