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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怨氣(上)

趙爾從懂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跟在他身邊的,只有母親一個人。他年紀小時見人家都有父親,回家問母親時,卻每回總惹來一頓毒打,漸漸的,趙爾知道父親在自己家中是一個不能提的禁忌,每回伴隨著一陣毒打,總有母親刻薄的話:你父親跟其他女人跑了,不要你了!

最開始聽到時趙爾會難受,會對父親有憧憬,他母親脾氣並不好,又愛打麻將,每回輸錢之時看到他總忍不住找機會打他。趙爾小時一直猜想自己是不是撿來的,因為母親比傳說中的後母對他更兇狠,等聽到父親跟隨其他女人跑了時,他心裡開始理解母親,並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心裡漸漸生出怨恨來,每當在學校裡被同學欺負,嘲笑他是沒爸爸的孩子的時候,他總是會如同一頭被激怒的惡狼一般,和挑釁他的同學打起來。

只是惡意的同學多,每回吃虧的都是他!趙爾每當被打得鼻青臉腫,吃盡了虧之後,同學們卻總是對老師說是他先動手,趙爾年紀小時不明白為何自己每回是被欺負的一方,可最後卻是他錯了!漸漸的,他成為老師眼中的不良學生,每回老師看他的目光都帶著厭惡與調皮。請家長之後,脾氣不好的母親若是打麻將嬴了時,對他則只是橫眉冷對,間或掐擰兩下,若是遇上母親輸了錢時,等待他的總是一頓毒打。

趙爾心裡只當母親心情不佳而已,他性子漸漸變得能忍。班上同學肆意打過他之後見受處罰的是他,膽子更大,時常明目張膽罵出汙言穢語,吃虧多了,趙爾漸漸學會了忍耐,他開始逼自己忍住每回同學惡意的挑釁,他開始收斂自己的性子,頭一回等放學之後埋在小路蒙狠狠打那個揍自己的同學之時,看他滿臉血汙的模樣,趙爾心中說不出來的痛快。頭一回做這樣驚天的壯舉,他並未慌亂,多年來在母親手下討生活,令他骨子裡極其狠忍,打完同學之後並未慌張逃離,反倒裝作不經意間,拉了眾多同學進後巷,救了那個被他打得昏厥過去的同學。從此,他成為老師眼中見義勇為的好孩子,成為了同學眼中的好救星。

明明只是反抗,最後卻被人當做壞人。明明是做了壞人,最後卻被當成救星,趙爾想笑,他好像是明白了什麼。從此他更隱忍,他家境並不好,母親常年累月的打麻將輸多贏少,因此家裡很是拮据,一邊打工好不容易咬牙熬著上了大學,趙爾心裡的稜角已經被生活磨得光滑,他心中當年對於父親,以及那未曾謀面的其他女人的恨漸消失之時,他的父親卻是突然間跑了出來。

這個據說是他親生父親的男人有權有勢,家裡還有一個兒子,一個比他小三歲的弟弟,與普通平凡到扎入人堆中就被人看不出來的趙爾不同,這個弟弟長相俊美,斯文優雅,他一舉手一抬足間帶著令趙爾侷促並且緊張自卑的氣質,弟弟臉上時常帶著溫煦的笑意,他臉色蒼白,但卻神采飛揚,與從小自苦難中長大,眼裡時常帶有陰霾,而因太過瘦弱多了幾分苦相的趙爾不同,那眉宇間的陽光與自信,看得趙爾嫉妒。這個弟弟還未滿二十歲,可是據說他身體極不好,自出生之時就帶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因此他性格極安靜,趙爾見著他時,總是有些自慚形穢之感,他的弟弟卻是溫文爾雅,兩兄弟以前從未見過面,他見了趙爾卻是親切的喚著哥哥。

父親是一個極其冷侫令人捉摸不透的人,每回趙爾見著他時,都有一種大氣不敢出的感覺,不知是不是錯覺,每回父親盯著他時,他就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渾身冰涼,身體顫抖。頭一回見面之時,父親看他滿身尖刺,一副防備的樣子,不屑的笑了。在這一刻,趙爾感覺到多年前被同學踩在地上的那種憤怒與羞辱,父親的眼神中帶有赤禍的輕蔑,彷彿他眼前的人並不是他兒子,而是一處隨處可丟的垃圾一般,而他弟弟卻是衝他笑。

母親見到父親過來時,臉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母親原本長得漂亮,只是這些年菸酒的腐蝕,年紀歲月的侵略,早已不復當年的美貌,身上穿著陳舊的衣裳,滿臉的黃褐斑,在英姿煥發,仍是處於男人最佳年齡的父親面前,簡直如同姐弟一般,常年累月坐著打麻將的生活,令她身材粗胖,父親只看了她一眼,母親就無地自容,只是她卻是討好的笑著,與她所說的父親拋棄她時的表情不同,她帶著小心翼翼與渴望,趙爾心中詫異,卻聽說父親要將他帶回趙家的打算。

“同意的,同意的!”

趙爾還未發表意見之時,母親已經忙不迭的點頭,她深怕是點遲了,兒子就失去了這個能光明正大回趙家的機會一般。趙爾心中無奈,他本能的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但他心中一向太渴望母親的關懷了,自小到大,母親還從未對他這樣溫和過,也許她是怕自己跟著她這樣下去吃了苦日子,想給自己一個身份,不願意自己再被人家喚野種、沒爹的孩子。趙爾心中想著,母親在他小時就漠視他,雖說以前沒有關心他,也許是沒有能力逃避罷了。趙爾心中安慰自己,母親生平頭一回對他溫言細語,並破天荒的替他整理了衣裳,臉上露出歡喜之色:

“去趙家,要聽話,你父親是大戶人家,規矩多,你不要隨便亂說話,不要得罪了人。”

他從小就不是一個主動惹事的人!這個世道教會他的,就是唯有能忍的人,才會在這擠迫的生活裡過得好一些。趙爾點點頭,想說自己並不會得罪父親,使他厭惡母親,但他話還未說出口時,母親已經轉過頭去,討好的圍著父親說起話來。父親並不理睬她,見話說完,就轉身離開。趙爾帶著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有些自卑的跟在那個俊美而面色蒼白的弟弟身後,如同一個替貴族少年提著書包的僕人一般,卑微而怯懦。送父親過來的車停在趙爾家破舊的樓下,那輛明顯與一般路上看到的車輛不同的豪華車,讓趙爾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四周已經圍了不少周圍的鄰居,遠遠看著,卻是被父親氣勢所攝,不敢走過來。

許多破爛老舊的陽臺裡窗戶後,站著不少人羨慕的望著這邊,趙爾的胸不由自主的抬起來,他這一生從未有過這樣感覺自豪的時候,那開車的司機下了車來,替父親拉開車門,又接過趙爾手中的行李,恭敬的喚了一聲:“少爺。”趙爾如同做夢一般,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今日風光的日子。這樣的感覺,令他有意忽略了司機眼中的鄙夷與不屑,他坐在前排,手裡好奇的摸摸真皮

的座椅,後頭位置裡坐的父親與弟弟已經被車子中間一道黑色拉簾隔絕起來,他轉回頭時,只看到父親森寒似冰一般的嗜血的血眼。

一定是看錯了!

趙爾安慰著自己。雖說他從小沒有父親,可是父親如今在不缺兒子的情況下,依舊是找了過來,又想接他回去,顯然心裡是有他的,否則自己一個窮小子,普通平凡,又有什麼地方值得父親看中的?他一定是看在父子情份之上!

趙家裡他並未見著當初勾搭著自己父親離開的女人,到兩日之後,才見過了她,並不是自己想像中一般年輕貌美的,雖說保養良好,但仍能看得出上了年紀,眉眼間與弟弟有三分相像,眼裡時常帶著輕蔑。趙家如同皇宮一般,富麗堂皇,處處景緻奢華,趙爾沒想到自己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如今不止找到了父親,還過上了這樣的好日子,生活如同夢幻一般。父親給了他最好的生活,又說他身體太瘦,專門請了人給他調養身體,每日吃食總是給他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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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個月時間,趙爾臉上漸漸豐滿了起來,不再像以前瘦骨伶仃的樣子,身體也有了些肉,父親給了他一張卡,裡頭的金額足以令以前的趙爾見著走不動路,恐怕他若是當初沒有認回父親,一輩子努力工作,也比不過如今一個月的零用錢。

有了錢,趙爾開始想著自己往後要找一個漂亮溫柔的妻子,生一個可愛的孩子,自己一定不會跟別的女人跑了,也一定不會打他,若是有誰欺負自己的孩子,他一定會不顧自己大人身份,狠狠替孩子出氣的!

在趙家住了半年之後,如今的趙爾與以前的趙爾相比,身上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原本落魄的形象變得光鮮,以前雜草似的頭髮如今有了名家打理,變得有型而服貼,身上穿著的是國外大師為他量身訂做的西服,他也有了幾分瀟灑的風度,臉上幾百塊的普通眼鏡換成了鑲嵌金邊的天價眼鏡,整個人變得完全不一樣,與他那個天人一般高貴的弟弟,漸漸有了幾分相似。

“他的身體極為健康,我也做過比對,與少爺的身體完全吻合!”書房之中,父親與人正商議著事情,房門並未關,趙爾無意中路過時,原是想提醒一聲,誰料耳邊就聽到了這樣一句。

這是什麼意思?趙爾心中浮現出一股奇怪的念頭來,而寬闊豪華的書房裡,父親已經見到了站在門口的趙爾,眼中迅速堆積起風暴,高傲而冷淡的喝斥:“誰讓你過來的!”

“我無意中路過,原本是想提醒父親沒關門。”在這個神袛一般高大形象的父親喝斥下,光鮮外表的殼子裡,那個自卑而微小的靈魂又冒了出來。無論他如今變化有多大,甚至每天努力充實著自己,就算過上了好日子,也絲毫不敢浪費,努力學著自己以前沒機會學的東西,他氣質漸漸變了,但內裡依舊還是那個敏感而帶著自卑的他。

父親臉色稍雯,但仍然不好看,如同喝斥下人一般:“回你自己房間去!”說完,揮揮手。站在他面前的那個瘦弱背影回過頭來,是個長相斯文的中年人,看他的目光中帶著一些探究評估與些微的同情之意。

…………………………………………………………………………………………早就寫好的番外,後來重新寫過,但一開始寫時感覺最好,所以仍把一開始的毛胚發了上來,算上上架前給親們的福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