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漢自疲憊沉睡之中緩緩醒來,這才發現天光早已經大亮,清晨的風帶著一股子濃郁無法飄散的血腥味直衝鼻子。
他有些奇異,莫非這世界中的妖人們,半夜也要廝殺不休嗎?
然而當他回首看向李玄的時候,卻給嚇了一跳!
只見少年似乎沒有挪動過身軀,仍舊坐在昨晚的位置。
只是他渾身上下的青衫早已經變成了深沉的褐色,那不是因為沾染了太多泥土,而是被鮮血反覆浸透之後才會有的顏色。
而少年的一頭青絲,早已經互相糾結,卻是被濺上的鮮血漿住了,又沒有清水清洗所致。
此刻李玄坐在昨夜的位置之上,一如不曾離開過的模樣,微微閉目,似在冥思之中。
而眼前的荒原之上,圍繞著兩人,伏倒著無數綠皮妖人的屍身。
王漢凝目望去,藉著清晨的光線,看到荒原之上有無數腳印從四面八方而來,但是卻沒有一個腳印是往回走的。
而再看四周伏倒在地密密麻麻的屍身,只怕這些綠皮妖人,沒有一個能夠逃生!
他心中震駭莫名,默默計算著,只怕在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之內,李玄竟然獨自一人血戰了大半夜,僅憑一人之力,就斬殺了數百綠皮妖人!
這是怎樣的殺生之氣!
這是怎樣的強大實力!
他長大了嘴,默默看著彷彿因為太過疲憊而陷入假寐的少年,忽然覺得嗓子中無比乾渴,眼前的少年再一次令他生出了此生都無法追趕比擬的恐怖感覺。
似有所覺,李玄微微張開眼簾,視線轉向王漢,目光溫和,嘴角笑意淡淡,向他點頭致意。
誰能想到此刻笑容如此陽光溫和的少年,卻在深沉的夜色中化身為收割生命的殺神,僅以一人之力便斬盡四周數百妖人?
望著他,王漢不自覺打了個寒戰,似乎親眼看到了那一夜血戰的場景,為少年身上無比深沉的氣息所震懾。
昨夜,他並沒有睡著太長時間,前半夜一直輾轉反側,心中煎熬,每每想起那些血腥的畫面,難免心中不適。
他是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間睡著的,可就是在他昏睡過去的這段時間,身旁的少年竟然無聲之中做了這許多事情,這實在有些令他難以消化。
倘若對方要殺的不是這些綠皮妖人而是自己呢?
他不敢想象,只是心中卻也知道,若真是那樣,只怕當時的自己連一點反抗也不見得會有。
“天亮了,你休息的怎樣?”
少年清聲問道。
王漢掃視了一眼滿地的屍骸,苦笑一聲道:“你獨自一人為我守夜,還斬殺了這許多妖人,我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沒有休息好?”
李玄點點頭道:“休息好了那就成,時間緊迫,我們稍微吃些乾糧便繼續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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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王漢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想到這一日,還要繼續沐浴著鮮血殺向東方的神臺,心中便一陣顫抖。
他不是沒有足夠的狠心,而是當你殺戮的太多以後,一般人真的無法保證自己仍舊下得去手。
刀鋒掠過肉體的聲音、鮮血從大動脈血管中噴出的聲音、敵人死前痛苦的嚎叫,這些聲音聽得久了,這些畫面看得多了,若沒有一根足夠強韌的神經,人是會被這些東西逼瘋的。
現在他便處於這種狀態的邊緣。
想到又將是一日血戰,縱然他面對潮水一般的敵人沒有恐懼,但他卻會恐懼殺戮本身,唯恐自己的心智沉浸在其中,等出去的時候變成了一個瘋子。
然而少年似乎並沒有這種顧慮,只見他輕輕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捋了捋打結的頭髮,大步流星,便又繼續向東邊走去。
望著他堅定的背影,王漢一陣無語。
九死天機洞之行,讓他看到了兩者之間越來越大的差異,和心性之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差別。
他本是茅廬天驕,貴為茅廬第七子,是諸葛天機最為寵愛的小徒,是九臺山上一人之下的貴公子。
在他看來,當今天下同輩才俊,不外如是。
但這個範圍卻不能包括李玄。
曾經的青山六公子,如今的天下樓叛徒,身上背負著叛國、叛宗罪名的逃亡之人,卻從相見那日起,就註定成為了他的噩夢,總是讓他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尤其是到了這九死天機洞之中。
他王漢憑藉宗門雄厚的積累,在其中尚且步履維艱,但不成想,這個李玄居然遇強愈強,在這裡的重壓之下,反而如魚得水,一路高歌猛進,殺穿了第一層,與第二層的青鳥搭上了關係,到了第三層這赤血戰境之中,更是如同殺神本尊一般,竟然厲殺無敵至此。
如今,更給他難以望其項背的感覺。
甩了甩頭,王漢緊趕幾步追了上去,與李玄並肩而行,由衷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認,我不如你,遠矣!”
少年面向東方大踏步而行,微笑道:“王兄何出此言?你乃是茅廬第七子,尊貴無比,切不可妄自菲薄。”
王漢搖了搖頭,輕嘆一聲道:“我不是妄自菲薄,我是承認現實,以前我總以為天下才俊不過如是,我才是站在巔峰的天驕,未來也必將登臨修者界的巔峰之上。”
他回頭認真看著眼前的少年,鄭重道:“但直到認識了你,眼見你越境射殺養浩然,聽聞你渡口大敗了因和尚,更聽說了你叛出青山,斬殺大唐多名朝廷命官之事,一直到如今,我終究認識到,你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李玄哈哈而笑:“我們不都是這大荒上的子民,無論民族國度如何,還能有什麼區別?”
王漢擺了擺手道:“你不用過於謙虛,這些日子以來我認真思考,觀你行事,發現你性子堅毅如鐵,重諾勝於性命,便知道你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歷來似你這般人物都不會籍籍無名的。”
少年不以為然道:“你還是不要捧我了,被你這番吹捧,卻讓我有些不適應。”
王漢望著東方隱約可見的一座神臺,視線中出現了海潮一般的敵人,前方遠處廝殺的戰場,顯然便是兩人需要闖過的一道難關,他幽幽道:“看到你,我便明白,我等不過是地面之上奔跑的虎豹,而你……”
他回過頭來,目光炯炯,看著身邊的少年,誠懇道:“你乃是九天之上的神龍,我們不一樣的!”
李玄哈哈一笑,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另一只手憑空一握,便有數十道淡藍色的無用神鋒顯現,繼而凝合而成一條藍色的長棍,被他握在手中。
他猛然騰身而起,躍向前方密密麻麻的各色妖人陣中,高聲喝道:“王兄保重!這一路,便讓你我聯袂浴血,用這些妖人的頭顱做地毯,一路殺到那神臺之上,殺他個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