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我？
你的手機，讓母親賠。
那母親的翻蓋手機，又讓誰來賠？
中年婦女手捧著翻蓋手機，眼淚打轉了許久，還是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抬起頭，抿了抿嘴角，這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不過是一個手機而已，犯得著追究嗎？
“賠……賠……”她的容貌在那一刻，猶如被時光切割了無數條傷疤般。
恍惚間，那堅挺的腰背宛如被折斷的楊柳腰，很彎了。
賠……賠……
生了個女兒，她不覺得這是在賠錢。
人之有情，是因有愛，愛之無私，愛之無能，愛之愚蠢，愛之親生。
她緩緩起身，小腿在伸直的過程中有些顫抖。
心，太過疼。
疼得沒有知覺。
她轉身，走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鑽到床底下把那藏著無數百元大鈔的破易拉罐掏了出來。
伸出兩根手指往裡邊夾出一疊鈔票放在懷中，輕點了點口水，數著。
一張……兩張……二十張……
兩千塊！
“應該夠買一部新手機了吧……”中年婦女嘴裡呢喃一聲，看著窗外清晨那格外豔麗的陽光，走到城裡，乘個車再回來，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要趕緊回來啊，還有……農活……沒幹完……”
她抹了抹眼角殘留的淚痕，把破碎的翻蓋手機好好用紅布包起來，收進易拉罐裡，在衣櫃裡換掉髒兮兮的農服，選了一件還算看得過去的衣裳走下樓。
回到大廳，楊露還在為泡水的手機開不了機而生悶氣坐在椅子上。
看到中年婦女，她冷哼一聲，側過頭。
“媽……這就給你去城裡買新手機，你在家裡乖乖等我……不要亂跑……”
“冰箱裡有冰著的西瓜，你要是餓了別忘記吃……”
“門口的旺財別忘記……”
“哎呀你煩不煩，煩不煩，同樣的話你還要重複多久，快點去給我買新手機，你聽到沒？”
似乎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脾氣很大，楊露抬腿又是一腳，狠狠踹翻另一捅肥料灑在大廳上。
氣氛一瞬間——僵持住了。
中年婦女接下去想說的話，也硬生生憋了回去，或許根本不該這樣說吧。
她心裡嘟囔著，嘆了口氣，說道：“那……那我走了啊。”
“快滾啊,看見你就心煩，大字不識一個還老是煩我。”
楊露脾氣暴躁地跺跺腳，大步走上樓打算睡個回籠覺。
待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上。
中年婦女扶起桶子，用水清洗乾淨後擺在門口曬。
自己，揣著兩千塊錢現金進了車。
花了一個小時走了好十幾公裡的路，在進城的臨時售票站買了一張票，乘著小巴車進城。
下了車，連跑帶奔地跑向最近的智能手機營銷店。
“您好女士……”店員見有人進來，當即擺起笑臉回過頭，可看到中年婦女一身裝扮後，笑容又頓時僵住了，露出鄙夷的神色。
“您……您好，我想給我女兒買個手機可以嗎？”
“哦，買給女兒的啊。”店員嘴裡嘟囔一句，領著中年婦女來到價值一千八的手機櫃檯。
她指著一排排明碼標價的手機，冷不丁地說道：“這裡的手機都是學生機，打打遊戲，上上網，聊聊天啊，也是沒有問題的，你要是買了送你個耳機，價值一千八，你看買不買。”
這態度就像是，你愛買不買，不買拉倒。
反正看你這窮樣，也買不起。
中年婦女咽了咽口水，一千八，這得賣多少土豆才能賺回來？
好多錢。
她擺起柔弱的笑容問道：“能……能不能便宜一點？”
“便宜？”
店員不屑一笑說道：“你當我這手機店是菜市場啊討價還價，我們買手機的不賺錢是嗎？你到底買不買，不買滾蛋，省得浪費老孃時間！”
店員的這一聲聲無視尊嚴的辱罵聲也引來了周圍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人都對中年婦女指指點點著。
“這麼窮還來買手機？呵呵！”
“聽說還是給女兒買手機，哪家的女兒啊，這麼大牌子，居然買國際品牌！”
“不知道啊，真是可笑，也不嫌丟人啊來這。”
店員隨手拿來指甲鉗給自己的手指修指甲。
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十分欠打。
或許是受到周圍人的刺激，中年婦女咬咬牙，從兜裡掏出一疊鈔票。
“買……買……”
“買啊。”
見到錢，店員眼睛一亮，也不再說什麼，笑著將中年婦女手中的錢接過來。
“等等，我再數一數……”中年婦女剛要的接出去，又立馬縮了回來，把錢又重新仔細地數了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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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會兒後，她將數好的一千八百塊遞了過去。
“真是的，數個錢還磨磨唧唧。”店員嘴裡嘟囔一聲，把錢收拾好裝進箱儲錢櫃裡，寫了張發票遞給中年婦女，隨後將一部手機包好，遞到她手中。
“慢走，不送啊。”店員打了個哈欠說道。
“欸欸，謝謝啊，太麻煩您了。”中年婦女將手機盒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生怕被人偷似的推開門離開。
“有了新手機，露露應該不會生我氣了吧！”
“她應該會開心吧！”
“到時候又能打遊戲了，也就會聽話了，等以後有錢了，我……我也買個新手機跟她一起玩，這樣，我和她也能好好交流了。”
從頭到尾扮演著保姆角色的中年婦女始終忍氣吞聲著。
最真摯的母愛莫過於此，只要是為你好的，不敢承受怎樣的代價，她都願意。
因為愛你，才想要你開心。
因為愛你，才願意包容你的脾氣。
因為愛你，才願意拋棄一切，把所有的，都給你。
在一個人一生中扮演著這樣一種角色的，有一個偉大的稱呼——母親。
即便中年婦女失去了她母親留下來的念想，也依舊包容著楊露的脾氣。
畢竟在她眼裡，楊露，才是最疼愛的寶貝。
……
也就在中年婦女買完手機從城裡趕回來的時候，在小村莊所處的這座山腳下，連線著那跨江大橋下的江河邊，一個昏迷許久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黃健華滿臉汙垢，幸運的是，他沒有受半點傷，被水流衝到這裡後，就一直昏迷到現在。
“老子還沒死？”黃健華睜開朦朧的眼睛打量著雙手，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大爺的，老子黃健華就是命大，你個雜碎，還想和我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