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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5

所謂仇敵,就該是互相爭鬥的關係。就算她露出想親密相處的舉動,我也很為難。

要怎麼應對不和我爭鬥的藤沢?我連想都沒想過。

和她搞好關系?……開什麼玩笑。

“拜拜。”

我甩開她的手,打算趕快回去。藤沢故意“哎呀呀”地在臉上露出疑問。

“書店呢?”

“你自己去。我沒有要去書店做的事。”

“這樣啊。那我先去書店了。”

“什麼‘那’啊。‘那’是什麼意思。”

藤沢她性格很差,但是腦子並不差。雖然這麼想,可最近這個女的耳朵也太鈍了吧。她到底有多輕視我的主張啊?……那,果然還是她性格差吧。

“‘我在等你’就是我幫你準備的事。”

“抱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藤沢你別一臉“說了漂亮話”似地看著我。

“在那邊的大書店,你知道是吧?”

“不知道。”

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才會讓事情變成這樣。

“我等你。”

藤沢不聽我的回答,就朝剛才指的方向走了。……那家夥,不是騎腳踏車上學的啊?我知道了一件至今都不知道,而且根本無所謂的事。

被留下來的我,左右聽著蟬鳴聲的延展,不知怎麼辦才好。

“你說等我……別擅自就這麼說啊。”

為什麼我非要被藤沢只顧自己方便的舉動隨便擺弄。我沒有追上去,而是騎上腳踏車回家。暑假裡去見藤沢是要做什麼。不對,就算不是假期,我也沒理由在外面見她。

“我等你”

“吵死了。”

我命令迴響的幻聽閉嘴,用力踏下腳踏板加快速度。

回到家,把襯襖扔進洗衣籃,然後按下屋子裡的電風扇開關。

一坐在旋轉的扇葉前,幻聽就混在那陣聲音中偷偷靠近。

“我等你”

就算晃動腦袋,或是閉上眼睛,我依然逃不掉。

“……夠了。”

我站起身,換上衣服,跑過家裡的走廊。

剛出的汗還沒有完全平息,我就拖著身體回到太陽下。

考慮到藤沢沒騎腳踏車,於是我走著過去。

每前進一步,腦袋都變得更沉重一分。

我,在做什麼?

僅僅是沐浴到一點點陽光,頭腦就被混亂煮沸,暈乎乎的。

書店在一家略大的點心店旁邊。小的時候,我更喜歡點心店。

藤沢在圖鑑區,正拿著植物圖鑑,認出我後睜大了眼睛。她覺得意外啊?那果然我不來就好了。

在我後悔的心情堆積如山時,藤沢笑了。

“等你好久了。”

“……吵死了,”

又一次,輸了。這種敗北感是怎麼回事。我甚至感覺心裡變得非常可憐。

“這個,感覺像不像?”

藤沢指向圖鑑右側。我對那個介紹說是玫瑰的紅色果實感到似曾相識。色澤和我們吃的果實相似,不過形狀有點不同。

“是呀……”

我回著話朝圖鑑探過頭時,藤沢的頭髮搭在了我的肩上。

“啊……”

好近——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背上就起了一陣寒戰。我一下子伸出手掌,差點打到藤沢的鼻子。同時,又覺得可惜。眼看就要打到她了。

看到我唐突的舉動,藤沢僵住了。然後似乎理解了我貿然判斷後伸出手的含義,苦笑出來。

“看來我被誤解了。”

“沒誤解。你是個罪犯。”

不經允許就去吻別人,這分明就是性犯罪了。

聽到我斷言,藤沢沒有立刻否定,眼神飄來飄去。

“這我倒是不否認。”

“真是個懂道理的罪犯。”

有自覺的話就活得再收斂點,我都想對她提這麼一句忠告了。

但藤沢隨著那份意識的推移趁虛而入。

她一晃避開我的手掌。

動作明明算不上快,卻極其自然地戳中意識的盲點。

一如既往的,穿過我的劍時的步伐。

互相碰到的瞬間——是藤沢的嘴唇——身體比大腦更先意識到這一點。

她讓我記住了這份質感。

藤沢稍稍移開嘴唇,擅自講出行動的動機。

“感覺你好像挺期待的。”

“白、白痴、”

正想大叫時,嘴再一次被堵住。無法防備。我甚至在意起,為什麼自己會這麼輕易地被她逼近。

“在店裡要安靜哦。”

藤沢把臉移開,泰然自若地提醒我。那樣的話用手堵上不就行了嗎。

要喊出的話被封住,我感覺喉嚨和臉在發抖。

看到那樣的我,藤沢的嘴形鬆緩了,似乎覺得很有趣。

“我去等你冷靜下來。”

留下這句話後,藤沢把圖鑑放回書架,一個人朝門口走去。你以為冷靜不下來是誰害的啊,我這麼想著甚至怒火中燒。光是藤沢在外面等著,我就不可能冷靜。

“那家夥搞什麼啊……”

我難道不討厭嗎。難道不抵抗嗎。

“…………………………………”

為什麼。

我不討厭。沒有抵抗。

為了等耳朵上的熱量退去,感覺花了很長時間。

我帶著還殘留在眼睛下面的紅暈離開書店。藤沢她,一如既往地一臉嘲笑。

“等你好久了。”

“吵死……啊。”

我正要罵回去時,藤沢以外的人進入視線。是腰越。

他身上淌著油亮的汗,來回看著我和藤沢。

“還真是……意外的組合?”

聽到他奇怪地詢問,我慌忙否定。

“並不是關係好。又不是朋友。”

不是,完全不是。我急躁起來,差點說出“又不是會接吻之類的關係”這種話。我性格上不適合說謊。因為愚直。

“我倒是覺得你也沒必要否定。”

哈哈哈,腰越像是打圓場一樣笑了。

“就是說嘛。”

藤沢一臉淡然地乘機補了一句。我聽了朝她亮出牙齒,你再說我就要咬上去了。

“那,走吧。”

藤沢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若無其事地牽起我的手。

然後就那麼拽著我從腰越面前走過。

“喂、”

這是誤解!我擺擺手,可腰越好像搞錯了什麼,也朝我擺了擺手。

不對不是這個意思。

我放棄解釋,朝藤沢瞪去。而她漫不經心地啪嗒啪嗒走著。

“明明腰越在,”

“有什麼問題嗎?”

“在認識的人面前,”

“在別人面前不能握著手嗎?”

“就算不在人前也討厭,我這麼說過。”

“啊——是說過是說過。”

藤沢的聲音像是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一樣上下起伏。

“說起來,最近有盒飯小偷出沒。”

“啊?”

突然說起什麼來了,我又多了一層困惑。估計是她路過的時候看到賣盒飯的店的招牌後想起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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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盒飯像是魔法一樣浮起來然後消失呢。”

“……魔法……”

感覺是比幽靈或是宇宙人更貼近現實的概念。

“到了到了。”

藤沢帶我來到的地方,是咖啡店。

這和她提到的話題,八竿子——

“——打、打不著……”

她就那樣把我帶了進去。店裡似乎是為了迎合到訪古都的觀光客,色調顯得樸素,算不上時髦。燈光略暗,沙發是棕色的。這陣散發暖意的顏色,讓並不具體的過去鬆軟地浮上心頭。

至今我一個勁在輸的過往,倒並不是這麼明快的東西。

在店裡的一頭,有餐桌和遊戲機擺在一起的座席。

一名女性正坐在那裡興致勃勃玩遊戲,我總覺得那背影在哪裡見過。

“我在想你變得那麼激動,估計口渴了吧。”

聽到坐在對面的藤沢說明帶我來咖啡店的理由,真想狠狠揍她。而她爽快地微笑著,好像在說“你想打就打啊”。

我握住分開的手,“咯吱”一聲活動手指。

兩人一同點了咖啡後,我對面對面坐著的情況感到莫名其妙。搞什麼啊。

眼神總是要朝討厭的傢伙的嘴唇上看,包括這件事在內,我全都覺得莫名其妙。

“啊,對了對了。稻村同學還好嗎?”

聽到藤沢提起稻村的名字,不知為什麼我有種虧心的感覺。

“我才不知道呢。既然在電視上出現,估計是挺精神吧。”

她又沒有突然倒下的樣子,看來復活得很順利。什麼啊好可怕。

“嗬——”

藤沢一副故弄玄虛的反應。

“你想說什麼?”

我可是滿嘴都是想和你說的話。

“總覺得好像很冷淡,你討厭稻村同學?”

“……別說蠢話。”

不可能討厭。

“…………………………………”

“但是呢?”

她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一樣,解讀我的沉默。

確實,剛才我在心裡給那句話後面加了個“但是”。

準確地看透這一點的藤沢甚至讓我覺得像是魔女。或許正因為是藤沢,我才說得出口。因為她是徹徹底底的外人。

我把一直埋在心裡的沉重的東西吐了出來:

“稻村她,死了啊。在我心裡,有什麼東西在那時結束了。”

事到如今,我仍然抹不去兒時玩伴的葬禮上的失落感。我覺得這並不是可以消失的東西。

因為討厭失去,因為難受,所以無論什麼事我們都會拼盡全力。

而將其全盤否定,告訴我和死去的人之間還有下文,這種事對我來說無法接受。

比讓我如此厭惡的藤沢更甚。

“無論你還是我,都有額外的生命是吧。”

像稻村一樣。

“應該吧。”

藤沢像是別開視線一眼朝店門口的座席看去。

“這種東西,真想還回去。”

“為什麼?”

“因為並不正確。”

一個人不該有兩份或是三份生命。不然就不會珍惜了。

然後,一切的決斷都會鈍化。感覺將會衰退。

將不再竭盡全力地活著。

聽了我的主張,藤沢微微翹起嘴角。

“七里同學真是正經。”

“你覺得我是個頭腦頑固的白痴是吧?”

藤沢散去臉上的笑意,面無表情地評價:

“確實頑固。心裡被被害妄想塞得邦邦硬。”

她伸過手“咚咚”地做出輕輕敲腦袋的動作。

“我倒是從沒有瞧不起你。”

“瞧不起了。你的眼神就是瞧不起我的眼神。”

藤沢“呼”地吐出一口氣,那態度像是對待不聽話的小孩一樣,我心頭火起。

“你討厭我這點我很清楚啊。”

“我倒是沒看出來。”

至少從眼下的情況來看。

“你一直在一個勁看著我,看得我都要煩了。”

“……啊?”

反應慢了一步。這不是因為愣住了,也不是因為發怒。

而是因為心裡有數,想矇混過去需要花些時間。

“你這種positivethinking算怎麼回事。”

Fleible藤沢像是重新來一遍一樣在桌子上握住我的手。

感覺耳朵裡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的血,又再次吵嚷起來。

“為了被更加討厭,我在請求你的理解。”

藤沢站起身,繞過桌子來到我這邊俯下。

距離猛地靠近。這是,要來了。我想著擺起架勢防備。

怎麼辦,打倒她?

但是絕對會被躲開,這份經驗讓我變得膽小。

“這兒,是店裡。”

“少管周圍。”

就算她說得好像“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一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和往常一樣看著我就好了。”

手指纏了上來。我被結結實實地抓住,無處可逃,連縮起身子都做不到,然後又一次和藤沢嘴唇重合。本想擰著身體躲開,反而朝前探了出去。彼此的門牙輕輕撞到一起。然後,藤沢轉來轉去的眼睛便出現在眼前。

距離近到眼球都快要貼在一起了,但是閉不上。

我彷彿被施加了“藤沢說的話”這個詛咒。

她並沒有像在書店時那樣立刻離開。

距離這麼近,又沒有防備,感覺現在能贏。

啊啊,但我做不到,手正被她佔用。

根本不是沒有防備。

我沒能逃走,嘴唇久久和她貼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因為腦袋對面有燈光,我眼裡漸漸暗淡模糊。

藤沢的眼睛也眯了起來,眼神虛浮地繼續盯著我不放。

……我在幹什麼啊。

這個夏天,我不知重複想過多少次同樣的疑問,可至今沒有得到答案。

感覺就連稻村,我都沒有和她把臉貼過這麼久。

之後藤沢終於離開我的臉,滿足地回到座位上。

我愣愣地座著,回過神時桌上已經放了兩杯咖啡。

臉上的血色“刷”地一下消失了。

我捂住臉趴在桌上。

“好想死。”

要是在鎮上傳開,被同學知道的話我就完蛋了。

“這是第幾次呢。”

“我才不知道呢……”

自己犯下的罪狀自己去數啊。

我把手從臉上挪開,正好有這個機會,我想讓藤沢說個清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