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果然神機妙算，曉得這裡是真的有鬼。”井欄上兩個女人直勾勾的盯著江扶搖看，好像平白裡可以生出花來。
“你二人有什麼冤屈快點說，天亮之前送你們輪迴轉世。”拿著劍的常行之長身玉立，俊朗中一絲文氣。
一時間沉默了許久，其中一個女人抬起了頭，清秀的臉上兩行血淚流下，“他死了嗎？”
聲音清幽，涼涼的劃過眾人身側，像是夜裡的涼風或者是水流。一時間讓人忘了她是誰。
“他死了嗎？”她又問了一遍，一雙眼睛睜大，眼仁像是兩顆墨點，漆黑的反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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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江扶搖壯著膽子問：“誰啊？”
“劉家，劉家二爺。”
“他……對你幹了什麼？”
“那個禽獸……”
她開始絮絮的訴說，旁邊那個白影子又開始嗚嗚的哭起來，樹葉子在沙沙響，偶爾有飛過的翅膀撲稜聲。
淮安被神婆拿十個大錢買來的時候九歲，反正那個披紅掛綠的怪人也不會打她多疼。
後來就是奇奇怪怪的跳神方法，她也問過神婆，這世界上那些東西存在嗎？
神婆總是笑眯眯的，然後把吃剩的雞頭雞屁股拍她面前，“這世界上神大多數時候是不會聽人說話的，所以有人會用大把大把的銀子來養咱們，這世上萬應萬靈的就只有銀子。什麼神仙啦，男人啦，真到用時你看看。”
可惜明理的神婆死了，人總要死的，她得養活自己，她就跟她一樣走街串巷的唱，換過十幾個二神，銀子就像是流水一樣，揣進了兜裡也留不住。
再後來她進了劉家。劉家二位爺姬妾成群，她不在乎，反正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好看，連個粉也抹不勻，能好看到哪裡去？
直到有天劉家二爺攔著她說：“你一個女人家的，要這麼多銀子幹什麼？憑你這相貌，隨便進了人家的門，一輩子好吃好喝的肯定少不了你。”
一個女人家的，除了銀子，還有什麼最靠得住？她隨口答了，只當他是不知柴米油鹽米珠薪桂，那些貴人的後院要是那麼好進，哪來的那些怨氣。
“記得，您欠小的五十八個大子還沒還……”
“切，死要錢。”他在背後低聲的笑了，這般無理取鬧又蠻橫粗俗的姑娘家。
過了幾天，忽然有人低沉了聲音叫她門：“我來還你那五十八個大子......”
一張帕子捂了她口鼻，然後？還能如何？
不過他也確實還了那幾十個大子，甚至還多些，也就是一副碧璽的鏈子，可笑，還真成姨娘了？
再後來，不知是哪個嚼舌根的聽說了，五十八大子渡夜資......
“你恨他，是覺得這一切都是劉二爺造成的？”月光下常行之的臉反著白，一雙眼睛黢黑黢黑。
“難道不是？”井裡的淮安反問他，“如果不是他，我何必死了？他要是有心，真心給兩個錢遠遠的打發了，自家醜事，我自然不會胡亂嚼舌根。”
她頓了一頓，又道：“那個孩子呢？我兒子呢？”
“不對，阿淮哪裡是你的兒子，照你說的，你先前是自梳的獨身，即是……在劉家也不過短短幾個月，哪裡來的兒子？”
江扶搖回想阿淮相貌，登時背後起來一身白毛汗，說起來，阿淮雖是男孩，偏生長了一雙女兒家的秀氣長眉，彎彎如月勾，像極了面前的淮安。
“若是不信，你們大可叫他過來問問，反正我這當娘的不會害了自家孩。”
眾人半信半疑，還是叫幾個大膽的小廝把人叫來了。
方才還是懷疑，如今已有八成相信。不只是新月眉，更像的是那雙眼睛。烏漆漆一團陷在眼窩裡面。
阿淮疑惑的看了一會她的臉，半晌後衝她喊了一聲：“娘！”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咯咯咯，”她忽然笑了起來，“我呀，確實是死了個乾乾淨淨，省事又叫人家舒心。可是我偏偏就是不甘心這麼沒了呢。”
她繼續說道：“不進這大戶人家的門，真不知道原來人家金玉富貴底下可以有這麼多的汙穢骯髒，可是我又有什麼法子呢？為這兩個銀子，好險把命搭上了。這事說起來牽扯廣，你們真的要聽？”
也不等眾人回答，她自顧自的說：“其實我知道，劉家二爺跟我沒關係，可是我偏偏要天天把他掛在嘴上，好叫他噁心。都說劉家家風正，是崇文又知禮的，尤其是劉鴻照公子，白衣飄飄風流倜儻……”
“咳，我說這些幹嘛，算了算了，”她自打了嘴巴，臉上神色漸漸戲謔，“可是誰知這公子不近女色，可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竟是個斷了袖的兔兒爺。哎呀呀，世上有如此巧，兔兒爺瞧上自己親叔父。可惜我當時蠢，呆在這井裡想了三年才明白。”
“明明白白的說了吧，摸進來的是大爺，劉家大爺見色起意，從嘴巴沒把門的小廝那聽來的，說是玩個新鮮，剩下的都是劉鴻照找來的，一群癩子，我也沒什麼好恨的。”
江扶搖越聽越糊塗，“那你這些是在幹什麼？”
“幹什麼？我可沒幹什麼，除了把兒子送進來見他爹以外，我手上可乾淨著。”
阿淮應景的笑了幾聲，依然是阿嘎阿嘎的，難聽又悶啞。
“他爹……可是劉家大爺？”
她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接著說，諸位就當聽個書。”
“當時我天天爬屋頂上，可是我沒瘋，我心裡清楚著。自己找來的妾，親孃總是有點膈應。有不開眼哦不，是太長眼的去劉大奶奶那把我告了，說是藉著服侍少爺勾引大爺，劉大奶奶也是好心，打算塞幾兩銀子就把我送庵堂裡面。幸虧我瘋的快。”
“再後來，有人在房頂上塗了藥，我摔死了，那沒良心的把我埋了，我不甘心，等著以後膈應死他，就生了個兒子。”
“你說完了？”淮安旁邊那個一直被忽略的姨娘終於止了哭，“你好歹是有個由頭，那我呢？好不容易被看上了，本來以為還有幾年富貴，輕飄飄一句就叫我跳井……點心不是我送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狠狠地盯著淮安，淮安則一臉無所謂，旁邊阿淮嘰咕嘰咕，說不出什麼完整的字句來。
“所以你當日為什麼要跳井，即汙了自己清白又害自己性命。”
“跳井？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瘋笑起來，兩行血淚印在慘白的臉上，“有誰是肯白白害自己性命的？”
“所以？你說你不是自願的，又是誰把你推下來的？”淮安眼中幾分譏笑，直勾勾的盯著她眼睛。
“先前我以為是她害的，還跟她吵了半天……後來越想越奇怪……我也聽碎嘴的丫頭說了，兇犯留下了腳印，都比幾個人寬短些，我的腳又不比人家短……況且我剛剛來幾日，哪裡識得大爺的院子。”
眾人一時閉了嘴，開始在心裡默默的盤算。她說的不錯，沒有人會放著富貴日子不要，偏生去尋死。
“那你究竟是怎麼跳井的！”
“我也不知道，”她又哭了起來，一雙眼睛怔怔的，慢慢的開始回憶起來，“當時我吃壞了嗓子，小桃給我熬藥，她說裡面放了安神的藥，喝完睡一覺……我就在井裡了。”
“小桃是二爺身邊的三等丫頭，臨時播來伺候她的。”管家在一邊補充道。
“帶過來吧！”
幾個婆子押過來一個丫頭，圓團團臉，看著倒是老實。
“人是你殺的？”
小桃嚇得幾乎癱在地上，幾個婆子幾乎扯不住她了。“鬼……鬼啊！少爺……是少爺殺的，去找他，放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地上一灘騷臭，小桃翻了個白眼暈過去了。
奈何幾人無法找劉鴻照算賬，井欄上二鬼也不肯就此超度輪迴，只好任她在這幹耗著，反正在眼皮底下也傷不了人。
只是劉家讓小桃那個丫頭把事情認下了，她老子娘是家生子，跪在廳口哭了整整一日夜，換她一輩子發落到庵裡做姑子，算是祈福跟贖罪。
知道這結果，幾人心裡不平也只能忍下，江扶搖不想待在劉家，找了個藉口去俞家看看幾個姑娘。
剛剛出門沒幾步，就看見素衣白馬穿街過。領頭那個婦人哭的哀哀悽悽，一邊哭一邊嚎，什麼她苦命的兒，沒挨到，什麼喪門星……
進了俞府，才發現裡面也是一片白。
俞敏哭的直哆嗦，旁邊俞夫人冷眼睨著她，那個高高的楊夫人倒是不在。
見了江扶搖，俞夫人臉色微微和緩了些：“小道長來了，可惜是不用您那師兄去看診了，我苦命的敏兒啊……先前沒嫁過去生生落了個望門妨的名聲……”
“那如今……不能再嫁，總比當……”江扶搖及時收了嘴，想起俞敏，也不知是該暗幸還是惋惜。
“再嫁？我巴不得她進庵堂裡面絞了頭髮做姑子去，我寧家出來的外孫女有二嫁的道理？”
俞敏想要撲上來，幾個婆子把她拖拉下去，她一邊摳著地磚一邊哭喊：“娘啊，娘啊，你好狠的心……”
青磚上幾條白痕，另帶幾滴血印……
江扶搖隨意告了句，進去尋他幾個姑娘。
查露兒沒在，只沈音幾個，周明瑤抱著俞敏在勸，沈音一個人坐在那裡磨牙，小包子臉一鼓一鼓。
第二日清早，一輛素色馬車從俞府側門出去，幾個姑娘擠在那。俞夫人下了狠心，當日裡給露事庵添了一百多兩的香油錢，說是自家女兒多照顧則個。派了兩個粗壯的婆子防止她跑了。
俞敏哭了一夜也只換到她不剃髮。
幾個姑娘說是為了寬她心，向俞夫人請了陪她住在庵裡面。俞夫人自是樂得歡喜。
庵堂裡面素淨，好在傢什還算齊全。
只是晚上蘇菀林泡澡，忽然聞見桶子裡一股子玫瑰香膏的味道。有些刺鼻子。心下頓時一陣噁心，忙把所有的洗具都刷了三遍。
“蘇姑娘……”門外有個小尼姑扣門，“蘇姑娘你開開門，我給送些皂粉進來。”
“謝謝小師父，放窗臺上就好了。”
小尼姑應了，也不多留，蘇菀林看她留下的東西，不只是皂粉竹鹽之類的，還有些澡豆子和花露。心裡想這些尼姑過的日子也不甚清苦。
只是這香味實在是濃郁了些，不像個出家人。
抱歉這幾天在忙大學的事情，我又生病了_(:з」∠)_
儘量穩定一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