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看著下方低眉順目的嬴慎，贏政眉頭微簇。
嬴政一直都很清楚，嬴慎突然冒頭，必有所求。
但是因為嬴慎能拿出來的東西確實能夠吸引到嬴政，因此嬴政不在意給嬴慎一些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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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好奇道：“但說無妨。”
這些天，嬴慎一直在思考著如何面對嬴政。
對於嬴政，自己的瞭解都太過片面，而嬴政是從各種陰謀詭計中走過來的，耍心眼，玩計謀自己只會被嬴政玩死。
因此，多方考慮後，嬴慎坐下了一個決定。
高情商的說法是“戰略性撤退”。
低情商的說法是“先慫一波”。
得在保證自己的安全的情況下，暫時離開嬴政的視線，至少不能讓嬴政一直盯著自己不放。
想通這一切，目標就很明顯了，自己需要離開咸陽。
以造紙的功勞，哪怕自己不在嬴政面前蹦躂，嬴政也不會真的無視自己，而且自己也不是要完全淡出嬴政的視線。
吊人胃口的事，嬴慎已經慢慢領會個中要義了，面對嬴政的詢問，嬴慎不答反問：“敢問父皇，天下黔首何不食肉糜？”
此言一出，殿內不少官員都眉頭一皺，部分人不由得搖了搖頭。
這句話到底有多無知，嬴慎自然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這才是自己能離開咸陽最好的藉口。
當然，也不能讓人認為自己是晉惠帝那個低能兒，不然就糟了。
得找個捧哏。
看向搖頭搖得最猛的一個官員，嬴慎向著他拱手一禮，詢問道：“蔡奉常，可，能教我？”
只見兩鬢斑白的蔡奉常，先是扭頭看向了嬴政，見嬴政雖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但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無奈只能一拱手，道：“公子有所不知，天下黔首只見無粟米充飢，何以能食肉糜。”
“怎會如此？”
演戲嘛，對手偶爾會出現忘詞的情況，想讓演對手戲的人說出自己想要的臺詞，就得引導著來。
“慎在宮內一直聽到的可是大秦強盛無比，何以天下百姓竟不得食肉糜？”
卻只見這位蔡奉常搖了搖頭並沒有再解釋，轉而說道：“殿下常處深宮之中，不知百姓疾苦實屬正常。”
很好，你這捧哏，我嬴慎願稱你為最強。
聽得蔡奉常說出自己想要的聽到的話，嬴慎不再裝作無知，朝嬴政無比認真的行了一個大禮，娓娓而談：
“蒙父皇恩典，此番因造紙之事，特許兒臣出宮。”
“然慎雖未踏出咸陽城，卻也知道宮內宮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兒臣原本想為父皇分憂，然見識到宮外世界後。兒臣方才明白。”
“兒臣不過是個長於深宮之中的井底之蛙，不見天下，何以真正為為天下做事？”
“因此，兒臣懇請父皇，准許兒臣出宮遍訪大秦各地，理論結合實際，兒臣才不會真的做出‘何不食肉糜’之事。”
說完，跪伏在地，等候嬴政的決斷。
蒙毅眼前一亮，欣慰地看著這位慎公子，原本聽他說出“何不食肉糜”這句話，蒙毅是十分痛心的。
一個立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人竟因為長於深宮而說出這番話。
還好，嬴慎接下來的話，讓蒙毅明白了，這位慎公子雖長於深宮，但心思澄明。
身份帶給他的只是眼界的束縛，並沒有矇蔽他的心。
而且這位慎公子據說跟扶蘇公子手足情深，造紙這麼大的功勞誰都沒找，就找了扶蘇公子來幫忙。
若未來成長起來，能為扶蘇助力的話……
嬴政也是大為詫異的看著嬴慎，內心略感欣慰：“成長了不少啊。”
不過嬴政對於嬴慎所說的話還是有所保留的，至少沒有全部相信，雖說種種跡象表明了嬴慎都是在做實事，但贏政一直都知道嬴慎其實很不簡單。
畢竟能一上來就敢跟自己耍心眼的人，嬴慎是第一個。
讓嬴慎知道的話，恐怕巴不得回到過去給自己一巴掌，只能說嬴慎一開始耍心眼的行為坑了自己。
不過嬴政並沒有明確拒絕，將嬴慎暫且晾在一邊，轉而向大臣們問道：“諸位認為，造紙事宜交給何人為好。”
不拒絕就是預設，而且嬴政已經在安排人接手造紙事宜了，現在嬴慎也只能看最後嬴政怎麼安排自己。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
瞬間無所事事的嬴慎退下來，找了個角落當起了透明人。
現在可是這群大臣的表演時間。
事實上，在嬴政將朝議話題轉移到後續負責造紙的人員上後，朝堂上的眾人的關注點就不在嬴慎身上了。
對嬴政來說，秦皇紙的出現意味著政績，而對朝堂上諸人而言也是如此。
如果能將造紙的事宜攬到自己身上，不僅能進入嬴政的視線，還能有不小的美名。
君不見嬴慎原本只是一個小透明，但是造紙成功後，只待訊息傳出，瞬間就能天下聞名。
而秦皇紙註定是要推廣到天下的，到時最不濟也能贏得一個身後名。
再說了，見過了紙，在座眾位大臣誰不想先享用秦皇紙。
別的不說，自己所在衙署的辦公效率如果能先用上紙必定會提升不少。
看著眾人躍躍欲試卻沒有人想做被集火的出頭鳥，嬴慎決定加把火，看看現在朝堂上的勢力分佈。
“父皇容秉。”
嬴慎再次出列，“兒臣方才想起，臨走之前，公輸朝曾對兒臣說過，造紙之後，未免典籍損傷丟失傳承，需得將現有典籍上的字拓印復制到紙上，然若派遣人員抄錄，實在是勞民傷財，事倍功半。”
自己跑去打野，總得給公輸朝這小胖子留條線，而且也能讓他以後再公輸家抬頭挺胸起來
“兒臣臨走之前，公輸朝已有眉目，下批紙出現後，父皇可將咸陽宮內收錄的典籍，進行拓印。”
在印刷術這塊，嬴慎還真的沒提醒公輸朝。
不得不說，眼界一旦被開闊了，本就不太科學的機關術家族的人還真的不是蓋的。
公輸朝只花了幾天就弄出來雕版印刷術，自己不過提點了一句，現在活字印刷術都快出來了。
而且他還在考慮配合霸道機關術，希望弄個能自動印刷典籍的機關，
嬴慎當時聽說的時候，整個人都驚呆了。
好傢伙，一個不留神自動印表機都要搞出來了。
在嬴慎胡思亂想的時候，朝堂上的人終於忍不住了。
只是造紙或許只是一個苦差事，但如果能配合上印刷術復錄現有典籍，這對天下任何一個讀書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要這件事攬下來，不說比肩諸子，也絕對能流芳百世。
彼此對望一眼，一場好戲即將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