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之戰到這兒也就要結束了……”
趙錯在兵甲的擁衛中登上了新奪之城的高牆。
他在午後的昏黃陽光下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遙望著不遠處的齊國都城的高聳輪廓，敵軍就在其中。
二十五萬南軍已將眼前這座城圍得水洩不通，只等他一聲令下就能結束這多月征戰，永照帝沒有抗衡的資本。
“廢帝手中還有七八萬人，他一路逃竄保存實力，如今也只能出城與我們決戰了。”
趙公爺身側的南軍總兵照元清開口說道。
“殘兵敗將罷了。”
趙大將軍從容不迫的說道。
六國軍被他追著打了將近一個月，士氣什麼的已經不存在了，更何況兩方兵力差距甚大。
永照帝在他手中敗亡已是毫無懸念的事，明日或者再晚幾天，他就可以將勝利帶給太后娘娘了。
“大將軍光復七國，此乃當年太祖皇帝未竟之業，天下百姓都會記得你帶給大虞太平的大功。”
照總兵感嘆似的說道，他這話倒是發自真心，趙錯的戰功已是大虞四百年來之最。
一舉結束諸侯王割據的局面，國朝歸於一統，這是何等豐功偉業？
如此赫赫武功就是封王也不為過！
“此戰得勝，乃是靠的太后娘娘乾綱獨斷，底下將士用命。”
趙錯毫不居功的說道，他的威望要是超過壞女人可就不好了，會影響朝局穩定的。
不過他就是立再大的功，史書上也會將之歸為魔後的功績，這是幾千年來的制度所決定的。
漢朝的衛青與霍去病遠擊匈奴，成就漢武帝的千秋威名。帝王代表一個時代，在位時發生的事，皆是其功過。
“江南已經將軍需送來了，說是有不少牛羊雞豚，今晚犒賞士卒們吧。”
趙公爺輕嘆了一口氣的說道。
這一戰雖然必勝，但是恐怕還是會死不少人，他們會如同一片綠葉般什麼也沒留下的離去。
普通人，在大勢面前太過渺小，沒有為自身來去做決定的資格，只是不斷地受上位者驅使，最後隨風逝去。
“末將遵命，明日就要對敵軍發起總攻，一定不會讓將士們平白用命拼殺。”
照元清欠身說道。
“好。”
趙大將軍點了下頭。
他現在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南方戰事會在之後數日一錘定音，他總算沒有讓對自己滿懷期盼的人失望，就要結束了。
“今晚要睡個好覺，希望廢帝已經睡不著了，他應是惶惶不可終日……”
趙賊不懷好意地想著。
“大將軍這邊請，您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請。”
趙錯在親兵的隨侍下向著城內而去，他一般都是住在軍營，不過有條件的時候也會住在內城宅邸。
“我打到哪兒，她們都會第一時間跟上來，不過這會應該還沒到吧？”
趙錯走進了春意盎然的園子中。
齊國是富庶之地，王都周邊的縣城也都頗為繁榮，他想找個好地方住下還是容易的。
不過，他發現自己還是天真了，這兒早有人捷足先登，而且在他這個臨時主人家到來之前，惡客鬧騰得不行。
“焰兒親自下廚，那個大壞人來的時候應該會很高興吧？便宜他了。”
幼稚美婦那得意又認真的聲音響起。
“錯會生氣的吧？”
一道平和恬然的嗓音響起。
“他用膳都要吃好多菜的，焰兒下面給他吃，會捱罵吧？”
安樂輕聲細語地說道，她忽然又轉頭向外邊看去，祖母綠色的美眸明顯變得明亮了。
“才不是……焰兒煮的東西他都會喜歡的！”
焰夫人強詞奪理。
她此時並沒有注意到小巫女的異樣。
大美人的注意力都在眼前冒著熱氣的大鍋上，當季青蔬與麵條在熱水中翻滾，隱約的肉片也帶出了香味。
“焰兒要煮快一點兒了。”
小陳後隨口道。
她的目光還是放在廚房之外。
肉香越發濃郁的之間，她翹首以盼的身影也出現在了小徑上，對焰兒比較在意的她抬手捏住了其衣角。
“安樂不要鬧，人家正在忙呢，等一下還是再請廚子多燒幾個菜吧。”
焰兒頭也不回地說道。
“可……”
小巫女的話才出口又輕了下去。
‘先不要叫這個笨蛋了，過來，讓我抱一下。’
趙錯對她比著口型，他邁著無聲的步子走進廚房，對著擁有一頭墨綠色翠發的小陳後招手。
小美人頓時忘了好姐妹，乳燕投林一般地撲到了他的懷中，一手細嫩藕臂勾住了趙大將軍的脖子。
她神色安然恬靜地仰著白淨稚氣的臉蛋兒，目不轉睛地與他對視，接著又主動將紅潤的唇貼了上去。
“你和焰兒這兩天沒有給我家長姐添麻煩吧？”
趙賊貼在她耳邊小聲說道。
他對安樂還有焰兒是不太放心的。
這兩個笨蛋湊一起，恐怕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所以他請了賞心姐留意二人。
“我和焰兒都很聽話地等你回來。”
小陳隨後也貼在他耳邊傳音。
二人咬著耳朵，全心全意下廚的焰夫人沒有注意到身後情況，正對鍋中的麵湯調味。
趙錯是人，這一點姑且是可以確認的，他在疼了安樂一會兒後也沒有繼續藏著不出聲。
“焰兒是在下面給我呀？真乖，是想要什麼獎勵嗎~”
他突然壞心眼地從身後將焰兒抱住。
“呀！”
大美人頓時驚呼出聲。
“趙錯！”她在反應過來後又喜又怒，“你來了倒是出聲啊。”
“焰兒太認真了，我都不忍心打擾你，這會兒是看你快收工了才抱上來的嘛。”
小公爺在她耳邊溫柔地說道。
“騙人……”
焰兒轉頭給了他一個嫵媚的白眼。
她風情萬種的狐媚兒臉蛋上覆著一層薄汗，似乎是熱鍋水汽所致，更添幾分楚楚動人。
趙賊最受不了的就是她一臉嬌柔媚意地說著天真的話，尤其是婦人豐潤溫軟的嬌軀在懷，這種反差要命。
“我可沒有哄你，焰兒為我下廚我很高興哦，都不知道要怎麼獎你還有安樂了。”
他說話的時候也沒忘了後邊抱上來的小美人兒。
“只給你煮了面……你會嫌棄吧？”
焰夫人忽然又小聲地問道。
“哪裡話啊。”
趙錯靠在她晶瑩白潤的耳邊說道。
“我可喜歡焰兒下的面了，你以前不是也經常給我吃嗎？沒有騙你哦。”
“嗯？人家之前好像只給你煮過一次面嗎，哪有時常……”
她一臉疑惑地仰著媚如秋月的臉蛋兒。
“許是你每次都太高興所以忘了。”
趙公爺掐了下她的柔嫩臉龐。
“有嗎？”
焰兒可愛地歪著小腦袋。
“好了啦，你的面也煮得差不多了，我們先用膳吧。”
趙賊用臉頰摩挲著她的髮絲。
“再讓師傅燒幾個菜吧？”
焰夫人覺得讓他只吃麵也不好。
“可以了，吃個晚飯而已，我也沒有那麼多講究。”
趙錯掐著她的臉頰說道，他這話當然是騙人的了，趙公爺再怎麼說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正所謂由奢入儉難，他平時再如何也是三菜一湯，不過大美人下廚就已經夠他飽餐一頓的了。
“那我們三個晚上就吃麵吧，怎麼不見師尊？她不是一直在你身邊嗎。”
焰兒忽然又問道。
“她啊……”
趙賊知道小別枝在這種情況下是不肯出來的。
“國師大人還在城上鎮守吧，這兒畢竟是前線，絲毫不能放鬆。”
“師尊好辛苦，你應該欺負她吧？不可以！有什麼事衝焰兒來，人家會忍辱負重的。”
笨少婦在他懷中轉過身，柔媚的臉蛋兒貼到了賊人懷中，心中打算盤的聲音比說話聲還大。
“焰兒是孝順的好孩子，我怎麼忍心欺負你呀？有火也全部發在安樂身上。”
趙錯故意的說道。
“誒！”
焰兒頓時睜大美眸地看著她。
“好孩子當然要被獎勵了嘛，我以後都會對你溫柔的，好嗎？”
“一點兒也不好……焰兒不依！”
她可憐巴巴地扁起薄唇。
“怎麼了呀？”
小公爺忍笑地揉著她的長髮。
“焰兒很壞的，有時候會覺得師尊這幾天吃獨食不應該，人家這樣子應該捱打。”
焰夫人將白淨額頭抵在了他胸膛上，溫柔什麼的她才不喜歡呢，就喜歡被欺辱得亂七八糟。
“你會有這種想法也是正常的，是我不好，以後都不欺負你了。”
趙賊語氣溫和。
“壞人……”
焰兒鼓起了寶潤白嫩的腮幫子。
“你現在就是在戲弄焰兒！面不給你吃了，快走~”
她慍怒地抬起手想要把趙大將軍推開。
“不聽我話可是要捱揍的。”
趙錯毫不客氣地垂下手用力拍了他一下。
焰兒發出哀鳴，但是美眸又不自覺地眯了起來，似乎樂在其中。
小公爺無奈，這兩個笨蛋都是各有主張，不過相同的一點都是不想要溫柔體貼的他。
“不要鬧了，面都要坨了，我們快先吃完飯。”
趙賊可不止在戰場上威風。
就算是在內宅中，他也是說一不二的存在，雖然焰兒總是喜歡學他頂嘴。
半日清閒之後，趙錯第二天又將精力投入了戰場，一個意外的訊息打亂了他的計劃。
“陛下！南軍二十餘萬大軍已將齊國都徹底包圍，我們可能突圍的時機就是在與他決戰之時……”
林安民臉色蒼白的站在王宮主殿之中，上首安坐之人正是永照帝，他在此絕境之中依然是氣定神閒。
“將軍的意思，朕都明白，為今之計只有用十萬將士的性命才能換來突圍之機。”
廢帝輕聲細語地開口。
林安民聽著他的話頓時沉默了。
他說的雖然難聽，但是事實就是如此，他們哪還有別的辦法？
“朕手中這十萬眾，乃是唯一有可能將大局逆轉的最後機會，失去了他們可就再無以後了。”
少年天子心平氣和的說道，六國主力軍都在他的手上，他放棄大軍獨自逃亡，就是活下來，可也沒以後了。
趙賊只要全殲他手中的兵甲，就算沒有將他誅殺，依然是可以宣佈平南戰爭勝利。
他已經一敗塗地了。
“陛下只要還在，我們就還有機會，死在這裡就一切都結束了。”
林安民面色沉著的握緊拳頭，他又怎麼甘心就此敗亡？輔左明君光復大虞的志氣還未能實現啊。
“朕就是用將士們的性命去拼，換來生路的可能又有幾成呢？二十五萬南軍可不會輕易地放我離去。”
永照帝輕描澹寫地搖了下頭。
“皇上！”
林安民頓時急了。
“您難道真的要在此等著城破，受亂臣賊子侮辱嗎？大虞未來當何去何從！”
他帶著懇求意味的話語在殿中迴盪，廢帝頓時沉默了，他覺得自己真的對不住將希望寄託於己的楚氏忠臣。
“好……朕就與林將軍一同退去楚國。”
少年天子長呼了一口氣。
他說罷後就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局勢到了這一步，他退去齊國又還有什麼用呢？失去了如今手中十萬大軍的他不可能再威脅到趙錯。
“前軍急報！賊軍從四面八方向王都而來，其兵力不可計數……”
一名甲士快步走入殿中單膝跪地的稟報道。
“再探再報！”
林安民神色一緊地將人打發了出去。
“我們該動身了，陛下！這時候出城決戰就有機會撤往齊國。”
“林將軍安排即可，朕與你走就是了，呼……”
永照帝身子搖晃地站起身。
他雙目無神的聽著似乎已經到了耳邊的廝殺聲。
這一次，他真的沒有再回項京的機會了，到了齊國後或許只能隱姓埋名。
“報！王都北安門有士卒叛亂，欲開城門迎敵，已被陳將軍下令斬立決，西錦門亦有如此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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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帝聞言，空洞的雙目忽然有了一絲神采，接著整個人面無表情的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他的手勐地握緊又無力地鬆開，幾個呼吸的時間，他似乎已經有了決斷。
大殿中一片寂靜。
“聖上……”
林安民在這時驚愕地問道。
“朕不走了，士卒們何嘗不想活命？我豈能以大虞將士的性命換自己並無意義的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