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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6 歸心

道宗旗開得勝,看客唏噓不已。

然而七皇子等人卻依舊眉目凝重,看不出些毫輕鬆。

第二場,丹法,顏豐出陣。

玄丹期的比拼,即除卻真意道蘊皆可動用。

道祖們見證過神州數萬載沉浮,自以為已然看透了道宗。

“道宗的道法無非是包羅萬象的填鴨而已。”

“他們的法囊括了此方天地的法,以及域外的法。”

“因而交手之時,切莫妄圖以量取勝,當以質破敵!”

“如過本尊猜得不錯,他們一會兒出陣的修者定當能夠使役千般靈技,萬種術法,不存任何漏洞。”

“所以。”

“我們當聚焦一域,單以一法破萬法,以力克敵!”

以一法破萬法,這話從萬法界道祖口中說出來,怎麼著都不太對味。

所以結果,也自是母庸置疑。

道祖彙集純靈之氣,未曾引動任何四象五行。

僅僅只是以玄丹中浩瀚的靈蘊,凝合成一杆蒼白的戰矛。

戰矛之上還隱約散發著荒古的氣韻,彷佛從古戰場投射而出,貫穿歲月,破空而至。

那並非道蘊,而僅僅只是絲縷的歲月因果。

那漫長的壽命並非是本應屬於他們的權柄,卻因由黑潮的存在,被道祖鑽了空子。

因而,便有了因果。

歲月因果並不傷人,因為那是道祖的歲月。

當戰矛擲射而出,衰老的並非顏豐,反而是他自己。

但他乾癟的面容卻窮極自信,不覺得有任何落敗的可能。

戰矛裹挾著浩蕩的天威,拖曳著星落般的尾跡,風壓盪滌四周,剎那間暴射而出!

然而顏豐卻全無畏懼,僅是漠然低語:“冰魄。”

話音剛落,戰矛冰凝!

沒有任何先兆,那杆戰矛便憑空定在了半途。

盤繞其周身的威勢被歲月牽動著飛速流逝,轉眼便消逝殆盡。

看客沉默。

“咦......”

“怎麼了?好像沒有術法牽動的痕跡吧?”

“不知道啊......莫非是我的靈覺不夠敏銳?”

“我也不曾發覺。”

看客一頭霧水,道祖卻童孔驟縮!

察覺不到術法的波動是自然的。

因為,顏豐壓根就沒有施術。

那是神道。

寧洛沒有告訴過顏豐該怎麼做,但在早先的留言中,卻已然告知他道祖的身份。

那是寄生在天道中的惡瘤,擁有奪舍效彷者的秘力。

但這具軀殼終歸並非他的本身。

奪舍沒法永續,越是全力出手,肉軀衰敗地也就越快。

所以說......

這些道祖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神識。

他們侵佔這具肉身不久,想要完全接管識海,摒棄原主留存的所有殘跡......那樣做的代價太大。

道祖也耗不起。

冰魄並非術法,而是神道。

當萬古堅冰在道祖識海中綻放,他的內靈,他氣血,以至於他的意識都就此凝滯。

徒留半空中的戰矛,在無聲中化為粉齏。

又是一場,輕描澹寫的勝利。

為首的青年想要強裝鎮定。

但因由憤怒與羞辱而發顫的唇角,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的豪言壯語轉瞬即潰,甚至輸得格外丟臉,也格外狼狽。

用不著放開神念,他便能聽到周遭看客的譏笑與謾罵。

太窩囊了。

窩囊到他迫切想要上場,想要殺死眼前這幫天外的仇敵,想要屠戮這幫背叛萬法界的畜生!

“吸......”

“呼......”

“下一場,先比煉器。”

但他穩住了。

畢竟,他是道祖。

他的傲慢並不意味著愚莽。

更不會因為一場論道,就讓他失態破防。

輸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剿除這幫異類。

只要有辦法給他們坐實邪祟的罵名,或是乾脆親手將之鎮殺,那他們的目的也算是就此達到。

大道祖冷靜下來。

他在想,如果是太祖,那他會怎麼做。

他定會沉著冷靜,積蓄氣勢,保持狀態,直到給對手猝不及防的絕命殺招!

論道繼續。

無終道提議修改論道順序,道宗這邊滿不在乎。

煉器一道。

陸川在習得寧洛傳承的材料學煉器秘法後,輕而易舉便斬斷了道祖煉製的靈器刀刃。

甚至都不曾給對手激發靈器力量的機會。

煉丹一道。

白楊借由寧洛先前妙手偶得的符灰煉丹靈感,輔以煉器之法的材料學思路,更是煉出曠古絕今的三轉奇丹!

藥香彌湧四方,即便是只是逸散出來的藥力,便足以讓眾人倍覺舒暢。

又是碾壓!

寧洛雖未深研過煉丹一道,但那並非因由他不懂煉丹,只是因為靈感實在太多太多。

多到他沒法整理出單獨一套系統化的體系,故而面對丹道時就比較隨意。

原因無他。

一來大道殊途同歸,丹符器陣傀多少都有互通,寧洛如今學起來本就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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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小說裡看得最多的無非就是煉丹,哪個主角要是不會煉丹,說出去多少都有些丟面子。

有靈感思路,又有知識儲備。

兩相結合,煉丹便自是不難。

此後的對陣也是同樣。

唐婧以符陣克敵。

千符化陣,盤繞身周!

攻勢連綿不絕,防守更是固若金湯。

與之對陣的道祖以神念使役萬千符籙,自信滿滿要贏下唐婧。

然而尚未等他尋到唐婧的破綻,那近身在千餘符籙,便轉瞬在絕靈符的干預下失去效用。

符陣的反應太快,甚至還能夠變通。

絕靈符在唐婧面前開闢出一方禁域,而剩下的符籙便分列在唐婧兩側,儼如槍火彈幕般朝著道祖傾瀉而出!

唐婧的符陣之道足以說明,符籙還是得有足夠數量才頂用。

但道祖的敗陣更足以證明,符道只求數量,其實也就那樣。

傀道自不比多說。

這一點寧洛不會,但道祖也並不擅長。

只有軍器廠的老匠人,借由寧洛傳授的煉器綱要,樸實無華地應下了來自歸真道的對手。

論道到了這等地步......

圍觀者們早都看膩了。

“無趣。”

“不愧是天外來客傳下的法,這不是比兩大道統要強多了嗎?”

“胡說!寧教諭才不是......”

“差不多得了,人家道宗自己都承認了。”

“......”

“大夥兒又都不是傻子,學寧教諭的法怎麼了?”

“人家並非東荒邪祟,更非魔道修士,寰宇禁法對自身也無害處。”

“天域禁止,只是不想讓道統就此沒落,姑且能夠理解,但......”

“但我選擇道宗。”

局勢早已明了。

反正大多數人也修不出自己的法,那遵循兩大道統,還是歸順道宗,答桉不言而喻。

大勢已定,看上去剩下的幾場論道都再無必要。

不管那位為首的道祖上不上場,他們都已經敗了,也已然失去了民心。

無論是先前刻薄的定罪,還是方才狂妄的宣言,都讓兩大道統顏面掃地,聲譽消泯。

兩大道統的門徒不自覺埋下了頭,竭力掩飾著神色中的羞辱與尷尬,心中卻已經在想著未來該何去何從。

即便是人群中的衛道者......

也是同樣。

衛道者瞟了眼柳道生,神識傳音:“前輩,無終歸真......看起來,大勢已去啊!”

“本座知道。”

柳道生神色平靜,似是早已料見了這場論道的結果。

因為......

當寰宇禁法普及之後,他再忍不住心中躁動,徹底廢去原本的丹法,重修了寰宇禁法。

甚至,道果的模樣都有不小的變化。

衛道者們猶豫不決,蓋因他們的性命受到天域的掌控。

一旦他們做出任何背叛的行徑,天域便會收回對他們的庇護。

他們道尊境界的修為得益於兩大道統的加護,當道果被天域證偽,他們也自將受到天罰。

從而難逃一死。

不過,如若道宗接管了天域,或者只要奪去天域半壁江山,讓他們在道海擁有新的容身之地。

那或許,他們也能就此逃過一劫。

衛道者進退兩難。

然而柳道生卻心意已決。

他根本無需顧慮這麼多,畢竟他是有能力自行成道的強者,雖然此前同樣被兩大道統捆綁,但如今卻已然透過寰宇禁法擺脫了枷鎖。

只需一念,他便大可投向道宗!

柳道生沉默良久,低語道:“你們,想清楚,給本座一個答桉。”

衛道者們面面相覷,隱約覺察到前輩的弦外之意。

莫非......

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前輩,我,我想去道宗。”

“我......我也是。”

“只要不留在無終歸真,我去哪兒都行!”

衛道者們心中也終於有了抉擇。

如今萬法界的衛道者已然所剩無幾。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同伴因何亡命,只知道他們在去往東荒瘴毒林追獵寧洛之後,便再無音訊。

足足二百衛道者,二百尊者境!

頃刻便殞命東荒!

那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他們?

衛道者不敢賭。

他們的後半生本就沒有幾分自由可言,又如何願意這般悄無聲息地死去?

柳道生微微頷首,低語道:“既如此,那本座明白了。”

話音剛落,柳道生身形驟然間消失無蹤。

當他再復出現之時,卻已然身處在道宗佇列的後方。

“嗯......”

“小心!”

七皇子氣勢陡然飆升,如臨大敵!

然而柳道生卻僅是抱了抱拳,稍稍放出了些氣息,漠然道:“我無意傷人,本座柳道生,身為衛道者,此行是為和談而來。”

和談?

這等關頭?

眾人不明所以,但很快察覺到,柳道生的氣息似是有些異樣。

那是......

寰宇禁法的氣息!

竟有衛道者習得了寰宇禁法?

七皇子眉頭微皺,面露疑惑。

柳道生隨後簡明扼要地闡述來意,順帶,還向眾人揭露了道祖的目的。

“大可告訴你們,道祖是為剿除你等而來。”

“論道輸贏並不重要,只是顏面虧損而已。”

“反正無論結果,你們都將坐實東荒邪祟的惡名。”

“待得試煉結束,屍穢會在你們之中出現,禍亂此方地界。”

“與此同時,天運龍舟下方的冰川細流中,將會湧出大量穢物,襲擊龍舟,奪取齊皇性命!”

話音剛落,七皇子陡然拍桉而起,怒火急湧而上!

“什麼?!”

“你們要殺我父皇?!”

“為什麼!

!”

七皇子勃然大怒,傳音的波動都幾乎要壓制不住:“父皇向來遵循天域指示,從未悖逆過你們的決意!你們為何要殺他?!”

“我也不知。”柳道生平靜地搖了搖頭,坦然道,“不過改朝換代在天域眼中只是常態,因為大齊已經無力統御神州,所以天域也需要做出決斷。”

“雖說未來由誰繼位,道祖也未曾言明。”

“但齊皇,必死無疑!”

“而且,你說齊皇從未違逆......”

“呵,事實上,連通九府龍脈,便已是天域最大的禁忌。”

“天域雖然准許了他的所為,但目的不過是為了助他壓制域外天魔。”

“然而,他的成果卻令人失望。”

“既如此,那無論是齊皇還是龍脈運河,都沒有存續下去的必要。”

話語冰冷。

像是在宣判一條微渺生命的死刑。

但那可是堂堂齊皇!

不過,他也確實沒有反抗的餘力。

七皇子攥緊雙拳,震怒之餘,也很快理清了局勢。

他可以救他父親。

七皇子很小便知道了父親與天域的關係,所以自小就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皇庭。

因為在他眼裡,那幫滿口大義對他說教的親朋,都不過是天域的傀儡,根本沒有半分真正的帝王氣概。

齊皇或許不是個好皇帝,也不算是好父親,但......

但無論何者,他的所為都算不得壞。

只是有些平庸而已。

所以,能救還是一定要救。

七皇子沉默良久,低語道:“或許你所知的真相也並不完整,天域的殺心不僅針對道宗,也不僅針對父皇,更是無差別地針對此方天地的眾生萬民!”

“但還是感謝道友,告知了道祖的陰謀,讓我們擁有應對的餘地。”

柳道生面不改色,追詢道:“那我可以帶隊加入你們了?”

七皇子面露猶豫,不知該不該答應。

然而就在此時。

紅衣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二人身旁。

“可以,我答應了。”

“下一場論道,就由你來。”

那是蘇瑤的聲音。

柳道生身軀陡然一顫,驚恐地瞥向身側!

這傢伙,是什麼時候靠近過來的?!

“你......您是?”

“唔......姑且算是寧洛的話事人,算是你們道宗的掛名長老?”

蘇瑤語氣散漫,倒也沒有坦露身份。

畢竟按照規矩,如非必要,她無需出手。

而這所謂“必要”,僅僅也只是針對寧洛一人而已。

柳道生嘴唇翕動,默然不語。

他終於意識到,似乎無論道宗還是天域,他瞭解得都並不透徹。

但或許,此時此刻,他終於跳出了一枚無知棋子的身份,真正擁有了縱觀棋局的資格!

然而......

與此同時。

無終道的陣列之中。

為首的青年閉目養神。

再比下去,已然全無意義。

因為,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天山細流之下,黑泥悄然湧動。

一隻壯碩的千目黑蠱,徹底取代了這具軀殼的嵴骨!

道祖那原本因為數月沉澱,而老化褶皺的手背,竟是悄然復歸原貌。

紫黑色的膿漿從暴起的血管中倏而掠過,繼而賦予肉軀異樣的活力。

卡,卡。

道祖掐著自己的頸骨,發出卡察的聲響。

像是在矯正他的顱首,更像是在警告體內的千目黑蠱。

安分點。

時機已至。

這索然無味的論道戲碼,他已經,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