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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前程

衛瓘現在是徵北大將軍,都督幽州諸軍事,兼任幽州刺史、護烏恆校尉,同時還兼督平州,可謂大權在握。但是幽、平二州地處東北邊關,離洛陽亦有數千裡之遙。衛平此行並沒有指望能見到衛瓘,只是想透過衛瓘留在洛陽的家人先套個近乎。走親戚,走親戚,親戚之間只有多走動才會越來越親,擁有後世靈魂的衛平深知這個道理。

在洛陽城南有一條朱雀大街,這裡的地皮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只有當朝權貴才有資格住在這裡。衛瓘的府邸就在朱雀大街左數第三家,好大一片宅子,遠遠的便能看見兩隻石獅子雄糾糾氣昂昂地蹲在那裡,只是朱漆大門緊閉,門上的獸首銅環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衛平跳下馬,把韁繩丟給田華,自己則走向一旁的角門。他懂得規矩,知道這扇朱漆大門看上去氣派無比,卻只有個擺設,唯有重要人物來訪時才會開啟。而他只是個少年,還是晚輩,自然沒有這個資格享受中門大開的待遇。

敲了十幾下,才從角門裡探出個青衣小帽的半邊身子。那人看了衛平一眼,見是個少年,頓時滿臉不耐煩地,皺著眉頭問道:“你是哪裡來的?要找誰?”

宰相門前七品官,衛瓘雖然還不是宰相,但當朝徵北大將軍的門房依然氣勢十足。也就是看衛平衣著華麗,他說話還客氣點。要是換了田華來敲門,只怕早就被趕出去了。

衛平自然不會跟他計較,拱手遞過一封貼子,笑道:“不知府裡現在是哪位公子當家,還望行個方便,通報一聲,就說河東衛平求見。”

來自河東,又姓衛,多半便是衛瓘的族人了,門子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但也是稍稍緩和了些而已。畢竟河東衛氏是個大家族,姓衛的人很多,誰知道這個少年跟老爺的關係近不近?不過,等他接過貼子,手這麼一捏,卻發現其下另有乾坤。他做了門子這麼多年,當然明白那是一小塊碎銀子,約摸在二兩上下,不由眉開眼笑,說道:“幾位公子都在家,不知道你要見的是哪一位?”

衛瓘的公子雖然都是“小魔王”的堂兄弟,但“小魔王”和他們還真沒有過什麼交往,衛平甚至在記憶中都搜尋不到他們的名字,只得再次拱手道:“在下只想找主事的公子,有些話想請他帶給伯父。”

門子聽衛平稱呼衛瓘為伯父,知道這層關係遠不了,頓時便笑了起來,說道:“公子既是有話要告訴老爺,那小的直接給你通報一聲便是。”

衛平奇道:“伯父不是在遼東嗎?”

“老爺前幾天就奉召回了京城,這回恐怕還得高升。”主人的官當得越大,他這做奴僕的臉上也越是有光。這門子臉上也是神采飛揚,輕輕擺手道,“你在此稍等片刻,小的去去便來!”

門子這一去功夫不大,便匆匆跑了回來,滿臉堆笑,也換了稱呼,連聲道:“小公子,快,快,老爺有請!”

衛瓘的府邸很大,前庭後宅涇渭分明,下人們也是個個低眉垂手,來去匆匆,不敢高聲。衛平跟在一個奴僕身後,七拐八彎,來到了一處小院。小院裡灑掃得十分乾淨,幾株青松頂上還有一抹殘雪,牆角的臘梅頂著寒風獨自盛開,散發出陣陣幽香。

這裡是大將軍府的書房,也算是比較私密的場所,只有十分親近的人才會被帶到這裡來。很顯然,衛瓘沒有把衛平這個堂侄當作外人。

一個俏麗的小丫頭過來給衛平奉上一盞茶,便躬身退了出去,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裡。衛平將茶盞擺在面前的几案上,端坐不動。對於這個年代加了許多油鹽醬醋的茶湯,他自然提不起多大興趣,而書房重地卻肯定隱藏著不少機密,對他瞭解這個時代一定很有幫助,衛平倒是非常想知道。不過,衛平只是靜靜地坐著,卻沒有一絲翻動的心思。因為他更清楚,自己只是個客人,不要說衛瓘是當朝大將軍,單說他是自己的長輩,他就不能亂打書房的主意。

過了三柱香的功夫,衛平面前的那盞茶已經涼透了,書房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賢侄,怎麼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呆著,跑到這裡來了?”

這是衛平第二次見到衛瓘。時隔半年,衛瓘神采依舊,而衛瑾卻已經撒手塵埃,令衛平微微有些心酸。不過,他很快便恢復了鎮靜,慌忙起身,朝著衛瓘長揖到地,哽咽道:“家父不幸為奸人所害,還望伯父替小侄主持個公道!”

衛瑾遇害之後,劉氏也曾經派人前往洛陽向衛瓘報喪。只是當時衛瓘還在幽州,衛府由衛瓘的長子衛密主事。衛密和大多數衛氏族人一樣,對衛瑾並沒有太好的印象,只是包了二十兩銀子便打發來人回去了。之後,這件事也就漸漸被他忘記了,居然沒有及時告訴衛瓘。

聽到這個訊息,衛瓘不由一愣,沉聲道:“別急,你慢慢說!”

衛平這才把父親遇害的情況一一道來,末了說道:“伯父,小侄敢肯定,襲擊家父商隊的盜賊就是城陽郡的官兵假扮。不然的話,朗朗乾坤,哪來那麼多的盜賊?還望伯父替小侄作主!”

衛瓘沉吟半晌,皺眉道:“這只是你的推測,可有確鑿的證據?”

衛平搖了搖頭,道:“小侄趕到九青山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四個多月,哪裡還有證據可尋?即便不能證實那夥盜賊是官兵假扮,城陽地方上出了這麼大的案子,那石崇也難辭其咎吧?如果把石崇抓起來一審,或許就能知道真相。”

他答應過老婦人,不能牽連到大澤村的村民,所以只好隱瞞了老婦人說過的話。不過在他想來,只要找個藉口把石崇抓起來,自然可以審個清楚明白。

衛瓘卻沉聲道:“平兒,你可知石崇是何許人?”

衛平不假思索地說道:“他不就是個城陽太守嗎?難道伯父還治不了他的罪?”

因為衛平只是個少年,所以對他這番明顯帶著幾分幼稚的話,衛瓘非但沒有感到意外,反而耐心地解釋道:“且不說城陽非是衛某管轄之地,即便老夫有這個權力,也不能這麼做。石崇的父親石苞與老夫同殿稱臣,亦是開國功臣,深得皇上信任。如今他病逝不過數年,老夫便對他的幼子下手,叫世人如何看待?”

衛平終於明白了,原來石崇還是個官二代,難怪在歷史上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豐功偉績,卻能夠當上城陽太守,而且之後還一路高升,做到了荊州刺史。衛瓘不肯輕易去查石崇,不在他職權範圍內是一個方面,恐怕更大的原因還是不願意輕易得罪石崇背後的勢力。或許,這就叫做政治吧。

想到這裡,衛平不禁對衛瓘大失所望,起身再拜道:“多謝伯父教誨,侄兒明白了。若是家父在天有靈,就叫侄兒尋著那石崇為非作歹的證據,再來求伯父替侄兒作主。伯父事務繁忙,侄兒不敢打擾,就此告退。”

衛瓘卻攔住他,道:“平兒,你難得來京城一趟,怎便就去?且在這裡多住幾天,老夫還有些話要問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對於石崇的膽大妄為,衛瓘也有所耳聞。不過,這天下是士族所有,就連當今皇帝司馬炎對天下士族也要禮讓三分。石氏家族也是天下大族,石崇的幾個哥哥都在朝為官,再加上石苞生前的一眾好友,衛瓘還真不一定鬥得過石家。何況石崇劫掠的只是最受人輕賤的商賈而已,即使找到了證據,大不了罰他幾年俸祿罷了,又能治得了他什麼罪?所以在這件事上,衛瓘確實幫不了什麼忙。但衛瑾畢竟是他的堂弟,衛瓘心裡多少有點過意不去,這才出言挽留衛平,想要在其他地方幫他一把,以示補償。

衛平前世雖然只是個小廚師,但他骨子裡卻有自己的尊嚴,也有自己的傲氣。既然衛瓘不肯幫他,他便不敢再低三下四求人,當即拱了拱手,道:“伯父請問,小侄知無不言!”

衛瓘看了衛平的態度,暗自好笑,權當他是小孩子脾氣,也不與他計較,抬手捋了捋頜下那三縷長鬚,緩緩說道:“令尊遇害,老夫也很難過,這也怪他自己。當初他如果肯為朝廷效力,有官職在身,什麼樣的盜賊敢加害於他?逝都已矣,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你今後有何打算?”

即使衛瓘問起,衛平也不介意趁機告上一狀,便如實說道:“家父留下的產業,大部分已經交由叔公照看。侄兒只管著郊外的莊子和一家酒樓,倒也照應得過來。閒暇時,打算讀些書,也好參加年底的品級評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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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瓘是什麼樣人,自然一聽便明白了衛峴的用意,不覺皺起了眉頭。但這些話他卻不好對著一個晚輩講,只得略過不提,頷首道:“如此甚好。不過,品級評定的事情就算了,你在京城多呆幾天,等著老夫的訊息,自會給你一樁前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