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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六、裁決之刃(12)

“終究還是兄弟重要,是嗎?”白雪梅語聲中不乏譏刺。她坐在丈夫的側對面,一邊閱讀李源秋的筆錄材料,一邊陪同丈夫聽儀器裡的音訊內容。

春懷樓皺眉,又遲疑得片刻,這才說道:“為什麼這麼說?你覺得我一定會偏袒錢貓和小豬?”

白雪梅淡淡一笑,說道:“顯而易見。情況是這樣的,白英笛追打錢貓,錢貓一再退讓,然後白英笛不慎摔倒,就這麼摔死了,按照李源秋親眼目睹的情況,地上有碎裂的瓷片,無巧不巧,瓷片切斷了英笛的頸部動脈。你當然認為錢貓毫無過錯了,對不對?”

“那你以為,憑李源秋的一面之詞,假設就是真實的事發經過,錢貓有什麼錯?錯在哪裡?”春懷樓不禁問道,這話問出來便又激起了怒火,惱恨地說道:“李源秋居然派人抓捕錢貓,這又是奉了誰的命令?”

“當然不會是我!我起初倒是真想下令呢,但我有這個權力給地方區府下令嗎?”白雪梅冷冷說道,依然不乏嘲諷之意。

春懷樓的坐姿端正起來,試探著問道:“也就是說,在你看來,錢貓是有罪的,同行的小豬也是有責任的,是這樣嗎?”

“出了人命,無論是誰,無論需要承擔什麼樣的責任,唐飛也好,小豬也好,這兩個人自然都逃不開干係。”白雪梅的說話中也有了些悽然之意,顯然對白瑞天這一房不乏情意,興許多年來,跟這一家子人也不乏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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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就是不講道理了,音訊你也聽了,白英笛追打錢貓,錢貓一再躲避,爾後白英笛摔倒斃命,李源秋可沒說是錢貓導致他摔倒的,對吧?”春懷樓深吸一口氣,試圖心平氣和地侃侃而談:“事件的結果當然是出乎意料的,沒有人能預料到白英笛會死,就算他本人,就算同在宴席中的父親,你那位堂兄白瑞天,估計也不可能想到這個結果吧?這件事無論如何,賴不到錢貓身上,更何況始終袖手旁觀的小豬,那更是完全扯不上關係。”

“那倒是我白家人賴上唐飛了!哼!”白雪梅顯然氣憤填膺,轉而道:“眼下小豬在逃,如果小豬也是你這個想法,他為什麼要逃?他留下來解釋清楚不是更好?逃!就是一種畏罪行為!唐飛是抓起來了,你看著辦吧。”

“李源秋跟錢貓交涉的過程中,錢貓要求先行逮捕白瑞天,這又是為什麼?你考慮過沒有?”春懷樓說道:“其實白瑞天普通老百姓一個,怎麼會跟這些大商家,包括官員們一起用餐飲宴,你也不好奇嗎?這件事我還聽過一個版本,你想不想聽?”

“不想聽!”白雪梅刷地一下站起身來,美目中透出冰冷的光芒,冷聲說道:“總之,我們白家死了一個人,我家堂屋裡的侄子死了!你始終要作個決斷,要給我們家人一個交代,可不要一意孤行……一頭栽到你兄弟那邊,徇私枉……哼!”她話沒說完,掉頭便摔門離開了辦公室,怒氣衝衝的樣子。

春懷樓大感頭疼,對於妻子的想法,他也是心知肚明。妻子讓他不要徇私枉法,但其實是脅迫他作出有利於白家的決斷,換言之,如果死的是個毫無瓜葛的普通百姓,哪怕是個位高權重的商賈或手握重權的行政官員,白雪梅斷斷不會如此憤慨。

正因為死的是她的堂侄,而造成這個結果的直接當事人,又是春懷樓的摯友,白雪梅明知這件事難以處理,也才會發脾氣。平日裡她可不是這樣胡攪蠻纏的性子,但在眼下這個局面裡,她肯定也受到過白家人的囑託抱怨,有些換位思考、心平氣和的說辭,就算說清楚了,她也斷定無法接受。

春懷樓的頭疼正在於此,身登大寶之前,甚至就當前他手上掌持的權柄,已令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遭遇的事件,外戚不干政,是一條死命令,也是夫妻雙雙早已計議多次,堅決予以迴避的事項。迴避政界的私親關係,也就阻絕了一堆可能出現的利益衝突。

但緊跟著簡單一調查,已然得知,白瑞天的買賣做得可夠大的,百貨業巨頭,還是個純粹意義上的寡頭!非但行軒市的百貨經銷全然透過此人之手,甚至整個君臨省的日用百貨貿易體系,超過九成都掌控在白瑞天手上,這已然構成實至名歸的寡頭壟斷局面!

而類似這樣的情況,在春懷樓對貿易系統的廣泛佈局裡,是堅決予以打擊的物件,寡頭一旦出現,利益鏈條自然生成,而利益集團的取利,正來自於民脂民膏。這跟道德人品什麼的毫無關聯,利益鏈條的形成,本能就會驅使它去追逐更為廣遠的利益體,佔據更大規模的資源體量。

換而言之,寡頭為何會形成壟斷局面?為何能操縱市場的價格體系?為何能為自己添磚加瓦,腫脹成一個超級航母般的大胖子?這一切均來自於體量內部的吸納本能,切斷自由市場經濟的平穩格序,主宰一切,將一切佔為己有,以至向普通民眾敲骨吸髓,人為製造市場上的恐慌。

要打擊這樣的金融寡頭,春懷樓有的是辦法,但不是現在,當前的一切籌劃,都要讓位於解決紛爭,將錢貓從牢籠中釋放出來,以一種較為傾向於律法精神的公正態度,去稽核這個無厘頭的案件。

所以,春懷樓決定親自審訊錢貓,毋寧說是把這位最關鍵的當事人,從各種傳言中解脫出來。無論誰在撒謊,誰因立場問題而作出對自己有利的說辭,總之由當事人陳述清楚,而春懷樓相信,錢貓應當不會騙他,更不應該為了給自己脫罪,而作出與事實相悖的陳述。

既然談到“應該”,顯然春懷樓心下也是猶豫不定,錢貓的說辭如若將他所得知的三個版本一併推翻,哪怕最終聯絡上狂暴豬,他的版本跟錢貓是一致的,又該作何決斷?

誰的話可信?誰的話不可信?

春懷樓思慮再三,給李源秋的專機撥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那位年輕的事務助理。

“將那天參與酒宴的所有人召集起來,在區府會議室等我,我立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