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錚所料不錯。
宋育堃在婁剛的威逼利誘之下,正是這個時機假傳諭令,要求即刻調動周邊衛所,入城平叛。
措辭很嚴重。
嚴重到許知遠都有些莫名其妙。
城中雖然四處都在起亂子,很多潑皮混混趁機搶掠。
但總體來說,是在一個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衙門中的巡城司和靖安司就可以搞定這件事了,沒必要大動干戈。
所以許知遠看見宋育堃手中諭令時,是起了疑的。
但是……宋育堃一句話就解決了許知遠的疑心。
“莫非你以為婁統領偽造諭令嗎?!”
許知遠是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滿肚子聖賢書的普通人,這種人的腦補最為可怕。
他想不通的時候,會自動尋找合理的理由。
在皇帝還是太子時,婁剛就已經是伴讀了。
他敢偽造諭令?皇帝那麼信任他,他不怕皇帝弄死他嗎?
平時雖聽說過婁剛有些許小毛病,但以他的忠心程度來看,他肯定沒這個膽子。
不過開封府距離荊州府那麼遠,皇帝這麼這麼快就知道了荊州府出事的訊息?
會不會是那些飛來飛去的修士們報訊的?
哎呀呀,修士真可怕。
他哪裡能夠想到,婁剛真的就敢偽造皇帝手諭呢?
不得不說,婁剛曾經從事了一個非常有前途的職業。
太子伴讀。
伴讀伴讀,看似是陪太子讀書,其實就是替太子受過用的,起到一個殺雞儆猴的效果。
目的就是教育太子,你下次再犯錯,捱揍的就不是伴讀而是你了。
皇帝也是人,對婁剛次次替自己受罰怎麼可能做到波瀾不驚?
所以皇帝即位後,婁剛直接起飛了。
御前侍衛統領,這是誰都能當的?
祖宗三代身家清白,才有可能當侍衛,更別提統領了。
而婁剛,仗著自己一身抗揍的體修修為,用捱打換來了寵信。
可以說,只要婁剛不作死……
不!
應該說,只要婁剛作死沒有被發現,他就一點事都沒有!
婁剛覬覦水仙花精的靈元有些日子了。
就是在許獻文第一次帶著她上街遊玩時,被路過的婁剛正好看見。
原本以為這一次拿住許獻文可以萬無一失,誰料許知遠那老兒居然不知道自家院子裡藏著精怪!
婁剛更不知道那水仙花精在這種時刻爆發出來的力量,有這麼讓人忌憚!
憑一己之力,要挾荊州城十數萬百姓。
婁剛自忖做不到。
不過幸運的是,這水仙花有點憨,主動暴露了自己。
婁剛的心就好像一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一會兒興奮自己得手了,一會兒又鬱悶自己失手了
鐘樓圍堵水仙花精,婁剛自認為是十拿九穩的。
誰承想她居然憑空消失了?!
所以無奈之下,婁剛一狠心,出了這樣一條毒計。
這計策若是深究,其實是漏洞百出的,真要有人去查,必然能查明真相。
問題就是……就算皇帝下令徹查,真的有人會去查嗎?
而且婁剛太篤定皇帝的做事風格了,若是自己和許知遠必須死一個。
那死的必然是許知遠。
更何況……自己這計策高明的地方,就是沒打算讓許知遠死,自己只是想要水仙花精而已!
婁剛根本就是在用這種辦法逼許知遠,逼他不敢撕破臉,逼他心生顧忌而主動把水仙花精交出來!
所以婁剛的膽大妄為,簡直令人瞠目結舌。
衛所的將士剛至荊州府,婁剛就直接打上門去,帶著自己幾個忠心下屬,以擅自調動衛所兵丁,涉嫌謀反之名,扣下許知遠一家十八口!
這許知遠真是冤枉到姥姥家去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許知遠才知道,先前躲在自己兒子身後的那個漂亮女子,竟然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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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遠是聰明人。
禍到臨頭時,做選擇真的是非常簡單的一件事情。
但更多的還是對婁剛的厭惡,以及心中對他這種行為難以理解的荒謬感。
“區區一盆花,給你便是!”
“爹!!”
這婁剛身為御前侍衛統領,此刻扣押許知遠一家並不合《楚律》,但是人家的理由是自己涉嫌謀反。
這種時候,就算婁剛越權,那也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而且……真的要跟他鬧到皇帝跟前打官司?
為了一盆花,搞這麼大,有必要嗎?
許獻文急了:“爹!她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盆花啊!”
“兒啊!外頭水仙那麼多,咱們再買幾株不就行了?何必非要這一個?”
“這怎麼能一樣?買來再多,那也不是她啊!”
“你當初怎麼把她養起來的,你再用同樣的法子養一個不就行了?”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許獻文語塞,忽然站起,怒道:“怎麼能一樣?當然不一樣!要是有人逼著爹把娘送人,爹你會送嗎?!難不成再娶一個?再娶的,還是原來那個嗎!”
許知遠一怔,隨即勃然大怒,一個耳光就抽了上去:“逆子!你說的是什麼混賬話!你可是在忤逆?!”
那國字臉的婁剛嘴角微微一勾:“你們慢慢商量,有結果了喊我。”隨後退了出去。
許獻文此時此刻當真是心喪若死。
忤逆是大罪名,罪名大到,但凡某縣治下,有一人忤逆,當地官員三年不得升遷。
犯了忤逆的,當爹隨便打死,國法都不管。
“爹……她不是普通的花啊!”
“她就是個妖怪!區區一個妖怪,給他又能如何?”
“她……她……她不是妖怪,她是精!花精!”
許知遠哪裡能夠分得請什麼妖鬼精怪,呆了一呆後,立刻喝道:“什麼亂七八糟的,那不都一樣?”
許獻文呆立當地半晌後,“噗通”跪了下來:“爹,她對孩兒很重要,孩兒要跟她生生世世相知相守,至死不渝。”
水仙花一直在不遠處偷聽,此刻聽到許獻文剖白內心,內心也是激盪無比,直接化形在了許獻文身旁,直接撲到了他的懷中。
“獻文——奴家也是!”
許知遠吃驚的看著眼前的場景,回過味來,自家兒子居然是被這個妖精給迷了心竅了!
“把這妖怪給我拉開!”
此刻屋內連帶著管家、僕從、廚娘,許知遠的妻妾等等,所有都在一起。
但是知道水仙花是妖怪後,根本沒人敢上前。
許知遠見狀愈發惱怒,竟是打算自己親自動手。
“都是你這妖怪作祟!害我許家!獻文,你聽爹的話,爹給你多納幾房妾室也就是了!
“你把她給鬆開!
“鬆開——”
許獻文連連閃躲:“爹,我只要她一個!”
看著自家兒子這副姿態,許知遠直接被氣笑了:“婁統領!你要的花就在這裡!快點捉住她!”
“爹——”
房門被婁剛瞬間拉開。
水仙驚叫著吼出一聲“不要”。
……
此時此刻發生在許知遠家中的情感大戲,聶錚並不知情。
因為他……正在鐘樓與人鬥智鬥勇,畢竟那黑色圓盤是他情急之下遺失的,那自然要給人家找回去。
在鐘樓裡守株待兔的人有不少,比如那漠北白熊,還有那西涼碧眼人。
就連鐘樓外,也有幾人。
只不過他們蹲守的,就不是水仙花精,而是樓內的人了。
打算上演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聶錚最先解決的,恰好就是蹲守在樓外的幾個人。
因為他們最為分散,且各自隱蔽,相互間也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這正好就給了聶錚各個擊破的空間。
九鼎符加禁言符,十分好用。
聶錚悄悄摸上了鐘樓,看見漠北白熊和那西涼碧眼人後,頗有些無語。
因為這兩個彪形大漢就跟個鐵憨憨一樣,蹲守在黑色鐵塊旁,一動也不動。
蹲草叢陰人這種事,不應該先把自身藏好嗎?
聶錚有些發愁,你們這樣……我反而沒辦法各個擊破了。
而那兩個憨貨正在說話。
漠北白熊道:“莫非這不是個寶貝?怎麼這麼久了,都不回來取?”
碧眼人道:“白熊老哥所言極是,這肯定不是寶貝,哪裡有寶貝丟了還不上心的,老哥難不成有事要忙?當真有事,不如先去,當弟弟的在這裡幫你看著。”
漠北白熊嘴巴一咧,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當哥哥的沒事,今晚就打算在這裡湊合一宿了,不知老弟你餓不餓?”
“早起至今,滴水未進,確實餓極。”
“那老弟你先去吃些東西好了,當哥哥的幫你看一會兒,吃完記得給哥哥帶些,尋常乾糧清水就好,哥哥不講究。”
西涼碧眼人聽到漠北白熊說出這種話,眼睛微微一眯,同樣“呵呵呵呵”的乾笑起來。
聽到這短短幾句對話,聶錚大概有了主意。
這倆人必然是都在貪婪,卻又互相忌憚。
生怕自己消失的短短片刻時間,那花精正好回來。
只是這個時候兩個人看似是割裂的,實際上應當是團結的。
若有外敵靠近,兩人必會一致對外。
聶錚又思忖了片刻後,悄悄離了鐘樓。
不多一會兒,一個貌美婦人花枝招展的朝鐘樓走了過來。
正在使用夢迴之術的聶錚有些不忍直視。
因為這個婦人就是聶錚自己,他在假扮水仙花精。
當時的聶錚也以為自己和水仙花精已經很相似了,可換一個視角重新看一次之後,才知道這身裝扮有多辣眼睛。
萬幸,萬幸,這些都是往事,現在的自己對易容之術和矯飾之術已經得心應手了。
正所謂二桃殺三士。
越牛的人越不怕外界壓迫,能夠摧毀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
當聶錚出現在漠北白熊和西涼碧眼人跟前時,聶錚清晰的看見兩個彪形大漢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聶錚佯裝吃驚的樣子:“哎呀!你們,你們是誰?可曾見過一個黑色鐵塊?扁扁的,圓圓的。”
“哈哈哈哈——”
這兩個漢子的狂笑聲瞬間響了起來。
聶錚假裝看不見躺在二人中間的黑色鐵塊,面露天真與單純的問道:“你們在笑什麼?那東西對我很重要,不知道你們是否見過?”
碧眼人道:“在我這裡,你過來,我給你。”
而他嘴上說著話,手中的彎刀卻突然出鞘,削向漠北白熊。
漠北白熊哪裡會沒有防備?此刻兩個人貌似是在看著聶錚,實際注意力全在對方身上,當即揮出自己的鬼頭刀迎了上去。
“當——”
兵器互斫的聲音猛然響起,在這不大的空間裡來回激盪,顯得格外刺耳。
聶錚見他們內鬥,有些想笑,但趕緊正了正神色,大呼小叫道:“你們快別打啦!到底有沒有看見我的東西呀!”
那碧眼人叫道:“你的東西在我這,這白熊要搶,快來幫我!”
漠北白熊身形魁梧至極,但是身上皮膚卻是白一塊黃一塊,尤其是白色的部分,白得都有些嚇人,像是死人一般。
所以聶錚一下就明白碧眼人口中的白熊指的是誰。
那漠北白熊見碧眼人行為如此下作,當即怒喝:“莫要聽他胡扯,那鐵塊在我這裡!”
這倆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著實令人歎為觀止,明明鐵塊就在地上躺著,偏要說在自己身上。
不過聶錚也樂得裝作看不見,一邊驚呼著說別打了,一邊又誇耀雙方好生勇武,自己好生喜歡。
“白熊大哥真有男兒氣概,水仙好喜歡!~~”
“藍眼睛哥哥你流血了,你會不會有事!~~”
事實證明,雄性生物自以為異性在身旁時,所展現出來的東西不僅要威武霸氣,更要帥氣。
漠北白熊和西涼碧眼人在聶錚的捏著嗓子大呼小叫下,出招姿勢雖然兇悍不減,但瀟灑帥氣卻是呈直線增長。
聶錚的內心早就笑翻了。
“白熊哥哥你好大!~奴家就喜歡大的!~”
“藍眼睛哥哥你怎麼全身都充血了,會不會有事情?奴家好擔心哦~~”
白熊和碧眼人同時發話:“你好好看看哥哥是怎麼收拾他的!”
說話的同時,各自還擺了一個POSS,本來應該是帥氣的一塌糊塗的場景,卻莫名多了幾分滑稽。
造型擺完,雙方各自出招,繼續鬥在了一起。
然而也就在聶錚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時候,碧眼人一個不小心,一腳將鐵塊踢了下去!
這下兩個人都傻眼了,同時停手,探頭看了看鐘樓下方仍然在“叮叮噹噹”滾動跳躍的鐵塊,然後就相互對視了一眼。
接著……就齊齊扭頭望向了花枝招展的聶錚。
聶錚也呆住了。
原本嘈雜的鐘樓瞬間安靜下來,而空氣中突然就瀰漫出幾分尷尬的氣息。
剛才的劇本明明不是這樣的……
這個時候的聶錚哪裡還不知道對方要幹嘛?
有鐵塊在,他們會為了鐵塊來搶奪自己。
現在鐵塊不在,他們是選擇先撿鐵塊,還是選擇直接搶自己?
真他娘的。
這種腦殘問題,答案不是顯而易見的?
聶錚當即撒丫子就跑。
漠北白熊和西涼碧眼人也反應過來。
“你追鐵塊我追她!”
“放屁!你去追鐵塊我來追她!”
兩個人一邊追一邊爭執。
不過聶錚身貼浮空符,這速度極快,到了鐘樓下方後,順手抄起還在打轉的鐵塊就繼續狂奔,這兩個人根本追不上。
然而……就在聶錚松了一口氣時,突然“嘶啦”一聲脆響,聶錚頓時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裙子……被踩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