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兩位老者的背影遠去，姬聞風這才松了口氣。到底不愧是知客堂的長老，這臉叫變得一個快，你看他那滿臉的笑容都能堆出一朵月季來，還專門跑到姬長信面前長揖到地：“二長老，一切都是我上元安排不周，讓諸位受委屈了。請歸元宗的朋友們放心，他們幾人出言不遜，冒犯貴宗的尊嚴，老夫必定給歸元一個交待。”
呵！盟宗給屬下宗門道歉，要是讓別人看到了，一定以為自己花了眼，這不是老虎給母豬磕頭嗎？可偏偏此時姬長信還沒法大包大攬，出歸元自身也有問題這樣的話。剛才對上元無禮的是那兩位前輩，如果自己承擔上部分責任，那不是打兩位前輩的臉嗎？
“誤會，都是誤會。”姬長信只好打著哈哈，算把這段揭過。
姬聞風轉過身來，露出了威嚴的一面，指著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兩個紫衣執事下令道：“來呀，傳我之令，將他二人廢除修為，貶為外府雜役。”
一聽處分這麼重，這兩人可傻眼了，齊叫著冤枉，叩頭不止。
“一兒也不冤枉！”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然後其他執事一起圍了上來，讓無憂見識了一場狗咬狗的遊戲。所謂“牆倒眾人推，鼓破萬人捶”，這種事情在世間可謂屢見不鮮。一看這兩位執事要倒黴，其他執事一起上前開始數落上他們的罪狀，什麼欺壓下級宗門，收受下屬宗門賄賂，剋扣迎送靈石等等，這下兩人的罪孽就大了，恐怕就是一死也難辭其咎。
兩個紫衣人對視了一眼，一齊把牙一咬，高聲道：“人是冤枉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副堂主命人幹的。”到了這個時候，哪怕副堂主的爹就在眼前，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們也顧不上那麼多了，一五一十把副堂主這些年做的壞事，如竹筒倒豆子般道了出來。
姬聞風聽得只有苦笑，數十來自己一直全心修煉，把知客堂交予副堂主等人打理，極少過問，沒想到知客堂居然成了欺凌弱，索賄成風的藏汙納垢之所。
姬聞風擺手令人將紫衣執事拖走，這才跟總護法商量道：“護法，免掉他的副堂主之位，趕出知客堂，如此處置可好？”這也就是看在總護法的面子上，要換個人做這麼噁心事，姬聞風早就把他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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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長信並不想把關係弄得太僵，尤其是對方還是總護法的兒子，於是正要上前規勸上幾句，不過總護法跟著的言語卻讓他舌頭吐出老長。
“太輕了，踢出知客堂，罰他思過崖面壁五百年吧。”總護法擺了擺手。
“呃，是不是太重了？”姬聞風聽了都覺得後背涼風嗖嗖的，這爹也太狠了吧，副堂主最高也不過化神修為，面壁五百年其實就是終身監禁，比攆出山門的處罰還要重太多。
“哼！這子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在一日就會丟我一日的臉，若不是給我生了個好孫子，早就把他廢了！”話間，總護法望著山門遠方，兩位老者消失的地方，深深嘆了口氣才道，“就這麼辦吧，我要閉關去了。”著大步流星，不出片刻，就消失在山谷之間。
“好孫子！”無憂的眉毛輕輕一挑，低頭品味著這三個字。
副堂主和他的嫡系被罰了，其他執事算是知道歸元宗的厲害，一時間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一個個耷拉著腦袋跟在隊伍的最後，完全沒有了剛出山門時，那副雄糾糾氣昂昂的樣子。
“聞風前輩，唉！”走在最前面，只落後姬聞風一個身為的姬長信，此時不知該什麼才好。
“長信，我知道你的擔心，放心吧，總護法不會因為這麼屁大的事，怪罪於你和歸元的，更何況歸元還有兩位老、呃、老前輩護著。”姬聞風微笑著拍了拍姬長信的肩頭，安慰道。
“可那副堂主畢竟是總護法的兒子，父子天性啊。”也難怪姬長信煩惱，當年張虎那麼紈絝，自己還不是那樣疼著護著，以己度人他才不信總護法會那麼大度，恐怕此時只是忌憚於兩位前輩的威懾，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找他或者歸元的麻煩。
聽了姬長信的話，姬聞風算是徹底明白了姬長信的想法，不由的呵呵大笑：“長信，你錯了，完全錯了。你是以人度仙啊！”
著姬聞風大概給姬長信講述了仙人的親情觀，聽得姬長信以及身後那幫孩子們瞠目結舌。
“對於人來，哪怕是修士，壽命不過百餘年，就算開枝散葉，恐怕子嗣至多不過一二十人，這些子嗣實際就是他們血脈的流傳，生命的延續，自然看得極重。可化神之後，作為仙人，思路就不同了。化神修士、青石樓以上，修為每提高一層，壽命就會大大的提高，在沒有修煉到峰之時，誰又會考慮搞什麼生命的延續？退一步來講，就算有了子嗣，那麼又有哪位仙人會放棄提升修為、提升壽命而去培養他的子嗣？仙人壽命漫長，一閉關就是數十年，又有多少時間與子女相處，所以親情可謂極為淡薄。除非一種情況，那就是修士的修為和壽命已到了極限，才可能會全力疼愛他的子女，但仙人與凡人不同，他們個個處於金字塔的端，比凡人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有更多的恐懼和不甘，他們更多的會選擇想盡一切辦法突破自己生命的桎梏，而不是順其自然，走人倫之路。”
“那要這麼，像總護法這樣的仙人，為何還要子女呢？”無憂大概理解了姬聞風的法，又問了一句。
姬聞風看著無憂微笑頭道：“無憂這話問到子上了，其實仙人們留存子嗣的目的是為了面子。”
“面子和希望？前輩此話怎講？”陸雲龍一旁問道。
姬聞風邊走，邊捋著須髯笑道：“這個起來很簡單，老子們都差不多了，自然是比兒子，誰的兒子有出息，誰不是更有面子？如果真的培養出一個各方面強於自己，那麼自己的地位不也會水漲船高？甚至不定還能遇到什麼額外的機緣。所以仙人們對道侶的選擇極為審慎，尤其是決定孕育下一代時，一定會選擇一個最佳時期，盡一切可能化育出一個資質在自己之上的子弟。”
“為人父母，愛其子女，難道成仙了，人倫價值觀就全變了？資質不足的孩子就不值得疼愛，不值得培養嗎？成了仙人就不是人了嗎？”趙巖一旁苦嘆了一句，他仍是無法理解。
“趙巖師兄，其實前輩的是有道理的，你想想，仙人們都擁有漫長的壽命，如果孩子資質不足，很可能壽命也會比父母短的多。”無憂旁邊替姬聞風解釋了一句。
“無憂得對，就拿總護法來，他今年不過一百二十歲，以他的修為和潛力至少還能活個六七百年，可他那個不肖的兒子最多也不過四百年的壽命，就算如何呵護，到頭來不過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姬聞風苦嘆了一聲。
“是啊！或許品味了太多閉關百年，出關之時，卻發現不少子女業已塵歸塵，土歸土，才有了今天仙人們的人倫心態吧。”無憂的心境似乎霎時間又提升了一層，言語之間滿是滄海桑田之感，周身的氣息也更見縹緲。
姬長信詫異的看了無憂一眼，怎麼也想不到這樣的話語居然能出自這麼一個不過十七歲少年的口中。眼看姬聞風臉上寫滿了滄桑與落寞，姬長信突然感到一絲不忍，本以為仙人擁有尊崇的地位和漫長的壽命，可誰知他們卻失去了凡人本有的天倫之樂。一閉關就是數十年，上百年，真正屬於他們自己的生命又剩下多少？
“是啊！仙人誕下的資質不錯的孩子也沒有多少，即使那麼珍重的選擇道侶，但實際也只比凡人強上那麼分毫而已，大多血脈也都是凡人。就拿老夫來，年輕時候不懂這些，降生下了五子八女，即使盡了全力培養，也還是一個個先後都壽終離世了。”姬聞風微微搖了搖頭，看向無憂的眼神更加不同，而且他能明顯的趕到無憂散發出來的氣息波動，那絕不是一個養氣巔峰，黃土樓主所能擁有的。
“這就是所謂的天地無私吧。”姬長信微微一笑，“若是你們這些仙人的孩子，個個都有仙人的潛力，那不出百年，恐怕整個修行大陸就會變成‘仙人遍地走，我們元嬰不如狗’的世界了。”
“長信的有理，有理，哈哈哈！”姬聞風頭大笑，表示贊同。
“可既然如此，那位副堂主本應是被總護法放棄之人，為何總護法今天還要為他出面呢？”葉川一旁問道。
“好孫子！”無憂的回答令姬聞風眼中精光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