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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請罪?

隨著王熙鳳的這句話,整個偏廳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就連最為年幼的巧姐,這會兒都傻傻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王熙鳳,一聲都不敢吭。至於一旁伺候的丫鬟們,更是幹脆利索的全部跪倒。

賈母深深的看了王熙鳳一眼,半響才道:“鳳哥兒,你先起來罷,有話慢慢說。”

王熙鳳自不敢就此起身,賈母一眼見了,索性開口點了名:“二丫頭、四丫頭,將你們嫂子扶起來。”

迎春和惜春原是坐在邢夫人下手,低著頭沉默著。及至這會兒得了賈母的話,這才略松了一口氣,疾步上前,一人一邊扶起了王熙鳳。這一回,王熙鳳卻是不能反抗,只是面上卻仍是滿臉的愧疚,低聲道:“孫媳婦兒得了老祖宗的信任,卻不曾管好府上事務,實在是有負厚愛。”

這話一出,諸人皆有些變臉。

其實,方才王熙鳳離開之時,諸人都是看在眼裡的。可問題是,王熙鳳走得很急,她們又都入了席,即便候在外頭的丫鬟們打聽到了一星半點兒的事兒,也沒法不留痕跡的進來告訴她們。

“鳳哥兒,你還年輕,就算有甚麼事兒做得不周到,回頭改了便是。”賈母笑著道,又忽的看向下手的邢夫人,“赦兒媳婦兒,你說是罷?”

邢夫人好懸沒被嚇死。

說起來,管家理事的可不是王熙鳳一個人。當初,賈母在擼了王夫人當家太太的位置後,是交給了王熙鳳和邢夫人。哪怕人人都知曉,邢夫人只是跟著來湊熱鬧的,可若真出了事兒,她也逃不過。

“老、老太太,我……”

“回老祖宗的話,是我託大,只讓大太太管了東、西二院,府上其他的事宜,皆是我一人所管。”王熙鳳開口救了場。

賈母的目光又再次落到了王熙鳳的面上,卻只搖頭嘆息著:“先回去坐罷,坐下再慢慢說,不急。”

幾人陸續就坐,王熙鳳無視了一直拿眼瞪著她的巧姐,仍努力又兼惶恐不安的向賈母解釋道:“老祖宗,都是我不好,若早知曉會出那些亂子……對了,瞧我說了這一大通,卻忘了頂頂重要的人。那人已經在外頭候著了,老祖宗您……”

“是誰呀?鴛鴦,你去領進來,我瞧瞧。”

人很快就被帶進來了,玉釧,金釧的妹妹,可在場的諸人中,認識她的卻並不算多。

賈母瞧了玉釧一眼,忽的露出了幾分笑意,瞭然的道:“行了,我當是多大的事兒。鴛鴦,你先將她帶到耳房裡,拿些茶點予她。等回頭,我空下來了,再慢慢說。”又扭頭向王熙鳳笑道,“多大的事兒,也值得你這般驚惶?趕緊開席罷,今個兒可是中秋家宴。”

這算是將事兒給糊弄過去了?

別說是在場的旁人了,就是王熙鳳這會兒也有些茫然了。雖說王熙鳳也沒想過賈母會當場同王夫人鬧翻,可連問都不問,就這般讓人帶走了,卻是她怎麼也不曾料到的。還是說,賈母另有打算?

甭管怎麼樣,既有賈母的話在前,這頓中秋家宴就得繼續下去。各色佳餚倒是很快上來了,還有好幾樣應節的月餅、糕點,以及果子釀的甜酒。席面不可謂不豐富,可惜,誰也沒這個胃口吃喝。

……大概除了巧姐。雖說方才被嚇了一跳,可巧姐卻很快就恢復了正常,該吃吃該喝喝,甚至還小手一揮,讓奶嬤嬤將一盤子糯米卷卷打包,美其名曰,要留給祖父吃。

“好好,巧姐是個好孩子。鴛鴦,那你就跑一趟,拿這碟點心給前頭送去。記得,一定要提一句這是巧姐的孝心。”賈母大概是除了巧姐之外,最為淡然的人了。不同的是,巧姐是真·沒心沒肺,賈母卻是假·淡然自若。點心最終還是送過去了,鴛鴦回來時,遞給了巧姐一個比她臉盤還大的巨型月餅。

王熙鳳幾欲捂臉哀嚎,有心想要阻止,可想要從巧姐手裡奪走東西那絕對是比登天還難。正無奈時,王熙鳳卻聽惜春悄聲道:“巧哥兒,咱們先吃席面上的東西,這個大餅子藏起來,回頭當宵夜慢慢吃。”迎春也在一旁教唆道:“藏著,跟大老爺一道兒吃。”

得了,敢情這兒還有倆不受影響的。

可比起幾個熊孩子,邢夫人和王夫人的面色卻是極為難看。一場好端端的中秋家宴,終是在兩刻鐘後,就草草的落幕了。

賈母道:“天色也晚了,都散了罷。王氏,你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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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慶堂外,邢夫人拉著王熙鳳的手,面色隱隱透著灰白:“鳳哥兒,到底出甚麼事兒了?要緊嗎?哎喲,我就說不該沾手管家的事兒,我哪裡會呢!”

“大太太,您先帶著兩位妹妹回去罷。呃,巧姐也帶上罷,她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想跟我走。”王熙鳳瞥了巧姐一眼,又見邢夫人是真的驚惶,只嘆道,“大太太,您真的無需擔憂。這東院即便出了事兒,老太太也不會怪您,這些年來,您可瞧見老太太有管過東院的事兒?”

“那西面偏院呢?三丫頭沒事兒罷?”

“沒事,真的沒事。大太太您就放心罷,真要是有事兒,我還能瞞著您?”

千哄萬哄的,總算將邢夫人給糊弄走了,王熙鳳只覺得心好累。又讓豐兒去問了一下,前廳男丁正喝得痛快呢,想來一時半會兒的,也不會結束,索性帶著豐兒等人徑自離開了榮慶堂。豐兒還有些擔憂尚且留在榮禧堂的紫鵑,王熙鳳卻道,紫鵑一會兒就會回來了。果不其然,紫鵑只比王熙鳳等人慢了片刻回到院子,回稟道,榮禧堂已另有人接手。

王熙鳳沉默的看著高懸的圓月,心道,她這邊算是結束了,可那頭,只怕才剛剛開始。

同一片夜空之下,榮慶堂前後的氣氛卻是截然不同。前頭,男丁們全然不知後頭發生了何事,賈赦和賈政雖素日裡有諸多矛盾,可在家宴上,卻還是互相留了一些面子。至於賈璉和寶玉,原就不曾有太大的矛盾,再加上小輩兒的賈蘭,人數雖比不上後頭,氣氛卻是熱鬧非凡。

可惜,後頭賈母所居內室的隔斷裡,賈母坐在高處,身畔是彎腰遞上茶水的鴛鴦,下方卻是一站一跪的兩人。

站著的是王夫人,跪著的是玉釧。

“王氏,你先說罷。”賈母道。

王夫人面上的神情極為耐人尋味,乍一看,倒是慣常的肅穆神情,可問題是,她的神情太嚴肅了,嚴肅到完全失了素日來的淡然。若細細探究一番,卻能從她的眼底裡看出如同東窗事發般的驚惶,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的怨毒。

半響,王夫人也跪在了賈母跟前,將頭埋得低低的,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道:“兒媳婦兒知錯了,兒媳婦兒願意認錯。”

知錯,也願意認錯,卻並不說明到底是甚麼錯。

至於究竟是不知,還是故作不知,就不得而知了。

賈母輕飄飄的瞥了一眼雙膝著地的王夫人,笑道:“鴛鴦,還不趕緊扶太太起身。我可不是那等苛刻的婆母,萬一跪得久了,把雙腿給跪廢了,我卻是賠不起的。”

王夫人面色大變,卻不得不在鴛鴦的攙扶下起身。可縱是起了身,王夫人依然低垂著頭,只差沒把頭埋在胸口,讓人完全看不清楚她面上的神情

卻聽賈母又道:“先說說你是誰。”

玉釧渾身戰慄不已,心頭略過一陣不詳的預感,隱隱察覺到自己這一趟彷彿是來錯了,亦或是被人利用了。可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說了算的,賈母既問出了口,她就算不願意說,也定要說了。

“回老太太的話,回太太的話,我是玉釧,我是金釧的親妹妹。”玉釧抿了抿嘴,她如今也不過才剛十歲,雖說家生子一般都早慧得很,可她是家中的小女兒,父母寵著姐姐疼著,加上一家子都是王夫人房裡的人,往日裡也有幾分體面,日子並不難過。可誰想,一夜之間,姐姐忽的就投井自盡了,主子那頭也沒個明確的說法,他們一家子的活計都被抹了,哪怕一時不至於餓死,可若是時間久了,只怕遲早要一起扎脖。

玉釧極快的抬頭瞧了一眼賈母,卻不想,視線正好同賈母對上,登時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寒顫,原先準備好的話,全部堵在了嗓子眼裡,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一時間,氣氛就僵在了當場。

還是鴛鴦看懂了賈母的意思,主動上前一步,走到玉釧跟前,柔聲問道:“玉釧妹妹是罷?你先說說,家裡人是做甚麼的,往日裡又在哪兒當差。”

“我是家生子,娘和姐姐,還有我原都在榮禧堂裡做事,我娘年歲大了後,就自請離了後院。我爹原是外頭鋪子裡的管事,是在周瑞周管家手底下做事。可自打去年間,姐姐金釧出了事兒,我們一家子的差事都被抹了去,這一年來,都只靠著往日裡的積蓄過日子,還要瞧其他人的冷眼閒話。我……”

“你再說說,既已被抹了差事,怎會又再度進了府裡來?”

玉釧又是一個激靈,瞬間明白了主子可能並不願意聽她的訴苦。當下,玉釧順勢轉了話頭,道:“今個兒是中秋佳節,我娘央了周瑞家的,將我送到了府裡。原是想給太太請個安。沒曾想,我才到了榮禧堂,就被璉二奶奶的人攔了下來。”

準確的說,那並不是王熙鳳的人,而是因為此時王熙鳳才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雖說玉釧曾經在榮禧堂做過事兒,可既已經除了名,就沒有再回來的道理。當然,若是主子傳喚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可在當時的那種情況下,明顯就不是王夫人傳喚的人。既如此,下面的人轉而將異常情況告知王熙鳳,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自然,玉釧是誤會了,賈母和王夫人卻並不會誤會。事實上,自打去年賈蘭破相一事之後,榮禧堂多半地方都換上了賈母這一系的人。只不過,賈母是真不樂意管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可她有信心,王熙鳳是絕不敢隱瞞她的。

“繼續問。”賈母略顯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鴛鴦向賈母點了點頭,隨後才又向玉釧道:“既費了這番工夫才進了府裡,你究竟是為了何事?總不能單單只是為了給前主子請安罷?”

雖說玉釧方才說的是,她娘央求周瑞家的幫忙帶她進入府裡,可想也知曉,若沒十足的好處,周瑞家的憑什麼替她尋門路?這可不是當初劉姥姥進府,畢竟劉姥姥是王夫人的親眷,甭管關係有多遠,主子的親眷和家生的下人原就是截然不同的。

玉釧進府,定有所求。

“我、我是想求太太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給我個差事。”玉釧越說越怕,可她又不能不回答鴛鴦的話。只是一面說著,她一面忍不住淚流滿面,心下知曉,只怕這次又不能如願了,指不定還得罪了王夫人。這下,家裡可算是真的絕了後路了。

“只是這樣?”鴛鴦直直的看向玉釧,見玉釧實在是怕得要命,當下不由的心頭一軟,嘆息道,“你別怕,我又不是那吃人的老虎,還能咬你不成?想當年,我也是同金釧一道兒長大的,好賴也有幾分交情。你是金釧的妹妹,我怎麼著也不能欺了你去。”

“姐姐……”玉釧終是忍不住哭出聲兒來,又想到來之前爹孃的叮囑,忙急急的將哭聲咽了回去。半響,才顫顫巍巍的道,“我說,我都說。”

玉釧到底年歲小經歷的事兒也少,實打去年起,她就有些被嚇到了。今個兒進府之前,又被爹孃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可才到榮禧堂,就被人攔下,後又被王熙鳳親自帶到了榮慶堂裡。如今,更是直接被提溜到了賈母、王夫人跟前,她的心早已亂了。鴛鴦的這一席話,卻是將她最後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

據玉釧所說,她的姐姐金釧是個極好極好的人,對父母孝順,對妹妹友愛,對主子更是一片忠心天地可證日月可鑑。因而在聽聞了金釧死訊之後,玉釧全家最擔心的,並不是金釧,而是生怕王夫人出事,畢竟金釧是王夫人跟前一等一的大丫鬟。可後來,這事兒竟慢慢的冷下去了,沒人來同他們解釋前因後果,甚至金釧之死在榮國府上下都成了禁忌的話題,他們家這才察覺到了異常。可之後,家裡人的差事全部都被抹了,玉釧坦言,他們全家都不曾憎恨主子,只日日夜夜盼著再次得到主子青睞,然一年過去了,他們卻好似被人徹底忘了一般。

這些話,賈母和王夫人都並未放在心上,只是玉釧接下來的一席話,卻讓她們皆變了臉色。

“……外頭人只道姐姐突然投了井,卻不知曉,姐姐在投井之前,是同我說過一些話的。”金釧是榮禧堂一等一的大丫鬟,玉釧卻僅僅是個不起眼的二等丫鬟,倆人雖同在榮禧堂,卻很少見面。可即便見面的次數再少,若金釧有心,仍是能夠尋到玉釧說上兩句話的。

“金釧說了甚麼?”許久之後,賈母終於緩緩的睜開眼睛,向玉釧問道。

玉釧向賈母重重的磕了數個響頭,這才道:“我姐姐說,蘭哥兒之所以出事,定是另外四個丫鬟中出了叛徒,還說她已經有了猜測,可惜尚未確定。姐姐還告訴我,叫我想法子先告了假家去,等這頭安穩下來了,再進府裡。”可惜,她前腳剛離開,金釧就投了井。“姐姐一定不是投井自盡的,她不可能這麼做!一定是那個人,先害了蘭哥兒,又害了我姐姐,那人就是彩雲、彩霞、繡鸞、繡鳳其中之一!”

彩雲、彩霞、繡鸞、繡鳳,原是王夫人身邊,僅次於金釧兒的丫鬟,地位卻是要比玉釧更高一籌。

屋內再度陷入了沉默,玉釧並不知曉,其實早在去年間,賈母就趁著王夫人病倒之際,以最快的速度將榮禧堂清洗了一遍。在那次之後,榮禧堂上下所有的丫鬟婆子皆換了去處,大部分是被換到了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小部分例如那四個丫鬟卻是直接沒了音訊。王熙鳳也曾經狐疑過,卻很快就撂攤子不幹了,連一開始打算替黛玉做主,都改成了悄沒聲息的送了些東西去安撫。

沒人願意跟賈母作對,王夫人也是如此。

玉釧等了又等,可即便是她眼中最為和善的鴛鴦,此時也是一言不發。不然還能如何?說那四個丫鬟早已音訊全無?還是乾脆說,賈母因著查詢多日未果,一氣之下將有可能坑害賈蘭的所有人盡數打殺了嗎?

“老太太,我……”猛地,玉釧彷彿想到了甚麼,不敢置信的目光在賈母和王夫人面上來回的掃視。半響之後,玉釧才頹廢的癱軟在地,用近乎哽咽的聲音道,“我還有一件事兒要說。”

鴛鴦到底有些於心不忍,拿眼看了看賈母,見賈母雖沉默不語,面上卻並無惱怒的神情,當下柔聲向玉釧道:“玉釧妹妹,你還有甚麼要說的?儘管說,縱是說錯了,老太太也不會怪責你的。”

“好,我說。二老爺房內的小周姨娘,是以往珠大爺房裡的碧璽!”

這話一出,連素來淡然自若的賈母都不由的變了臉色。且她是見過那位小周姨娘的,當下快速的思量了一番,拿來同記憶深處那個俏生生的大丫鬟一比,面色愈發難看了。

而此時,王夫人才彷彿活過來一般,下意識的後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穩住了身形,不敢置信的問道:“碧璽?你說的是原在老太太房裡,又被撥到了珠兒房裡伺候的碧璽?”

賈珠有一妻一子,即李紈和賈蘭;有三個姨娘,一為賈母屋裡人,二為賈政門人之女,三為王夫人所賜;另還有李家陪嫁的四個丫鬟為通房,卻僅僅佔了通房之名,並無實質關係。

玉釧方才所說的碧璽,便是賈母曾經的八大丫鬟之一。

說起來也是挺有意思的。賈母的丫鬟永遠都是用那幾個名字,鴛鴦、鸚鵡、琥珀、珍珠、翡翠、玻璃、碧璽、瑪瑙,若是有人離開,不久後就會有人補上。真的是流水的人兒,鐵打的名字。這裡頭的緣由自然是因為賈母懶得記丫鬟的名字,因而只這般喚著。如今,只怕連賈母都記不住,跟前的人兒換了多少茬。

而碧璽,自也是曾經八大丫鬟之一。可不同於旁人,像襲人原就叫珍珠,予了寶玉之後,便改名為襲人。還有鸚哥,被王熙鳳討了去後,就改名為紫鵑了。甭管怎麼說,既換了人,那就肯定會改名。可賈珠卻是個特例,只道左右成了姨娘後,喚的就是姓氏,改不改名亦無妨,因而碧璽仍被親近之人喚原名。

碧璽的孃家便姓周,同如今賈政房裡的小周姨娘乃是嫡親的姐妹。這確是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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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鬧!這事兒為何我不知曉?王氏,你來說。”賈母怒視王夫人,彷彿千錯萬錯皆是她的錯。當然,王夫人除了捏著鼻子認下之外,也確是沒有旁的法子了。

“回老太太的話,兒媳婦兒並不知曉此事。且……小周姨娘乃是老太太賜下的,據悉為人處世皆很穩妥,老爺素來看重得很。”

“你是說,這全是我的錯?”賈母冷冷的道。

王夫人滿心滿眼都是痛苦和憋屈,在她心裡,何嘗不是這般想的?去年間,賈母忽的就給家中成年男丁都送了丫鬟。賈璉那頭是王熙鳳親自過來討的,賈赦那頭也二話不說就收下了,可到了他們二房裡,卻是出了事兒。先是寶玉莫名的就看上了原先賜下的那個叫小滿的丫鬟,鐵了心的想討要,結果倒是討到了一頓打。誰曾想,那叫小滿的丫鬟倒是最終歸了寶玉,可賈赦卻主動將他到手的丫鬟拱手讓予了賈政……

等等!

“老太太,您聽我說。這裡頭的可能有旁的緣故!”如有可能,王夫人半點兒都不願意將這事兒一力扛下,況且,這事兒原就不是她的錯。至少,她可不曾跟王熙鳳那般死乞白賴的跟賈母討丫鬟,那個小周姨娘,以及後來的兩個通房丫鬟,皆是被賈母硬塞過來的。至於賈母打的甚麼主意,王夫人也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這個罪名才不該由她擔著。

“你說,這裡頭有甚麼緣故。”賈母冷笑道。

“老太太您可曾記得,您原送予老爺的該是另一個丫鬟,後來被寶……被老爺賞給了寶玉。”王夫人差點兒就要說被寶玉奪了去,險些脫口而出後,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這兒子奪老子的通房丫鬟,別說傳出去了,就是只在賈母跟前漏了嘴,她就已經吃不了兜著走了。急慌慌的,王夫人道,“老爺房裡如今那位小周姨娘,原是大老爺送過來的。對了,我記得她還跟賴大家的有些親眷關係。”

賴大!

賈母的面色愈發難看了,照這種說法,賈珠生前的通房碧璽,原是賈母的丫鬟。如今賈政房裡的小周姨娘,既是賈母所賜,還過了賈赦之手,甚至還同賈母的陪房賴大家的有親眷關係……

這一條條一件件的事兒,竟是都跟賈母攀扯上了關係。是不是可以說,連賈蘭都是被賈母所害?!

鴛鴦是頭一個察覺到賈母有異之人,慌忙丟下玉釧不管,兩步並做兩步的奔到了賈母跟前,恰好扶住了一頭栽下來的賈母。

得了,甚麼都不用說了!

“老太太!老太太您沒事兒罷?老太太您快醒醒!來人呢,快去前廳將大老爺、二老爺都喚來。還有,立刻讓人去請大夫,再將璉二奶奶喚來。快去!”

榮慶堂裡瞬間亂了,好在因著有鴛鴦在,看著雖亂,實則仍是井然有序的。

最先趕過來的,自然是仍在前廳吃酒的賈赦、賈政等人。

鴛鴦到底只是個丫鬟,雖打心眼裡認為賈母的暈厥同王夫人和玉釧都拖不了關係,可玉釧也罷,弄死了都沒人敢質疑。問題是,這不還有一個王夫人媽?因而,待賈赦、賈政等人趕到後,鴛鴦咬了咬牙,只向賈赦道:“回大老爺的話,老太太先前在同……二太太拌嘴。我不敢質疑旁的,只盼老太太早些醒來自行決斷。”

言下之意,我雖然知道罪魁禍首是誰,可我沒能耐指證,只好等賈母清醒之後,由賈母親自教訓罪魁禍首。

賈赦的目光“嗖”的一下就直直的落到了王夫人面上。

按說,大伯子是一定要避諱弟媳婦的,尤其在倆人年齡差距並不算太大的情況下。可賈赦雖花名在外,問題是這會兒他的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是森然的殺意,哪怕再迂腐的衛道士,都決不能指責賈赦行為不端。

自然,賈政也不能。

“你個混賬東西,到底對母親做了甚麼?!”賈政比賈赦還要憤怒,至少,賈赦只是陰森森的放著冷刀子,賈政卻直接大步向前,舉起手來直接在王夫人面上落下一巴掌。清脆利索的巴掌聲在屋裡想起,不僅是王夫人無法置信,落後一步進來的賈璉等人,也皆是目瞪口呆。

卻聽賈政厲聲道:“立刻給我去外頭跪著,母親一日不醒來,你就一日不準起身。還有,不準給她吃喝,也不準睡!”

王夫人雙目赤紅的瞪著賈政,心頭的恨意幾乎要噴薄而出。可直到最後,她也僅僅是挪著步子走到了外頭,並依言跪下。

賈赦見狀,倒是不曾說甚麼,只拿眼瞧了瞧跪在前頭的玉釧,問道:“這是何人?可也是氣到了母親之人?”

鴛鴦忙道:“這是二太太跟前金釧的妹妹,原是老太太過來問話的。至於……還是等老太太醒來再說罷,左右她都是個家生子。”翻不了天的。

“那也去外頭跪著罷,就當陪陪你家太太。”賈赦涼涼的道。

玉釧自是不敢為自己辯駁,老老實實的走到外頭,跪在了王夫人身旁落後半步處。又過了片刻,王熙鳳匆匆趕到,聽聞已經讓管家喚大夫了,面色才微微好看了一些。當下,命人拿了薄荷油,抹在了賈母人中,不大一會兒工夫,賈母便幽幽的醒來。

“王氏呢?那該死的王氏呢?!”賈母一醒來,尚未完全睜眼,就憤怒的低吼道。

王熙鳳早已走到了賈母跟前伺候著,聞言忙道:“老祖宗,您這是怎的了?好歹先消消氣,沒的為了那些個雞毛蒜皮的事兒,反倒壞了自己的身子骨。若真有那等子煩心事兒,不若同我說說,回頭我讓璉二爺幫您出氣!”

“鳳哥兒……”賈母略緩了緩語氣,才又道,“這事兒同你無關,你別替王氏說好話。”

“好好,我不說好話。話說回來,我為何要說好話?就算要說好話,那也是向著老祖宗說的。老祖宗您呀,是頂頂疼惜小輩兒的,方才我家巧姑娘離開時,還一副捨不得的樣子,若非我在她身上招呼了幾下,她還吵著要留下來呢。老祖宗,您說您是不是格外得討小輩兒的歡喜呢?”王熙鳳巧笑倩兮,直接將話題岔開了去,全然不提方才之事,更不會沒眼力勁兒到提及她方才進來時,看到的尚在外頭跪著的王夫人和玉釧。

要教訓王夫人甚麼時候都可以,沒的為了一時的痛快而讓賈母垮掉的。真若是如此,接下來的戲,她可怎麼往下唱?

“你倒是個好的,可那王氏……”倒不是賈母對王夫人念念不忘,而是這會兒工夫,她已經看清楚圍在自己跟前的人了。

賈赦、賈政這倆兒子都在,賈璉、寶玉這倆孫子也在,還有重孫子賈蘭,以及王熙鳳。大房的邢夫人和迎春、惜春倒是並不曾過來,可那仨本就是擺件一般的人物,賈母完全不在意,想也知曉,鴛鴦也不可能特地派人去喚她們。至於李紈,她的腿傷未愈,就連先前的中秋家宴,也不過就是提前過來請了安,隨後就回房歇著去了,只怕也沒人記得她們。

而王夫人……

“政兒,政兒你過來。”賈母一疊聲的喚著賈政,王熙鳳忙旁邊閃,將賈母跟前的位置讓予了賈政。旁的人見狀,倒沒甚反應,唯獨賈赦不滿的撇了撇嘴。

不曾想,賈母拉住了賈政的手後,卻完全不急著表達母愛,而是老淚縱橫的向賈政哭訴道:“政兒,你媳婦兒簡直欺人太甚!你知道她說甚麼嗎?她說,珠兒是我害死的,蘭兒的破相也是我害的,還說我連你也要害,往你房裡塞居心叵測的人……政兒,為娘心裡苦啊!苦啊!”

這番話一出,不單單賈政,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鴛鴦都懵了。

不過,這其他人並不知曉方才的情況,鴛鴦卻是知情人。可那又如何?身為賈母跟前最得臉的大丫鬟,鴛鴦是最不可能背叛賈母的。哪怕今個兒賈母指著月亮硬說是太陽,她也定會笑著說,老太太您說的是。縱是心中有著再多的狐疑,鴛鴦最終也只會選擇順著賈母的話說下去。或者壓根就無需她開口,她只消滿臉悲傷的望著賈母,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就可以了。

撇去鴛鴦不提,屋內其他人卻是真的被嚇住了。

只賈母的話卻尚未說完:“政兒,你說,你到底是信哪個?我的政兒啊,你若是信了那王氏,我活著也沒意思了。你讓你大哥送我回金陵,這個家我是待不下去了。回金陵……回去!”

“母親!”賈政痛呼一聲,雙膝跪地,拿額頭狠狠的叩賈母的床榻邊沿,“母親,您這話折煞兒子了,折煞兒子了!兒子怎會不信您?母親,您說甚麼就是甚麼,兒子全聽您的!”

賈赦見狀也不好甚麼都不表示,只得上前一步,挨著賈政跪下:“母親,兒子不孝,竟讓母親在府中受了這般大的委屈。母親您說,除了王氏外,邢氏可有做過忤逆您的事兒?若是有,我回頭就去休了她!”

王熙鳳默默的側過臉,這話太耐人尋味了。只不等她再多想,胳膊卻被人拽了一下,抬眼一看卻是賈璉。卻見賈璉也順勢跪在了賈赦身後,自然,王熙鳳也只得挨著他跪下。如此一來,寶玉、賈蘭自也不能倖免。

一時間,屋內跪倒了一片。

賈母的哭訴聲已經停了,賈赦、賈政倆兄弟卻是比賽似的表現自己的孝心。尤其是賈赦,把話說得極滿,就彷彿邢夫人若是有那麼一星半點兒的對賈母不敬,他就會立刻將人踹出門一般。當然,也許這並不是甚麼大話,賈赦既對邢夫人毫無感情可言,又是完全不愛面子之人,若賈母和邢夫人對上了,他就算將邢夫人恁死,都是極有可能的。

至於賈政,因著賈母方才口口聲聲都在指責王夫人,他的話難度就高了許多。既要表達孝心,又不能真的做出實打實的保證,畢竟他從未想過要休妻。偏賈赦還在一旁瞎搗亂,氣得賈政滿臉通紅,又不得不咬牙將怒氣生生的咽下去。

王熙鳳冷眼瞧著這一幕,心道,虧得邢夫人和王夫人這會兒都不在屋內,要不然聽了這兩人的話,還不都給氣死。當下,王熙鳳斜眼瞧了瞧賈璉,賈璉冷不丁的打了個寒顫,旋即討好一般的向王熙鳳扯出了個笑容,那模樣像極了巧姐幹了壞事後心虛的樣子。

……回去再收拾你!

……我甚麼都沒做!

倆口子用眼神單方面的掐了一把,旋即卻都耐著性子當起了旁觀者。別看素日裡,無論是府裡還是府外,都是賈政壓著賈赦,可誰讓賈政有那麼一個拖後腿的媳婦兒?對了,還有個更坑爹的兒子。單因為這倆,賈政吃了多少虧?旁的不說,單就今個兒這事兒,賈政絕對要脫一層皮。

誰也不曾想到,就在屋內亂成一團時,紫鵑匆匆跑了過來,滿臉急切的扒著門框瞧著王熙鳳。

王熙鳳心頭一緊,本能的知曉一定又出了事兒。又一想,自己來之前,早已安頓好了榮哥兒,巧姐則去了東院那頭,想必應當沒人通知東院,又瞧了一眼跟自己僅半步之遙的賈璉。嗯,至親之人無事,旁的就不是那麼重要了。當下王熙鳳略略往後頭挪了一些,趁著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賈母身上時,悄悄的向紫鵑招了招手。

紫鵑忙縮著身子蹭到了王熙鳳跟前,俯下身子向王熙鳳道:“奶奶,榮禧堂又出事兒了……”

幾息之後,王熙鳳一把推開擋在自己跟前的賈璉,直接將賈璉推得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在地。不等賈璉開口質問,王熙鳳搶著說道:“老太太!榮禧堂那頭傳來訊息,說是小周姨娘剛剛失了孩子。”

榮國府的每一個子嗣都是金貴的,哪怕只是個庶出。甭管這事兒起因經過如何,至少如今的榮國府依然是王熙鳳管理的。單衝著這一點,王熙鳳就會有麻煩。所以,這事兒她不能瞞,也不敢瞞,尤其是在這至關緊要的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