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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22

南方的冬天來得稍晚些,但到底還是如約而至了。

越是低年級,節日氛圍越濃,高一學生們都不可抑制的沉浸在歡度平安夜的興奮中,平安夜的晚自習,全班都興致沖沖的選擇留校,年段長對於新集體藉以節日的名義第一次誓要熱熱鬧鬧的聚在一塊搞出點什麼名堂來表示理解,只要不過分鬧騰,過於影響其他年段晚自習的正常秩序就不過多干涉。

大家瞭然的關起門來,低調的搞事情。

江則作為班長負責組織此次活動,支出了部分班費採購了全班分量的蘋果。

在時一的眼中,平安夜的蘋果不同之處在於多了層別緻的外包裝,卻賣出了比平日光溜溜的蘋果還高的價格。時一手捧紅彤彤的大顆蘋果,端詳了良久,江則逐個分發精美的小卡片和用於包裝蘋果的方形紙盒。

寫上祝福語,彼此贈送,或者自留。

時一猶豫了很久,小卡片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知道提筆寫些什麼話應景,這是一年的年末,再過幾天,撕去本年最後幾頁的日曆,大街小巷的各家各戶又該換本了。她知道該展望未來,寫些鼓勵的話,卻不知道該撿哪個方面的哪一句較為合適。

她先把包裝盒撐起,蘋果塞入其中,不急著封口。

平安果要送給誰,她還拿不定主意,不是說她自己心裡沒個選定的物件,而是指她體內無數個聲音都指明想送給林越,卻不能任由被牽著走,不管是明面還是私下,她都少了個為自己的別有用心撐起正大光明的理由。所以,除此之外呢?

時一兩相權衡,擇其中立,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尤翹楚給她發來訊息的時候,她剛好寫完擱筆。

“出來下。”

她聽話地走出班級,尤翹楚提著一整袋蘋果恭候在外,在她面前攤開,特闊氣的說一句:“挑吧,想要哪個?”

時一被她弄得膛目結舌,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你......沒病吧?”

“幹嘛啊!平安夜呢!我好心來送蘋果的!”尤翹楚不服氣。

“剛從學校附近的水果攤買完蘋果回來上晚自習的?”時一滿腹狐疑。

尤翹楚提著隨處可見的紅色塑料袋,裡面盛滿了七八個光溜溜的紅蘋果,她看多了平安夜之際眾多商家極力包裝的平安果,現在瞧著尤翹楚如此接地氣的拎著一大袋蘋果憑她挑選,著實一愣,“怎麼賣的啊?多少錢一斤?”

時一隨手從尤翹楚張著的袋子裡拿起一個,賣相還挺好的,一看就是用心挑選過的,她問的認真,是真想知道普通稱斤賣的能比變著花樣裝飾過的蘋果便宜多少。

尤翹楚沒理會她,只當看著智障:“傻逼才提著一整袋蘋果送人呢。”

時一聽出了她的話外音,敢情這不是她自己去買的啊。

“誰這麼......”時一不知道該怎麼用詞好更貼切的形容這不同常人腦迴路下的舉動。

“我懷疑何佑禹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他提著一整袋的蘋果來找我,跟我說,尤翹楚,平安夜快樂哈。”尤翹楚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樣的在時一面前還原情景,包括那殷勤的無端獻媚樣,都淋漓地展現。

時一能想象尤翹楚接過這沉重的水果袋一副“我他媽?”的懵逼狀。

時一隻得傻笑,除此之外說不出其他的話來解釋這兩人莫名怪異的相處模式。

“我開啟一看連個形式化的外包裝都沒有。”尤翹楚翻著白眼,“他還真誠的說是剛買的,還是親自挑選的新鮮蘋果。”

時一笑:“那他也用不著買這麼多吧。”

“他說,買特意包裝好的蘋果貴,普通蘋果挑挑揀揀半天只買一個他又不好意思,我拎著這一袋七八個蘋果反問他,也沒覺得便宜到哪去,要是老老實實買那一個總不至於花出這一大袋的錢吧,你說他一心想著划算反倒買虧了,他說他樂意,我覺得就是傻。”尤翹楚無奈了,她當時從他手裡接過時,心已經往下沉了一大半,“可他也用不著這麼夠意思吧,拎著七八個全給我了,我想著反正都是蘋果,又都是別人給的,愛要不要,可又掂量來,思量去,他就是故意的,誰他媽平安夜送一大袋蘋果給別人啊!”

時一隻是笑,手裡拿著一個何佑禹慷慨送給尤翹楚的蘋果:“合適嗎?他買給你的,然後你送我?”

“哎呀,無所謂啦,有什麼不合適的,送我送你不都一樣,提著一袋七八個蘋果,我可不想回到家後再被我爸媽問怎麼下晚自習後還自己主動去水果攤買了一袋蘋果回去。你再拿一個走吧,我吃不完還嫌重。”尤翹楚說完又從袋裡拿了一個蘋果塞到時一手裡,“多拿一個,幫我分擔點。”

“你放教室,一天一兩個的量,慢慢吃,一週總該吃完了,蘋果挺耐放的。”

“拉倒吧,我還有同學送的,誰有事沒事天天塞一顆蘋果吃啊,況且這蘋果也不小,下課十分鐘若想慢悠悠的吃,三兩下還解決不掉一顆,天天面對著它,我會吃吐的。”尤翹楚邊說又邊從袋子掏起了一個。

“我拿兩個就夠了。”時一雙手握著兩個大紅蘋果,看著尤翹楚舉到一半的第三顆蘋果,時一下意識的手朝裡縮了下。

“誰說這個給你了。”尤翹楚往時一懷裡一塞,“我是讓你給林越的。”然後奸詐地挑眉一笑。

“哦。”時一為自己的想當然回擊尤翹楚一個託著長音的低沉“哦”字。又轉念一想,抱著三顆蘋果轉身回班,“你等我一下。”

等時一出來的時候,手裡是她還沒送出去的平安果,時一託著裝著蘋果的方形紙盒:“送你了,平安夜快樂。”

尤翹楚擰巴著臉,剛送出去解決掉三顆蘋果,又從時一這收來了一個:“這麼隨便?”

“哪隨便了,可比何佑禹的那一整袋強多了。”

“是......強多了。”尤翹楚被她這話噎著,慢吞吞地接過,因為一顆蘋果扭著一張不情願的臉,“我們倆還是別這麼客氣了,禮尚往來在這時候沒必要的。”尤翹楚準備把蘋果往時一那推回去。

“這不一樣,有外包裝的呢。”時一不吃尤翹楚的那一套,驕傲地指了指送出去的蘋果外殼。

“你怎麼不送林越?”尤翹楚反問道。

“算了吧。”時一的語音一下子弱了下去。

林越開啟後門的時候,時一和尤翹楚還在門口面面相覷。

“呀!林越!”尤翹楚先開口激動的打著招呼。

“來送蘋果的?”林越也友好的回應,視線不自覺的被尤翹楚紅色塑料袋吸引了去。

“嗯,你來的正好,喏,你的份,平安夜、聖誕節快樂哈!”尤翹楚二話不說就把時一剛拋給她的蘋果藉機轉嫁給林越。

時一不可思議的看著尤翹楚的大膽舉措,又吃驚的看著林越欣然接受地說了句:“謝謝。”

時一噤聲,不敢多說什麼,尤翹楚假借她自己的名義幫時一的遞送到林越手中,她也不好戳穿。

尤翹楚喜滋滋的丟了“包袱”,還順便促成了一件善舉。

“班級裡一會要一塊放電影看了。”林越拍拍時一的肩,提醒道。

“那你們先進去看電影吧,我也要回班了。”尤翹楚識趣的功成身退。

時一盯著林越拿在手裡的裝有小卡片的蘋果盒,應了聲:“嗯。”

“一會回去坐公交?”

“嗯。”

林越回座後,江則狀似無意的隨口一問:“別人送的?”

“嗯,同學。”林越不多做解釋。

教室內一片漆黑,只有白色幕布上放映的電影閃著微弱的光。

林越就著勉強的光線,開啟蘋果盒,意料之內地取出了裡面的小卡片。

“很高興認識你”

林越會心一笑。卡片內的白色底板上,端端正正的寫著這六個字,乾淨簡單,甚至不留有一個標點符號。

時一有些坐立不安,她無心觀看電影情節,單手撐著腦袋對著擺放在課桌上的三個蘋果來回掃視。尤翹楚塞給她的第三個本要帶她轉交給林越的蘋果這下也送不出去。

她不知道要送給誰,模稜兩可、指意不明的話安插在誰那都像是那麼一回事。

換作給了別人,她大可不做沒必要的揣測。她怕是她想太多,太過字字拆解計較。任旁人看來都是句再通俗易懂不過的字面意,可但凡觸及到林越,她不免在其中賦予了這三年多來的喜歡,林越看不懂,但她話裡話外都有鼓快要滲透紙面的暗戀要溢位。

他自是不明白,但她忐忑難安,為莫須有的心虛。

很高興認識你,為這三年多來的歡喜。

林越把時一的小卡片沿著之前的摺痕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在衣兜裡,他把自己的那份原本已經放好在小紙盒內的蘋果拿出,塞進了其他東西,自此之前,他本沒打算在小卡片上寫些什麼大多相差無幾的場面話,但此刻他覺得有必要對時一的“真摯”給出相應的回覆。

影片播放近尾聲,八點半響起的晚自習下課鈴,剩餘的二十分鍾電影內容只得暫停。大家相互道別,說著“聖誕快樂”、“平安夜快樂”諸如此類的祝福語。住校生佔大多數,他們不緊不慢的收拾,嬉笑打鬧中滿是閒情逸致的歡脫。

江則走到時一面前,遞送出蘋果,好似時一的理所當然與應得。

時一有一秒的錯愕,連連擺著手,指著桌上還未收起的三個紅彤彤的大蘋果:“不了,收太多,我吃不完的。”可還是禮貌的說句,“謝謝。”

“這不一樣。”江則看著時一的“滿面愁容”,為這三個不知如何處理的蘋果,由心覺得她可愛,不由分說的把自己的那份與三顆蘋果放在一堆,然後揚長而去,只留下一句:“明天見。”

江則不知道她為何苦惱,容不得她拒絕,時一只能收拾乾淨課桌,把四個蘋果排排放在抽屜的書堆中。

時一收拾好書包準備離開班級時,刻意掃視了一眼班級,已經不見林越人影,她以為林越本打算和她一起走,才問她是否放學搭公交回去,林越不在視線範圍內,應該是先走一步了,在她和江則糾結於蘋果的歸處時,她難抑的小失落踩著樓梯不緊不慢的順著欄杆往下走,直到走近在教學樓門口等她的林越,才有眼前一亮的歡喜。

“額......你等我?”時一不確定的詢問。

“嗯。”

他們一同走向公交站,時一拽著書包肩帶,林越單手插著兜,他們並肩在昏黃路燈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在遠處黏在一起。

時一善於從不足為道的微小處自我陶醉,比如現在。

公交遲遲不來,時一就安靜的站在公交站牌前盯著腳下的影子,百無聊賴,在林越看不見的地方,微偏著頭、插著手,促一對成雙影子的“地下戀”。

林越側過書包,時一忽地安分,直挺挺的站那,朝著來車的方向,佯裝觀察車況。

林越拉開書包拉鍊,拿出了那個早已妥當的蘋果盒。

時一下意識的呆住,死盯著林越手裡的蘋果盒。

他.....這是?要送我嗎?

“這個真不一樣,你先別急著拒收。”林越看時一這退退縮縮的架勢,便急著解釋。

時一聽出了,剛才林越是有在聽江則與她的談話內容。

時一主動接過,笑容毫不遮掩的掛在臉上,說了句:“謝謝。”

她從沒給自己留有拒絕林越的餘地,無論他是否有所求,她默默記著他的好,不斷加溫,不斷增色,不斷烙印在心裡,反反覆覆的如數家珍。

她不知道他說的不一樣是否指身份的不同,還是其他什麼她想不到的方面,她捧在手心,沒有實實在在的蘋果墜感,卻是有著不相同的重量,是意外的輕巧。

她不急著當面開啟,想把這份意外的驚喜獨留一人時沾沾自喜。

他們握著把杆,隨著公交搖搖晃晃的前進,時一把書包背到身前,勉強倚著扶杆,拿出了語文練習冊和一張撕下的作業單。

“這是今晚的作業清單,手寫的或背誦的,是否要交和要交的日期我都備註在旁邊了。還有你如果實在對閱讀題犯難,可以借鑑下我的。”時一一並交到林越手裡。

“你這麼快就寫完語文作業了?”林越拿在手裡,字裡行間的細緻。

“課間寫好的,慢慢寫,一點點騰出時間,其實量也不是很多。”

林越對理科興致高昂,也就自然而然的習慣把語文作業壓後,本就對其興趣缺缺,又偏愛理科,有時壓軸題鑽研久了,對繁瑣的語文閱讀自是沒了耐心,弄得晚了,一週總有那麼兩三次在十一點過後QQ聯絡時一答案拍照。一來二去的麻煩,總歸有點不好意思,只得發著“嘿嘿”傻笑的訊息作為感謝。時一做作業卻不似林越那般偏袒,她大多隨性,看情況選擇,作業清單裡的量各科穿插著寫,哪些好解決,就先從哪著手,她再怎麼對語文上心,日日“關愛”它,也總有膩煩的時候。

林越做題細緻,越燒腦越較真,唯一的不足怕是總沒規矩的記過作業,作業少還好說,若當日各科作業連番轟炸,老師再提幾點細緻的要求,他就有些撿了芝麻丟了西瓜,作業要求漏洞百出了。他也總是在組長催交作業,檢查核實作業內容時,要麼記錯了時間,忘了寫,要麼勾錯了題號,寫錯了題目。

宋因冉會體貼的包庇他,為林越補作業留足時間,老師要批改,她又不好直接將自己的作業本甩給林越照抄,有時急了,就站在林越邊上,順著林越的寫字進度,她對著題目一字一句的現場組織新的答案給林越聽寫,她延緩該作業整合到老師辦公室的時間,為了林越,寧可多拖延了一個課間,然後再把林越從缺交名單上劃掉。

林越不至於過分到次次如此,可但凡他“不長記性”的那麼幾次,總還有個宋因冉關照他。

宋因冉樂在其中,她每幫林越逃脫一次語文老師的追究,林越每受她偏袒一次而倖免於難,宋因冉都默默的在心底裡記上了一筆,以換取在作業名單上劃掉的痕跡,她心甘情願的做,也與之對等地痴想,林越將會以另一種她所希望的方式償還給她。

她想給林越很多很多看得見的好,得到林越很多很多真切實在的特殊。

時一後來總會在放學前優先解決完當天的語文作業,語文課大多在早上,她課間若沒事,就抓緊時間寫,十分鐘的課間,積少成多總還是夠的,作業多了,有時甚至會犧牲掉部分午休時間,就為了在林越面前裝作輕鬆的把作業轉交給他,一副算不上什麼事的舉手之勞。連同當日的作業清單,時一都會親手寫兩份,其中一份自留,一份給林越,內容備註詳盡。

她不希望林越看穿她刻意而為之的好,她要的是她為林越的所作為都似表面的那般“順便”。

後來,那些班裡的“明眼人”都對宋因冉多少有些心知肚明,宋因冉卻已經善於在他人小聲曖昧的笑問她:“誒,你就說實話吧,是不是喜歡林越啊。”、“老實招了吧,你喜歡林越對不對?”“喜歡就直說嘛,大家都看出來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時,遊刃有餘的回答上一句:“沒有的事,你別想太多啦。”

而時一不會忘記宋因冉追問她是不是喜歡林越,及她口中的那句“時一,我喜歡林越。”

時一的反問,宋因冉認真的點了下頭,不掩飾的承認和同學的八卦,宋因冉笑著否認,耐心的解釋,其實都是直接或變相的答案。04

午休時間楚妤回宿舍將髒衣服脫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後就一個人在陽臺上一遍遍的洗刷上面的汙漬,可畢竟是件白T,綠豆湯的痕跡十分清晰的烙印在那上面,再多的洗衣粉沖泡也做不到煥然一新,本想向隔壁幾個宿舍的同學借漂白液可無果,最後只能簡單搓揉幾下,儘量淡化上面的痕跡,而後晾曬在陽臺上。

下午三點的軍訓正式開始,為預防過分直接曝曬在毒辣的太陽下,女生們各自都在裸露的肌膚上塗抹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防曬霜以儘可能的減少紫外線的侵犯,學校方面也十分體諒新生,在軍訓的通知書上也特意強調讓大家應做好必要的防護措施,可在軍訓期間佩戴自己的遮陽帽。

年長我們三四歲的教官體諒我們新生身子骨“嬌貴”,特意將本班安排在一塊陰涼地訓練,又隔三差五的讓我們在原地休息幾分鐘,喝喝水,擦擦汗,在我們自由支配的這麼幾分鐘內,為活躍氣氛還不忘鼓舞我們一起唱軍歌,亦或是跟隔壁班排的同學拉歌,卻都是純粹比誰嗓門大。

在周圍同學閒聊之際,時一靈敏的聽到這次中考狀元原來就在我們班,是最後排靠右的一個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的一個男生,他不同於所有初中生標準的男生寸頭髮型,而是中間的頭髮比兩側略高點,以不至於那麼一板一眼。解脫了教育局對初中生的硬性要求,在暑假期間重新打理自己的形象以迎接新生活也不無道理,只是沒想到這個叫江則的學霸,也這麼不拘一格。

時一終於親眼目睹了這個被“新狀元”充當為營銷手段,印刷在一張張對外宣傳為人傳閱的傳單上的焦點。

她看了一眼,扭回頭,繼續偷聽旁邊圍坐一團探討新生中某幾個引人注目的“傳奇人物”。

有女生的地方一定不缺少閒言碎語。時一併不算是一個喜歡與人家長裡短、閒來無事八卦他人私事的女生,但卻無法阻止自己忍不住伸長耳朵湊近分一羹的癖好。

她只是聽聽就好,從中汲取某些對自己有益的訊息,不評頭論足,不輕易干涉。

她確認了楚妤的舞蹈特長並肯定她的先天美貌。畢竟在初中階段只有藝術特長生才可在獲得校方批准下免去剪短長髮的強制性規定,而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校內必須將頭髮梳好盤起,走在人群中自是難免投來幾分豔羨的目光,更何況她從小練習舞蹈,舉手投足的氣質與出眾的外貌相得益彰。

所以楚妤初中時被認定為校花也毋庸置疑。

時一覺得有點掃興,這些女生說來說去都難免從最為淺顯直觀而膚淺的方面探討,而這些從初印象便可判斷出一二。

直到她們的話題又再次扭轉到中考狀元——江則身上。

“聽說,江則的媽媽是弘毅的校長。”一個女生拉進了小團體的距離,更湊近“漩渦中心”幾分,捂嘴輕聲說道。

“難怪他報考弘毅,我原先還挺納悶,按往常看狀元一般都花落一三附中,弘毅雖也是重點高中,但到底位在其後,稍遜一點。”

“到底是有個在重點高中教學的媽,兒子是中考狀元臉上多有光,安排在身邊緊盯著也挺好的,在學校方面也好照顧,弘毅再怎麼不如一三附,好歹也是排名第四,數一數二的高校。”

“我要是有一個……”另一個又不免感慨,話到一半其餘幾個立馬承接著後話應和著,“這樣的媽多好!”

然後就是幾聲相互嘲諷的竊笑。

時一聽至此,內心不由冷笑幾聲,表面卻波瀾不驚。

常人只懂得將他人的成就歸功於其所擁有的優渥資質,卻不願正視其為之付出的努力與自身的懶散。

時一相信將任何人置於與江則同等的先天條件下也不見得定能取得與之相當的榮譽。

她曾以為某些東西遠在天邊,卻因為緣分而相互聯絡,中考狀元和她一個班,校花與她一個宿舍,這些不約而同的巧合一起撞進了她的生活,成為為人樂道的閒言碎語。

當天下午的軍訓預計五點半結束,五點新生還在訓練時,本班佇列旁就三三兩兩結對經過一群身著球衣的男生,大家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去,筆挺的軍姿和稍斜的目光在教官眼中只覺得滑稽。教官特意的輕咳一聲後又立馬端正態度,目視正前方,不敢稍加懈怠,卻又在原地轉體訓練中走了心,順勢偷瞄了幾眼足球場的方向。

訓練結束後大家都一鬨而散,偌大的足球場已經裡裡外外的圍上了好幾圈人,時一雖對足球有興趣,但還是耐不住炎熱的夏季所帶來的身體黏膩的不適感,晚上七點半班主任還要在班級召開一場班會,中間才兩個小時可供支配,她得用來洗澡、洗衣服、吃飯並整理宿舍,除去陳椏楠的漠不關心,其他舍友本想慫恿她一塊去湊個熱鬧,但還是被時一婉拒了,她不捨的往鬨鬧的足球場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她和陳椏楠一前一後的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不親近也不疏遠,卻始終保持著相較適當的距離。

她一直注視著前面陳椏楠孤獨的背影,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周身籠罩著“生人勿進”的屏障。

所以當林越站在自己身邊有意搭話的時候,她也是慢半拍的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呆呆的看著前面機械的走著,宛如丟了魂,獨留軀殼的行屍走肉。

“前面那個你舍友?”林越順著時一呆滯的視線看去,最後又把目光落入時一的眼中。

時一一時半會兒慌了聲,在她看來如此親暱的舉動,林越直勾勾的盯著她試圖想深入眼底一探究竟,令當事人一瞬間措不及防,條件反射性的躲閃目光,結結巴巴的回答著他的問題:“是……是……是。”

“不去足球場觀賽嗎?”林越不禁失笑,他頭一次親眼所見,時一竟有在自己面前無措驚慌成怯懦兔子一般的時候,印象中的她,也許是因為學習委員的身份,總是端著一副拘謹的模樣,在學習方面,不敢稍加鬆懈,在工作方面,不敢稍加怠慢,總是在自己可掌控的範圍內勤勤懇懇著。

“人太多了,我想著還是先回宿舍整頓下,畢竟今晚還有一個班會。”可她卻又一秒重新調整了心緒,調控著面部表情,“你呢?”

“你知道今晚彬哥召開班會的主題嗎?”

彬哥是男生們給班主任張彬新取的綽號,下午的軍訓他有來巡視過兩三次,聽說他是教體育的,同學們一片譁然,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體育老師都能輪上這差事,也是男生宿舍的生管老師,更是學校教務部的一員。綜上所述再加之其近三十的年齡,叫來順口,與之映襯,只稍一下午就在大家的公認下叫開了。

如今這個時代已沒哪個學生真能在背地裡老老實實的稱呼老師來談論種種。“老師”這個稱呼已然變為場面話。林越沒回答她的問話,兀自丟擲自己的問題,雖是疑問句,可話中語氣已是知曉答案的肯定。反正她沒有很在意自己的問題是否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只是順勢一問。

“不知道。”她誠懇的搖了搖頭,表示很願意聽他解答。

“今晚要選暫時的班幹部。”林越毫不避嫌的與時一一道走著,中途遇上江則,他還主動自然的打了聲招呼。

江則笑笑,朝她看了一眼,很配合的快步往前走。陳椏楠也許是聽到什麼,往後看了看,又很淡漠的扭回頭去。

時一全當是他的好人緣作祟,內心竟有種背地裡做錯事的膽怯,彷彿自己的小心思在這招呼聲和眼神對視裡稀疏被覬覦。

其實說是暫時,不出意外基本以後便被正式確定了。

“你有中意的職位嗎?我可以投你一票。”其實時一想問所以呢?這種事似乎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如果林越是想憑藉著他們過去三年的同學關係來拉票的,她自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那邊。

“時一。”林越頓了頓,嗤笑一聲,似是對時一的想當然表示不可置信,隨後停下腳下的步子,重新端正了態度,“我希望你評選為學習委員。”

時一終於敢迎上他熱切的目光,她希望他接下去說些什麼,來解釋對她突如其來的期望。

可他什麼都沒說,兩人只是面對面無聲地站著,留給她的是自行腦補的一大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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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竟鬼使神差的應答了一句:“好。”

而後又似是玩笑的補充道:“如果沒競選成功,可別怪我。”

她沒問,她什麼都沒問。

她沒有追究,林越為什麼希望她當學習委員。

她也沒告訴林越,她其實很懶,無心在新的班集體中謀個一官半職。

過去她當學習委員是偶然,而後是私心,如今是因為他無端的期望。

因為他,她從來都毫無緣由。

“你對足球感興趣嗎?”林越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嗯……多少有點。”

“那籃球呢?”

“一般般吧,足球更盛些。”時一很疑惑林越怎麼突然又和她研究起這個了,“怎麼了?”

“為什麼?”

又是丟擲一個新問題以填補對方的問話。時一有點無奈卻也還是耐心的說明原因。

“總感覺,籃球的戰況更激烈些,球場上的每一次針鋒相對都能引起圍觀群眾的鬧騰,籃球場子相對比足球場小,雙方之間的每一次碰撞,隊員球鞋與地板的摩擦聲,籃球的落地聲都能引燃全場,節奏強烈而刺激,我受不了,但反觀足球就好多了,球員滿場跑,揮汗如雨,我喜歡靜靜的觀戰,等待結果,別人圖的是熱鬧,我圖的是興趣。”時一倒是很認真的向林越袒露自己的想法。

所以這算不算讓他多瞭解了自己一點。

“你呢?”時一再次問話。

“我喜歡足球。”

話題終於由她引導,林越開始順著她的方向回答。

“我最喜歡C羅。”

“卡西讓我關注足球。”

“C羅讓我喜歡上足球。”

“然後他們都在皇家馬德里。”

“所以我喜歡皇馬。”

時一默默的聽著,卻沒告訴他其實自己對這方面不算很瞭解。尤翹楚總說她善於做一個傾聽者,她不否認,她的確一直如此。

“我是因為喜歡柯南。”時一不好意思的說道。

意料之中傳來林越幾聲毫不掩飾的大笑。

時一隻是翻了個白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她就該猜到自己說出真相準會得到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

和當初自己向廖韻之和尤翹楚說明緣由時同樣的嘲諷態度。

尤翹楚當時的原話是:“時一啊,我知道你愛柯南,但只是沒想到你愛的如此深沉,連並著他的喜好一同成為你的‘信仰’”

“放屁!”時一當時立馬擺正立場,“被你說的這麼誇張。”

“好吧,你笑吧,反正也是事實。”時一氣不過卻也破罐子破摔。走路的步子也加快了。

“別生氣啊,我只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覺得…..覺得……”林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措辭。

“覺得好笑?”

“覺得有意思!嗯,有意思!”林越終於想起一個相對中肯的詞,來對剛才的冒失作出一個解答。

時一也不準備跟他繼續糾纏,稍微放緩的步子也表明了她的寬宏大量。

林越笑笑,都看在眼底。

當相互道別各朝自己所在的宿舍樓走去時,林越突然開口叫住了她:“時一,我發現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穫。”

時一一瞬間怔在原地,雙腳動彈不得,也沒轉身去看林越說話時的表情。

林越,這算是什麼意思。

可她還是大言不慚的回了句:“你沒發現的地方還多著呢。”卻抑制不住嘴角輕微上揚的的弧度,低頭淺笑。

還好背對著他。

林越目送著時一轉身進樓道口,也邁開步子朝自己樓層走去。眼角眉梢滿是心情舒暢的雀躍感。

時一一步步的拾著臺階向上走去,她第一次,第一次在林越面前這麼大膽自信的證明自己的存在過。

時一在洗衣服的時候,舍友們才回來,說是中午灑了楚妤後背一整碗綠豆湯的那個男生所在球隊贏了。

在看客們嘰嘰喳喳的鬨鬧聲中,得知他叫何佑禹,是大一級的理科班學長,兼任足球校隊隊長,代表學校參加過不少比賽,也取得過豐碩的成績,可謂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之所以那些隊員們在開學前的新生軍訓期間能在校內踢球,說是因為老師讓他們進來幫忙打掃衛生,整理些開學前的材料,所以也就在得到允許後,新生當天的訓練結束的差不多時跑去足球場踢球。

“難怪中午吃飯時見到幾個與新生的氣質‘格格不入’的男生,還穿著球衣,我當時還納悶,怎麼還有新生結伴來校內踢球。”時一一邊洗衣服,一邊聽陳慕姿在一旁嘰嘰喳喳的把得到的訊息與她分享。

“比賽結束時,還有個女生迎上去討要學長的QQ號和聯繫方式。”陳慕姿滿臉驚訝,“所以後來那些圍觀的女生也就毫不矜持的都撲了上去,學長就這麼裡裡外外的又被圈了好幾層。本來啊,楚妤也想……”

“時一你洗完澡了是嗎,澡堂還有熱水嗎?”楚妤見話題突然扭轉向自己,立馬插嘴,並提高音量來掩蓋陳慕姿正要說下去的話。

陳慕姿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說什麼。

“嗯,還有,快去吧。”而時一從陳慕姿剛才的闡述中也大致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人好像是你閨蜜吧,我也沒太細看,總覺得像是中午來找你的尤……”

“尤翹楚?”她暫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陳慕姿,以得到確認。

“嗯。”

這的確像她的處事風格,但也沒必要這麼猴急著想認識吧,這也才第一天。時一想起她中午吃飯時聽到尤翹楚對何佑禹的讚美之詞。

當舍友們整頓完各自的事情後,大家又一道去食堂吃晚飯,在一塊走去教學樓的路上時,時一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拿出,是一條來自尤翹楚的QQ交流群訊息。說是群,也不過就她、廖韻之和尤翹楚三人。

“哈哈,六班的班長職位非我莫屬了,你們就等著吧。”

這麼沒由來的一句話,弄得時一一頭霧水。

“我還沒問你,傍晚大庭廣眾之下討要學長聯繫方式,是什麼鬼。”

“你當時也在場看見了?”廖韻之回。

“沒,我沒去觀賽,是後來聽回來的舍友講的。”

“我那是為班級女生謀福利。”

“?”

“今晚我們班會競選班幹部,尤翹楚想當班長,在女生那拉票,她們開出的條件是能搞到學長的聯繫方式,就心悅誠服的敗在她的石榴裙下。誰知道這傢伙說時遲那時快,球賽一結束就立馬衝上前去,弄得學長一臉狀況之外,但好在結局是令人滿意的,而她的班長職位也算是坐實了一半。”廖韻之嫌打字解釋� ��來麻煩,最後索性發了語言,時一把手機放在耳邊聽著。

“那男生呢,男生人數多嗎?”她就這麼自信女生全票透過?

“女生人數可比男生多了三個。”

“而且男生應該也會有少數投票……吧。”尤翹楚繼續補充道,卻越說越沒底氣。

“哎,不說了,班主任來了,靜等結果吧。”

尤翹楚說這話時,時一正好剛到班,收起手機,正準備隨便找個位子坐下。03

弘毅中學處於一棟棟由紅磚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這塊居民區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簡樸而古雅的時代印記,其中還不乏留存著小資人家的歐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將它拆除。

小至幼兒園,大到高中,這片領域的學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幾年附近的學區房價格走勢與人口密度一直領先於其他區域,而弘毅就位於這塊腹地。

開學前為期五天的新生軍訓,是在校內實踐。私家車止步於路口,為防發生交通堵塞,彼此還未熟稔的同級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腸小道,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攜著輪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承載著滿滿當當的青春朝氣。

而當高中畢業多年後,旁人向時一問起,高中時期留給她最初的印象為何時。她帶著一副眷戀的模樣,就像初嘗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吮吸指尖殘留的餘味,認真的解釋,是獨自一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站在開敞的校門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樣的清新空氣,懷揣著一顆似要賭上一整個青春的決心。

一牆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時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門口時,容納六人間的宿舍裡已經站了3個人,彼此間在各自選定的床位前默不作聲的收拾著。

意料之中的尷尬氣氛,一時之間時一也不知該以怎樣的開場白對著陌生的面孔打著相較自然的招呼。

她猶豫不前,獨自在內心整理著合適的措辭。

靠近門口床位的女生發現了呆立在門前的時一,停下欲將蚊帳邊角細線在欄杆處打結的手,熱情的上前一步向時一主動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將一長束烏黑亮麗的秀髮牢固的盤在腦後,熱情洋溢的臉上帶著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這是時一對她的初印象。

時一禮貌性的回以同樣的招呼:“你好,我叫時一。”而後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著的床位前。

“我叫陳慕姿,很高興認識你,時一。”與她相對著的床位上鋪的女生跪坐在剛鋪好的涼蓆上,對著斜下方的時一自我介紹。

時一聞聲後轉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圍內隱藏著最本質的性格,試圖以開朗活潑的語調拉進還未熟知彼此間的距離,塑造一份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

包括隨後進門的辛琦琦,即使帶著對新集體氛圍的不適與怯懦但仍努力將自己佯裝得落落大方。

而與時一一板之隔的陳椏楠不同,她始終在上鋪有條不紊的兀自整理著,不抬頭、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說些圓滑的話。

直到時一先開口以滿足自身對她的求知慾,這個在公交車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好學生。

裝扮中規中矩的她,連話語間的字句都不夾雜著一絲餘綴,簡單而生硬的說著自己的名字:“陳椏楠。”

緊接著便是一句句因不滿而逐漸調高音量的埋怨聲在樓道中響起,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說了,不用你們特意幫我拿到宿舍裡,我自己能行,你們回去吧,煩死了。”

“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拖著往三樓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會功夫,我和你媽幫你安頓好後就走。”回話的是那個女生的爸爸,面對女兒不解的情緒,依舊表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與寬容。

306宿舍門口正對著寬敞的樓道,一切舉動盡收時一眼底。

在離門口一米的地方,那個急不可耐的想擺脫父母過分關照的女生,在見到樓道內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時宜的爭論,而漸漸從各自宿舍吸引出來的同級生,更是急於擺脫當下的窘境。不由分說的就從父母手中搶過行李,扯了扯因過於激動而下滑的揹包肩帶,一步步的向一時所處的方向大步邁進。她父母一臉的無可奈何,擺擺頭,看著女兒走進宿舍,留給探頭張望的新生們一個歉意的微笑才離去。

“那是你爸媽吧,對你挺照顧的。”先開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腦的胡亂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轉而對還未消氣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點點輕扯開來的上翹嘴角處綻放。卻在宋因冉波動難平的心境下看來,越發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會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識的將她的話與幾分鐘前的難堪聯絡在一起,字字刺耳。對我挺照顧的?不由輕聲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無辜的行李,從床板上起身蹲在雜七雜八的東西面前,極力耐著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將其放在屬於它們的原位上,一副並不準備搭理楚妤的樣子。

本以為可以稍加緩解氣氛的楚妤,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問話太過唐突,令宋因冉暫時還緩不過勁來,繼續搭話:“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畢竟是今後要朝夕相處的同學,過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並無好處,可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只得一旁乾笑兩聲,努力尋個新的話題,以便給雙方尋一個合適的臺階下。

時一遵循種種跡象,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宋因冉並不好處。

陳椏楠雖和宋因冉一樣,都端著一副於己無關的架子,可前者是因為少言寡語,後者卻是因為過分自尊。

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新生們陸陸續續的從各自宿舍房間向學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樣好似早已熟知的舊友。

大家都自覺的圍繞著各自的舍友,在學校分配好的團體下一前一後的行動著。

陳慕姿與楚妤相談甚歡,辛琦琦無所適從的模樣站在她們身邊略顯突兀。

時一自認為不太會說話。既不善於與人交談,也不急於包裝自己,更何況與舍友的認識從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個小時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並無其他資訊可供人多加瞭解。

此前毫無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話題都乾癟無味,三言兩語就結束的問答更是令人尷尬。但轉念一想,也許聊天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比無言的站在陳椏楠和宋因冉之間要好,自己主動點也並不委屈。

時一想以公交車上的初遇為契機,開啟話題的閘門,可話到嘴邊又生硬的咽了回去,還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媽。”宋因冉突然開口,帶著一股擰巴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面頻頻與陳慕姿相視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續剛才在宿舍的話題,帶著一種對楚妤的疏遠。

走在前頭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覺的模樣,正巧轉回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她們是否已經跟上。

就像無聲的對答,銜接流暢,不帶有一絲停頓。

時一有點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氣倔強,但遷怒於人著實不應該。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評論,只能簡單的說一句:“她也沒別的意思。”

可換來的卻是宋因冉一臉“你怎麼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頭攢動,大家蜂擁而至打餐口,空氣中瀰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動,混雜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打餐口的後面都是長年工作於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練的掂勺技巧,讓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兩塊相對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兩葷一素挑挑揀揀也勉強不過兩素一葷。

時一端著餐盤挪到米飯自取、清湯自舀的長桌前,卻又是一堆人擠人的戰場,幾個人拿著鏟子將本就已被分割成塊的米飯盛進餐盤裡,其餘的人靜靜的在周圍等待,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著打飯人手裡的動作,身旁是躍躍欲試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搶了去。

時一在一旁不爭也不搶,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熱飯緊接著又去清湯處排隊,才剛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卻不料湯已見底,只留有勺子碰撞鐵桶底部刺耳的摩擦聲,她尷尬的向旁邊的另一桶剛從廚房提出來的熱湯瞄了一眼,升騰的熱氣儼然是最大的諷刺。

“沒了?”跟在後頭的男生,向前探頭看了一眼桶底,詢問呆立在鐵桶前手足無措的時一。

“嗯,已經見底了。”時一無奈的對他笑笑。此刻她只希望食堂阿姨快點再重新提一桶熱湯出來,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這的自己。

說話的間隙,一大勺舀好的熱氣騰騰的清湯“殷勤”的送到她的面前:“要嗎?”

她沒太顧得上思考,趕忙將餐盤雙手奉上,讓那一大勺湯準確無誤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個重心不穩把湯灑了,毀了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說了聲:“謝謝。”

是林越。他這才重新又從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沒敢眾目睽睽之下過分直視他的臉,只稍輕微的一眼,體現該有的禮貌。

此時,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轉身走的空擋,又提了一桶清湯出來放在桌上供學生自取,好像是因為剛才有人進後廚催促了一聲。她自覺的退至一旁,好讓後面的人跟上,促進排隊進度,時一掩護好手中的餐盤和在碗中隨著肢體行動而輕微晃盪的湯,在擁擠的人流中越是舉步維艱越是小心翼翼的掩護。

“那人你認識?”默不作聲地跟在時一身後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問話,令時一一時語噎。

怎樣算認識?以多久時限為基礎?彼此又該熟知到何種程度?

旁人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令時一頭一次開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對於林越來說,不過是三年裡注視同一塊黑板,面對相同面孔,身處於同樣學習環境中“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那她是否又敢單方面自以為是的覺得她認識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不過是有幸參與他過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運做賭注,試圖扭轉未來,可到底她並不算認識他,她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些與普通同學無異的淺層表象。

“初中同學。”時一簡單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回應她的卻是宋因冉拖著尾音的一聲:“哦~~”伴隨著再次扭頭向後看的動作。

時一一面細心注意著腳下的路,一面抬頭確定不遠處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終於將手裡的餐盤安然無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剛舒了口氣,肩膀卻又被人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驚得她剛拿起的筷子,手一鬆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轉頭看向來人,只見尤翹楚賤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著盛著食物殘渣的餐盤,一手還不忘空出來向一臉對她無奈的時一揮手打招呼,旁邊還站著同謀廖韻之。

“吃完了?”時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翹楚回以她的是一臉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眉毛輕佻。

“這是我舍友。”時一對著尤翹楚和廖韻之介紹到,“這是我自初中起結交的好友,尤翹楚和廖韻之。”又對著桌前的舍友介紹著站立在旁的兩人。

雙方簡單的招呼下。

“五個人?”廖韻之開口。

“還有一個還沒來,應該快了。”

緊接著大家被一陣哄亂聲吸引了去,循聲望去,一圈人閃躲在事發中心地帶旁,從中傳來的是接連幾聲滿懷歉意的對不起,連帶著附近的幾張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動作,閉嘴張望。

“怎麼了?”時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見,起身張望又儼然一副好事者,只能求助於站著的尤翹楚。

“好像是一個男的不小心把綠豆湯灑在了一個女生的後背上,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尤翹楚從圍觀群眾的身體間隙向裡看去,得出了此番結論。

“是楚妤!”陳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驚呼出聲,只有陳椏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樣,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緒。

“你舍友?”尤翹楚疑惑地轉頭問時一。

“嗯。”還好只是清涼的綠豆湯,不會燙傷皮膚,如果換做剛出爐不久的清湯,薄衣裳下準會留下一塊燙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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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人遞了幾張紙,應該不礙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顯得很尷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幫忙,只能一個勁的道歉。”尤翹楚還附帶解說功能,已經在手裡拿了一會兒的餐盤也不急著洗。

“你還真別說,那男的還算有點姿色。”尤翹楚又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韻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試圖從旁得到點肯定。

時一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撇了一眼尤翹楚來表達自己對於外貌協會成員的“敬意”。

“走啦,衝盤子去。”廖韻之只是笑笑不予置評,拉了拉尤翹楚的衣袖,兩人便對著一桌子的人說了聲再見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來後,本應乾淨的白T後背上留下了一大塊綠色汙漬,黏溼感緊貼著肌膚。陳慕姿和辛琦琦立馬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楚妤經過宋因冉身邊繞到自己的空位上時,宋因冉看了眼,皺了皺眉,但什麼也沒說。陳椏楠已經默默的在一邊吃著餐盤裡的飯,從始至終,都與世隔絕。

楚妤毫不在意的覺得:“一會回宿舍再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好。”沒因此小題大做,並催促著大家吃飯。

只有當大家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飯,楚妤回以遠處某個身影釋然的笑時眼底閃閃爍爍的光被時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漸漸散去,顯露出的是一個身著足球運動員球衣的高個男生。他被同伴牽扯著往外走時,仍不忘投以楚妤滿懷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這兒簡單點頭示意了下,就抱著手裡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後來,時一插空找了水龍頭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緊跟在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著各種話題。

“你志願填報情況如何啊?”

“你當初為什麼填報這所學校啊?”

“中考分數怎樣啊?”

“那你要是填報附中都綽綽有餘吧。”

這種狀似無意的聯絡同學情誼,都隱藏著蓄謀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時的刻意親近跟好幾分鍾前一臉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個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時一,你初中同學叫什麼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從飯桌上不時偷瞄她餐盤剩餘的飯菜以此來估算她吃飯進度,和當她收拾桌面殘渣準備離座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立馬起身,熱情的邀請她一塊去,她就隱約有所察覺。當時一桌子那麼多人,她肯定不太好開口,若舍友問起又懶得解釋緣由,索性耐著性子終於等到她們兩人獨處的機會。

“林越。”時一不忍告訴她真相,其實她真沒必要特意拉進彼此情誼,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軍訓,定然會知道林越其實也和她們一個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暫時的信任也不過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們算不算又靠近了一點點,你再次見到我,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他鄉遇故人雖有些誇大其詞,但於我而言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些無聲的疑惑都從未得到過真切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