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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25

時一裹著繫帶睡袍,披頭散髮的縮著脖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鋪好的棉被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光溜溜的天花板,一個激靈,翻身下床,行動利索的開啟衣櫃,她決定好好收拾下自己,然後出門碰運氣。

在玄關處穿鞋時,她媽探出個腦袋問她:“去哪玩?”

“倒垃圾。”她把鑰匙塞進兜裡,門剛開了條縫,冷風就湧進來,脖子空蕩蕩的漏風才想起似乎忘了啥,折回房間纏上了條圍巾,抽屜裡擱置了一個寒假的手套,索性也給捎上,裝備齊全些,又對著衛生間內的鏡子照了又照,稍捋了捋碎發攏在耳後。整理完這一切,才重新把剛脫下的鞋穿上。

她媽見她如此折騰,又疑惑的確認一句:“倒垃圾?”

“恩。”

“幾點回來?”

“去去就回。”時一系好鞋帶,起身,“媽,還有哪的垃圾需要我一塊兒拎出門扔了的?”

“那些我今早出門買菜時下樓都給順手扔了。”

“好,那我出門了。”時一嘭的一聲關上門,把已經從房間裡提到玄關口本要帶出門的那袋垃圾給落下了。

只留下她媽錯愕地站在那,看看那袋被遺忘的垃圾,又看看牢牢關上的門。

二十分鍾前,時一還躺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玩手機,直到林越的QQ線上狀態由wifi切換成移動資料。

她想起了尤翹楚和那句她時常信奉的話:無巧不成書。

然後催促著時一:“你難道就不想跟林越多發生點什麼?”

“多發生點什麼?”

“故事啊!”尤翹楚儼然過來人的口吻,對著時一的不爭氣嘆息,“你就甘心這麼平平淡淡的再度過三年啊?”

時一沉默了。她不甘心。

不知道是不是她單方面的錯覺,她似乎和林越走近了些,但到底還是被動了點。

“你到底在怕什麼啊,以前在學校也總是儘可能避免接觸,能躲則躲,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怕別人知道你喜歡他,”尤翹楚頓了頓,“還是怕他知道你喜歡他。”

時一很久才弱弱的說出一句:“都是。”

尤翹楚那時問她:“時一,你就沒想過讓林越喜歡上你嗎?”

她答不上來。

但她現在想明白了,她有所求,有私慾。

尤翹楚出門打的、夜跑、商場購物……都能碰上陌生人來找她要聯繫方式。

“你不能等著林越來你家敲門,巧合是要自己創造的。”

時一站在那家手工自制冰淇淋店的正對面街道,旁邊是棵光禿禿的枝幹,時不時的兩三輛小汽車從面前呼嘯而過,捲起一陣冷風直往她臉上呼,她定定的凝視著街對面的招牌,掏出手機,撥通了早就熟記於心的那串號碼,按出:“林越。”

“恩。”

“我想吃冰了。”

說出話的要負責,所相應的要由他來兌現約定。

“好,我馬上到。”林越不可抑制的喜出望外。

時一在這頭,笑得心滿意足:“好,我等你。”

她想起《穿越時空的少女》中17歲的少女不斷跳躍時空,只為改變少年離她而去的事實。她第一次看時就因裡面的兩句臺詞感動得一塌糊塗。

“我在未來等你。”

“恩,馬上就去,跑著去。”

像極了此刻。

她後來反覆看了很多次,感動依舊。

她在川流不息的街頭,第一次身臨其境,她鬥志昂揚,她想永遠做故事的女主角。

尤翹楚來找時一拿作業的時候,全程一個勁兒的傻笑,時一把早已疊放好的作業往她懷裡一塞,最後實在看不下去了:“傻樂呵什麼呢,中彩票了?”

尤翹楚把作業先放到一邊,連人帶著屁股底下的座椅往時一那緊挨著,時一下意識的身體後傾了點,臉上明顯寫著“你又想幹嘛”的情緒,掃視她怪異的一舉一動,尤翹楚把時一往回拉了拉,貼近時一的耳邊,帶著難以抑制的喜悅:“我談戀愛了。”說完還莫名靦腆的屏息期待著時一驚喜的表情。

“哦。”可出乎意料的,時一隻是淡淡然的應一聲,略顯敷衍。

“你怎麼這麼冷漠?”尤翹楚不可置信的驚訝,“不應該八卦下?問問我他是誰?哪所學校?有沒照片……之類的。”

“何佑禹啊。”時一十分鎮定,反倒是尤翹楚顯得過於大驚小怪,“我猜到了啊,何佑禹啊,我們幾個不是都認識嗎。”

“屁勒,怎麼可能是他!”尤翹楚正色道,語調上揚,不容置疑的否認,“我就說你怎麼這麼事不關己,一點都不好奇,不是何佑禹。”

“不是何佑禹?”尤翹楚的解釋讓時一不得不拉回注意力,開始重新正視尤翹楚的面容,臉上滿是明顯的期待,呼之欲出的傾訴欲向時一表達著“你倒是多問問我啊,多好奇下啊”。時一目光聚焦於對面眨巴眨巴的水靈靈的大眼,探其可信度。

“不是。”尤翹楚微笑著搖搖頭。

“真不是何佑禹?”時一再次強調確認。

“真不是。”尤翹楚再次微笑著搖搖頭。

時一有點想不通了。

“你不喜歡何佑禹嗎?”時一反問。

“我有男朋友了。”尤翹楚萬分誠懇的表明立場。

“不是,我是說在這之前。”

“恩……他這人還不錯……”尤翹楚猶豫了一下,還算客觀的折中評價了一句。

“哦。”時一刻意重音的表達一聲對這不滿意回答的感慨。

“不是啊,時一,你是不是放錯了重點?這件事好端端為什麼會扯上何佑禹。”尤翹楚突然回過神來,才稍覺話題的方向轉換得不太對,她本想跟時一談談新任男友,分享戀愛的喜悅。

“我就覺得……你倆挺順眼的。”

尤翹楚原模原樣的回以同樣的哦字。

“是上次給我們看過照片的黑框男?”時一在腦內蒐羅了一遍尤翹楚近期在她們面前所提過的異性,回想起那次元旦匯演。

尤翹楚曖昧地搖搖頭,晃動著食指SAY NO!

“我沒跟你們提過的,你不會知道的。”尤翹楚又笑得得意。

“那你自己說吧。”時一把身體的重心往椅背上靠,徹底的放鬆了下來,準備靜靜的聽尤翹楚一一交待清楚。

尤翹楚和沈適在一起是寒假的事,已經兩週了,沈適是隔壁體育院校的學生,大尤翹楚兩歲。

“重點是又高又帥!”尤翹楚滿臉的驕傲,興奮地滑動著手機相簿給時一看,嘴裡是一百萬個滿意,“打籃球還特別酷。”

時一看了幾張,的確正如尤翹楚所說的那樣又高又帥,可看著尤翹楚新任男友沈適的照片,腦中揮之不去的卻是何佑禹對時一的坦白,她沒讓尤翹楚繼續往下翻,而是問她:“你喜歡他嗎?”

“喜歡啊,這麼帥的男生我為什麼不喜歡?”尤翹楚雙眸閃著光的靈動。

弄得反而是時一不知道怎麼回她了。時一其實也並沒多袒護何佑禹而為他佔票為他說話,她選擇順其自然,選擇尊重尤翹楚的選擇,所以她不再多說。

然後順理成章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不可避免的便是尤翹楚一個勁兒的秀恩愛。

尤翹楚曾在沈適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截了兩張他們影片通話的截圖甩到群裡,這是她第一次秀恩愛的證據——狀似無意地蜻蜓點水般似有若無的公然曬圖。

尤翹楚去商場購物,對著服裝店內一整面的全身鏡拍了張萬分般配的合照,賤兮兮的在群裡說著,只是想秀個恩愛。所謂愛情奢侈的煩惱不過就似她那句秀之餘還不忘毫無痛癢且可有可無的矯情抱怨:“我很煩為什麼當時袋子在我手上?”

他倆的情侶經濟生存原則大致體現在於從不AA,比如吃飯,買零食,送禮物……沈適出錢,比如買個包子,尤翹楚出。

彼此最好的時候,尤翹楚對沈適簡直稱心如意,談論到某些男女話題時,她都不忘捎帶上一句,“我男朋友這點不錯”、“這裡我要誇下我男朋友”......

她對他的滿意度毋庸置疑,以至於當追尤翹楚的男生跟她提議說,沒有男朋友考慮下他時,尤翹楚立馬回絕:“有病啊,我男朋友那麼帥,不需要。”

即便如此,時一也沒覺得沈適有多特別,她相信尤翹楚是愛他的,但時一所以為的這種愛與尤翹楚在他之前所交往的每一任無異,就像熱戀時所描摹的愛大多相似,而沈適也將經歷她歷任男友中無差別的愛情歷程——起初口口聲聲的真愛,日後無感時都會遭到尤翹楚的無端嫌棄。

高一下學期,各科老師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申文理分科的重要性,大多數人目標明確,為著各自的權衡,朝著既定的路線走。

各科學習優異,成績突出的基本都毫無懸念的選擇理科,可但凡理科比文科稍遜色些,哪怕成績普遍均衡卻不夠出彩的女生,都不出所料的會往文科方向考慮。

時一很猶豫,從小到大,學習的方向都不偏不倚按著設定好的軌道走,該學什麼,該著重把握什麼,該朝著哪個目標努力,她都有著明確的想法,可自從上了高中,她迷茫了許多,她的短板越加突顯,長板也沒得到特別好的發揮,在此之前,她天真的覺得,差距不大的天賦是能用後期十足的努力補足的,她每一步都穩穩當當的踩在當下階段的人生印記上,中考也收穫了良好的效益。可她現在想不明白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學習被她搞得一團糟,她總是勉強維持著目前的好成績。可那些微乎其微的天賦差距才最為致命,分水嶺的溝壑越陷越深,為什麼有人能一眼就看穿解題思路,為什麼有人外語語感如此渾然天成?

就像她在為數理化解題而忙得焦頭爛額時,尤翹楚還能悠閒自得的經營著愛情,為無足輕重的細節煩惱。

南方的春季格外短暫,夏天來得早,天很快熱了起來,因此時一中午選擇在校食堂就餐。

尤翹楚最近特別容易咋咋呼呼的,一點就著,本各自和諧的吃著餐盤裡飯菜,她一心二用,一邊心不在焉地夾著面前的午飯往嘴裡送,一邊專心致志地控著藏在餐桌底下的手機,突然筷子一拍桌,震了震,毫無徵兆的飆出一個髒字,成功引起周圍幾桌人的側目,然後狀況外的大家又都相安無事的繼續轉回去吃飯。

“幹嘛?”廖韻之見大家不再往這看,才詢問尤翹楚到底什麼情況。

“就沈適的體校微博表白牆啊,不知道哪個女的偷拍我男朋友,投稿博主求聯繫方式,然後被我朋友發現艾特我啊,結果被我發現還他媽不止一條,我往下滑,發現近期竟然有三四條!”尤翹楚怒了,筷子扔一邊,也不管面前沒吃完的飯,把手機搬到桌面上來頁面轉給她們看。

“幹嘛呢,不想活了?公眾場合公然把手機拿出來也不怕被抓。”時一趕緊把手機推回去讓她收起來。學校最近教務部對校規校紀查的嚴,時不時總有人巡視。

尤翹楚癟癟嘴配合的收起手機揣兜裡,一面委屈巴巴地嘟嚷著:“這是我男朋友!”

一面稍顯不耐的一手插著腰,一手對著臉扇著風壓抑著煩躁的情緒:“真是嗶了狗了,受不了這些人!”

何佑禹端著餐盤搜尋了一圈食堂,與正好抬頭面對著的時一目光相接後,徑直往這走,很自然的把餐盤往尤翹楚旁邊的空位一放,落座。

“你幹嘛!”尤翹楚轉頭沒好氣的質問他,眼神凌厲的上下掃射。

“找你吃飯啊,”何佑禹說著理所當然的理由,自然的夾著飯菜,又見尤翹楚擱置一邊的餐盤,伸出“罪惡”的筷子不客氣的把她的一塊肉往自己嘴邊送,尤為浮誇的眼前一亮,還意猶未盡的評價一句,“這道菜不錯!”然後又準備再夾塊肉走。

“吃吃吃就知道吃,拿去!拿去!”尤翹楚嫌棄的把自己餐盤都推給何佑禹,眼煩心亂。

尤翹楚不太想搭理何佑禹,又回到“正事”上對著時一和廖韻之討論起剛才的話題,低聲發著牢騷。

何佑禹也不幫腔搭話,難得的安靜,嘴裡倔強地啃著塊排骨,腮幫子鼓著,手裡的筷子卻閒不住的時不時往尤翹楚的餐盤裡夾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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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你們就去那條微博下面評論,就說有女朋友了,別打擾人家。”

“恩。”時一和廖韻之點頭。

“不行,”尤翹楚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太妥,又認真思考起對策,“這樣會不會不夠狠。”

她倆就等著她,全憑安排。

“記得評論完艾特我,再加上一張我和沈適的合照!我一會就發給你們!恩!很好!”

時一一面點頭配合著尤翹楚的指令,又偶爾瞄一眼何佑禹從尤翹楚那夾走了什麼,她不由得想象,何佑禹好像一條跟在尤翹楚身邊多年的狗。

“記得把我誇好點!要多發幾條!”尤翹楚又不放心地囑咐道。

何佑禹不插嘴不打趣,全然事不關己的模樣,出奇的安分。

說他完全遮蔽餐桌上的談話,時一不信,他專心致志的吃飯,並不代表他不關心與尤翹楚有關的話題。

直到他突然來一句:“接吻照有沒有?床照也可以的。我幫你發,要多絕有多絕。”

何佑禹平淡地說著欠揍的話,場面一下子安靜了,時一隻是笑,控制著嘴角上揚的幅度,埋頭吃飯,不參合。

“何佑禹,你想什麼呢!能不能思想純潔點!”尤翹楚沒好氣的把被自己冷落已久的餐盤搶回來,拿起筷子就往嘴裡塞了一大口飯,又惡狠狠地端起何佑禹打的還剩半碗的紫菜湯半仰頭就一頓猛往嘴裡灌,一滴不剩,眼裡滿是嘚瑟的得意“報復”。

何佑禹也沒阻攔,而是在尤翹楚霸氣的把空碗不輕的往桌上一放,舔淨嘴角最後一滴湯汁,得逞的挑釁時,欲起身:“你要是還想喝,我就去幫你打湯。”

不同於有事沒事的嘴欠,尤翹楚被他的認真勁兒給說懵了。除了偶有的一兩句在尤翹楚聽來尤為刺耳的話,何佑禹出乎意料的體貼,反倒令她不自在,尤翹楚微微一愣,事情的轉變方向不按“常態”發展,她難得為自己的幼稚感到沒勁,支開話題,轉而問他:“中午足球部有開空調吧。”

“有。”何佑禹點點頭。

“那我中午在那呆著吹空調沒意見吧。”

尤翹楚說完才發現這“劇情”不太對,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又暗自罵了句腦抽,她什麼時候這麼正經禮貌的徵求過何佑禹意見了。

“你想什麼時候呆著都隨你。”何佑禹又從尤翹楚那夾了些菜走,很順暢。

這次尤翹楚沒多說什麼阻止,她只是不解,既然他這麼不喜歡自己的配菜,為什麼還要點。

她們草草扒拉著剩下的飯菜,收拾好餐盤,跟何佑禹招呼了一聲,先走了一步。

何佑禹吃著最後的一些飯菜。

尤翹楚思來想去還是不對勁,在去體育部的路上對著她們嘀嘀咕咕的唸叨:“你們就沒覺得何佑禹這學期變得……變得有點不太正常?成熟?穩重了點?”

時一和廖韻之聽她繼續說。

“換以前,我說一句,他懟一句,總喜歡和我唱反調,煩得很。今天吃飯,我就突然發覺他好像一下子長大了?反而顯得是我太幼稚?他這樣我反倒適應不過來了,雖然還是會偶爾說著我聽著就來氣的話,你們就不覺得嗎?”

轉頭看了看時一,又看了看廖韻之。

“你們沒感覺嗎?”

她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他在那吃飯,不說話嗆我,我總覺得他有心事,悶悶不樂卻還喜滋滋的從我這夾肉,他到底心情是好還是不好啊。不過,他啃肉的樣子,真像我養的一條狗,可愛得有那麼點招人喜歡。”

尤翹楚就是這麼奇怪,何佑禹和她對著幹時,她總是在她們面前損他這損他那的百般挑剔,各種不順眼;現在,他一反常態的順從她,她反倒念念叨叨的開始猜測他的心思。

尤翹楚有時候連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

時一其實真的很想問尤翹楚一句,你真的對何佑禹沒有感覺嗎?一點都不心動?17

吃的差不多該散了的時候,他們六人站在飯店門口做最後的“告別儀式”。

尤翹楚胡吃海喝的敲詐了何佑禹一頓,結束時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不受控制的接連打了兩個飽嗝,趕忙用手捂著,還是沒逃過何佑禹機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飾鄙夷的嘖嘖聲,連連搖頭感嘆:“不行啊,這飽嗝敗壞社會風氣。”

尤翹楚握拳作勢就要朝何佑禹那張嘲弄她的嘴臉揮去,讓他識趣地閉上那她光是看見他啟齒說話就鬧得人心煩意亂的嘴,這張嘴閉嘴的風涼話,燒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氣大還火旺。

但卻很不給力的又是一聲毫無遮攔的飽嗝,何佑禹剛本已做好了躲閃準備,這下更是徹底被尤翹楚逗笑了,還嘴欠的補刀一句:“清新脫俗。”

“何佑禹!”尤翹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惱又氣,顧不上跟時一和廖韻之說聲再見,一跺腳,憤憤然的甩臉就走。

“哎呦,瞧這暴脾氣。”何佑禹樂不思蜀,朝著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翹楚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剛說完,尤翹楚明顯加快了速度,差點沒跑起來。

“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何佑禹對著另外手足無措的四個人,揮揮手再見,禮貌友好得與剛才那番簡直判若兩人,然後就趕緊往尤翹楚的方向追。

時一站在原地,只聽見她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何佑禹從後頭小跑跟上,尤翹楚聽見腳步聲,厭煩地回頭看了眼,警告他:“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閒著。”

“閒著繞道走。”

“順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哪順了?”

“哪哪都順。”

尤翹楚不想講話,和他講不通,腳長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個人聊得起勁,話閘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還把近期熱點新聞案例一一分析給尤翹楚聽。

尤翹楚受不了了:“你丫負面新聞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靜點。”

時一就遠遠見她捂著耳朵,擺著頭,逃命似的往前趕。

他們走遠了,淹沒在人群中,後面怎樣了,時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韻之支到一旁,與兩個大男生隔離開。先入眼的是廖韻之耳垂上閃閃爍爍的耳釘,室內燈光璀璨,她沒仔細看也沒注意到,此時室外光線一下暗淡了許多,才越發覺得惹眼。

廖韻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規劃,正一條條的在葉承彥身上得以補充完善。

她得多喜歡他啊,條條框框都想與他捆綁在一塊。

時一不自覺的伸手撫上,拇指輕柔的貼在有稜有角的銀色金屬上,是冰冷硌手的觸覺。

“不要委屈自己,勉強下肚的東西,也會反胃。”時一心疼她,咕嚕咕嚕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嚥。

“我們在一起的頭兩天,我就讓他陪我去店裡打的耳洞。”廖韻之巧妙的避開尖銳的話題。

時一見她笑的開心,沒有繼續深究。

“疼嗎?”她狀似玩笑的語露關心。

“其實還好,沒起先想的那麼恐怖。”廖韻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這是踏踏實實握在手裡的溫暖,“改天你也去試試唄。”

時一弱弱的說了句:“我怕疼。”

不願搬上檯面說開的話在肚裡默不作聲地化開就好。

廖韻之和葉承彥手牽著手離開,盡顯小女生的嬌羞。

時一痴痴地看著他們依偎的背影入神。

“羨慕了?”林越促狹道。

“是啊,羨慕的要死。”時一大方地丟了一記白眼給他,拖著長音,不否認,反之特胸懷坦蕩的承認實則是在掩蓋她的心虛。

卻又在心裡犯嘀咕,可不是嗎,羨慕的要死。

時一和林越經過一段上坡路時,只見一對與他們一般大小的情侶騎著腳踏車與之抗衡。

更確切點說,是男生把控著車把,後頭的車座上載著單邊並腿坐著的女友,護著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腳踏車的行進速度緩慢,那個後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問道。

“不是,不是。”男生連連否定。

時一徒步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心疼的覺得,明擺著是男生一根筋的極力在女友面前充斥著表現欲,即便多個輔助工具也是累贅,還不如兩人一起下車推著走來的輕鬆自在。

女生看著他賣力的蹬著踩踏板,渾身都在用勁,又問了一句:“要不我下來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聲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騎,過了這段路,一會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後面就好。”

時一就這麼目不斜視的觀察,津津有味的細品情侶間話語裡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頭一次見般的新穎,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繹出的感覺也千差萬別。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男生艱難的一腳一腳往前蹬,整個人都快從腳踏車座上撐起,硬是咬牙堅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聲卻不留餘地地敗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還非要逞強不捨得讓女生下車走幾步,硬是靠著自己雙腿的勁死撐,吃力地行進。

通俗的道理是講不通的,明知不可取,還執意而為之,是道不明的喜歡。

時一笑而不語。

林越問她:“你這麼直接的看著他們好嗎?”

時一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還是老實的回答:“不好。”

他們一路晃盪,卻誰也沒主動提議去搭公交,沒了冬季寒風中緊裹的厚外套,時一的手彆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著斜挎包上的肩帶拽在手裡。

他們後來經過江邊,觀光遊輪駛過江面帶動層層漣漪,七彩斑斕的霓虹燈一串又一串接連循著欄杆等邊沿處垂掛,她任由披散的頭髮打在臉上隨風飄來蕩去,一次又一次把吃進嘴裡的髮絲撩開。江邊的風大得令人舒暢,她捨不得回家,任憑它怎麼吹,她賴在步行道旁的休閒椅上不願走。

她媽剛才發來訊息說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趕不回來了,老家的親友聊得投機,參加完熟人的婚禮又轉場多喝了幾杯,硬是讓他們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媽叮囑她別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課。

她懂事的回覆,知道了。

時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徹底放鬆神經,耳邊刮過的是剛從她們身後的那段江面開過的遊輪上,某對情侶惡俗直白的告白吶喊。

“某某某,我喜歡你。”

“某某某,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聲不大不小,正好鑽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時一一反常態,開始無端地享受這些被她不經意間撞見的溫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見證者的身份,本無從關聯的一對又一對巧妙地撞進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這呆一會。”時一閉眼假寐,身心放鬆。

她沒有聽到林越的答覆,卻能感覺到有人佔據身邊的空位,落坐時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細微嘎吱聲。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邊,一臂的距離,他沒走。

時一又慢慢睜開眼,歪過頭去看他。

她被風吹得心神盪漾,大膽的想法在此時此地湧上心頭,夜晚的江邊真適合告白。

單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蛻變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觀者。

但她沒有這麼做,情緒高漲地掙脫起來,說了聲走吧,語意輕快,又繼續沿著江邊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進她的“溫柔鄉”,做她的“白日夢”。

他們在小區門口道的別,然後各自轉入自家的樓道。

時一陪著尤翹楚強撐著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點半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強打著最後那一點微弱的清醒意識,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極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時一半夜醒來起身上廁所,才糊塗地發現睡前忘把自己臥室內的燈關了,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沒了回來時那鼓無法逃脫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她這才注意到七分鐘前林越發來的QQ訊息。

“睡沒?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時營業的店嗎?”

時一先是腦中快速地篩選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覆,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怎麼還沒睡。

“除了樓下的KFC應該是沒有了。”

“你還沒睡?”林越回的很快,時一才確定他是真的還清醒著。

“剛醒。”

時一猜測林越是半夜飢餓難耐,想點些外賣上門。

“出來嗎?請你喝咖啡。”

結果卻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說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讓我一整晚都別睡是嗎?”時一對著手機螢幕啼笑道。

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晚了還想著喝咖啡,即使是補作業也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點啊,更何況這週末作業並不多,再拖拉都不至於,又不是熬夜趕工的職員,加班加點。

“跟你一樣剛睡醒,可悲的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時一後來還是出來了,凌晨的夜有點涼,換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檔,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燈昏黃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單影隻,顯得特別寂寥。

大排檔支起的圍帳內,酒桌上豪邁的划拳聲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絕於耳,她走在凌晨一點多的夜裡推開了KFC的玻璃門。

林越對著值班營業員不帶遲疑地張口點了兩杯咖啡。

對方程序性的確認一次:“兩杯咖啡是嗎?”

“不了,兩杯熱牛奶,謝謝。”時一糾正道,又轉頭對林越不客氣地說,“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著她,默默地笑著付了錢。

“我還以為你睡了。”

他們坐在臨街的高腳凳,林越心甘情願地喝著手裡的熱牛奶。

“那你還想著問我,你是料想到我一點還能醒來回你訊息是嗎?”時一隨意地開著玩笑。時一與林越一來一往地接觸,漫無目的的聊,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變得活絡,不知不覺彼此間的說話用詞與語氣也越加的不客氣。

“我沒多想。”他頓了頓,“可萬一呢?”

時一驚恐地發覺她越來越不理智了,林越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打發得妥妥貼貼,恨不得舉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說的都對,她都聽。

有那麼一刻她錯以為,他們真像熟識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隨意的一個邀約她就二話不說的跟出來。

她對他不與外人道的喜歡是步步為營的籌碼,她的糾結、矜持和驕傲則是與之權衡持平的秤砣。

時一不知道說什麼,他們踩著高腳凳鄰座而坐,隔著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座城市凌晨寂靜的夜,它隱秘的呼吸著,飼養著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多到她渾然不覺已延續至第二天,甚至不顧自己是位要上學的普通學生。

“說點什麼吧。”林越引誘時一開口,她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真的太安靜了。

“說什麼?你不是來請我喝東西的嗎?”時一假裝與她無關。

“什麼都好。”林越無欲無求,他是被黑夜拋棄的失眠者,靜等時一的慷慨“救贖”。

時一想了很久,要說什麼呢,該說些什麼應景有趣的話題才好打發這迷迷糊糊的夜。她從沒覺得牛奶這麼好喝,稠稠膩膩的融在嘴裡。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還以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準備自己隨便說些什麼開場,時一開口了。

“你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老電影吧。”

街對面是家最近新開的影院,她還沒去過,門口的大熒屏上正滾動播放著最近剛上映的幾部新電影的預告片,即使張貼的新片海報不少,但先入時一眼的,尤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學時看過。”林越做好準備聽時一講些什麼,表示很有興趣聽下去。

時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學五年級時學校免費發放電影票,組織五、六年級的學生集體去電影院觀影,影片名就叫做《媽媽再愛我一次》。

那時的影院廳設施不如現在高檔,每間觀影室安排的座位數適當、適度距離的可調節軟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飲料和爆米花的凹槽,處處盡善盡美的貼心,甚至按照個人需求分類提供多項服務,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侶影室的出現。

那時候條件設施不完善,也許這麼說不對,太過於以偏概全了,但時一成為中學生之前,她只去過這麼一次意義上的正規影院看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的影院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長長的一排一排連著的木製靠背椅,類似於現今的階梯教室,但空間遠比階梯教室大得多。

那場觀影安排了不少學校,即便這樣,前排還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的中間地帶,各班有組織有紀律的聽從帶隊老師的安排,在影院廳裡較中間的那塊位置集中坐下。

觀影前一天老師還特意提醒他們,記得準備一包紙巾隨身攜帶,起先她還不是很明白老師的用意,後來她懂了,這是部以親情為主題的催淚影片。

“真的,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當時在場的人基本都感動哭了。”時一著急向林越解釋,較真得就像在為自己辯解,而後話鋒一轉,底氣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聽得饒有興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長,如果本班同學一個接一個連下去坐,便不易於老師管理學生,所以各個學校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採取方塊式排座,即本校學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幾排。那次時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邊上,旁邊緊臨著別校的某個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後頭越覺得感人,特別是高潮處,隱約聽見周圍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拆紙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聲音。

她被劇情牽引著溼漉漉的情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正欲奪眶而出,旁邊的小男孩突然湊近她,一張放大的陌生人的臉就這麼完完全全覆蓋了她的全部視線。

小男孩凝視著她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你哭了嗎?”

< p>那一刻,時一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議,她醞釀好的情感被徹底中斷,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強還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顆顆滾落的淚珠強忍住,才能保留沒由來的好勝心:“沒有。”不耐地推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你擋住我視線了。”

那場電影後來看的特沒勁,時一根本已無心把自己帶入劇情,男孩頻頻轉頭觀察她的臉部變化,她被弄得興致全無,攪得心煩意亂,一次次的回應他:“我真的沒在哭。”

她真想問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淚才甘心嗎?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會哭的。

後來放映結束,老師帶隊離開,但凡目之所及之處一個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皆是紅著眼眶和未幹的淚痕,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他們湊成一堆,分享著煽情劇的心得體會,而就她落單,臉上全無任何情緒,甚至於有點氣憤,沒有哭過的淚痕、紅腫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皺的紙巾,就連幾近結尾處最引人入勝的劇情都無法完整串聯起來跟大家分享,她很傷心,因為就她一個人沒哭。

同學問她:“你沒哭嗎?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讓別人覺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淚點不同,誤解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乖乖聽話帶好的那包紙巾還原封未動的放在揹包裡帶回了家。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就會揪住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一頓暴揍,然後告訴他,別這麼愛管閒事地關心別人的眼淚。”時一現在想來真的又可氣又可笑,因為一個沒由來的插曲,無關緊要的人,成為她惦記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邊哈哈大笑,一口剛喝下的牛奶險些噴出,好不容易吞下後還嗆了兩口,絲毫沒有要同情當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時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後想想而已,當時影廳裡那麼黑,我都不確定他到底長什麼樣,小孩子成長發育變化大,就算現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認不出來。”

“看恐怖片嗎?”林越終於知道時一的話題靈感起自哪裡,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報。

時一退退縮縮的推手求他放過:“別,我不看的。”

“不是總聽人說人比鬼更可怕嗎?虛實難辨的東西你還當真。”

“可是……”時一不情願的委屈樣,“就算這樣,我還是怕鬼啊!”

林越發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時一也有軟肋,她不似表面那般雲淡風輕,同多數女生無異,有著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觸就可激起心底的驚濤駭浪。

時一又由此聯想到另一則囧事。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活動,他們當時去的是一個類似基地園的地方。其中有一個娛樂環節是走迷宮,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牆,層層疊疊的三維實物,跟圖書上的迷宮遊戲不同,這次是實戰遊戲。她那時小又是女生,不夠高,水泥牆自然給作為小學生的她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感,她站在門口卻步了,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裡跑,大呼小叫的驚叫聲,玩得不亦樂乎,獨留她一人站在門口猶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邁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衚衕裡,到不了迷宮的中心。迷宮的中心是個看臺,可以以上帝視角縱觀全域性,後來她看到不少同學成功“登頂”,開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同學指路,她是羨慕的,但是她又開始過分擔心,一會出不來怎麼辦,小小年紀的她就這麼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間即使老師在一旁鼓勵她進去試試,她還是怕跟丟了大部隊,往後縮了腳,寧願在門口等著小夥伴出來。

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對幼小的她來說,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後來的闖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次,也是寸步不離地緊貼著其他人走,當時正好還有六年級的學生也想進去玩,他們就幾個人湊一夥,一刻不離的緊抓著高年級的衣角,抱著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睜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還時時警惕地接收訊息,以聽取前方別人的尖叫聲來判斷路況,她沒有撐到最後,中途見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膽小,膽小得都不像長大後的自己。

林越聽得津津有味,牛奶見了底,時一的故事也講完了。

他真摯地發表了一句見解:“時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講故事了。”是那種娓娓道來的生動鮮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對自己又一好評。

“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也聽夠了,牛奶也喝完了,該回去睡覺了。”她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十四分。

七點半的早讀,換算平時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現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還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有後續嗎?”林越睡意全無,有所期待和留戀,他想繼續聽下去,不願結束話題。

“有。”時一說,“公平起見,下次換你講。”

14

尤翹楚後來是這麼在時一和廖韻之面前評價何佑禹的:“簡直是披著羊皮的狼。”

尤翹楚說這話的時候,她們正盤腿坐在足球場邊的塑膠跑道上。

尤翹楚絮絮叨叨的滿是怨念:“我他媽,入部已經快一個月了,何佑禹這傢伙從第一周開始就讓我打掃足球部衛生,我至今連個球都沒學到。”

尤翹楚憤恨地拔著腳邊的草,用力的一根根揪著巴不得被她連根拔起,仇視的眼神鎖定著在球場上繞著一顆足球肆意奔走的何佑禹。

直至本在球員腳邊轉悠的足球,撞到了球框,偏離了原定的路線,朝尤翹楚這滾來,被她腳抵著才停止了滾動。

“尤翹楚,踢過來。”球場中央的何佑禹用力的朝她揮手喊叫。

“使喚起我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尤翹楚翻著白眼本不想理他,讓他自己過來取,可奈何周圍的人跟著起鬨。尤翹楚擲下了手裡的草,拍拍手,站起來,把所有憤怒的意念集中在腳尖,大力的一踢還不忘放句狠話,“老孃是來踢球的,不是給你當下人差遣的!”然後故意作對般,何佑禹越是向她招手示意往那踢,她越是忤逆他,偏不,對準另一個與他距離較遠且無人看守的方向狠命踢。

抬著下巴,洋洋得意地看著何佑禹追著球跑,報復完的快意感油然而生,這才大快人心地坐下繼續拔著草:“當下人好歹還給工資呢。你們說是不是?”

時一和廖韻之笑而不語。

“虧你們班的楚妤同學還任勞任怨,殷勤的任他宰割。”尤翹楚看向時一,指了指剛打掃完,從足球部教室揹著書包走出來的楚妤,“反正我是不想再幹這事了,吃力不討好。”

“當初還不是你說他有點姿色,然後屁顛屁顛的加入足球部嗎?現在是幹嘛,看膩了?”時一不以為然,全當尤翹楚的話為耳邊風。

“我都和你們說了,我加入足球部不是因為何佑禹,是真想學點什麼,你們想想啊,你會其他女生所不會的技能,會不會覺得很酷,挺有成就感的那種。”尤翹楚扳著身子苦口婆心的解釋。

“那楚妤還會跳舞呢。”廖韻之不服,“你去學個來?”

“那可不一樣,唱歌跳舞太俗,隨隨便便都能弄出點花樣,還不適合我,我要的是英姿颯爽的與眾不同。”尤翹楚沉醉在自己勾畫的美好藍圖裡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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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和廖韻之像看著神經病一般盯著尤翹楚。

“還有啊,我算是看出來了,楚妤壓根就是喜歡何佑禹,不然你說一個好好的學跳舞的氣質型美少女,報個足球部是幾個意思。”尤翹楚猶如發現新大陸,湊近時一和廖韻之耳邊小聲說。

時一不屑於此,白了她一眼,還以為什麼呢:“我早猜到了。”

楚妤一步步朝著她們這個方向走來,她們噤了聲,假裝跟沒事人一樣看著那夥人把球踢來踢去。

那些人踢的差不多了,她們也都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學長,衛生打掃完,我先走了,這是鑰匙。”楚妤恰到好處的笑容,鑰匙放到何佑禹的手心。

“恩,先回去吧,不早了,快到清校時間了。”何佑禹憐香惜玉,溫聲細語。

“那我也走了。”尤翹楚拉著時一和廖韻之準備轉身就走。

“等等,把足球拿回去。”何佑禹伸長了手,託著球。

“快清校了,學長。”尤翹楚在“學長”二字上,刻意放軟了聲音,強嚥著一股令自己不斷作嘔的噁心感。

“你剛才幹嘛了?”何佑禹置若罔聞,反問道,“今天衛生不是你打掃的吧。”

“幫你撿球啊!”尤翹楚說得理直氣壯。

“你還好意思說。”何佑禹也不管她如何強詞奪理,“拿回去。”又把球朝前伸了伸。

“何佑禹!”尤翹楚簡直要吼出來。

何佑禹不管不顧,硬是擺著非要尤翹楚把球送回去才放她走的態度。

時一和廖韻之對視了一眼,也無可奈何,冷眼旁觀。

尤翹楚沒辦法,只能氣鼓鼓的拿著球走人,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一把奪過何佑禹手中的鑰匙,憋悶著一股氣,甩頭大踏步的走。

時一和廖韻之跟在後頭。

尤翹楚把球安分的放在屬於它的位置上,關上足球部的門,正要上鎖,何佑禹倚著門框,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急著鎖啊,我還有東西要拿呢。”

“明明你自己要回來拿東西,幹嘛還非要讓我幫你把足球放回來啊!”尤翹楚差點沒被突然放大在她面前的超欠扁的嘴臉嚇得半死,徹底炸了,“浪費老孃的時間!”

“我喜歡啊!”何佑禹搖晃著腦袋,樂悠悠的推門進去。

這話簡直火上澆油,徹底引燃了尤翹楚這顆一觸即發的炸彈。

“你他媽給我滾!”尤翹楚一把扯過廖韻之幫她拿在手裡的書包,甩到肩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這足球部我死也不呆了!”

留下何佑禹愣在原地。

時一和廖韻之全程觀望狀,不發一語,對著何佑禹歉意的笑笑,攤手無可奈何狀,然後跟著尤翹楚離開。

“啊!真是吃虧,做牛做馬,任他差遣了近一個月,什麼都沒撈到。”尤翹楚煩躁的撓著頭髮,後又想通作罷,“算了,說起他來就氣。你們要吃什麼啊,不要客氣,儘管點吧。”

今天是尤翹楚的生日,她們三個本來計劃著早早結束尤翹楚足球部的事,然後走人去慶生,卻被何佑禹扣留到這個點,她們出來的時候清校鈴已經打響了。

尤翹楚還憋著一肚子的火氣,她們還擔心,大餐還沒開吃,尤翹楚她自己倒是先被氣飽。

“那倒不會,這樣豈不是更划不來了。”尤翹楚不以為意。

“放心吧,花錢這事,我們不會讓你少出的。”時一和廖韻之沒心沒肺的“訛詐”她。

話雖如此,但她們一頁頁翻著選單,看著精美的食物,再比對下標價,搖著頭心裡默默否定掉,到底是下不去手啊。

最後合上選單,把決定權交給尤翹楚。

“何佑禹這個混蛋,你們是不知道,簡直衣冠禽獸,你們不瞭解內幕,剛開始我也被忽悠的以為是個很好相處的學長,好商好量的。”尤翹楚果然還是按耐不住那團熊熊燃燒的火,點完菜,服務員離開後,剛還說提起何佑禹就來氣的人,現在又拉著時一和廖韻之嘰嘰喳喳的宣洩她的不滿。

“說好不提他的呢。”廖韻之看怪胎般盯著尤翹楚。

“別急,先讓我把話說完。”尤翹楚先一吐為快。

“那次我打掃完衛生把鑰匙還給他,他丫的竟然還想讓我跑腿去幫他買水。”尤翹楚敲桌,“重要的是他自己明明放了瓶礦泉水在球場邊!他給我的理由是礦泉水常溫,他要冰的!帶汽!我想著,買就買吧,多大點事,早點打發完回家,反正小賣部也不遠。然後啊,我就買了瓶冰可樂,跑去給他,速戰速決的那種,結果因為跑太快,他擰開可樂的時候滋了他一身,他以為我報復她,心理不平衡,故意晃的。我就吼回去,你丫的,自己偏要的“汽水”,早知道我就如你願多晃幾下,來點猛的。他徹底懵了,然後樑子算是結下了。”

服務員一一上菜,時一和廖韻之兀自夾著菜、倒著飲料,默默聽著尤翹楚講話配合點頭,還不時相互推薦剛送入嘴的食物:“這道菜不錯啊,你嚐嚐。”

“這傢伙明知我不是吃素的,偏還來勁了,一次次得寸進尺。”尤翹楚嘆口氣,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時時置她於爆炸邊緣的人,她終於動起了筷子,“你們剛才說哪道菜不錯的?”

這話題一下子也轉的太快了吧。

“這道這道。”廖韻之笑嘻嘻的指著她面前的那道菜。

“我後來覺得任由他激怒我這樣可不行,我一定要沉得住氣,讓他知道我也是一個收放自如的人,不然就得被他牽著鼻子走了,他那麼來勁,我偏不中計,沒準過陣子他覺得沒勁了,就不打算耍我了。”尤翹楚還在喋喋不休的發表著評論。

在她們看來,尤翹楚並沒做到收放自如,何佑禹也還在繼續招惹她。

“那你說他怎麼就不找楚妤的茬呢?”既然都說到這了,時一索性就著這個話題下飯配菜。

時一和廖韻之訂的生日蛋糕做的差不多了,廖韻之離開去樓下的蛋糕店取。

“他腦子有病唄!”尤翹楚想了想後又說,“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我想是來自軍訓時潑了人家一身綠豆湯的罪惡感。”

尤翹楚說的如此振振有詞,時一無言以對。

“好吧好吧,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不知道的以為你喜歡他呢。”

尤翹楚哼了一聲:“怎麼可能,想太多。”

廖韻之提著一盒生日蛋糕進來,放在桌子中間,點上蠟燭。

尤翹楚性格中保留了太多尖銳的點,她嗤之以鼻的東西很多,但與她脾性所不符的反差之處在於,她仍舊會執著於一切古板而單一的形式流程,慶祝任一於她來說意義非凡的事,並樂此不疲。

尤翹楚高高興興的閉眼許願吹蠟燭,時一和廖韻之在一旁唱著生日歌,然後歡呼鼓掌對她說一句生日快樂。

這樣她才算是度過了一個圓滿的生日。

“所以呢,那次葉承彥找你幹嘛?”尤翹楚先開口質問,話題的主人公一下子由她轉向了廖韻之。

廖韻之低頭不語,良久開口,弱弱的說一句:“他說他分手了。”

“真快。”時一評價了一句,“在一起沒多久吧,暑假那會才看到他和他女朋友的。”

“他們中考前就在一起了,當時我不知情,所以才因此拒絕了我吧。”廖韻之為他辯駁。

“那肯定也沒多久,以月為單位計算的愛情時限,隨隨便便一對情侶都能做到。”尤翹楚全然不顧廖韻之的想當然,直戳漏洞,“那他想幹嘛。”

“他說我挺好的。”

“這不廢話,要他講。”尤翹楚氣不過。

“他說可以試著考慮一下在一起。”

“真他媽自以為是,就算試著考慮一下,也輪不上他說這話。你別光說他說了什麼啊,你是怎麼想的?”

“我答應了。”廖韻之底氣不足,縮著肩準備捱揍。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廖韻之鬆口答應在前,現在也於事無補,時一不發表過多的言論。

“雖然我知道這麼說不對,但你真的可以不計前嫌?”尤翹楚反問。

廖韻之默然。

“你可以大度到不追問他,縫合種種嫌隙,淡然自若,甚至笑臉相迎,但你不可以像一個甘願卑躬屈膝的拾荒者,輕而易舉的撿拾灑落一地的不快,撕心裂肺的喊叫和抽抽搭搭的哭泣,堆滿廢紙簍的是你一張張接連不斷擤鼻涕的廢紙和殷勤填補卻爭相從鏤空處鑽出的兜不住的愛。這些你都無所謂嗎?”

時一循循善誘,她知道為時已晚,廖韻之自動邁出去的那一步怕是怎麼都收不回來了,但她就是想告訴她,即使她不管不顧的視若無睹,但作為閨密,她們真真實實的幫她記在心裡,替她不值。

“韻之,我們是你的娘家人,希望你嫁的好。”尤翹楚感性地說,“我們為你苦盡甘來高興,也為你前路渺茫擔憂。”

她們希望她過的好,實實在在的好。

“我怎麼可能不計較,正是因為太過計較得失,所以才不忍數次努力付之東流,我沒有理由拒絕親自找上門的機會,寧願心甘情願的捨身試險。”廖韻之哽咽,低低的傾訴,“你們說的我都懂,但是我喜歡他啊,我能怎麼辦?”她置身其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糊塗。

怪不得其他,只怪在那一句,她喜歡他啊,她能怎麼辦?

誰說結果不重要,在廖韻之這兒,結果比什麼都重要,如果所有的鋪墊只換來自欺欺人的一句:“沒事啊,盡力就好了。”那才是她對自己最大的心寒。

縱使她們上百句的勸誘,也敵不過廖韻之的心之所向。

但廖韻之心知肚明,無關利弊。她很開心,因為她們自始至終都時時繫念著她的心事,記掛著她的幸福。

“不管怎樣,我們都真心實意的祝你幸福,那才是你該有的樣子。”

她們不會忘記,廖韻之為了走到這一步,磕磕絆絆鋪設開來的不易。

最後她們不再聊廖韻之和葉承彥,一杯杯喝盡的飲料,一口口入肚的佳餚,一聲聲爽朗的大笑結束了尤翹楚十七歲的生日。

尤翹楚回到家後,在空間發了條狀態,祝十七歲的自己生日快樂,並貼上了她們三人親密的合照和她雙手合十的許願照。

不過三分鐘何佑禹就找上門Q她,先是恭維的說幾句漂亮話祝她一句生日快樂,後是裡裡外外數落了自己一遍,說是早知道今天她生日,說什麼也不耍她玩。

“知道錯了?”

何佑禹發了一個齜牙嬉笑的表情承認。

“禮物呢?”

何佑禹又發了一個禮物的表情。

“滾!”尤翹楚覺得這個字還不夠狠,傳送出去還不夠解氣,又補發了一條,“你當我三歲小孩哄?少來忽悠老孃,不過是比我多吃了幾個月的奶,我媽要是早生我一個月,你也不過是跟我同年生的同級生。”

“你要什麼?下次我補給你?”

“別想我再原諒你!”尤翹楚撂下了狠話決心不再搭理他。

奈何何佑禹後來又接連發了好幾條資訊,都沒得到尤翹楚半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