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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方俊直起身時，他溫熱手掌也從葉程宇臉上撤開。
啞然地吞嚥，葉程宇還有點失神。
終他倆怎麼收場的，葉程宇已經基本沒什麼印象。
他唯一記得最後傑瑞德笑眯眯地把相機還了他們並留下聯繫方式後，自己和方俊並肩出楓林時那一路上的彆扭。
葉程宇覺得他倆要是再沉默點，他搞不好都能聽到自己血液急促流動的聲音。
先前自己那種動盪的心跳，他是想裝沒注意都不太可能了。
和方俊回碼頭的路上，他沒一會兒就用手擼一把臉，像是要硬生生薅下一層皮。
就那麼保持著那種煩躁的混亂狀態很久，他終於有些受不住地強迫自己把這種悸動感歸結為——
自己是個好演員。
代入情緒也是……情有可原。
跟唸經一樣用心理暗示不斷提醒自己，在抵達碼頭時，他終於欣喜地發現自己總算能勉強平靜一些。
然而即便如此，那種心下繫個疙瘩的難堪感覺，是他無論如何都遮蔽不掉的。
直到登上回z城的遊艇前，葉程宇和方俊還是沒辦法迅速回到先前那種輕鬆互損的狀態。
抱著載滿證物照片的相機，葉程宇靠著遊艇座椅，神經都因為一路的緊繃而有些倦怠。
方俊就坐在他旁邊。
抬手瞅了眼表，葉程宇揉了揉眉心，意識到還有十分鐘，他倆就已經整整2個半小時沒說話了。
漸漸習慣了這種冰凍宇宙般的氣氛，他動了動肩膀，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打算乾脆把剩下的旅程睡過去算了。
反正現在和身邊男人看上去是沒法正常溝通。
抱著相機，葉程宇還真不敢鬆手。
這相機裡不僅有辦案需要的證物，還有其他一些……
眉毛顫了下，他眼球在閉合的眼瞼下不安地轉動。
不知為何，腦海突然就闖入在楓林時，方俊吻他前迷離而溫柔的目光。
單手插入髮梢跟剷煤似的來回搗弄，他煩躁地咂嘴。
——真的，最後一次了。——
葉程宇在椅子上又換了個姿勢。
這遊艇到岸後，這邊任務就算正式結束。
回z城後，他倆就可以正式開始日常工作。
這趟荒誕旅程可以徹底畫上個句點。
雙手抱胸，屁股在椅子上蹭了又蹭，葉程宇眉毛絞得十分藝術。
對。
沒錯。
這種經歷以後不會再有。
在椅子上左右蹭著快把椅子皮整個拱起來，葉程宇一直煩悶於找不到最佳姿勢小睡。
坐在他身邊的方俊也終於注意到身邊躁動不安的男人。
側頭認真盯著葉程宇緊閉著眼的側顏，他皺眉：“小葉，怎麼了？”
聽到方俊聲音，葉程宇動作生硬停下。
瞅著對方那摸電門般的僵持動作，方俊無奈苦笑了一下。
他倆已經保持這種無法界定的可笑狀態快一天了，說實在的，方俊已然有點疲憊。
他知道身邊男人最牴觸的事就是——
無解的事情。
和這小子搭檔也有段時間，方俊知道葉程宇是那種喜歡追根究底的人。
對於一切充滿不確定因素和理不清頭緒的事情，對方都會抗爭到底。
就跟這小子破案的執著一樣。
無論多麼棘手的事情，就算再讓對方抓狂，也非得死鑽那個牛角尖弄出來。
不管要花多久時間。
而這次出任務也是一樣。
這小子的反應其實很正常。
正是因為現在兩人間那種氛圍充斥著讓人辨不清情緒的不確定性，對方才會如此焦躁。
方俊修長手指靜默地揉著太陽穴。
不過當然，讓葉程宇有這種反應也完全可能是——
他方俊一手造成的。
比如，很可能是他那種模稜兩可的情緒影響了對方。
想到昨天自己捉弄對方的玩笑還有今天的情書事件以及楓葉林那個連他自己也沒法控制的綿長的吻，方俊便一陣難耐。
確實。
應該是自己玩笑開過頭了，這小子才會如此牴觸。
他沒有任何資本責怪這小子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這麼不自在。
念及此，方俊視線僵直地望著前面一排座椅後背，臉上蒙著淺灰色。
不知為何，心下突然滑過一抹類似失望的沉重感，他停頓了很久，才淡淡開口：“小葉。”
葉程宇縮在椅子上，反應了一會兒才裝作剛注意到的樣子回過頭：“嗯？”
“還有多久到z城？”方俊聲音沒有波瀾。
挺意外這傢伙居然主動找他說話，葉程宇舔了下唇，再次瞄了眼手錶：“大概還有半小時。”
“我去廁所，幫我看下座位。”
說完，沒等葉程宇反應，方俊便起身。
眯著眼看著那個男人站起來活動了下僵硬四肢便邁開，葉程宇臉色漸轉黯淡。
身邊座位一瞬空下。
他無言地望著方俊座位，順手把對方搭在椅子腿的揹包扔上佔座。
不知為何，對方離開後，他反而漸漸有種釋然感。
翹起二郎腿長長舒了口氣，葉程宇舒展開身體。
一瞬便找到了最佳坐姿。
真是活見鬼。
先前折騰了將近倆小時都沒安定，方俊離開沒1分鐘自己反倒爽了。
自唇邊擠出自嘲一笑，葉程宇一邊搖頭一邊單手壓上額角。
接下來的半小時，身邊座位一直空著。
葉程宇已能從窗沿看到z城閃爍著熒熒燈火的海岸。
但方俊一直沒回來。
從座位上撐起身，葉程宇抻著脖子張望走道，皺眉。
“掉廁所了麼你。”低沉喃喃著，他表情挺迷茫。
外面早就漆黑一片。
但直到遊艇靠岸，方俊仍沒回來。
無奈地拎起方俊和自己的揹包，葉程宇視線迷茫地瞄著透過走道準備下船的眾人，仔細搜尋著對方修長身影。
走廊快清空的時候，仍不見方俊身影。
葉程宇這會兒是真有點急。
抄起手機，他撥出方俊號碼。
走廊遠處傳來一陣悅耳鈴聲。
葉程宇把手機貼著耳朵，一臉狐疑地望向那邊。
不過才定睛，他便看到方俊雙手插著兜，表情平靜地從長廊盡頭的轉角踱了出來。
注意到對方壓根沒接自己電話的意思，葉程宇不禁皺眉，朝向自己款步踱來的男人厲聲：“無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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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俊笑，聳肩：“你不在這兒麼。”
“馬上下船了你剛躲哪兒了？真掉廁所了？”
“沒。”方俊唇角一直掛著不淺不淡的笑，“只是到甲板上去透透氣。”
葉程宇眯眼。
湊到方俊身邊，他確實能感到對方身上隱隱泛著的室外冷意。
“怎麼？”哧了一聲，葉程宇挑眉，無意識地調侃出聲，“您這是思考人生去了？”
“……”方俊苦笑。
頓了下，他聳肩：“算是吧。”
“……”葉程宇忍不住也勾了下唇。
兩人並肩出了艙，很快抵達碼頭。
跟隨人流一起晃到大路上，葉程宇站在方俊身邊，從剛才開始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尤其是慶幸這短暫的半小時留白讓兩人又能正常開玩笑，葉程宇一陣釋然。
接下來的十分鐘，他不斷思考著新話題，適時填滿兩人對話間可能出現的沉默空隙。
方俊倒也面如止水地像往常那樣暢快應答。
但不知為何……
葉程宇總覺得有種稀裡糊塗的違和感。
在抵達十字路口時，方俊停在馬路邊的步行道上。
側頭，他垂眸盯著葉程宇，皺眉：“你是回公寓還是事務所？”
葉程宇想了一下：“公寓吧。”
“是麼。”方俊點頭，“我回事務所。”
“哦，對。”葉程宇突然想起什麼，晃了晃手中相機，“我也先回事務所吧，把這個給齊娜看看。”
“行，那你去吧。”方俊抿唇。
“順路麼，一起走吧。”
“我回公寓。”方俊沒看葉程宇，淡淡開口。
“啊？”挑眉，葉程宇意外，“你剛不是說你要回——”
“我也突然想起來有點事沒辦。”沒跟葉程宇對視，方俊視線幽深地望著前方車來車往的大馬路。
被對方那句頗為堅定的話弄得有點懵，葉程宇皺眉。
就那麼無言地在方俊身邊站了一會兒，他終於漸漸意識到從剛才方俊回來後那一絲細微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了——
對方好像在若有若無地躲著他。
“是麼，你先回公寓？”
“……”方俊點頭。
“行，那我也先回去一趟。”葉程宇繃著臉，“我去拿個檔案。”
語氣滿滿的是諷刺。
“你回公寓的話，就把相機給我吧。”方俊終於轉過來望向葉程宇，“我去事務所給齊娜。”
葉程宇啞然。
幾秒後，他立刻就黑了臉。
對方繞著他走的意圖實在太過明顯。
就那麼靜默原地，他眯眼盯著方俊，視線異常凜然。
對方倒是一臉雲淡風輕，彷彿沒意識他那隱隱盤旋的慍怒。
抱著相機的指尖微微收緊，葉程宇沉下臉，聲音也粗重起來：“方俊你什麼意思？”
“……”
“你是不想跟我一路是麼？”
“……”
方俊眼眸在路燈昏暗光線的映照下泛著晶亮。
但眼神卻十分滯鈍。
沉默了一會兒，方俊才開口：“我只是想效率高一點罷了。”
“咱倆分開效率就高？”葉程宇聲音愈沉。
“跟咱分不分開沒關係。”方俊仍然沒什麼表情，“把相機送去事務所本來只用一個人去就行了。你或者我都無所謂，剩下那個人就能騰出時間來做其他事情不是麼。”
在對方那公式化的敘述下，葉程宇沒辦法反駁他。
心下那股犟勁兒莫名被激了起來，葉程宇眉毛一直皺巴著。
但他明白如果自己繼續糾纏下去跟方俊發火，反而顯得自己特別在意這件事情一樣。
暗暗攥著拳，他無言了許久，才淡淡點頭：“好，我知道了。”把相機從脖子上拿下，他遞給方俊，“你要去事務所的話，就把這個直接給齊娜。”
“行。”
方俊接過相機，直接背過身去，簡單拋了句“那我先走了”便頭也不回地向馬路對面踱去。
葉程宇壓根還沒反應過來。
他就那麼意外地目送方俊高挺身影過了馬路。
直到對方背影消失在對面馬路轉角，他才稍稍回過神來。
呆在原地，感覺被生生澆了桶冷水，他感覺此刻心情真是降至冰點。
就那麼電線杆子般杵了好久，他臉上的訝然才漸漸轉變為慍怒。
伸手野蠻地把領口揪開，葉程宇視線灼熱地望著馬路上來回經過的車輛，將一張臉當橡皮泥揉了個爽。
感覺那家夥剛才的態度就跟避瘟疫似的，葉程宇平靜了會兒自己情緒，步履沉重地向回山上的公車站走了兩步。
然而邁了幾步又生生停下，他自鼻腔深深出了口氣。
搞什麼。
出這種任務，他都還沒抱怨什麼，這傢伙倒是先躲鬼一樣避著他。
重新返回剛才的十字路口，葉程宇一臉堅定。
還有。
話又說回來。
自己是發什麼神經要聽那個男人指揮？
他本人才是事務所“掌門”，什麼時候輪到方俊那小子指手畫腳？
念及此，黑著臉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葉程宇毅然決然決定直接殺去事務所。
反正不管他倆之間的關係已經和成了什麼稀泥，他決定要找對方談談。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要弄得跟疫情爆發一樣。
拿到檯面上來討論要比藏著掖著好太多。
說不定倆人說開了，這種事情以後還能當滑稽軼事，一笑了之。
想到這裡，葉程宇瀟灑把山上事務所地址告知出租司機。
方俊到事務所時時，齊娜正端著杯麵吸溜。
聽到走廊聲音，她就那麼漫不經心地瞄了眼。
下一秒差點把幾根麵條直接從鼻孔裡噴出來，她咳嗽了兩聲，狼狽地拿餐巾紙蹭了蹭唇。
“方探？”一臉驚訝地從椅子上站起，她迎出去，“回來了？”
“嗯。”把相機從脖子上取下，方俊徑直放到齊娜桌子上，“這裡面是羅珊案子裡兩個目標人的照片，你看看能不能從他倆身上扒點資訊。”
“方探，你們這挺效率啊。”齊娜好像還蠻佩服。
聽著對方那聲嘆，方俊都有點搞不清這丫頭到底是真心讚美還是變相諷刺。
“效率？”他苦笑，“如果真效率的話，我倆第一天就能回來了。”
聽著那個“我倆”，齊娜才反應過來什麼。
“哦，對了。”她抻著脖子向方俊身後看，“葉探呢？”
方俊臉上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黯淡：“他先回去了。”
“先回去了？”齊娜一字眉一撇，“葉探？”
方俊聳肩預設。
齊娜笑。
“怎麼？”方俊看著對方咧著櫻唇，有點納悶。
“看起來這趟你們是真不輕鬆啊。”齊娜搖搖頭，用衛生紙擦了擦吃麵吃得油乎乎的手，用連接線把相機接到電腦上，“不然葉探怎麼可能先回去。”舔了舔唇角，她用手撩了撩額前劉海，“絕對第一時間殺到這兒來。”
“……”
方俊垂眸。
也是。
總覺得是自己那些太過分的玩笑讓葉程宇在自己身邊才那麼彆扭，方俊決定先跟對方拉開點距離。
但即便知道罪魁禍首是自己，他也的確不能否認自己和那小子在fairy島上獨處時，那種莫名的曖昧氛圍。
無言地站在齊娜身後看著她熟練地把照片轉入電腦開始查資料，方俊表情愈加陰鬱。
視線貼在齊娜面前的電腦屏幕上，他思緒緩緩飄散開來。
他記得楓葉林時，葉程宇主動拽起他手時那鮮明的力道。
他也記得當他回握住對方手時，那小子沒有把他甩開。
還有沙灘上的留白，情書的難耐，楓林的綿長深吻……
煩躁地蹙起眉，方俊閉上眼，努力驅散有點混亂的思緒。
用手指抵在眼角拉了拉眼皮，他長長吸了口氣，一語不置地繼續盯向電腦屏幕。
確實。
兩人這一路上的行為，他大可以歸結為“演戲”。
但他不知道，“演戲”這種託詞，到底是為了安慰對方還是安慰自己。
正混亂間，齊娜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卻突然傳來一陣不小震動。
一驚，齊娜顫了下胳膊肘，差點把杯麵直接頂到鍵盤上。
方俊皺眉，探過手把她杯面拿開。
齊娜感激地朝他投來一笑，隨即翻開手機檢視資訊。
方俊在旁邊看著電腦屏幕上傑瑞德那張笑得燦爛的臉，表情愈加凌然。
十幾秒後，齊娜抬頭，一臉嚴肅的盯著方俊：“那個，方探。”
“嗯？”方俊挑起一邊眉毛。
“葉探說，他還有五分鐘就到。”臉色泛著鐵青，她衝方俊晃了晃自己手機螢幕，咬著唇，“說是有事情要跟你談。”
“……”
方俊苦笑。
是麼。
果然，讓這小子乖乖回公寓是不太可能了。
不管對方想談的是關於案件的分析還是兩人間那詭譎氣氛，方俊都沒異議。
因為他也覺得這種事情，還是兩人敞開來討論會好點。
伸手掐了掐眉間，他長長籲了口氣，衝齊娜淡淡：“好我知道了。”
言畢，單手順入褲子口袋，他環顧整個房間，開始尋找菸灰缸。
兀自張望了一番，當他重新望向齊娜方向時，注意到那個端著杯麵的女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傻呆呆地望著電腦屏幕。
納悶抬眸，方俊望向電腦。
然而那瞬間，他即刻想跪。
操。
只見電腦屏幕顯示著一張照片——
火紅的楓葉背景下，自己正和葉程宇相擁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