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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1.第五百零一章

東平郡王的叔父穆栩聽說侄孫女兩年前曾被牛大奶奶害得滑胎,怒上心頭,手舉寶刀撒馬趕到鎮國府,口中還喊“牛繼成出來受死”。鎮國府的門子不知出了何事,嚇得連滾帶爬去裡頭報信。

牛大老爺聞言頓時誤以為穆老爺子得了信兒,不滿他們家這麼快就開始替牛繼成尋繼室,忙說:“這個老穆性子不好,不可與渾人計較!先關了大門,快些打發人去東平王府請王爺來。”門子們便趕著關上大門。穆栩也曾是一員鬥將,連敵國城門都劈開過,區區府門算什麼?掄起寶刀一壁罵一壁砍,硬生生把鎮國府兩扇正門劈倒了,騎著馬闖了進去。他手裡提著刀呢!誰敢攔他?一路直奔正廳。

牛大老爺聞報大怒:“欺人太甚!”也蹭蹭的往外跑。早有人報給了其餘主子,牛繼宗恐怕出事,也拔腿就跑。

牛繼成可巧在他母親跟前,聽說了轉身就要走。牛大太太喊道:“莫去!那老瘋子就是來找你的!”

牛繼成道:“既是來找我的,我不出去,難道讓老父替我頂著不成?再有,我縱再娶也會替穆氏守足了孝,並無對不住她之處。他是長輩也得講道理。”牛大太太死死的拽住他的衣袖,牛繼成非要走。母子二人拉扯了會子,“滋拉”一聲,牛繼成的袖子破了;他遂拿起腳來就跑,眨眼沒了影子。牛大太太急的在屋中跌足不已。

這會子牛大老爺已趕到外頭,只見穆栩的馬在主院尥蹶子,譁啦啦的拉下一堆熱騰騰的馬糞,罵道:“老匹夫!你找死麼?”幾步衝進廳中。

卻見穆栩手持長刀立在正當中,面沉如黑鍋底,森森的道:“可算有人出來了。老夫還當姓牛的都已死絕、只剩下娘兒們。”

牛大老爺怒道:“姓穆的,不要欺人太甚!這是我牛家!”

穆栩冷笑道:“你家又怎樣?今兒不替我侄孫女討回公道,老夫拆了你們牛家!”

牛大老爺道:“你又發什麼瘋?你侄孫女自己非要黑燈瞎火的去進什麼香,我們府裡也找了她這些日子……”

穆栩插話:“她為什麼要去進香?”

牛大老爺怔了怔:“……我哪兒知道。女人家不就愛進個香拜個菩薩麼?”

穆栩眯起眼來:“你許是不知道,且問你那好兒子可知道。”牛大老爺一愣。

這會子牛繼宗已趕來了,見他老子並未與穆栩動手,松了口氣。才要說話,穆栩抬目瞧著他:“牛繼宗?”牛繼宗上前作了個揖才要開口,穆栩先沉著嗓子道,“你娶了個好媳婦!”牛繼宗眼角一跳,打了個冷顫。牛大老爺看長子忽然矮了氣勢,頓時有不詳之感。

耳聽外頭有人喊“二爺來了”,牛繼成跑了進來。他看屋中沒人打架,也松了口氣。還未曾張嘴,穆栩盯著他道:“姓牛的,你兒子來了,不如你問問他,我侄孫女為什麼要去進香。”

牛大老爺趕忙問道:“老二,怎麼回事?老二家的作什麼去進香?”

牛繼成茫然道:“近日京中傳聞說香山清明庵有觀音菩薩顯靈,她才去的。許多太太奶奶都去了。”

穆栩哂笑道:“牛二爺何不向令尊大人說清楚?那觀音菩薩顯的是什麼靈?神佛菩薩靈驗的廟宇多了去了,我侄孫女又為何非要去那處?因為什麼緣故她非要去那處不可?”又轉頭冷颼颼的盯了盯牛繼宗。

牛繼成抽了口氣,與他哥哥對望一眼。哥倆心下都明白:東平王府怕是知道兩年前穆氏滑胎之事了。一時默然。牛大老爺尚不明所以,低聲催道:“老二,怎麼回事?”

穆栩垂著眼皮子道:“怎麼回事?怎麼說不出來了?心裡頭有什麼鬼不敢說出來?”

牛大老爺道:“縱是你要她去的,意外之狀也怨不得你。”

穆栩紅了眼眶兒:“倒是她自己要去的。”

牛大老爺頓覺不好,過了好一陣子才道:“不論什麼緣故,也得好生說說,辯個道理。”

穆栩立時道:“說的很是!縱是死了也得死個明白、辨個道理。”

牛繼宗閉了眼,“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爺……原是兒子的不是。”

牛大老爺大驚:“與你什麼相干?”手心頓時捏出汗來。

牛繼宗垂頭道:“是我媳婦糊塗……”

牛大老爺松了口氣,暗想:莫非是後院女人賭氣?偏穆栩冷笑道:“我那侄兒瞎了眼,看上了牛繼成。牛家小子!”牛大老爺不禁頭疼:喊他呢。這老頭比他大一輩兒。卻聽穆栩接著說,“你家這個老大不輸給老二。”

牛大老爺嘆道:“事已至此,有什麼緣故說明白了。”

恰在此時,外頭有人來報:東平郡王來了。穆栩道:“她老子來了,你們商議,我老人家聽著。”

牛大老爺趕忙迎出門去,將東平郡王接了進來,二人落座。穆栩不坐,單手環刀抱在懷內,若不是臉黑竟有幾分像是廟裡的關公老爺。牛家哥倆面白如紙,牛繼成見了岳父趕忙也跪下了。牛繼宗遂老老實實說了當年他媳婦所為;穆栩在旁拿話逼著牛繼成也說了清明庵之傳聞。

牛大老爺恨不能挖個洞鑽進去,臉上燙得能煮開水,恨聲朝長子道:“這樣的女人你還護著她做什麼?”

牛繼宗低聲道:“兒子知道時母親已處置過一年多了;再則還有兩個孩兒……”

穆栩忽然開口道:“令堂處置得好生公允。”

牛大老爺愧然望著東平王爺:“親家!實在……實在是……”連連搖頭說不下去。

東平王爺淡然道:“聽賢侄的意思,那事兒已處置過了,不便再提起,可對?”牛繼宗垂頭不語。東平王爺冷笑一聲,“既這麼著,牛二爺如此大才的女婿,我們府裡也高攀不起。和離吧。”

牛家爺仨俱愕然:“和離?!”

東平王爺道:“賢婿也無須替我兒守什麼妻孝,自此我兒與鎮國府再無瓜葛。若尋著了屍身,葬入我們穆家的祖墳。”

牛繼宗急道:“王爺!哪兒有人死了和離的!”

東平王爺倦然道:“人雖沒了,縱是魂兒小王也捨不得留她在牛家受氣。不如和離的乾淨。”乃冷笑道,“不然,小王還能如何?”

牛大老爺道:“親家不解氣,再追加那婦人些懲治也使得。人死和離,且不說兩府的顏面,怕是要成京中笑柄。”

東平王爺淡然道:“小王無意與婦人為難。人都沒了,還要顏面作甚?”

牛大老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抱著刀的穆栩,咬牙道:“老大,你那媳婦忌妒亂家,已犯了七出之條。”

牛繼宗忙說:“七出之忌妒原非指的這個!”

牛大老爺道:“亂家總不錯!”

牛繼宗不死心道:“她不過是一時糊塗、豬油蒙了心……便是為著不亂家才只懲戒了一番。”

牛繼成也道:“岳父,大哥兒本已養在媳婦跟前,其生母早早打發出去了……”

東平王爺異樣看著他道:“你的兒子,縱然我女兒幫你的小老婆養著,難道就會變成她的兒子不成?”

牛繼成愣了。半晌才道:“我與她夫婦本是一體,我的兒子自然也是她的兒子。”

穆栩都聽不下去了:“牛家小子,你這兒子是怎麼養的?庶子什麼時候變成我侄孫女之子了?”

偏牛大老爺也莫名道:“庶子難道不是老二家的之子麼?”

穆栩與東平王爺互視一眼,東平王爺頹然道:“是我糊塗,害了我兒一條性命。”乃擺擺手,“罷了,都是小王的不是。和離吧。”

牛家爺三個再三相勸,奈何穆家叔侄倆非要和離不可,後頭竟懶得同他們爭辯了,渾身無力。

京中頓時又起了熱鬧。且不說鎮國府與東平王府都是大來頭,誰聽說過人死了和離的?一時猜什麼的都有。自然少不得有人去兩府打探。東平王府閉門謝客、隻字片語傳不出來;鎮國府的主子們也都搖頭不語。雖已與穆氏和離,牛繼成堅持要守完妻孝。

等了幾日,待和離之事辦妥、連穆氏的嫁妝都還回去了,牛大太太摸著淚同客人道:“起先本是東平王爺之叔父誤聽了外頭傳言,以為老二家的去香山是我們老二的意思。我兒一個男人,豈能知道那些婦人的傳言?後東平王爺趕了過來,說明白此事。因我兒欲替穆守一年妻孝,東平王爺只說咱們王爺明年要派我兒出兵,不欲耽誤他續絃的日子……老二家的也沒留下只男片女,嫁妝總得還回去。”

來人連連點頭:“東平王爺好生細緻的心思。”內裡卻想著,原來是為了要回嫁妝。

偏外頭另有了說法。此事本是從一處暗窯子裡頭傳出去的,眨眼傳遍了京中大小明暗花樓。說是鎮國府的大奶奶蔣氏因見牛繼成年少有為、恐怕傷了她男人的地位,下手連著害了穆氏滑胎兩次,均落下成型的男胎。牛大太太、牛繼宗皆知道此事,也懼穆氏孃家勢力。一個恐怕她得了嫡子會愈發得臉、傷了自己的威嚴,另一個不願她助長牛繼成的臉面,俱扮作不知情;只待蔣氏得手後方借懲戒之名給牛繼宗納了兩個良妾。

花樓酒肆的閒言傳得最快,先知道的是各府的紈絝,紈絝家裡也立時知道了。各家太太奶奶細思牛大奶奶這兩年之處境,老爺少爺想著鎮國府被砍的兩扇門,並天下人內裡都盼著別家——尤其是過得比自己好的人家——有許多曲折隱晦見不得人的破事,牛大太太所言便沒人信了。

牛家二房三房本有兩三位小爺正在議親。因他們家有了二牛,眼看又要興旺起來,議的都是門第高些的媳婦兒。蔣氏害了弟媳婦腹中胎兒之事傳出後,那幾家立時不肯嫁女兒進來。二太太三太太急的了不得。

牛大太太渾然不顧,還打發她女兒去榮國府探望那惠州知府之女。賈琮聽說了隨口道:“要不要提醒一下牛繼成?這貨是和寶玉哥哥不同的另一種呆子。”

陳瑞錦道:“當然不要。提醒他做什麼?告訴他養的怎麼也變不成親的?他不是天生傻,只是輕看後院、讓世俗規矩和他母親哄了。倘若他明白過來,好生待劉雲溪;劉雲溪愛上他了呢?女人做探子,最險的便是容易動情。牛繼成如今這些念頭極好,太聰明了劉雲溪還不好哄騙。”

賈琮點點頭道:“有理。既這麼著,來日的可可茶生意分鎮國府幾分,直分到劉雲溪跟牛繼成去了北美,與這府裡音訊斷絕,就可以把生意收回來了。”

陳瑞錦道:“牛繼成的仗若是打得順利,牛家倒不會缺錢。打仗最是發財。”

賈琮擠擠眼道:“你當施黎費那許多力氣收服劉雲溪只為了替他前女友頂班麼?”

陳瑞錦略一思忖,笑道:“是了,牛繼成這習慣委實好。在京中後院的事兒都聽母親的,來日去了北美,自然都聽媳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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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琮道伸了個懶腰:“他想送錢財回國來,也得有海船運不是?倘或路上遭遇了楊衡……額,遭遇了海盜也未可知。”陳瑞錦啞然失笑。

陳瑞錦道:“既這麼著,牛繼業還要不要拐他?”

“要!”賈琮趕忙道,“當然要!施黎有法子麼?”

“倒是不歸施黎管,你當東平郡王是死的麼?他還不知道女兒活著呢,人家不得報仇啊。”陳瑞錦道,“施黎問我們要不要攔著。倘若牛繼業聽牛繼成的、牛繼成聽新媳婦的、新媳婦是咱們派過去的探子,他們家不分家更省事。”

賈琮“切”了一聲:“牛繼業又不是心甘情願聽他堂弟的。在京中是不得已,出國打仗還指望他仍舊聽堂弟的?既是東平王爺先下手了,咱們看看就好,需要幫忙就幫一手。”陳瑞錦微笑捧起茶盅子來。

數日後,又添上新熱鬧了。那傳聞死了的穆氏竟回來了!原來她那日從山崖上摔下去可巧掛在一株大樹上昏死過去、讓起早上山採藥的老藥農救下了。因老藥農不認得字,不知道穆牛兩家貼了榜文。穆氏又受了點子傷,便在那老藥農家養著。前幾日方好了,遂自己僱了輛馬車回京。半道上聽說東平王府與鎮國府那樁婚事已和離,便沒回鎮國府,徑直回了東平王府。(.9tt.net 就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