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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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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差不多該散了的時候,他們六人站在飯店門口做最後的“告別儀式”。

尤翹楚胡吃海喝的敲詐了何佑禹一頓,結束時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不受控制的接連打了兩個飽嗝,趕忙用手捂著,還是沒逃過何佑禹機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飾鄙夷的嘖嘖聲,連連搖頭感嘆:“不行啊,這飽嗝敗壞社會風氣。”

尤翹楚握拳作勢就要朝何佑禹那張嘲弄她的嘴臉揮去,讓他識趣地閉上那她光是看見他啟齒說話就鬧得人心煩意亂的嘴,這張嘴閉嘴的風涼話,燒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氣大還火旺。

但卻很不給力的又是一聲毫無遮攔的飽嗝,何佑禹剛本已做好了躲閃準備,這下更是徹底被尤翹楚逗笑了,還嘴欠的補刀一句:“清新脫俗。”

“何佑禹!”尤翹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惱又氣,顧不上跟時一和廖韻之說聲再見,一跺腳,憤憤然的甩臉就走。

“哎呦,瞧這暴脾氣。”何佑禹樂不思蜀,朝著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翹楚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剛說完,尤翹楚明顯加快了速度,差點沒跑起來。

“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何佑禹對著另外手足無措的四個人,揮揮手再見,禮貌友好得與剛才那番簡直判若兩人,然後就趕緊往尤翹楚的方向追。

時一站在原地,只聽見她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何佑禹從後頭小跑跟上,尤翹楚聽見腳步聲,厭煩地回頭看了眼,警告他:“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閒著。”

“閒著繞道走。”

“順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哪順了?”

“哪哪都順。”

尤翹楚不想講話,和他講不通,腳長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個人聊得起勁,話閘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還把近期熱點新聞案例一一分析給尤翹楚聽。

尤翹楚受不了了:“你丫負面新聞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靜點。”

時一就遠遠見她捂著耳朵,擺著頭,逃命似的往前趕。

他們走遠了,淹沒在人群中,後面怎樣了,時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韻之支到一旁,與兩個大男生隔離開。先入眼的是廖韻之耳垂上閃閃爍爍的耳釘,室內燈光璀璨,她沒仔細看也沒注意到,此時室外光線一下暗淡了許多,才越發覺得惹眼。

廖韻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規劃,正一條條的在葉承彥身上得以補充完善。

她得多喜歡他啊,條條框框都想與他捆綁在一塊。

時一不自覺的伸手撫上,拇指輕柔的貼在有稜有角的銀色金屬上,是冰冷硌手的觸覺。

“不要委屈自己,勉強下肚的東西,也會反胃。”時一心疼她,咕嚕咕嚕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嚥。

“我們在一起的頭兩天,我就讓他陪我去店裡打的耳洞。”廖韻之巧妙的避開尖銳的話題。

時一見她笑的開心,沒有繼續深究。

“疼嗎?”她狀似玩笑的語露關心。

“其實還好,沒起先想的那麼恐怖。”廖韻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這是踏踏實實握在手裡的溫暖,“改天你也去試試唄。”

時一弱弱的說了句:“我怕疼。”

不願搬上檯面說開的話在肚裡默不作聲地化開就好。

廖韻之和葉承彥手牽著手離開,盡顯小女生的嬌羞。

時一痴痴地看著他們依偎的背影入神。

“羨慕了?”林越促狹道。

“是啊,羨慕的要死。”時一大方地丟了一記白眼給他,拖著長音,不否認,反之特胸懷坦蕩的承認實則是在掩蓋她的心虛。

卻又在心裡犯嘀咕,可不是嗎,羨慕的要死。

時一和林越經過一段上坡路時,只見一對與他們一般大小的情侶騎著腳踏車與之抗衡。

更確切點說,是男生把控著車把,後頭的車座上載著單邊並腿坐著的女友,護著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腳踏車的行進速度緩慢,那個後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問道。

“不是,不是。”男生連連否定。

時一徒步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心疼的覺得,明擺著是男生一根筋的極力在女友面前充斥著表現欲,即便多個輔助工具也是累贅,還不如兩人一起下車推著走來的輕鬆自在。

女生看著他賣力的蹬著踩踏板,渾身都在用勁,又問了一句:“要不我下來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聲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騎,過了這段路,一會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後面就好。”

時一就這麼目不斜視的觀察,津津有味的細品情侶間話語裡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頭一次見般的新穎,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繹出的感覺也千差萬別。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男生艱難的一腳一腳往前蹬,整個人都快從腳踏車座上撐起,硬是咬牙堅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聲卻不留餘地地敗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還非要逞強不捨得讓女生下車走幾步,硬是靠著自己雙腿的勁死撐,吃力地行進。

通俗的道理是講不通的,明知不可取,還執意而為之,是道不明的喜歡。

時一笑而不語。

林越問她:“你這麼直接的看著他們好嗎?”

時一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還是老實的回答:“不好。”

他們一路晃盪,卻誰也沒主動提議去搭公交,沒了冬季寒風中緊裹的厚外套,時一的手彆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著斜挎包上的肩帶拽在手裡。

他們後來經過江邊,觀光遊輪駛過江面帶動層層漣漪,七彩斑斕的霓虹燈一串又一串接連循著欄杆等邊沿處垂掛,她任由披散的頭髮打在臉上隨風飄來蕩去,一次又一次把吃進嘴裡的髮絲撩開。江邊的風大得令人舒暢,她捨不得回家,任憑它怎麼吹,她賴在步行道旁的休閒椅上不願走。

她媽剛才發來訊息說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趕不回來了,老家的親友聊得投機,參加完熟人的婚禮又轉場多喝了幾杯,硬是讓他們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媽叮囑她別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課。

她懂事的回覆,知道了。

時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徹底放鬆神經,耳邊刮過的是剛從她們身後的那段江面開過的遊輪上,某對情侶惡俗直白的告白吶喊。

“某某某,我喜歡你。”

“某某某,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聲不大不小,正好鑽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時一一反常態,開始無端地享受這些被她不經意間撞見的溫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見證者的身份,本無從關聯的一對又一對巧妙地撞進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這呆一會。”時一閉眼假寐,身心放鬆。

她沒有聽到林越的答覆,卻能感覺到有人佔據身邊的空位,落坐時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細微嘎吱聲。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邊,一臂的距離,他沒走。

時一又慢慢睜開眼,歪過頭去看他。

她被風吹得心神盪漾,大膽的想法在此時此地湧上心頭,夜晚的江邊真適合告白。

單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蛻變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觀者。

但她沒有這麼做,情緒高漲地掙脫起來,說了聲走吧,語意輕快,又繼續沿著江邊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進她的“溫柔鄉”,做她的“白日夢”。

他們在小區門口道的別,然後各自轉入自家的樓道。

時一陪著尤翹楚強撐著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點半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強打著最後那一點微弱的清醒意識,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極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時一半夜醒來起身上廁所,才糊塗地發現睡前忘把自己臥室內的燈關了,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沒了回來時那鼓無法逃脫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她這才注意到七分鐘前林越發來的QQ訊息。

“睡沒?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時營業的店嗎?”

時一先是腦中快速地篩選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覆,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怎麼還沒睡。

“除了樓下的KFC應該是沒有了。”

“你還沒睡?”林越回的很快,時一才確定他是真的還清醒著。

“剛醒。”

時一猜測林越是半夜飢餓難耐,想點些外賣上門。

“出來嗎?請你喝咖啡。”

結果卻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說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讓我一整晚都別睡是嗎?”時一對著手機螢幕啼笑道。

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晚了還想著喝咖啡,即使是補作業也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點啊,更何況這週末作業並不多,再拖拉都不至於,又不是熬夜趕工的職員,加班加點。

“跟你一樣剛睡醒,可悲的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時一後來還是出來了,凌晨的夜有點涼,換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檔,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燈昏黃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單影隻,顯得特別寂寥。

大排檔支起的圍帳內,酒桌上豪邁的划拳聲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絕於耳,她走在凌晨一點多的夜裡推開了KFC的玻璃門。

林越對著值班營業員不帶遲疑地張口點了兩杯咖啡。

對方程序性的確認一次:“兩杯咖啡是嗎?”

“不了,兩杯熱牛奶,謝謝。”時一糾正道,又轉頭對林越不客氣地說,“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著她,默默地笑著付了錢。

“我還以為你睡了。”

他們坐在臨街的高腳凳,林越心甘情願地喝著手裡的熱牛奶。

“那你還想著問我,你是料想到我一點還能醒來回你訊息是嗎?”時一隨意地開著玩笑。時一與林越一來一往地接觸,漫無目的的聊,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變得活絡,不知不覺彼此間的說話用詞與語氣也越加的不客氣。

“我沒多想。”他頓了頓,“可萬一呢?”

時一驚恐地發覺她越來越不理智了,林越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打發得妥妥貼貼,恨不得舉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說的都對,她都聽。

有那麼一刻她錯以為,他們真像熟識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隨意的一個邀約她就二話不說的跟出來。

她對他不與外人道的喜歡是步步為營的籌碼,她的糾結、矜持和驕傲則是與之權衡持平的秤砣。

時一不知道說什麼,他們踩著高腳凳鄰座而坐,隔著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座城市凌晨寂靜的夜,它隱秘的呼吸著,飼養著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多到她渾然不覺已延續至第二天,甚至不顧自己是位要上學的普通學生。

“說點什麼吧。”林越引誘時一開口,她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真的太安靜了。

“說什麼?你不是來請我喝東西的嗎?”時一假裝與她無關。

“什麼都好。”林越無欲無求,他是被黑夜拋棄的失眠者,靜等時一的慷慨“救贖”。

時一想了很久,要說什麼呢,該說些什麼應景有趣的話題才好打發這迷迷糊糊的夜。她從沒覺得牛奶這麼好喝,稠稠膩膩的融在嘴裡。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還以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準備自己隨便說些什麼開場,時一開口了。

“你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老電影吧。”

街對面是家最近新開的影院,她還沒去過,門口的大熒屏上正滾動播放著最近剛上映的幾部新電影的預告片,即使張貼的新片海報不少,但先入時一眼的,尤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學時看過。”林越做好準備聽時一講些什麼,表示很有興趣聽下去。

時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學五年級時學校免費發放電影票,組織五、六年級的學生集體去電影院觀影,影片名就叫做《媽媽再愛我一次》。

那時的影院廳設施不如現在高檔,每間觀影室安排的座位數適當、適度距離的可調節軟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飲料和爆米花的凹槽,處處盡善盡美的貼心,甚至按照個人需求分類提供多項服務,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侶影室的出現。

那時候條件設施不完善,也許這麼說不對,太過於以偏概全了,但時一成為中學生之前,她只去過這麼一次意義上的正規影院看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的影院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長長的一排一排連著的木製靠背椅,類似於現今的階梯教室,但空間遠比階梯教室大得多。

那場觀影安排了不少學校,即便這樣,前排還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的中間地帶,各班有組織有紀律的聽從帶隊老師的安排,在影院廳裡較中間的那塊位置集中坐下。

觀影前一天老師還特意提醒他們,記得準備一包紙巾隨身攜帶,起先她還不是很明白老師的用意,後來她懂了,這是部以親情為主題的催淚影片。

“真的,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當時在場的人基本都感動哭了。”時一著急向林越解釋,較真得就像在為自己辯解,而後話鋒一轉,底氣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聽得饒有興致。

一整排的座位太長,如果本班同學一個接一個連下去坐,便不易於老師管理學生,所以各個學校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採取方塊式排座,即本校學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幾排。那次時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邊上,旁邊緊臨著別校的某個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後頭越覺得感人,特別是高潮處,隱約聽見周圍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拆紙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聲音。

她被劇情牽引著溼漉漉的情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正欲奪眶而出,旁邊的小男孩突然湊近她,一張放大的陌生人的臉就這麼完完全全覆蓋了她的全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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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凝視著她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你哭了嗎?”

那一刻,時一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議,她醞釀好的情感被徹底中斷,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強還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顆顆滾落的淚珠強忍住,才能保留沒由來的好勝心:“沒有。”不耐地推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你擋住我視線了。”

那場電影後來看的特沒勁,時一根本已無心把自己帶入劇情,男孩頻頻轉頭觀察她的臉部變化,她被弄得興致全無,攪得心煩意亂,一次次的回應他:“我真的沒在哭。”

她真想問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淚才甘心嗎?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會哭的。

後來放映結束,老師帶隊離開,但凡目之所及之處一個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皆是紅著眼眶和未幹的淚痕,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他們湊成一堆,分享著煽情劇的心得體會,而就她落單,臉上全無任何情緒,甚至於有點氣憤,沒有哭過的淚痕、紅腫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皺的紙巾,就連幾近結尾處最引人入勝的劇情都無法完整串聯起來跟大家分享,她很傷心,因為就她一個人沒哭。

同學問她:“你沒哭嗎?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讓別人覺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淚點不同,誤解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乖乖聽話帶好的那包紙巾還原封未動的放在揹包裡帶回了家。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就會揪住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一頓暴揍,然後告訴他,別這麼愛管閒事地關心別人的眼淚。”時一現在想來真的又可氣又可笑,因為一個沒由來的插曲,無關緊要的人,成為她惦記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邊哈哈大笑,一口剛喝下的牛奶險些噴出,好不容易吞下後還嗆了兩口,絲毫沒有要同情當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時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後想想而已,當時影廳裡那麼黑,我都不確定他到底長什麼樣,小孩子成長發育變化大,就算現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認不出來。”

“看恐怖片嗎?”林越終於知道時一的話題靈感起自哪裡,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報。

時一退退縮縮的推手求他放過:“別,我不看的。”

“不是總聽人說人比鬼更可怕嗎?虛實難辨的東西你還當真。”

“可是……”時一不情願的委屈樣,“就算這樣,我還是怕鬼啊!”

林越發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時一也有軟肋,她不似表面那般雲淡風輕,同多數女生無異,有著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觸就可激起心底的驚濤駭浪。

時一又由此聯想到另一則囧事。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活動,他們當時去的是一個類似基地園的地方。其中有一個娛樂環節是走迷宮,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牆,層層疊疊的三維實物,跟圖書上的迷宮遊戲不同,這次是實戰遊戲。她那時小又是女生,不夠高,水泥牆自然給作為小學生的她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感,她站在門口卻步了,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裡跑,大呼小叫的驚叫聲,玩得不亦樂乎,獨留她一人站在門口猶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邁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衚衕裡,到不了迷宮的中心。迷宮的中心是個看臺,可以以上帝視角縱觀全域性,後來她看到不少同學成功“登頂”,開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同學指路,她是羨慕的,但是她又開始過分擔心,一會出不來怎麼辦,小小年紀的她就這麼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間即使老師在一旁鼓勵她進去試試,她還是怕跟丟了大部隊,往後縮了腳,寧願在門口等著小夥伴出來。

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對幼小的她來說,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後來的闖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次,也是寸步不離地緊貼著其他人走,當時正好還有六年級的學生也想進去玩,他們就幾個人湊一夥,一刻不離的緊抓著高年級的衣角,抱著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睜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還時時警惕地接收訊息,以聽取前方別人的尖叫聲來判斷路況,她沒有撐到最後,中途見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膽小,膽小得都不像長大後的自己。

林越聽得津津有味,牛奶見了底,時一的故事也講完了。

他真摯地發表了一句見解:“時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講故事了。”是那種娓娓道來的生動鮮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對自己又一好評。

“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也聽夠了,牛奶也喝完了,該回去睡覺了。”她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十四分。

七點半的早讀,換算平時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現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還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有後續嗎?”林越睡意全無,有所期待和留戀,他想繼續聽下去,不願結束話題。

“有。”時一說,“公平起見,下次換你講。”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著,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著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彙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呵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裡喧譁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裡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著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倖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裡偷閒的在教室後方的視窗旁湊在一塊調整著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著氣,呼吸著在開敞的視窗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著乾澀的眼睛和痠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麼樣?”

廖韻之這麼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裡窺探些什麼。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著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麼?”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著臉,帶著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侷限於班級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只是面面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麼,緊接著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麼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麼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瞭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著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著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裡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面對面站著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洩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著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臺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著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只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面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系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嘆一聲“誤交損友啊”,帶著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只是嘴上逞強,而心裡泛著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絡更為密切,彷彿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佔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裡面的那塊場地。

“啊!怎麼離這麼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著時一想繞著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洩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資訊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裡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裡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著那群人裡指,問著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著籃球場,對著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麼明目張膽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麼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託,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著剋制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著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著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著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麼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剎那間妄圖看清真面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裡,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著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裡?”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只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只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瞭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著照面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著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佔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 ��已坐在眺望臺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著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覆敲擊著手機螢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只專注於手機螢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著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閒回應時一。只見時一朝著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著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準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著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畫質畫面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著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著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著。

由於看臺位置佈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裡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著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面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裡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託,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裡。

時一應著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著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麼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穫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麼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慾而想在他面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著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著該不該一鼓作氣衝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著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夥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著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裡頓時已如豔陽高照,散發著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面還連帶著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著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10

軍訓結束後,離九月一號正式開學的日子還有兩三天,對於時一來說宜宅在家中調養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來的是她爸媽毫不誇張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著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嗎,這大熱天的。”她提著行李往自己臥室裡走,邊走邊一件件卸下手裡的東西,“戴著帽子在樹蔭下訓練已經很知足了。”

她一個人提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擠公交到家著實不易,熬過了烈日下的軍訓,差點沒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車廂內。

當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氣充足的空調房內,裹著厚度適宜的空調被美美地睡上一覺。

手機擱放在枕邊,睡意朦朧中不知厭煩地震動,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大到嚇得她一個激靈,尚存的一絲清醒,竭力睜大仍帶著倦意的厚重眼皮,朝著聲源摸索而去。

螢幕光線刺痛了她,眯著眼,陌生號碼?

“喂?”時一半夢半醒,勉強地問了聲,帶著睏意,開口出聲後是略帶沙啞的音色,又認真地咳了兩下,調整著嗓音。

“你剛睡醒?”對方小心謹慎地試探,聽在時一耳中的話音一下子柔了起來。

“恩……沒,我也差不多該醒了。”是江則,她聽出來了。

當時她只記得把聯繫方式告訴對方,事後自己反而忘了存。時一條件反射性的如實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則多慮以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麼了嗎?”

“我中午時發QQ訊息給你,見你不線上沒回,想著一會上線應該就能看見,可仍沒看到你的回覆,就想著要不打個電話試試。”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後就在床上昏睡過去了,帳號一直沒登入,所以暫時還沒看,我一會就上線。”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班級同學的電子檔錄入整理,我中午已經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檢查核實一下就好了,檔案我也發過去了。”

江則的聲線溫和舒緩,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時一把手機拿離耳邊,放在眼前看了下顯示屏上的數字,不知不覺竟已是五點多了,夏季裡窗外的天色還很亮。

她說完後,對方沒再說話,卻也沒結束通話,她在等江則繼續交代些什麼,接下來是幾秒短暫的沉默。

蒙在空調房裡吹久了冷氣,翻身起床只覺得頭昏腦脹,一開始圖個爽快直接調低至十六攝氏度,後面睡過去了也沒再在意室內溫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緊自己,縮成一團。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她不知如何是好,對方半天沒個響應,她只能自覺的主動開口多問些。

“你……”江則吞吞吐吐的憋出了個“你”字。

時一沒懂。

“恩?”

“你有上補習班的打算嗎?”

其實這句話說出口並沒什麼令人覺得不妥帖的地方。時一並不多心,補習班又不單是為差生開設,它自有培優、補差兩種級別,她自不用那麼敏感,對號入座。

江則話裡顯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許吧。”她也不太確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過,被她一口回絕了,現在反倒有點搖擺不定。

經過軍訓期間與同班同學的相短暫處,時一自覺有了壓力,聽著他們一個個談論著某某中考成績多麼多麼優異,誰誰誰還參加過市裡的知識競賽得了名次,雖然她中考成績也毫不遜色於他人,足以拿得上檯面與他人匹敵,可單憑如此,少了些錦上添花的選項,還是單調乾澀了些。不單是她,人人如此,人生總需些相得益彰的備選項才可熠熠生輝。但也只能暗自嘆著氣,這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我是真心覺得挺好的,就和你說說,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打算,我們可以一起。”

時一開始回想至今與江則的交往細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讓他透過謹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軀體下疲於上進卻被逼無奈的本質。

時一對學習的熱枕殘存些懈怠,但總還是有些無法掙脫的現實狀況在身後鼓舞著她應當如何做才能成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誤會,不是自以為是的對你成績指指點點什麼,你這麼優秀,我是想著你如果有這個意願的話,我想提早先預訂下你。”江則笨拙的解釋,帶點越描越黑的趨勢?

她突然覺得貼心,江則是在照顧她的情緒。

“我知道,理解。”時一自顧自地笑出了聲,她感謝江則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誇讚一句她優秀,她心裡也覺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則剛才說的話,總覺得好像哪裡聽著怪怪的,帶點不自然。

是想提早幫我預約下課程吧。時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問話。

“新狀元。”

新狀元啊~新狀元啊!時一在心裡默唸了無數次這個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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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做推廣能撈得什麼好處啊?我偉大的班長。”時一沒有立馬答應,倒是先惡趣味的隨意探探口風,就當沒事多閒聊兩句。

“沒有。”江則說的義正言辭,又一下弱了氣勢。

這反倒讓時一來了點興致,翻著眼看著天花板思考著,今天跟她打電話的江則總覺得跟之前留給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開學第二周週末開始的課程。”

“我看看吧。”時一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與“新狀元”掛鉤的人,“你知道陳椏楠也在那補習嗎?”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個補習班裡授課,不過當時還不認識她,是開學後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實時一隻是隨口一問,也不為探聽什麼。這下時一更是覺得“新狀元”神聖不可侵犯。

“那開學見了。”江則友好地說,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輕快。

時一輕“恩”了一聲。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媽商量準是毋庸置疑地慫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還在於她自己的意願,其實也沒所謂,就是覺得好像還沒到那時候,可如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學習,怎樣的藉口都不足以為她自己辯解。

她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已是七點多,一點點濃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學作文中無數次提及但無論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現的最自然真實的面貌,若隱若現的閃爍。

小區門口的那條街巷攤位都已擺好只等人來人往光顧,華燈初上,夜市喧鬧,唯一與其不搭調的是她穿著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著人字拖和畫風不太對搭的兩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區門口,她剛拍拍手準備轉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來的少年迎面撞了個正著。

真的,時一發誓,她只是下樓扔個垃圾,別無因此撞出個“天上掉餡餅”——緣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卻偏巧遇見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識的迅速用手理順頭髮,及肩短髮打理起來容易是她當下唯一慶幸的事,傍晚起床後只是隨意擺弄了兩下,既不會客也不出門,也沒太在意,現在是悔青了腸子。

“你家住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幾棟單元樓。

“額……恩。”她能怎麼辦,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著腳丫子,連腳指頭都緊張得用力縮著,下襬空蕩蕩透著風的睡裙飄來擺去地貼著肌膚怎麼穿都不自在,不停緊咬著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發現自己總有個改不掉的壞習慣,但凡心裡緊張些,明明答案無可置疑,剛啟齒卻習慣性的卡殼了一下,說出口的話都帶著三分的猶豫不定,給人以捏造實情的假象,彷彿時刻考慮著得以使人信服的對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衝著這身再居家不過的打扮。

時一穿著睡裙,窘態百出,對面那位還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簡直遭天殺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頭行色匆匆,所有細微的小動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張揚開來,簡直羞愧難當。

今天宜休養,忌出門。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剋制。

千帆過盡仍面如初色。

她沒心思再管林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所居住的小區樓下,而她今晚的穿著與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規中矩形象衝突太多,時一想著,這會不會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來,是欲哭無淚的矛盾。

開學前一晚,楚妤發來了QQ資訊。

“時一,你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

楚妤稱呼何佑禹,叫的禮貌而親切。

“我幫你問問。”

“謝謝。”

這已經無需她隱隱揣測什麼。

正巧尤翹楚線上,她就把受人所託的原委告訴了她。

“最近總是這樣,一個兩個陌生好友跑來加我,開口就是一句請問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尤翹楚發來的語音資訊裡帶著極度的不爽,話雖如此可事實證明她還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號碼發給了所有有求於她的人。

時一又複製給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聽說他是校隊隊長,加下問清楚些比較好。”

“恩。”她不準備多說什麼。

楚妤何必多解釋一句,平添這份多餘。

她都明白。

“謝謝。”楚妤又說了一聲。

她在日記本上重重的記了一筆:哪怕下樓倒個垃圾,也記得要打理好自己。謹記!標星號,下劃線。

時一早早上床,臨睡前還刷著空間,林越線上,沒多久頭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後也安心地放下手機去睡覺。

第二天她裝著一書包的空氣到班,書包內乾淨得只聽得見鉛筆盒隨著她一步步晃盪的聲音,換句話說得好聽點,她滿載期待。

卻在入座後看到陳椏楠準備就緒的桌面洩了氣,開啟的鉛筆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驟、眼花繚亂的草稿、擦拭過後的鉛筆屑散落一角。時一拉動書包拉鍊時已沒了早晨出門前一氣呵成的順暢,書包一瞬間癟了下去,不留一點可供自得其樂的空間,強制擠跑了“新鮮出爐”的期待感,就像擱置在空氣中吃剩的蘋果核一點點氧化發黃。她又壓了壓書包,好塞進書桌抽屜,然後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筆盒,小心翼翼不讓碼得整齊的學習工具發出不合時宜的一丁點兒聲響。

陳椏楠換了一本練習冊,微卷的頁角,已過三分之一的題量。

開學第一天早讀課的任務就是發書,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則的帶領下一同去書庫領書,一本本拎放在講臺上,堆疊在一塊,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負責按順序一本本的發放在各個同學的桌面上。

時一懷裡抱著一摞書即將走到江則和林越桌旁時,避開面上幾本略有磨損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塵土的新書,特意提早不著痕跡地從最中間抽出兩本更為嶄新的放在面上。

時一走到他們桌旁看似隨意地放了兩本新書在桌上後,江則把早早準備好的宣傳單從掛在課桌旁的書包裡拿出,越過林越遞放到她手中那些還沒發完的書本上,意味深長地笑笑。

時一沒多看,瞭然地騰出另一只手,單手折了兩折塞進校褲口袋裡,繼續往前走,發著剩下的書。

林越只覺得他們之間無聲的舉動充斥著某種別有深意,視若無睹地低頭翻看剛發到手的語文書。

過了幾分鐘,合上無趣的課本,扔回課桌抽屜裡,又從一疊書裡抽出一本數學書,繼續翻看:“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有嗎?”江則認真地抄著黑板上宋因冉剛寫好的課程表。

沒有就沒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問什麼。

而江則的言下之意卻是,我們看起來是這樣的?

時一剛發完書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節上課鈴就打響了。

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高瘦如竹竿,腰間別著一長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串,右手拿著一本教科書,僅此而已。

陳椏楠收起了自己的練習卷。

他從門口走進來後就只是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大家今後這一年的英語科任老師,姓劉。”

“聽說是學校的副校長。”聲音不知從後頭哪個方向傳來的。

時一覺得納悶,生活中總有些無端的聲音適時地充當旁白的解說,闡明某個人的身份,貼上當事人本不願特意強調凸現的標籤。

大家坐得更端正筆直。

所有人都在等著劉副開啟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讓同學們開啟今天上課內容所在的頁碼,講解新詞、語法、難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學步驟照本宣科。

劉副沒再多說什麼就洋洋灑灑的在黑板正中央寫上一句話。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後請同學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譯。

大家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人願意主動站起來回答。

“班長是誰?”劉副翻了翻手裡的名單,又合上。

江則站了起來,眾望所託,槍打出頭鳥,江則因其身份無辜躺槍。

劉副以手示意,又讓他坐下:“叫個女生吧,女生翻譯比較合適,也更有感覺。”

全班鬨笑一片。

時一一瞬間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襲來。

不出所料。

“副班長呢?不會也是個男生吧。”

時一緩緩站了起來,接受大家一致齊刷刷的目光。

劉副倚靠在講臺桌旁,對照著桌上今早剛貼上去的座位名單。

“時一?”

“恩。”時一輕咽了一下口水。

“你來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吧。”劉副特慷慨的對她說。

可她並不覺得自己像是攤上了什麼好事。

時一又極其認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嚴謹地在心裡揣摩,索性直譯:“在我至今所認識的男生裡,你是我最想嫁的。”

說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兩隻手不安地翻動著英語書的邊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噓。

過分直白的闡述卻適得其反的顯得矯情。

“非他不嫁。”時一不知哪根筋搭錯,竟覺得剛才的解釋沒翻譯出其本意達到預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這次唏噓更甚。

劉副笑的曖昧而不掩飾:“真是痴情。”

他讓時一坐下,又搖搖頭,不再賣關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他也如時一一樣,先是直白地翻譯,又精煉地概括,“死也不嫁。”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