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鴻和徐婉走後。
傍晚。
馮老坐在自己的小攤邊，接到了兒子的電話。
電話那邊，傳來了二兒子馮儒軍中氣十足的聲音。
“喂，爸？您那邊收攤了吧，我讓小王去接您？”
馮老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在路邊小攤坐了一整天，顯然有些疲憊了。
聲音都有些有氣無力的，甚至都懶得多說話。
只特別簡單的回答說：“快了。”
馮儒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爸，實在是抱歉啊，我明白這些書對您的意義。但您一直覺得家裡太冷清了，一心想找個養老院，這些書總不能……”
馮老的聲音挺淡然的，顯然是已經看開了這個問題：“我知道，老二，你不用再說了。你們哥兒三個都長大了，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了，我這個老的，總不能一直給你們添麻煩。”
馮儒軍立刻嚴肅起來：“爸，您這話是怎麼說的，我們什麼時候把您看作是麻煩了？”
馮老語重心長的說道：“老二，你馬上就要升遷到帝都了，好好發展。你大哥在魔都發展，以後你們兩相之間也有個照應。”
“老三那邊，一意孤行要走經商的路，但因為你們倆的緣故，他這一路走得很不順當，常年都見不著面……你們兄弟三個各有各的路要走，我老了，幫不上你們什麼了，所以……還是就在養老院裡面養老就好了。”
馮儒軍頓了頓。
知道自家老爺子是個比較倔強的人，只要是認定了的事兒，就肯定是不會改變了。
所以頓了頓，然後說道。
“爸，既然您要住養老院安心養老，不如跟我去帝都吧，帝都那邊……”
“老二……”馮老輕聲喊道。
馮儒軍卻沒等他說話，就直接又說道。
“爸，您要是不喜歡帝都的那個環境，要不您就去大哥那裡吧。大哥常和我說工作太忙了實在是擠不出時間回來看您，所以您乾脆直接住到魔都去，這樣您和我大哥也能常見，我也能安心一點……”
“我就留在z市。”馮老的聲音帶著些許不容置疑的味道。
“爸，我走了之後，z市這邊沒人照看著您，我實在是不放心。您都這麼大年紀了……以後我要是去了帝都，那就是真的很難再見一面了，爸……”
馮儒軍的聲音帶出了些許哀求。
馮老繼續打斷道：“老二，做好你該做的事兒，我這邊你不用擔心！你只要記好你身上的責任，好好的為人民服務，別忘了你身上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老百姓給你的。只要你不辜負我和你母親對你這些年的教誨，我就心滿意足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不同的路要走，我的路已經走到盡頭了，接下來是你們兄弟三個人的時代了。何必對我這麼個老家夥念念不忘呢。”
“我喜歡清靜，你是知道的。不論是帝都還是魔都，都太喧鬧了，我不喜歡。我就喜歡z市，因為你母親就是z市的人啊~”
“那年，我陪著她來到z市之後，我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城市，雖然落後、雖然並不發達，但是……我很滿意，我就想在這裡陪你母親了。”
“爸……”馮儒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也有些無奈。
他猶豫了一下，咬牙切齒半天，才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那，那您打算住在哪裡？我……我提前給您安排？”
馮老像是想起了上午那兩個意趣相投的年輕情侶，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我想住在安豐街附近，那附近，有養老院嗎？如果有的話，就給我安排在附近入住就好了。”
馮儒軍愣了愣，顯然沒想到他爸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個位置。
“安豐街？爸，那邊太偏了，交通落後、附近還沒有多少住戶，各種配套設施都不夠齊，沒有大型超市，沒有菜市場，吃飯的地方一共就那幾家，您為什麼要選擇那附近？”
“而且……那附近，好像也沒有一家像樣的養老院啊。”
馮老笑呵呵的道：“上午，遇見了兩個人有趣的年輕人，一下子就從我這裡買去了兩千多本書……”
他剛說到這裡，馮儒軍緩了一下，緊接著像是意識到了一些什麼，頗有些嚴肅地說道。
“爸，您那些老的都掉牙的書……居然有兩個年輕人，一下子買去了兩千本？您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問題嗎？他們肯定是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知道了您和我的關係，所以才……”
“儒軍！”馮老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喝道。
“就算我已經老了，我已經落後了，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這種程度，連人家到底是抱著目的而來，還是真的喜歡我這些書都分不清楚！”
“我知道你這些年遇到曲意逢迎的人很多，但你別忘了，你爸我也是從你今天這條路走出來的，我的眼光比你更辣。”
“你可以不喜歡這些書，你可以覺得這些都是一些沒什麼意思、老掉牙的書，但你不能認為所有人就都不會喜歡。那兩個年輕人在看到這些書的時候，露出來的那種表情……那種喜悅和激動，是裝都裝不出來的！”
“我不允許你，懷著這樣的惡意去揣度他們對閱讀的鍾愛。”
這些年來，馮老對他們這些兒女，都很溫柔，溫和。
沒有了早些年的那種威嚴，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和藹可親的樣子。
馮儒軍已經很久沒看到馮老發這麼大的脾氣了，頓了頓，然後才說。
“爸……我知道了，您覺得她們是真的熱愛閱讀，那就是吧。不過，這和您要搬到安豐街附近住，有什麼關係？”
馮老長舒一口氣，火氣一點點的就消了。
老了，沒有那麼多火氣了。
不論情緒怎麼變動、怎麼激動，都能夠很快的就平復下來。
“他們買走的那些書，有很多，都是你母親最鍾愛的，我也只有一本……我想，再看一看。”
“他們兩個好像要在安豐街附近，開一家書店，還要將這些買回來的書，都當成公眾書目，免費供人閱讀，我也想偶爾過去轉一轉，看看書，享受一下生活也好……”
“爸……您確定您沒遇見騙子嗎？”馮儒軍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我感覺您說的這兩個年輕人，不是騙子就是傻子啊。”
“在安豐街那樣本來就沒有什麼顧客的地方，開一家書店，只能說他們毫無商業眼光。基本上就是倒貼錢在做生意了……然後，現在，連生意都不正經做了，還把店裡面的書免費供人閱讀？這……這……”
一向對z市各方面局勢都瞭如指掌的馮儒軍發現，自己居然看不懂這兩個開書店的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麼路數。
這不是開店掙錢吧？
這他娘的是做慈善呢吧？
馮老卻又是笑了，笑得更開心了。
“如果，他們把書店的位置，選擇在鬧市之上，我可能也會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愛書之人了。剛剛，我瞭解了一下安豐街的情況，我才明白……他們兩個，是真的。”
“在一家僻靜的街道，開一家小眾的書店。這是我一直求而不得的事情，但沒想到現在的年輕人，執行力這麼強，又這麼有魄力……明知道這樣也許是掙不到錢的，可他們偏偏要去做。”
“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只能因為他們的一腔赤子之心，因為他們對書的熱愛。這不是傻，這是夢想，這是熱愛、是深情，你懂個什麼？”
“在這樣的一家書店裡面，安安靜靜的閱讀……你母親，也會很喜歡這樣的環境的。”
馮儒軍不知道該說啥了。
他實在是想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這種時代，還真有這種，不為了掙錢，一切為了所謂熱愛而去賠本開店的人？
他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太現實。
和父親又簡單的說了幾句，安排自己的司機去將父親給接回家，這才結束通話了電話。
想了想，他從辦公桌前站起什麼，走到窗前，招呼了一下門口坐著的大秘書韓琪。
“小韓吶，你幫我查一下安豐街6號是不是有一家書店要開門？書店的老闆又是個什麼人，我還真有點不敢相信……真有這樣的‘赤子之心’？”
韓琪畢恭畢敬的點點頭，心裡默默記下了一條資訊：“馮老喜歡安豐街，馮先生對安豐街很感興趣。”
然後就扭頭走出了房間，順帶著關上了門。
馮儒軍看著窗外，想了想，然後拿出了電話。
撥給了三弟馮儒兵。
“喂？二哥？”
“老三，我和你說個事兒，你看看應該怎麼解決。”
兄弟倆也沒客套，馮儒軍直接將剛剛馮老剛剛說的那些話，全都說給了三弟。
“啊？你是說老爺子想留在z市，不跟你走？”馮儒兵問道。
“嗯。我以為我能說動他跟我去帝都，要麼就去魔都，但老爺子堅定了要在z市，我也說不動。”馮儒軍無奈。
馮儒兵又是問道：“那，二哥，你跟我說說，那什麼……安豐街，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馮儒軍又把安豐街的情況說了一遍，這才又道：“老爺子想在安豐街附近住，那附近根本就沒有養老院，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有點擔心老爺子。”
馮儒兵像是想到了解決方案，立刻說道。
“二哥，現在就只有一個辦法了。我去z市，我去陪老爺子，有我在z市照看著，你和大哥也能放心一些。”
“你？”馮儒軍頓了頓，張了張嘴，有些不太好說。
“是啊，二哥，當初就是因為你在z市，我才不能留在z市發展的。現在既然你要去帝都了，我的這些產業又在你弟妹和你侄子的名下，一切都是符合規定的，所以我們完全可以再去到z市發展啊。”
馮儒兵興致盎然的說道。“z市這幾年在你的安排治理之下，已經發展的越來越快了，目前都躋身一線行列了，好多外城市的企業都有意闖進去分一塊蛋糕呢。”
“z市的經濟市場我瞭解過，可以說是百廢待興，機會很多。我進去發展，那是大有作為呀。”
“老爺子不是喜歡安豐街嘛？那地方僻靜，環境好，我覺得挺不錯，我就投點錢，給老爺子蓋一座養老院，不就好了嘛！”
“而且我覺得安豐街還是有不少潛力的。你不是也說了嗎，大概四五年內，發展就會輪到安豐街，我可以提前注資啊，算是給自己鑄個根基，就在安豐街這幾條街面兒上，我看不錯。”
“這……”馮儒軍一時不知道咋說了，這確實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和大哥馮儒國常年不在老爺子身邊，也擔心老爺子的情況。
現在既然老三願意過來長期陪在老爺子身邊，還能發展自己的前程，這可以說是一舉多得的事情。
非常的合理。
但他總覺得有些虧待老三。
所以略有些沉重地說道。
“老三，這些年，虧了你了。因為我和你大哥的身份，你沒少被卡，甚至連產業都不能寫自己的名字……還得被迫去其他比較偏遠的城市去發展。”
“現在我和你大哥發展的是不錯，但這裡面，全都是你的血汗，我們可以說是踩著你的肩膀走上來的。沒有你這些年的隱忍和堅持，沒有你這些年的犧牲，也許我和你大哥不會發展的這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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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苦了你了。現在，還要你大老遠跑回來，幫著照顧爸，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馮儒兵卻不太在意。
“二哥，你說啥呢，什麼犧牲不犧牲的。咱們是一家人，你說這麼見外的話幹嘛呀？”
“我這些年之所以走的這麼辛苦，那還不是我自己活該嗎，明知道你和大哥想走仕途，我還偏要經商，這就是逆著風走，吃再多虧都是我願意。誰讓我就想掙錢、掙大錢呢。”
“不過呢，我要是老老實實按照你和大哥、還有爸給我安排的路走，沒準你和大哥早就被我給擠下去了，現在到帝都去發展的人肯定是我！”
馮儒軍忍俊不禁，笑罵道。
“你小子，得了點便宜就上。行了，哥就是怕你心裡有什麼疙瘩，既然沒事兒，那就這麼辦吧。”
“我應該年後就啟程了，到時候，你回來z市，我把z市各方面的商業訊息給你留一份。到時候，你能不能在z市闖出個臉面來，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兒了。”
“是賠是賺，看你的能力，我是一點忙都不會給你幫的。”
“行，我知道，你和大哥都是有原則的人。這挺好的，我也不喜歡成天總想著走捷徑，還是靠自己的頭腦最好。”馮儒兵笑呵呵的說著。
“那行吧，我年前過去一趟，咱們和老爺子一起吃頓飯。”
馮儒軍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