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休息夠了，童師玄問張慕遠：“內心上，你覺得我利用克隆體轉生，是不是很殘忍？說實話！”
“如果能有更好的替代辦法，也許……也許更好。”張慕遠目光躲閃，避重就輕。
“呵呵，其實我也覺得我這種做法很殘忍。哪怕這個克隆體沒有意識，但是如果我放任其成長，他一定會成長為一個獨立的生命體。我這種做法，就是謀殺，就是令人不齒！包括我自己，一樣唾棄這種轉生的技術。如果有另一個人採取同樣的辦法獲得長生，我一樣會激烈反對，恨不能誅之而後快！”童師玄揮舞著小拳頭，慷慨陳詞。
那架勢，儼然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痛斥這種違背人性，敗壞人倫的行為，渾然忘了他所痛恨的，其實就是他正在做的。
張慕遠有點暈。
這特麼不就是典型的雙標麼？你罵你自己沒什麼，老子還沒幹這破事兒呢，已經被你給連帶進去了，你是不是轉世時遇到了什麼意外，腦子出了問題？
“不能理解對不對？”一番激昂過後，童師玄側頭問道。
“確實。”張慕遠老老實實地道。
“我問你一個問題，我算不算這個時代，最厲害的科學家？”童師玄問道。
“不僅這個時代，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您也是最厲害的。”這點張慕遠舉雙手雙腳贊成。
擁有遠超出他人的壽元，別說你本來就是天才，就算你腦瓜本來不怎麼靈醒，經年累月下來，想不站在世間最高處也難啊！
“那我再問你，我是不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科學家？”童師玄進一步問道。
“……”張慕遠覺得好尷尬。
童師玄突然間情緒很低落，他緩緩撫摸著那個保險櫃，喃喃道：“我真的認為，我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科學家。是不是覺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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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慕遠低眉垂眼，不言自明。
童師玄顯然也沒指望他回答，繼續輕聲述說：“其實一點也不可笑。偉大，又何嘗不是悲哀的代名詞？你看看世間任何偉大的人物，哪一個不是在犧牲自己，成全他人？”
“這就是偉大的本質含義，最偉大，其實就是最悲哀。”
“因為他必須完全犧牲自己，不能有一點私慾。可是哪裡有如此完美的人呵？”
“看看世間偉大的下場吧。獲益者固然會忽略這點瑕疵，可是稍有不如意者，就會抓住這點瑕疵無限放大，最後徹底擊垮偉大。這就是人性。”
“我非常清楚並憎恨這種人性，可是誰叫我也是人呢？我理解他們，就如理解我甘願如此付出一樣。”
“當我發現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那個人時，我的悲劇就早已註定。人類賦予我如此卓越的智慧，我怎麼可能只為自己而活？我生來就擔負起推動人類向前踏出一大步的使命，這個使命雖然只是我強加給自己的，可是我就是拋不開，甩不掉。”
“你可以認為是我太驕傲了，人類沒有我，還不是一樣過，一樣活？這種莫名其妙的重擔就這樣擔著，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問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以為是了？結論是不！人類沒有我，就會如現在這樣原地踏步，這非常危險！”
“危險來自哪裡？應該是未知吧。你抬頭看看這方宇宙，我們算個什麼玩意兒？誰特麼那麼肯定，我們就是第一批智慧生命？如果我們不是怎麼辦？星空殖民，也就玩兒政治的野心膨脹，缺乏對偉大自然最基本的敬畏，人類遲早會毀於無知！”
“我不是為了長生而長生。之所以要轉世，實在是這條星艦上，再無比我更聰明之人。只有我，才是整個艦隊，乃至整個人類長生的希望，我必須活著！”
“長生的意義是什麼，僅僅為了活得更久嗎？沒那個必要！”
“扼殺克隆體的生命，非我本意，但是為了人類，這個抉擇我必須做。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能長生而興奮？錯了！我是為了人類因為有了我的存在而慶幸！”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恨不能再給我一百年麼？我其實只要一百年，我的驕傲，也只允許自己多活這一百年。一百年後，如果我還找不到讓眾生長壽之法，我會選擇自盡。”
“那時候，你的任務，就是庇護下一代最優秀的科學家，讓他繼承我的事業，把人類未來的燈點亮。為了幫助你成長，我會把我的學術成就與你共享。”
“所以，你完全沒必要對克隆體有負罪感，也沒必要覺得自己在剽竊我的學術成就，因為你轉生的意義，就是為了保護我這個人類的希望。這是一件高尚的事業，明白嗎？”
童師玄說完，便捏著星艦控制器，專心指導著智慧切割機器人，開始切開自己的保險櫃。
張慕遠定定的望著童師玄，咀嚼著這番話，一時間心潮起伏，久久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