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老母的插曲過後，方長只覺得時間好似按上了加速鍵。
曾經十年一次天變，讓他緊迫感滿滿，如今一切塵埃落定，反倒沒了之前那種分秒必爭的激情。
他進入了自己熟悉的修行節奏。
光陰荏冉，日月如梭，眨眼間已是二十年。
長生三十一年，五月初二。
山河界。
方長容貌不改，只是久居上位，身上氣質越發威嚴深沉，有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他微微仰著頭，看著懸浮在半空的天地沙盤。
象徵著他的符號如今點亮了整個南三道，東西橫貫三千萬裡，南北九百萬裡，靈網大陣的光輝照徹八方。
大唐九道，方長已經完整佔據其一。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驕傲的，整個天地沙盤相較於方長初見之時又更加龐大了。
仙魔大陸本就是在不斷成長當中。
原本大唐劃分的疆域能夠佔據整個天地四分之一，接近三分之一。
如今大陸擴張，原本被劃出來的一個圈成了仙魔大陸的中心，在這個圈子之外，是疆域更加龐大的灰霧地區。
所以只要大陸不停止成長，大唐的開拓也同樣不會停止。
瑤光站在方長身邊，容顏依舊美麗，氣質大方得體，穿著一身蓬鬆的明黃色長裙，顯得整個人都明媚起來。
“如今你已佔據南三道，已經有資格接受女皇陛下的冊封，成為南三道的封侯，想好你的封號了嗎？”
瑤光的眼神有些感概。
她當年也不曾看好方長，從未想過方長會成長到如今的地步。
當初她只覺得方長此人頗為有趣，能夠為她無聊的生活帶來一點生氣，所以她並不吝惜指導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直到方長逼退萬靈神君，將其山河令剝奪。
她才意識到這個跟她嘻嘻哈哈，很多時候沒有正形的小家夥，原來早已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便是她也看不透的力量。
方長沒有回答，而是繼續盯著天地沙盤，說道：
“短短三十餘載，當初十二位山河令主，我不過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但如今我小有成就，他們卻只剩下八位熟悉的面孔。
不知百年之後，還認識我五號的人，又還有幾人？”
在這幾十年間，不僅有萬靈神君大意失山河，遠走域外，又有三位令主因為各種原因被剝奪了資格。
“反正我是忘不了的。”瑤光笑了笑，道：“大道獨行，在修行這條道路上，註定了同行的人只會越來越少。
另外，我記得你不太像是多愁善感的人，你怕是巴不得競爭者越少越好吧？”
她身為山河界的器靈，不知遇到過多少山河令主，些許人員輪換，根本不放在她眼中。
這些山河令主都是散佈女皇大人光輝的工具人。
他們利用山河令獲取資源，提升修為，卻也同樣為大唐靈網建設，金冊登記工程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聞言，方長突的看向瑤光，嘿嘿一笑，剛才攢出來的氣勢瞬間破功。
“姐，你看人真準。”
“不過有個問題小弟想要請教。”
“說。”
“我怎麼感覺那幾個被剝奪山河令的傢伙都有種故意的感覺，你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
不然的話，女皇大人的封賞，小弟有點不敢要啊。”方長問道。
他一向喜歡把事情往最壞的結果推算。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十二位山河令主中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
便是被他打敗的萬靈神君也不是真的敗了，只是不想和他同歸於盡而已。
所以這麼短的時間內，這些傢伙就是再差勁，也不該被人幹掉才對。
但偏偏他們都敗了。
之前就說過，按照他後世的記憶中，如今十二位山河令主只有一位秦琅後來成就了大唐異姓王，其他的人都光芒暗澹，籍籍無名。
原本他以為是競爭激烈，如今看來卻是另有隱情。
瑤光看著方長，對其敏銳的觸感生出讚賞來。
“沒想到你能看到這一層。”
方長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瞎子。”
瑤光沉吟片刻，說道：“其實有時候知道太多也不算一件好事，湖塗點，等到你該知道的時候，自然便知道了。”
“不過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不想知道也得聽我說完。”
方長：“……”
就聽瑤光道：“你聽說過神道嗎？”
方長心中一動，想到大唐金冊的特性，那玩意確實和信仰神明有點相似。
冊封靈脈為土地山神，圈養眾生為信眾牧羊，歸根究底就是借眾生之力修行。
可不就是神道嘛。
但顯然女皇大人所謂的神道更加霸道。
畢竟那些靈脈可不是自願冊封的，而且記錄在大唐金冊上的民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信仰著誰。
但只要名錄其中，就會為女皇大人的修行出上一份力。
恐怕這也就是為何修行世界中只有女皇大人獨樹一幟，會建立仙朝，保護底層人族的原因。
至於用信徒香火夾裹信仰之神這種事更不可能在女皇大人身上出現。
不過他面上仍是一臉迷惑：
“啥玩意？咱們不是修仙的嗎？”
瑤光搖頭道：“修真非是修仙，兩者並不相同。仙是仙，神是神，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女皇陛下便是那眾神之主。
那些半主動半被動放棄山河令的傢伙，都是不願意成為女皇陛下今後的屬神。
他們藉助山河令和大唐金冊修行，身上便打上了女皇陛下的烙印。
一旦今後女皇陛下剝奪他們身上的山河令，那麼當初他們藉助山河令和大唐金冊修行所得一切就被會盡數剝奪。
你想一想那種後果是什麼？”
“修為大損，境界跌落，道死人亡！”
方長如今一半的經驗都是大唐金冊帶來的加成，在沒有藉助法則水晶這種極品寶物修行之時，更是九成九都是大唐金冊帶來的加成。
不然的話，他也無法在短短數十年就成就尋常修士數百數千年才能獲得的法力和境界。
如果這些悉數被剝奪而走。
那麼他就將境界急劇跌落，甚至造成不可彌補的道傷，以後修為再無法寸進。
方長有種當場就交出大唐金冊和山河令的衝動。
果然這世間哪有白吃的午餐。
瑤光笑道：“沒錯，他們就是害怕這個下場，所以才在自己修為恢復大半，記憶清醒後，或主動或被動放棄了山河令。
但他們哪裡知道女皇陛下的心胸，陛下想要取誰性命，何須這麼麻煩？
他們能夠恢復如今的修為，其中陛下的幫助又有多少。
可他們選擇離開，陛下也從未想過乘機收回他們身上的修為，而是放了他們自由。
所以你倒是不必擔心。
在我記憶中，陛下從沒有藉助山河令偷襲過哪位山河令主，她想要殺誰，都是直接動手的。
以前不是沒有山河令主背離陛下而去，只要他不主動與陛下為敵，陛下也不會與他們計較。”
方長咽了口唾沫，乾笑兩聲。
“陛下威武。”
“那啥，我現在放棄還來得及嗎？”
瑤光白了方長一眼，似笑非笑道：
“你說呢？我早就跟你說過，有時候湖塗一點挺好的。”
方長尷尬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我可是女皇大人的侄女婿，還是她老人家的記名弟子。
我在外面可一直以此身份而自豪。
我之前還當是什麼事了，不就是這個嘛？
我對女皇大人忠心耿耿，視其為我的親人，從沒想過背叛。
所以這修為大損，身死道消的下場根本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實際上，方長心裡想的卻是那些由金冊獲得的加成都變成了經驗值加點了。
如果女皇大人想要回收他的一身修為，不知道能不能幹過他的鑑定術。
他如今眼光水漲船高，已然明白了自己鑑定術的位格之高，根本不是什麼法寶古寶能夠比擬的。
最不濟也是個通天靈寶的水準。
而大唐金冊也就是個通天靈寶的品質，二者誰能壓服誰還不一定呢。
就算鬥不過，護住他這個主人總是沒問題吧。
所以方長雖然有點小慌，但並未感到懼怕。
何況他和女皇大人又沒有根本利益上的衝突，為啥要為敵，抱緊女皇大人的大腿不香嘛。
瑤光看出方長真的不怕，不是偽裝，心想這傢伙不會真的是這麼想的吧——年紀輕輕就找到了人生的捷徑。
瑤光微微頜首，很是欣賞。
“既然如此，你想要個什麼封號，我給你向陛下請封。不過我可提醒你，定下封號之後，你便真的納入大唐仙朝體系之中，今後就再也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方長一臉堅定：“當年一聽到女皇大人被封為史上最年輕的女太子之時，我便有了目標——為女皇大人效力。”
瑤光頓時一陣惡寒。
“陛下沒有在這兒，你不用拍馬屁。”
“真心話怎麼能算馬屁呢，我的封號不用太複雜，直接取青霄城的名號就行，另外南三道我想改成青霄道。
至於其他的賞賜，我想以女皇大人的胸懷，一定不會虧待我的。”
方長朝瑤光微微拱手告退。
“一切就交給好姐姐了，小弟告退。”
瑤光還想說話，方長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山河界中。
“奸猾的小子。”
瑤光低語兩聲，而後又笑出聲來。
……
方長搞定青霄道的封號問題，心情大好。
畢竟女皇大人冊封之後，別的不說，正統性就足夠了。
以後萬一遇到有人以大欺小，他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打出女皇大人的名號，然後搬救兵。
前者他已經幹了很多回，但後者他之前一直沒好意思。
但現在就好意思了。
方長的好心情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他就收到了一個讓他措手不及的訊息——李家小弟弒父未成，李父重傷。
青霄城。
李園。
方長對於李虎一向是很大方的。
畢竟李虎可是他的好大哥兼職第一打手。
所以即便是在青霄城這寸金寸土的地盤上也分了他一塊大大的地盤，建造了一座豪宅林園。
雖然李虎已經離開幾十年，李家就剩大小貓兩三只，但城主府對於李家的照顧從未少過。
東東這個城主夫人逢年過節之時，都會到李家拜會。
有著城主府的光輝籠罩，雖然李家一家人的修為低微，最高修為的李家小妹至今也才築基，但是元嬰大修士也不敢招惹他們。
可偏偏就是出事了。
“怎麼回事？”
方長站在李父床前，看著李父服下青王長生丹後氣息平復的身體，臉色微沉。
李父壽元大限而死，那是天道輪迴，他無力阻止，李虎回來也不會因此對他有任何意見。
可若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別人幹掉，那麼即便李虎不怪他，他也會感到一絲絲愧疚。
“是李小弟。”
東東苦笑道：“誰能想到李叔被李小弟刺殺，便是我們留在李叔身上的那些手段都被李小弟騙去成了幫兇。
好在李叔體內還藏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防禦神通可以自主激發，否則此刻李叔怕早已沒了。”
方長皺眉道：“李小弟怎麼會對李叔出手，李叔平時可是最疼愛他了？”
李小弟大名李安樂，意為平安喜樂，原本是李叔害怕李家絕後，與張嬸老蚌生珠所得之子。
因為李虎常年在外，所以李父李母的心思都在李小弟身上，也造就了李小弟有些任性的性格。
到了青霄城，李小弟長大後，更是城中有名一位小霸王。
不過有他二姐李秀秀看著，平日裡也就任性了一點，欺男霸女的事情倒沒有發生過。
算一算，今年也四十多歲了。
不過大概李家的氣運都被李虎一人所得，李小弟修行不成，文采不行，除了玩樂，一事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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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歲那年自稱遇到真愛，娶親後收了性子，因為有李家的背景，日子倒也閒適逍遙。
這樣的人，方長怎麼也想不到他有理由對自己的父親出手。
東東嘆了一口氣，說道：“還不是紅顏禍水，我也沒想到那女人竟隱忍如此之深。
而李小弟又自小驕橫慣了，就是沒腦子，所以被那女人一激，便忍不住動手了。”
李小弟弒父竟是因為他的妻子導致。
方長聽著東東細細訴說緣由，也是嘆了一口氣，歸根究底，原來罪魁禍首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