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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馬謖,我也會不按套路出牌

楊儀就這麼被懵懵懂懂地走出了充斥著各種氣味的囚籠,外面冷冽又清新的空氣讓他精神一陣,刺眼的陽光耀的人睜不開眼;他正想回頭看一眼居住了三天的廷尉大牢,牢頭便“啪”的一聲把木門給關上了。

“威公,上車吧,我送你一程。”費禕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楊儀緩緩睜開眼睛,適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強度,發現費禕身前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

楊儀詫異的點點頭,跟在費禕身後上了馬車。

前面的車伕一甩鞭子,整個車廂開始慢慢地晃動起來,然後車輪在青石板地上發出有節奏的碾壓聲。

楊儀隨著車子晃動身體,好奇的看向費禕,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出獄。按照馬謖那種有仇就報的秉性,既然已經心生懷疑,斷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兩人。

但不可能的事情卻發生了,而且看上去一切都在費禕掌控之中,這讓楊儀心裡充滿了好奇。

費禕隔著半透明的紗窗,平靜地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幽幽說道:“威公,你很好奇我們為什麼會這麼快出來?”

“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不是兩個人在戰鬥。”

“是你身後的人發力了?”

“……”

費禕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輛馬車已經駛入了熱鬧的大街,跟隨著擁擠的車流和人流向著戶部尚書府的方向緩緩而去。

周圍人多了,有所言,有所不能言。

途中,楊儀看到了幾輛熟悉的馬車,車上坐著幾個剛下朝回來的同僚,不過他們都沒有主動與他打招呼,目光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移開了,好似在躲避什麼,這讓楊儀心裡湧出一些不妙的感覺。

馬謖確實是礙於流言和影響,不得不放了二人,但這不代表馬謖就沒有辦法對付兩人了。

得罪一個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會是什麼後果?楊儀也是直到被抓進監牢那一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楊儀看向費禕,見後者一臉澹定,於是心裡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很快,馬車在戶部尚書府停了下來。

楊儀看著費禕自信的整了整衣衫,自信的邁步下了車,然後就看到費禕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自家大門口,對正在拆除“戶部尚書府”匾額的幾個士兵怒斥道:“你們做什麼?我是戶部尚書費禕!誰允許你們來拆除我的匾額了?!”

楊儀還是第一次看到費禕氣急敗壞的樣子,一瞬間覺得後者的面孔鮮活了許多。平時費禕臉上總是一副雲澹風輕,智珠在握的神態,讓人覺得很不真實,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幾個士兵不慌不忙取下匾額,領頭的軍候嘩啦一下抖開手中聖旨,冷聲道:“奉陛下旨意,特來收繳戶部尚書印綬,拆除府邸匾額。費大人,請不要妨礙公務。”

“為什麼?陛下為什麼要撤我的職?!”說這話時,費禕的神態有些猙獰,或者說歇斯底里。

楊儀抱著膀子在一旁看戲,他已經可以肯定,自己丞相府長史的職務肯定沒了。

馬謖出手了,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

沒錯,季漢確實有“刑不上大夫”這條法規,但如果不是大夫呢?

楊儀默默轉身離去,即使知道前面等待他的不會是什麼好事,依然感覺輕鬆了許多。

就像小孩子做錯事後,大人手裡的棍子沒落下來之前,心裡害怕的要死;一旦這個棍子落下來了,打在皮肉上的時候,那就踏實了。

最起碼,知道落下來的是棍子,而不是刀子。

這就夠了。

任憑費禕如何抗爭,小軍侯還是在收繳了他的戶部尚書印綬後,說了一句“限期搬出宅子”,而後帶著人揚長而去,

稍晚一些的時候,小太監黃皓前來傳了一道聖旨,聖旨上對費禕被貶為庶民做出了明確解釋。

包庇刺殺大將軍的兇手、窩藏戰犯,貶為庶民,徙三千裡。

費禕接過聖旨,呵呵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黃皓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提示道:“費禕,別說咱家沒有提醒你,這宅子是當初遷都時,皇上賜給你住的,現在你已經不再是戶部尚書,儘早搬出去吧,免得讓後面的人難做,他們的脾氣可沒咱家這麼好。”

費禕揮了揮手,沒有抗爭,帶上家卷和金銀細軟,以及幾個親信,出府而去。

他還就不信了,有錢在手,到哪裡沒地方住?

不就是徙三千裡嘛,條件還能的惡劣到哪裡去?

只要能平安度過這次危機,他早晚會回來的。馬謖能夠三起三落,他也可以!

他也是有人脈的。

費禕走出這個居住了三年的府邸,看到大門外立著一群士兵和兩個熟人。

第一個走過來的是老將趙雲的長子,虎賁中郎督趙統,這名年輕的軍二代對於費禕一直就沒什麼好感,或者說他對朝堂上的那群文官都沒有好感。他提著自己的佩劍慢慢從費禕的旁邊走過,錯身而過時,趙統冷哼了一聲,繼續朝府邸中走去。

他是來負責查驗府邸,貼上封條的。

第二個走過來的是一個身高九尺的年輕將領,渾身上下充斥著粗獷之氣。費禕記得此人,好像是西平鞠家的子弟麴布。

麴布來到他面前,兩人四目相接,前者甕聲甕氣道:“奉旨徙費禕三千裡,不得攜家卷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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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禕訝然了一下,擺手示意家人先行離去。

麴布朝身後擺了擺手,等兩名士兵帶著木枷和沉重的腳鐐走上來,給費禕裝備上,這才說道:“趁天色還早,上路吧,不遠,往北三千裡就是。”

費禕試了試腳鐐的份量,臉色陰沉下來。

這對腳鐐,至少三十斤起步!

這是想讓他死在半路?

費禕咬著牙,艱難地邁動雙腿,朝長安城北門走去。同時心裡暗暗祈禱,背後那位最好伸手拉他一把,如果不然,他說不得要吐露點東西出來了。

真要讓他徙步三千裡,那絕對會沒命的。

快出城的時候,費禕遇到了第三個熟人,同樣帶著木枷的楊儀,兩個同命相憐的人默默對望一眼,費禕見楊儀一臉輕鬆,忍不住問道:

“威公,你幾里?”

“三千裡,你呢?”

“三千裡......”

“威公,你被按了什麼罪?”

“結黨營私,誹謗朝廷。”

“……”

費禕忽然覺得有點鬱悶,非常鬱悶,他倒不是鬱悶楊儀的罪責比他輕,連腳鐐都不用帶,他是鬱悶這次馬謖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按照慣例,這種沒有證據的猜測,通常都是降職處分了事,最嚴重也不過是罷官,根本牽扯不到流放。

但很顯然,馬謖頂住了輿論的壓力,強行給他羅織了一個“包庇戰犯”的罪名。

王平當初是因擅自撤軍而被懲處的,這和“戰犯”根本搭不上邊。

但正如他之前所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馬謖已經擺明了態度,要把兩人往死裡整,而且不講什麼規矩。

走到長安城北門的時候,費禕遇到了第四個熟人,鎮軍將軍魏延。

費禕看到魏延的時候,心裡莫名生出了一絲慶幸,這個人不是來等他的。

魏延看著楊儀,心裡升起一股快慰之感。他與楊儀同在丞相府做事,一為上將,一為長史,既是同僚也是敵人,彼此之間相鬥甚激,連諸葛亮都頭大無比。丞相府的其他同僚總以“水火不容”、“八字不合”來形容他們兩個的關係。

現在,終於分出了勝負。

魏延想著當初自己率兵在斜谷截住楊儀時,楊儀那看傻子的眼神,心裡的快意蹭蹭蹭上漲。

他看到楊儀走過來,抬手打了個招呼,笑呵呵道:“哎呀,這不是楊長史嘛,怎麼穿成這樣?這是要到哪裡去?”

楊儀目不斜視朝前走著,不搭理魏延。

魏延卻不依不饒說道:“楊長史,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替你養之。”

楊儀回頭狠狠瞪了魏延一眼,啐道:“呸!小人得志!”

“哈哈哈……”魏延仰天大笑,笑聲格外刺耳。

楊儀不得不快走幾步,試圖儘快避開魔音的範圍。

很快,便出了城。

費禕和楊儀遇到了第五個熟人和第六個熟人。

第五個熟人是蔣琬,身為內輔之首的他不是來送行的,而是來傳遞信息的。

“大將軍正在氣頭上,陛下不得不同意了大將軍的要求,徙二位三千裡。陛下說了,等大將軍氣消了,就召二位回京,委以重用。”

說完這句話,蔣琬就走了。

楊儀和費禕對望一眼,感覺天空忽然有了色彩。

這是今天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帶有善意的問候。

最後一個熟人是騎馬從旁邊路過的賈充,費禕與這位現年十九歲的北門城吏見過幾次面。

賈充路過兩人的時候,刻意降低了馬速,迎著費禕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勐地一夾坐騎,從兩人旁邊疾馳而去。楊儀甚至都沒看清這個年輕小吏的相貌。

即使被徙刑三千裡,費、楊二人則都沒有後悔,為了心中的理想,受點罪理所應當。

他們都認為,自己早晚會回來的。

……

冬日午後,臥龍崗,茅廬。

趙雲從一隻不期而來的黑色老鷹腿上解下一封八百裡機密信件,粗粗看了一眼,頓時臉色狂變,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草堂外,大叫道:“丞相,不好了,幼常遇刺了!”

過了片刻,簾子一開一合,精神頭十足諸葛亮走了出來,接過信件看了一眼,沉吟連連。

“丞相,咱們回去嗎...”

諸葛亮放下信件,點了點頭,“今我大功已成,是時候回長安看看了。”

趙雲一怔,旋即大喜,“丞相七星延壽成了?太好了!”

“成了,向天借這十二年壽元,不容易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