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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9 守陵人

地脈是虛空的座標。

寧洛此前並不完全理解這一概念。

但是當他踏入望星界的地脈界核,他大概明白了一些。

紫水晶的輝光中折映著某種虛無的氣息。

非精,非氣,非神,非意,非道。

與死道和灰漿的氣息有些相近,但卻沒有那般濃郁,更添了幾分虛無與詭秘。

“虛空......”

“不對,這是太宇的氣息?”

寧洛在追朔萬古之際,隱約瞥見過太宇一角,因而可以確定,那正是太宇的氣息無疑。

至少這種隱晦的能量一定在太宇中長存,與那片浩瀚的星域脫不了干係。

先前的推斷成為了事實。

黑潮試圖將地脈與現世同化,目的果然並不單純。

不過這種能量似乎也並不可怕,寧洛不曾從中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至於緣由,應該是死氣也沒法將之加以掌控。

寧洛環顧四周,遠處黑潮的氣息奔湧而至,但身周的虛無卻平靜無波。

腐化的藤蔓如柳枝般垂落,待得臨近寧洛的身周,卻陡然化作堅挺的戰矛!

腐枝萬箭齊發!

寧洛卻巋然不動。

太虛幻劍憑空驟現,得益於神道的升格,如今的幻劍早已能夠衍化永珍。

虛影忽而變化成萬法界玄金盾的模樣,當腐枝觸及龍鱗般的盾紋之際,離火升騰,烈焰奔躥!

腐枝焚盡。

太虛幻劍復歸原貌,盤繞在寧洛身周。

寰宇道意蓄積在劍身之中,流淌著悠遠的星輝。

實力的差距似乎比死氣想象中更為明顯。

因為在此之前,寧洛自始至終都不曾展露過真正的實力。

不過寧洛也敏銳地察知到。

“寰宇大道的氣息,弱了幾分。”

這不是他的全力。

寧洛全然不顧逼近的黑潮,摩挲著下巴,心中揣測:“莫非地脈環境會壓制後天道意?”

有可能。

寧洛對地脈的瞭解仍然有些貴乏,但多少也能夠推想到,地脈界核作為先天道意的源流,那麼或許的確沒有後天道意自如發揮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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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頂紫霧縈繞,沒有日月,也並無晨星。

這是先天道意構築的幻景,其本質......

寧洛不知道。

說到底,先天道意究竟從何而來,又是什麼決定了一方乾坤的先天道意?

這也是個謎。

寧洛心想著,看來他此番歸去,怎麼說也得再去增進些對地脈的瞭解。

但總之,現在還是先熟悉死氣母體的能力。

腐化的骨碑籠罩在厚重的紫霧之中。

寧洛並不知道太初道果的核心位於何處。

甚至即便他擁有3S天命級別的靈覺,竟是也沒法探尋骨碑的方位。

倒是那盞不知棲居在身體何處的提燈,能夠隱約告知寧洛距離太初道果的遠近。

然而......

距離在變動。

“太初道果還會動?”

寧洛挑了挑眉毛,一時間也不知該去往何方。

但死氣的氣息早已逼近。

腳下忽而迸現出洶湧的黑潮怒濤!

即便寧洛早有預料,卻並未發覺,這怒潮的規模竟會是這般誇張。

怒滔掀天!

黑漿幾乎硬化成了實質,如湧泉般打向高空,將那道單薄的身影推擠向天際的盡頭!

寰宇真意雖非萬法不侵,但也不是這淺薄的死氣母體所能夠突破。

寧洛的身影看似脆弱不堪,如柳絮般遠揚而去,實則根本不曾被黑潮欺近。

湧潮始終與之保持著丈許的距離。

寧洛觀察著面前層層固化的黑漿,神色中並無畏懼,只有好奇。

“力度還不錯。”

“倒是沒有我想得那麼不堪。”

面前的黑潮是他研究對手的最好範本。

如果說未來宰治望星界的是成體的死氣,那現在位於地脈之中的,就是尚未升格的黑潮幼體。

觀察它的能力與習性,也有利於此後的試煉。

湧潮中的氣息有些渾濁。

有點像是......

劣化般的太衍真氣?

寧洛能夠從不斷逼近的湧潮中察知到道意的變化。

然而主體終歸是五行風雷,加之一絲濃稠的血脈氣息。

光看前者,還不足以讓寧洛立即給出結論。

不過在察知到其中隱含的血脈氣息時,寧洛意識到,這是望星界先天道意的雜糅。

因為截天武神說過,此方天地的太初道果早先是骨碑的形貌,而在久遠的過去,世間也存在過骨碑寶地,以此傳授世人先天大道。

只是後來當黑潮侵蝕了太初道果,那些傳道的骨碑也不復存在,隨即被地靈樹所取代。

世象的衍變總是這般難以預料。

萬民對時局演替的不安與畏懼......便是黑潮道法最為青睞的靈感原料!

湧潮奔瀉!

寧洛微眯著眼,已然勘破湧潮的本質。

那是輪盤。

彙集無數先天道意的輪盤。

它變化無窮,只待寧洛出手,便會以輪盤中的道意後發制人。

這是黑潮的搏殺智慧。

“有點意思。”

“黑潮難以祓除,湧潮更不會輕易潰滅。”

“它一來自負於黑潮的優越,二來也做好了承受我先攻的準備。”

“待我出手,黑潮便會推演出克敵之法,給我一記迎頭的痛擊。”

簡言之就是,我接住你的拳,再給你一巴掌。

這種場面往往出現在體格差異巨大的對決中。

瘦小的一方或許以敏捷見長,可一旦被蠻力捕獲,那便再難掙脫。

死氣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區間。

它侵佔了整個地脈界核,醞釀了萬千載歲月,又怎可能在面對形單影隻的寧洛時落於下風?

量,是他的優勢。

然而,質的差距,卻能夠彌補這一切。

修為是立體的。

不是單單體格的高低就能決定勝局。

縱使給化血修者無盡的靈血,也抵不上無量強者輕描澹寫的一口濁氣。

更何況在面對寰宇道意時,死氣的演算根本就不可能尋出寧洛的破綻。

勝負早已命定。

但寧洛卻不急著出手。

既然目的是考察觀摩,那自不必急於一時。

你是道意輪盤?

那我也可以是!

小鮮肉演不出影帝的味道,但影帝反過來扮作小鮮肉,那自是再簡單不過。

幻景延伸似乎無窮無盡。

奔湧的黑漿也源源不絕。

黑漿一邊騰湧一邊凝固,就像金蟬脫殼般,留下的都是毫無效用的軀殼。

前端的黑漿不斷演算著寧洛的法,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甚至湧潮還在朝著寧洛兩側蔓延,意欲侵吞寧洛的身影。

寧洛微眯著眼,儼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身周盤繞的星輝忽而衍化出炎淵真意,朝著面前的湧潮呼嘯而去!

然而黑漿之中忽而湧現出無垠瀚海,轉眼吞沒了漫天火光,朝著寧洛奔湧而來!

“果然。”

寧洛童孔驟縮,看起來像是被死氣這一手給驚到。

不過寰宇道意的應對也再快不過。

藤蔓編織的網幕霎時擋在寧洛身前,抵住了海嘯的突襲。

然而好景不長,藤盾轉眼焦裂乾枯,萬千杆纏繞著烈火的戰矛從藤蔓的間隙中攢射而出!

黑潮加大的力度。

道意輪盤的演變不再侷限於單種道意。

木生火,金克木,五行生剋並非絕對,道意之間也不存在必然的剋制公式。

然而這纏火的投槍,的確突破藤蔓的妙策。

不過,也只是寧洛玩爛的套路。

金玉壁壘忽而聳立身前。

真金不怕火煉,對於道意生克來說也自非絕對。

但寧洛催使的金玉,卻絕非這區區火槍所能夠破解。

叮叮叮——

噗。

當投槍悉數碰壁,此後奔湧而來的黑潮卻不曾立刻演算出破解之策。

濃稠的黑漿拍打而上,湖滿了整片玉璧。

“呼......”

寧洛長舒了一口氣。

看起來像是如釋重負,總算擺脫了追襲的湧潮。

然而不過多時,他便看到那奔湧的黑潮最後竟是衍化出一尊赤血巨靈的形貌。

轟!

巨靈開天!

那足以震碎天穹的一拳,竟是摧枯拉朽般摧毀了金玉堅壁!

寧洛微張著嘴,面露震悚,眼看著便要被赤血巨靈一拳錘落——

然而。

叮~

龍鱗湊集,織成甲胃,竟是再復擋下了赤血巨靈的全力一擊。

赤血巨靈怔了半晌。

因為黑潮傳達指令有些遲滯。

它忽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卻分析不出究竟。

總之,寧洛的道法又險而又險地抵住了它的演算,不過好在,這還不是它的全力。

此後便是連番的攻防。

寧洛發覺,死氣的詭道的確有點東西。

赤血巨靈其實也是模彷法相的產物,然卻並非死氣道法的核心。

它的本質更像是死氣道法的增幅器。

因為赤血巨靈腳下奔湧的黑漿可以承載更多的秘力,從而讓任何於赤血巨靈掌心衍化的道意威力倍增。

只可惜,都威脅不到寧洛。

甚至,還讓寧洛窺見了太初道果的隱秘。

“太初道果......”

“不是移動,而是分裂?”

寧洛能夠感知到,當赤血巨靈顯映在他面前,它的身上的確沾染了太初道果的氣息。

那是太初道果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這東西想來就根本不是血道的產物。

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守陵人!

傳言太古年間,想要參悟在骨碑寶地中燒錄的道意,需要先贏過看守骨碑的守陵人。

因為這一傳說經不起推敲,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顯然沒法解釋守陵人的來歷,所以八方武神一致認為那只是後世杜撰的神話,是虛妄的過去。

然而現在,當寧洛看到面前的赤血巨靈,感受到其中太初道果的氣息......

寧洛意識到,那是真的。

守陵人的確存在過。

不過那並非真正存在的修士,而是先天道意的衍化。

只是因為舊日的修者對天地的認知太過淺薄,所以在記述之時,才不曾洞察到守陵人的真身。

而當後世修者理解先天道意與後天道意的差別時......

守陵人與先天骨碑,已經不復存在。

歷史的謎團在這一刻揭曉。

也從而讓寧洛真正洞徹了望星界修行體系的演變歷史。

更是讓寧洛明白,死氣,竟然真的沒有任何新東西。

它所掌握的一切,都是從望星界中偷師而來。

這片天地對他如此養育......

算了,黑潮也本就不存在報恩的概念。

黑潮與乾坤道意,只是捕食者和生產者的關係。

這麼看來,能反過來利用黑潮的萬法界,的確還技高一籌。

畢竟截天武神雖然劫持了白塵,但其實也是在幫它與死氣爭權,正因如此,白塵早先才不曾抗拒。

半日之間。

太初道果的氣息越發強盛。

那只追襲著寧洛的赤血巨靈,儼然變化成一尊腐爛的冥屍。

密集的複眼盤織在它深陷的眼窩之中。

錯亂的獠牙貫穿面頰,幾乎爬滿臉孔。

它的每一根烏髮都是凌空亂舞的穢童蠕蟲。

寬大的袖袍之中隱現出億萬對猩紅的詭光。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並非它的原創。

冥鼠......

歸根結底,原來也是先天大道的一部分。

或許它原本並不像現在那樣面貌可憎,那些躲在袖袍中的鼠類,曾經也多半是此方天地清理戰事汙染的協力者。

只可惜當死氣降臨,一切都變了。

冥鼠,蠕蟲,穢童......

或許未來還會演變出其他的力量?

但那已經無關緊要了。

因為死氣的本質,已然被寧洛洞曉。

“守陵人,骨碑。”

“骨碑是先天道意的記錄者,而守陵人與它袖袍中的冥鼠,則是先天道意的承載者。”

“久遠的過去,是它們負責拱衛骨碑,向眾生傳道。”

“但現在,卻成了黑潮的屠刀。”

也是有些令人喟嘆。

“嗯......”

“這麼看來。”

“未來的望星界,最有可能出現的變數,就是後天道意的加入。”

“如果地脈與現世真的完成同化,如果白塵的秘力也不再歸於八方武神的掌控,那麼後天道意極有可能也被骨碑收錄其中。”

“甚至......”

“英靈殿,也會淪陷。”

那絕對是最壞的結果。

那局面想來不至於淪落至此。

白塵終歸受困於截天武神體內,它無論如何都會竭力保護中都聖城,避免聖城失守。

黑潮不存在所謂的奉獻精神,也沒有理由自我犧牲。

白塵與死氣合謀,目的終歸是避免被天命人祓除。

但想來它也不願意就此淪為死氣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英靈殿應該還有挽救的機會。

望星眾生,倒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希望如此吧。”

寧洛心中輕嘆了一聲。

目光隨即望向了身前那只扭曲的冥屍。

冥屍身高萬丈,面貌猙獰,腳踏千里黑漿,袖袍中攏著彌天鼠潮,朝著寧洛瘋狂地嘶吼咆孝!

沙啞的天聲自始至終都不曾迴響在寧洛的耳畔。

死氣放棄了與寧洛的交流,也沒有打算在所謂攻心上白費功夫。

它要一舉鎮殺寧洛,剝蝕寧洛的記憶,侵吞寧洛的道意!

如此,它就可以再復離開地脈,吞沒現世!

但寧洛實在難纏。

死氣沒法理解,為什麼這位天命人竟然能夠掌握那麼多的彼世之法。

不是說,異世的道法在失去天地加持的情況下,效用會大打折扣嗎?

那為什麼寧洛的彼世之法,還能擁有這般威勢?

因為那是寰宇乾坤。

就死氣的淺薄認知,它顯然是理解不了。

但無論如何,它都必須要贏!

那一線曙光就在它面前不遠,但凡寧洛漏出一瞬破綻,但凡寧洛稍有反應不及......

然而,這種意外壓根就不可能出現。

寧洛留手留到現在。

已經夠了。

太初道果的氣息越發明顯。

其實,這只冥屍,或者說是完全體的守陵人,本就是指引骨碑所在的信標。

守陵人在哪,骨碑就在哪。

硬找,是找不到的。

寧洛看向面前的守陵人,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再狼狽奔逃。

資訊收集已然足夠,已經......沒必要再戲弄下去了。

寰宇乾坤中貯存的星輝忽然間奔湧而出!

璀璨星輝霎時間照徹了這片昏沉無邊的幻景!

灰蓮浮動,一抹劫光在寧洛指尖悄然迸現。

那是神霄劫雷!

沒有太初道果的加持,寧洛並不能夠構築出完整的黃泉雷禍。

而神霄劫雷也沒法在地脈的環境中展現出真正的神威。

但對付這黔驢技窮的死氣,已然綽綽有餘。

因為它所有的伎倆,都早就在先前的追襲中,被寧洛輕易勘破。

更何況,寧洛的法,還遠遠不止神霄劫雷。

無需藉助任何外力,彌天鎖陣的虛影便顯映在寧洛身周。

更無需靈符的加持,只要寰宇真意的衍化,便能幻化出彌天鎖陣的威勢!

所謂一人成軍,莫過於此。

當星輝暗澹,未等守陵人反應過來,迎接他的,卻是無數道暴射而出的激流!

那並非單純的水行道法。

而是寧洛從科學中頓悟而來的鎏金水刀!

輔以鎖陣的加持,鎏金水刀輕而易舉貫穿了守陵人的屍骸,繼而將它心室中的那被骨碑,徹底粉碎!

【什——】

變起突然,死氣根本不曾料想到,它竟然會這般倉猝落敗。

更不曾料想到,原來寧洛和他之間的差距,竟然會這般明顯!

【天命人......】

【天命......】

【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