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上很暗, 只有遠處的路燈照過來的一點餘光。
依稀能看出搶劫犯是個男人,身形大,甚至可以說是魁梧的。
他穿著運動裝, 戴著兜帽,腳下不斷小幅度地移動著, 明顯是焦慮不安, 不時縮著脖子左右張望。
因此一聽到狗叫,他就被嚇了一跳, 當即就朝傳出聲音的方向看了去。
被他攔住的姑娘抓住機會,從隨身小包裡掏出噴霧瓶,抬手就對著搶劫犯的眼睛噴了兩下,並立刻矮下身子。
趁著搶劫犯揉眼睛的時候, 她飛快地從搶劫犯胳膊下面鑽了出來。
然後她便低著頭朝外面一路狂奔,連頭也沒回。
隨手拿出來的噴霧瓶裡裝的是普通的補水噴霧, 搶劫犯只是視野模糊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復了。
“站住!”搶劫犯通紅著眼睛, 抓著菜刀就惱怒地追上去,“別跑!”
他剛跑了兩步,迎面就撞上了被樂樂帶過來的林秋。
或許是因為他揮舞菜刀滿臉激動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樂樂汪汪汪的叫著, 就徑直衝了上去。
“哪裡來的死狗!快滾開!”
搶劫犯抓著刀胡亂揮動,了大狗的影子,就有些倉惶地朝樂樂撲來的方向砍去。
“樂樂!”林秋臉色微變, 用力抓住繩子,勉強將樂樂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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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樂沒能咬住搶劫犯。
好在搶劫犯的刀也落空了。
搶劫犯這時候卻回神來。
大型犬氣勢洶洶地撲上來的時候乍一眼確叫人害怕, 但他也想起來自己手上有刀。
砍死一隻狗不用坐牢,他有恃無恐。
所以他不退反進,洩憤似的直接抓著刀朝金毛揮過去。
樂樂沒有夾著尾巴逃竄, 喉嚨裡反而發出類似警告的低吼聲,焦躁不安地盯著搶劫犯,看起來十分想要撲上去。
“樂樂!”林秋不得不更用力地抓緊繩子,警告地低叫了一聲。
即便咬傷這個搶劫犯,樂樂肯定也會受傷,嚴重點甚至可能會死。
除非對這個搶劫犯一擊斃命。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也絕不應該發生。
狗畢竟是狗,並不能完全理解人類的意圖。
更何況林秋不是樂樂的主人,樂樂對他的服從性實在是有限得很。
這個時候報警無疑是最優解,但樂樂虎視眈眈地盯著搶劫犯,隨時都有可能衝上去跟搶劫犯同歸於盡。
林秋光是控制住樂樂就已經要拼盡全力了,根本空不出餘去掏手機。
更別提打電話報警了。
搶劫犯看出林秋很緊張那條狗,感覺自己抓住了他的弱點,便更肆無忌憚。
“都怪你們攪了老子的好事,現在我給一個機會,趕緊把身上的錢和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不然我就直接砍死這條臭狗!”
搶劫犯又往前一步,離林秋更近了,他一邊拿刀對準了樂樂的方向,一手朝林秋勾了勾,示意他把東西都交出來。
他不再亂揮刀,站在不遠處也不再動。
搶劫犯平靜下來,樂樂也跟著平靜了一些,仍是警惕地注視著搶劫犯,但林秋能感覺到手上僵持的道稍稍輕了一些。
“動作快點!”搶劫犯提醒道,“不然我把們一起砍死!”
“好、好,等等……”
林秋換成單手抓著繩,一隻手慢慢往口袋裡摸。
他摸到手機,憑著記憶和觸感解鎖,按通訊錄的位置。
他裝作被嚇住的樣子,作勢摸了會兒口袋,愣在原地。
“我、我沒帶現金出門,我給、給轉轉轉轉賬行嗎?”
搶劫犯:“……”
“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傻瓜!”搶劫犯惱怒道,“我會那麼傻留下這麼明顯的私人資訊給報警追查我嗎?”
“選擇搶劫本來就挺傻的。”林秋小聲嘀咕道。
竹葉的沙沙聲掩蓋了部分聲音。
“說什麼?!”搶劫犯狐疑地看一眼林秋,“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沒、沒有,哪敢。”林秋更用力地抓緊繩子,一邊結結巴巴地說道,“或者我可以立刻去取錢,只要、只要別傷害我和樂樂,卡里的錢我都可以……”
電話號碼被按下最後一個數字,他手指微微下移,只剩一個通話鍵。
搶劫犯上下打量著林秋,視線在他口袋的位置打量了片刻。
林秋動作微頓。
搶劫犯在看林秋的打扮。
雖然光線暗了一些,但他看得出來,眼前這個遛狗的年輕人身上沒有任何首飾,沒項鍊沒手錶,比白紙還乾淨。
衣服也不是什麼好料子,普普通通的地攤貨,身邊也沒帶包。
身邊最值錢的說不準還是那條兇巴巴的狗。
簡而言之,這人窮酸到小偷都不屑一顧。
哪像剛剛跑掉的那個女人,光是一個包就抵得上普通人好幾個月的工資錢了。
而且他還是親眼看著女人剛從銀行裡取了一筆鉅款出來。
他一路尾隨至此,好不容易抓住機會,沒成想卻被一條狗和一個窮逼給攪和黃了。
真是倒黴。
搶劫犯暗罵一聲。
他知道今天八成是不可能有什麼收穫了,但放下刀之前想想還是不甘心。
他忍不住對著林秋揮了下刀。
“汪!”
金毛跟著叫了一聲。
林秋咬了咬牙,抓緊繩子,低喝一聲:“樂樂!”
金毛委屈地趴下去一些,嗚咽了兩聲,但也仍舊不願轉身逃跑,怎麼也要停在原地,警惕地盯著搶劫犯看。
“!真的沒錢嗎?”搶劫犯又問了一遍。
“真的沒有。”林秋委屈道,“現在這個年代了,誰沒事還帶現金出門啊。”
說的挺有道理。
“那……那把手機拿出來!”搶劫犯命令道,“放在地上,然後你就可以帶著的臭狗走了!”
手機賣二手要折價很多。
但聊勝於無,哪怕幾百塊錢也比空手而歸要好。
林秋頓了頓,那個通話鍵始終沒有真正按下去。
他怕搶劫犯聽出端倪,會惱羞成怒拿樂樂洩憤。
遲疑的這片刻,他就失去了這個機會。
手機鈴聲就在此刻突然響了起來。
搶劫犯也被這突其來的聲音嚇得不輕,手裡的刀對著虛空連揮了好幾下。
“哪裡來的聲音?!”搶劫犯神經兮兮地瞪著林秋,“是不是你偷偷報警了?”
“沒、沒有。”林秋把手機掏出來,給搶劫犯看了一眼,“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
手機螢幕亮起,的確實是一串陌生數字的來電顯示。
不是朋友,不是親人。
沒那麼熟悉的人,偶爾打不通一個電話也不回多想。
搶劫犯指示道:“不許接!就放在地上,然後你們自己往後退,自己走——”
林秋依言照做。
他微微俯身,將還在響鈴的電話放到地上,就靠在樂樂的腳邊。
搶劫犯死死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然而還沒等林秋起身,旁邊一直安安分分趴著的樂樂突然一抬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拍上了手機螢幕。
那麼巧,碰到了接聽鍵。
電話那邊的聲音立刻傳來過來。
是林秋嗎?
風聲與竹葉聲的遮掩之下,聲音有些失真,但林秋立刻就聽了出來對面是誰。
“葉老師?”林秋有些詫異地叫了一聲。
嗯,是我,剛忙完——在外面嗎?聲音似乎有些聽不太清楚。
“汪汪汪——”
樂樂叫起來。
搶劫犯神情有些慌張起來,他惡狠狠地瞪著樂樂和林秋,比劃了兩下菜刀,作勢要砍上去。
這是威脅。
“在。”林秋僵硬地找藉口,“在——在外面遛狗。”
這麼晚?
“因為、因為跑的太遠了,沒錢打車回去了。”
林秋生硬地過渡到另一個話題上:“葉老師能借我點錢嗎?要現金,不是剛收回二十萬的欠款麼,借我點好了,有多少借多少,我還要請朋友吃飯……我手機快沒電了——要不來接我一下吧,就在棲雲路那個公園,一個人來就好,千萬別告訴別人,不然我以後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死了……”
顛三倒的言語,很像是驚慌或者窘迫時不斷找藉口掩飾的樣子。
林秋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搶劫犯的神情。
像是處在惶恐與忐忑之中。
看起來不像是能理智思考的狀態。
搶劫犯在這一人一狗上耗費不少時間,已經有些焦躁不安了。
他搶劫是為求財。
不選擇入室殺人劫財,也是仍對殺人這種底線之事有所顧忌。
他心底開始打起退堂鼓,倒不趁現在離開,還能全身而退。
可他最近極度缺錢。
若非此,他這兩天也不會處心積慮地埋伏在銀行外面。
一聽到好像林秋朋友的人似乎能拿出二十萬現金,他有些動搖。
也許這人真的只是愛狗愛到不顧一切,所以願意配合他呢?
對了,狗。
搶劫犯轉移了菜刀的方向,大有誰稍有異動,就立刻砍掉狗頭的架勢。
讓他一個人帶錢過來。
不許報警,不然立刻砍死這只狗。
搶劫犯用口型這麼警告著林秋。
梁隊剛準備下班,就接到了葉懷霜的電話。
“怎麼,不會是問林秋為什麼不接你電話吧?號碼肯定沒錯,我跟小高確認好幾遍——”
“接了。”葉懷霜打斷了他的話。
“我就說讓你多打幾遍,打多了肯定就有能接——啥?接了?”
梁隊震驚了:“這麼快?那你還打給我幹嘛?”
最近他們又沒有什麼其他合作。
指望葉懷霜這個大忙人主動約朋友出來吃飯,那就更是天方夜譚。
電話對面傳來了清晰的開關門聲,隨後是引擎發動聲。
葉懷霜大概是在車上了。
“他好像被挾持了——至少是遇到了麻煩,有人想勒索他錢財,可能是搶劫犯,現在正在藉口讓朋友給他送錢拖延住了劫匪,那邊能不能抽出人手去找他?”
這句話聽起來全是槽點。
但梁隊的職業素養還是令他立刻嚴肅了起來。
葉懷霜是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搶劫犯?跟林秋通電話就是這件事嗎?位置呢?有沒有問清楚對面有幾個人?我立刻去下面調人手。”
“棲雲路上的公園。”
“應該只有一個人。”
梁隊:“……”
梁隊:“一個人?”
“他用的稱呼是單數。”
“那他怎麼不直接跑?”梁隊皺緊眉頭,猜測道,“對方手上有槍?”
果是這樣,那麼這個事件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葉懷霜卻說:“不太清楚。”
“不林秋留在那兒跟搶劫犯周旋的原因,應該是對方挾持了人質——”
葉懷霜思索片刻,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嚴謹,改口糾正:“是挾持了狗質。”
梁隊:???
啥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