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女同時眨了眨眼睛，說實在的，她們剛才只顧著互相較勁兒了，又哪裡認真品嚐過菜餚？
此刻被李玄問到，都尷尬笑了笑，各自低頭嘗了幾口菜，卻紛紛眼神一亮。
“這味炙乳鴿滋味居然這般清透，簡直是我生平嘗過的絕味！”
江嵐頭一次品嚐李玄的手藝，不免有些大大的驚喜，認真嘗過之後，當即讚不絕口。
“江姐姐你該嚐嚐這味清燉豆腐，越是這般清淡的食材，越顯得我小師弟的手段。”
葉芸兒則拿起架子，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介紹著李玄的手藝，卻也不免在嘗過一勺之後露出些許陶醉神色。
江嵐雖然腹誹葉芸兒仍是一副沒吃過東西的陶醉模樣，卻也忍不住嘗了一勺。
哪知道豆腐帶著湯汁入口之後，彷彿在她舌尖上融化了一個盛夏，在她眼前立刻展示出一副蔥蔥鬱郁地盛夏景象來。
第一次品嚐李玄的廚藝，包括葉芸兒在內，難免都會沉浸於其中意境難以自拔，要不是葉芸兒早都吃慣了李玄的菜，今日也要因此迷離一陣的。
看到江嵐神色漸漸迷離，葉芸兒心中嗤笑，臉上卻得意的很，輕聲道：“如何？”
“這……”江嵐一怔，心中居然難以找到合適的措辭，但美味不可辜負，饒是她曾經心似鐵石，此刻也被這道菜深深征服，看向李玄的目光中，少了些嫌惡，多了些溫婉。
孫小聖也是第一次吃到李玄的手藝，但他卻罕見的並未受到任何影響，只是搖頭晃腦認真品味著，直到看到江嵐的神色之後，才低聲揶揄李玄道：“還說你們之間沒有什麼？你看看人家小娘皮看你的神色！嘖嘖嘖！”
李玄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臉上卻掛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他的廚藝自不必多說，便是葉芸兒這樣打小錦衣玉食的，也要為之折服，何況江嵐自小在軍中長大，從來都是和軍士們一起吃大鍋飯的，何曾有過這般舌尖上的享受？
她每嘗一味菜都不免要沉湎於其中的滋味，半晌無法自拔，這可樂壞了葉芸兒，似乎透過這種方式找到了某種難以言明的優越感。
眼見兩個女孩子就連吃菜都生出了一較高下的想法，李玄只得用手輕輕扣了扣桌面。
聞聲，所有人都看向他，畢竟如今這一行人都以他為首，江嵐又是客人，大家便都等他說些什麼。
江嵐的到來是個意外，卻是孫小聖故意為之，李玄總不能在此點破，所以只好清了清嗓子看著江嵐道：“初臨貴國，有些地方做的不合適，還請包涵，這一頓飯是想略表謝意，畢竟若不是你從中斡旋，可能昨夜我們都要去外郊露營了。”
對於李玄本也沒有太多惡感，江嵐先前只是對他很感興趣，後來起了爭強好勝之心，經歷校場一戰之後，兩次被李玄放過，又被他戳破心防，她心中對於眼前這個唐人少年的感覺只能用複雜來形容。
嫌惡可能有一些，但她也知道那只是自己的性子作祟，若說心底之中真實的感覺，可能好感更多一些，還夾雜著一些好奇。
大家都是同齡人，江嵐大約也就比李玄大著一歲半歲的樣子，同為修者，她很好奇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青山六公子是怎麼修煉的。
自己本對自身實力十分自傲，她從小便不甘人後，終究練成了一身本事，可在同階之中稱一句難逢敵手。
但面對這個看似溫和但行事高調霸道的少年時，卻處處受制，不但心緒難以靜守，更在實力上遠遠被對方甩開。
雖然李玄看起來似乎走的是術修的路子，但她卻清楚的認識到，自打相見以來，他尚未亮出過自己的幻器。
僅以一把玄色長弓就逼得自己險象環生，兩次面對絕境，江嵐想不出來面前的李玄究竟還隱藏了多少實力，他的上限又在哪裡？
心中無數念頭轉過，江嵐罕見露出些許溫和笑容道：“我說過了，要謝就謝馬家的老太爺去，我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李玄點了點頭又道：“但謝終歸還是要謝的，今晨一場切磋，在下深受啟發，多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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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肯接受他的謝意，江嵐微笑道：“那也應該是我謝你，畢竟你贏了，讓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真正受益良多的卻是小女子了。”
也不知道她何以對這勝負如此耿耿於懷，李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道：“明明是平手的。”
放下手中筷子，江嵐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釋然笑了一下道：“勝負自在人心，我不會自欺欺人認為真是平手的，你的心意我領了。”
聽他們兩個的對話，似乎其中另有隱情，葉芸兒也緩緩放下了筷子，靜靜聽著，一語不發。
李玄聽她這麼說，只好客氣拱了拱手，也不知道這位雪中寒梅一般的女子是怎麼想的。
目光轉過，望了望坐在身邊容色絕代的葉芸兒，江嵐眼中略微閃過一絲羨慕，這才道：“李玄，其實該說謝謝的是我。”
她轉過頭凝視著少年的雙眼，神色真誠：“原以為，卞東雖然只是這大荒一隅，但我有一顆自強不息之心，總有一日天下也可去得。”
“但你，教會了我用最真實的目光去看待這個世界。”
她的語調漸漸轉為輕鬆。
“如果自己都一直帶著偽裝去面對這個世界，又怎麼會得到這個世界真實的回饋呢？”
她抬起纖細的手指，目光匯聚在自己的指尖。
“我總以為，胸有不讓鬚眉的英雄氣，便是我以後行走天下的資本。”
“但我終究是錯了。”她輕嘆了一口氣道：“不能正視男女之別，將本該輕鬆釋放的天性壓制在刀兵甲冑之下，這樣的我相比於你終究還是落在了下乘。”
她又看了一眼葉芸兒道：“直到見到你，見到芸兒妹妹，我才真切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幼稚可笑。”
回過頭來，她認真而鄭重地說道：“所以這一聲謝謝是我該說的。”
被她忽然真情的訴說震動到，李玄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中間的事在他看來哪有那麼複雜，只是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卻無意間贏得了這位卞東城衛軍女校官的好感。
“你的廚藝就像你的修為一樣，讓人意外，卻意外的厲害！”江嵐輕撫了一下葉芸兒的手掌，似乎終於放下了深刻於骨血中的爭強好勝之心，微笑道：“放下國別之見，你們都是我羨慕且覺得有趣的人，我也不介意大家做做朋友。”
她忽然站起身來，清聲道：“這頓飯我很喜歡，你們這些朋友我也很喜歡，此去隆中路途不近，若不嫌棄倒可以同路一段，你們啟程時只需知會我一聲，大家沿途也可作伴。”
說完，微微福身，她行了一個女兒家的禮節，灑然一笑走了出去，聲音清透帶著一絲意外的愉悅道：“不必送我，你們慢慢吃吧，我就先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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