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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初不頑劣,但失愛於群臣

長安有兩個。

城內的長安,以及城外的長安。

當劉盈跟著劉長出了城,沿著城牆行駛了大半天之後,劉盈便看到了驚人旳一幕。

他看到很多人背靠著城牆,縮著身子,身上用亂七八糟的東西蓋著,恨不得用土將自己埋起來,大多都是家中大人,兩個手裡都是抱著孩子,眼神無助的看著過往之人,這裡的人的確不少,來往的都是些穿著毛裘的高高在上的這些人,他們會在這裡挑挑選選,偶爾拉出去幾個孩子,將錢丟給其家人,揚長而去。

“這是在做什麼?”

“很多人熬不過這個寒冬,只能將子女賣為隸臣...長安之內是不能賣的,畢竟聖君賢臣,百姓怎麼可以活不下去呢?只有在這偏僻的地方,他們才可以如此。”

劉盈的神色有些呆愣,“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呢...內史明明說,今年長安無一人挨凍....”

“他不那麼說,我們的傻天子又怎麼會給他賞賜呢?”

“我....”,劉盈又驚又怒,看著那些背靠著城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百姓們,呼吸也愈發的沉重了起來。劉長很是平靜,二哥雖然生長在皇宮裡,可是他也知道民生疾苦,他是很在意這些事情的,也一個勁的想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可怎麼說呢,他完全相信國內的那些大臣,根本不懷疑他們是否欺騙了自己。

“當今的這位天子,那絕非是一般人啊。”

劉長說道:“當初阿父還在的時候,內史每年都要上奏,說長安餓死多少,凍死多少,阿父大發雷霆,連著換了數個內史,要求他們一定要杜絕這樣的情況,還曾痛斥,天子腳下,豈能有凍骨?!”

“當今天子這一登基啊,瞬間天下太平,四海昇平,百姓們過的有滋有味啊,無論是氣候多惡劣,往年能凍死數百數千人的地區,在天子登基之後都是無一人死亡,嘖,這位天子果真是天子,一登基,連老天都不忍心凍殺大漢子民了啊。”

“好了,劉二,別再看了!跟我走!”

劉長轉身離去,劉盈是又驚又怒,嘴裡不斷的呢喃著內史的名字,彷彿要將他嚼碎了一樣。

“呵,何止是內史的問題,從上到下,他們都只是讓你知道他們想讓你知道的,其他的事情,你還知道個什麼啊?”

劉長不屑的說著,他們一路朝著東走,快入夜的時候,來到了一處裡。

裡正聽聞貴人前來留宿,那是火急火燎的前往迎接,神色極為恭敬,笑著為他們引路,劉長傲然的走在前頭,說道:“我乃是建成侯之子呂祿!這是我兄長呂產!你知道我們嗎?”

裡正大驚,急忙再拜,說道:“久聞建成侯之威名!”

“怎麼?難道不曾聽聞我們的名字嗎?”

“聽聞過,聽聞過。”

劉長冷哼了一聲,在裡正的帶領下,走進了一屋,隨即對裡正吩咐道:“從裡中挑選民女二十,送入我屋!”

裡正瞪大了雙眼,上下打量著面前這位建成侯家的孩子,“二十??”

“貴人...是這樣的,我們這個裡小,拿不出二十人...”

“你休要瞞我!我聽友人說,貴人在你這裡留宿的時候,你也曾拿出裡中民女款待,怎麼,款待他們,卻不款待我?你是看不起我父嗎?!”

劉長大罵。

裡正無奈的解釋道:“貴人啊...先前有人來,都只是要四五人...不曾聽聞要二十民女的。”

“二十個民女都沒有,算了,滾吧!不要了!”

“我家女也甚是美麗...”

“我天生力大,女少於二十,無法行事,滾!”

劉長趕走了這裡正,隨即看著目瞪口呆的劉盈,問道:“兄長啊,你知道為什麼你的大臣們都喜歡往外跑了吧?說什麼整頓地方,肅清吏政,你看,他們就是在這些裡中肅清吏政的,怎麼肅清呢?也很簡單,不送女的清掉。”

“我這個人雖年幼,可我的好友是遍佈各地的,兄長不信對不對?就在前天,你的太僕丞就在這裡過夜,強逼四個民女前來服侍,這件事,可是跟他隨行的甲士告訴我的,兄長隨時可以去查。”

“一個個道貌岸然,可真正心懷天下的,也就那麼幾個。”

“兄長以己度人,將所有人都想的太好...哈哈哈,卻不知他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都做了什麼樣的事情!”

劉盈一言不發,直接走進了內屋,看到他進去之後,欒布急忙來到劉長的面前,低聲說道:“大王,不可太過...陛下心善,若是太過悲憤,怕是不妥。”

“我知道,所以才帶著他來看這些...不然早就帶他去看更嚴重的事情了。”

季布沉吟著,說道:“陛下並非是不知。”

“呵,他自知民生疾苦,我帶他出來,不是讓他看看百姓有多難,是讓他知道以後該如何對待大臣!”

季布嚴肅的說道:“大王做的很對,莪有一個想法,明日,我們就先回長安...我前些時日聽聞....”

劉長認真的聽著,聽到季布說完,笑著說道:“你這廝,看起來正直君子,怎麼也是一肚子的壞水啊!”

季布笑了笑,“若無壞水,實在是當不了大王的舍人啊。”

直到次日,劉盈都是悶悶不樂。

劉盈從不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大臣們的,他知道民生疾苦,也從不覺得自己治下的就是盛世,可是他並沒有想到,大臣會如此欺騙自己,會在私下裡做出這麼惡劣的事情,搶佔民女,在漢律裡是要被斬首的死罪。

看著劉盈低頭吃著飯的時候,劉長說道:“稍後,我們返回長安。”

“長安?我們不繼續走了嗎?”

“繼續走?連長安之外都是這樣的,若是再走的遠一點,會是如何?”

“我可不敢再帶你去,若是給你氣病了,我怎麼跟阿母交代?”

吃完了飯,劉長帶著劉盈離開了這裡,裡正再次前來送別,直到這些人離開之後,裡正方才搖著頭,對左右說道:“建成侯之子蠻橫無禮,好色無度,絕非建成侯之幸也!”

劉長回到了長安,彷彿早有準備,直接就帶著劉盈前往一處府邸。

離著很遠,劉長就停了下來,在遠處打量著那座府邸,劉長笑著問道:“兄長,知道這裡是誰的府邸嗎?”

劉盈打量了片刻,搖了搖頭,“我不知也。”

“這是審食其的府邸。”

“啊?長弟你這是要....”

劉盈大吃一驚,劉長卻說道:“你不要急,我來這裡自然有我的目的,如今喪期已過,群臣許久不曾飲酒,如今各個都在府中作樂,審食其更是大方,邀請長安內外的名士大賢,在府中作樂,說是要痛飲三日,這才是第二日。”

劉盈搖了搖頭,“喪期已過,雖禁聚飲,可是也不好問罪。”

“誰說我要問罪呢,我就是想讓你看看你的大臣是怎麼對你的。”

劉長看向了欒布,欒布急忙離開....過了片刻,欒布便拉著一個近侍走了過來,這近侍滿臉的驚恐,他本來就是出宮去買點東西,結果忽然就有一個佩劍的傢伙將自己給抓住,一路拖到了這裡,近侍原先還沒有害怕,直到這人自稱唐王舍人,近侍無比驚恐,急忙掙扎,卻根本不敵欒布,愣是被帶到了這裡。

當近侍看到天子的時候,這才松了一口氣,急忙拜見。

劉長卻笑著說道:“這樣,你替天子傳個口諭,你去審食其的府邸上,告訴審食其,就說天子有事要面見審食其,讓他儘快前往宣室殿。”

近侍看向了劉盈,劉盈沉吟了片刻,也點了點頭。

近侍這便要進去,劉長又叫道:“可不要說天子在這裡啊!否則,寡人烹了你!!”

送走了近侍,劉盈有些狐疑的問道:“長弟到底想做什麼?”

“兄長很快就知道了!”

他們就在這裡等待著,等了許久,那個近侍方才低著頭走了出來,他很快就來到了這裡,臉色羞愧,支支吾吾的。

“說吧,他給了你多少錢?”

劉長詢問,近侍嚇得險些跪在地上,欒布及時扶住他,那近侍顫抖著從懷裡拿出錢來,說道:“不是我索要的...闢陽侯...他讓我告訴陛下,說他身體不適...”

那一刻,劉盈的臉色漲紅,幾乎就要吼出聲來,劉長急忙拉住他,“兄長,被這樣糊弄了數百次,你也都忍了,怎麼這一次就忍不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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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怒目圓瞪,這個老實人,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

“審食其這個狗賊,朕要殺了他!朕的事情難道還比不上他飲酒的事情嗎?”

“那兄長可得將這滿朝公卿殺個大半了...兄長你看,他們怕你嗎?他們尊重你嗎?兄長對他們好,他們反而覺得,兄長可欺,便各種糊弄,若是我阿父在,你信不信他現在就跟著近侍馬不停蹄的衝往皇宮了?”

“說句不客氣的,曹相又何嘗不是這樣呢?他倒是不會耽誤大事,可是他也整日在府內飲酒,您派人去找他,他甚至將那人留下來飲酒,他喝的比審食其可厲害多了,他都不是糊弄,是直接告訴兄長,他根本不將你放在眼裡!”

“兄長又能如何?!”

這一次,劉長還真沒有汙衊曹參,曹參為相後,弄巧好名之徒盡皆斥去,只留老成木訥之輩,喪期一過,便開始日夜飲酒作樂,屬下有看不慣者欲諫,曹參即呼之與飲,直至酒醉,說者終不得一言。

劉盈派他的兒子曹窋去勸,結果曹窋勸諫不成,反遭曹參一頓鞭撻。

將皇帝派來的使者綁起來打,這是什麼行為??

哪怕這使者是他自己的兒子。

也就是劉盈好脾氣,你要換劉邦來,曹參第二天就被要捆起來挨劉邦的鞭子。

劉盈氣急敗壞,說道:“朕這就去問審食其!”

“兄長,不要急啊...來,你藏在欒布和季布中間,低著頭,就是這個樣子,你跟在我身後,不要出聲,不要張望,稍後就待在門口,呵呵,群臣總是在你面前汙衊我,說我無禮之類的話,我讓兄長看看,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

劉盈也是聽話,跟在劉長的身後,被兩個舍人擋著。

劉長看向了欒布,使了使眼色,欒布輕輕點了點頭。

劉長就帶著他們走向了審食其的府邸。

當門客前來開門的時候,劉長直接闖了進去,那些門客根本擋不住他,只是不斷的叫著,稟告裡頭的審食其,當劉長來到了別院的時候,眾人正在這裡飲酒,只是,劉長不認識這些人,只認識坐在上位,喝的醉醺醺的審食其。

當審食其看到劉長的那一刻,他的酒彷彿就醒了。

他警惕的站起身來,盯著劉長,沒有說話。

劉長怒目而視,說道:“審食其,我敬你是先皇之重臣,天子有詔,你不去拜見,為何在這裡飲酒?”

審食其頓時說不出話來,面色不安,坐在他一旁的人起身,笑著問道:“可是天子派唐王前來?”

“並非如此,只是偶爾遇到了近侍,得知這件事,特意前來相勸!”

那人笑著說道:“唐王勿要急躁,闢陽侯確實身體不適,我們因此來拜見,闢陽侯忍著病痛前來迎接他們...並非是有意不去。”

“對!就是這樣!”

眾人大叫了起來,劉長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說道:“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大王年幼,也不到出宮的年紀,可如今隨意進出,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呀!”

眾人七嘴八舌,不斷的說著,完全不給劉長說話的機會,劉長急得直跳,卻說不出話來,也不肯離去,過了許久,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片刻之間,就看到廷尉宣義領著人走進了府邸。

宣義直接看向了審食其,又看了一眼劉長,說道:“來人啊,帶唐王回去!”

看到宣義前來,審食其很是開心,急忙起身拜見,眾人紛紛起身。

劉長瞪大了雙眼,問道:“寡人並非犯錯,廷尉何以抓之?”

“有人稟告,言唐王闖進闢陽侯府,胡作非為。”

眾人此刻有了廷尉撐腰,更是紛紛應和,直呼唐王無禮,劉長又急又氣,說道:“寡人只是來勸說審食其,並非胡作非為啊!”

宣義卻不理會劉長的狡辯,就下令抓他送回皇宮。

就在這個時候,一人忽然冷冷的開口說道:“好啊...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怎麼每天都有人來彈劾長弟,說長弟整日胡鬧...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

眾人聞言看去,審食其這麼一看,一個哆嗦,直接癱坐在了地上,他慌忙的起身,俯身大拜,“陛下!!”

宣義一愣,隨即也是行禮,“陛下!”

劉盈殺氣騰騰的看著宣義,憤怒的咆哮道:“好一個正直的廷尉啊,你到底是朕的廷尉,還是審食其的鷹犬?!”

宣義嚴肅的說道:“方才有人前來,稟告唐王在審食其府內,想要殺闢陽侯,我這才領人前來。”

“是嗎?長弟要殺審食其啊...朕一直跟在他的身後,朕怎麼不知道?!”

宣義的臉上沒有半點的懼色,他認真的說道:“那定是有人謊報。”

劉盈氣的笑了起來,“好一個驢廷尉啊,這狡辯的能力還真是了得,很好,長弟前腳走進府內,你隨後就趕到...廷尉的效率很高啊!”

“來人啊!!將宣義和在這裡的所有人都給朕拿下!!”

劉盈咆哮著,那些跟隨宣義而來的甲士們一愣,隨即就撲了上去,連帶著宣義在內的眾人,都直接被按在了地上,審食其面無血色,根本不知該如何辯解,宣義不曾反抗,只是昂著頭叫道:“陛下!臣無罪!!”

“都給朕帶回廷尉大牢!”

連帶著廷尉在內的幾十號人被甲士們押著離開了這裡,劉盈還是很生氣,額頭青筋暴起,劉長可憐巴巴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兄長平日裡總是罵我,說我在長安為非作歹,蠻橫無理,欺辱群臣...”

“其實,我都沒有做過,只是因為群臣不喜,故而汙衊....”

劉長擦了擦眼淚,說道:“我解釋了你們也不聽,兄長又只相信那些大臣,不相信我....”

看到劉長這個模樣,劉盈忽然有些心疼,他抓著劉長的肩膀,認真的說道:“朕已經明白了,就這些大臣們的話,一個都不能信!朕再也不會輕信他們的言語,長弟啊,苦了你了,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敢這麼做!”

劉盈咬牙切齒,顯然是對大臣們痛恨到了極點。

“對了,兄長啊,那宣義跟審食其不同,審食其派人告知,他也是受人矇蔽,故而如此,可不能害了他的性命,關他幾天,讓他好好反思一下,就放出來吧。”

“長弟啊...對汙衊你的人還能如此寬仁...朕真的是...唉...”

“好了,兄長,無礙,我們回去吧,好好審問這些人,若是可以,稍後我們再多去幾個人的府邸,我陪你去找他們!一個一個的治!”

“好!”

劉盈憤怒的說道:“朕絕不放過這**賊!長安城外,百姓們賣子賣女,只為活命,城內的大臣們,卻飲酒作樂,無視君令,也不在乎城外的百姓,朕要讓他們都去長安城牆外蹲上三天!!讓他們也感受一下!!”

劉長一愣,低聲說道:“額...年輕些的還可以,曹參這個年紀的,怕是當天就凍死了...”

“百姓可以被凍死?!大臣就不能嗎?!!”

看著劉盈憤怒的離開了這裡,劉長不由得輕笑了起來。

季布深深看了劉長一眼,“審食其是活該,可大王為何要害廷尉呢?”

“啊?什麼害廷尉?我怎麼不知道,欒布,你知道嗎?”

“臣鄉野鄙人,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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