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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01

中考前一晚時一在父母的督促下早早熄燈上床,越是逼近重要日子,越是令人心神不寧,她睡不著,數羊都沒用。最後索性翻身下床,扭開書桌前的檯燈,重新檢查一遍考試用品是否都裝進透明筆袋。

小心翼翼,不敢弄出一點聲響。即便如此,也依舊無法安撫她躁動不安的心。

前幾日,外婆打來電話,想瞭解有關自己的一切考試資訊,譬如日期、天數、準考證號、考試地點以及考場序號,為確保準確性,還讓她親自將以上資訊逐一編輯好簡訊傳送。

據其在電話另一端的描述,今年家鄉小鎮上的寺廟香火燒的很旺,不少與自己同級考生的家長在神佛面前跪拜禱告,燒香祈福。

她向來不迷信,也從未有什麼人事需要向天神請願指點。

所以當廖韻之在自己身邊唸叨著“盡人事,聽天命”這一天命觀時,她忍不住吐槽。

“你只是僥倖的希望得到天神的眷顧,讓他老人家在天上多照應照應在凡間的你,即便你人事還沒盡完。”

說這話時她們正在學校對面的文具店裡轉悠,對著各色型號的筆芯無從下手。

“你不懂,必要的儀式和誠摯祈願的心意是一樣也不能少的。”隨後揚了揚手裡選中的印有“孔廟祈福”和“考試必備”字樣的0.5筆芯,“我們佔盡了地利,天時自然也少不了。”

廖韻之所說的地利是指,考試地點正巧安排在臨校,省去了路途奔波,像無頭蒼蠅般亂竄。

“那我們所擁有的地利,算在天時內也不為過吧。”時一竟被廖韻之神神叨叨的天命論說服的有點動心。

或許某種程度上的妥協也是必要的。

在大事面前沒有誰願意與自己過不去,寧可信其有也並無害處。

“這麼說也對。”廖韻之拿了三根同款筆芯後向櫃檯走去,丟下還在貨架前猶豫不決的時一。

最後還是不爭氣的違背初心,將普通的考試筆芯放回原處,慎重的拿起了被孔廟祈福著的0.5筆芯,一開始振振有詞的架勢在這“不同尋常”的筆芯面前顯得不值一提。

到底是凡人啊。時一在心中不由感嘆。

越是思及此,在混沌的黑夜中意識越是清醒。

後來尤翹楚告訴她,那是因為廖韻之在緊張中考,沒寫諸如此類字樣的考試用具她不放心。

所以時一在中考前的16歲生日來臨之際,對著燭光祈願,希望高中能在一個班。

她相信“事在人為”。可當結果無法預計,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又無從計量得失,她滿心期待能得到天神的垂憐。

也許某種意義上說,人就是因為在某些人事方面不順遂,從而幻想神佛的虛影,以謀求心安。

倘若事事得償所願,盡人事皆有所獲,那神佛也皆為泡影,形同虛設。

廖韻之緊張中考,而我緊張你。時一對著自己如是說。

畢業典禮如期舉行,沸騰熱鬧的場面有別於前幾日的緊張氛圍。擺脫一段時期的學業束縛,人人都沉浸於片刻的歡愉,趁著考後的激情還未消散,把肆意灑脫留在當下,糜爛歡歌留在日後。

“時一,你志願填報得怎樣了?”階梯座位旁的牆面上等距懸掛著揚聲器,其一正對著她們,震耳欲聾的音量足以令時一不時搓揉著耳朵,滿場的歡呼附和著舞臺的激情四射,廖韻之說話的聲音也不得已擴大了幾分。

時一一臉嫌棄的看著身旁另一位頻頻坐下,起立,鼓掌,叫囂的尤翹楚,拉了拉她的衣角,暗示她該安分守己的坐在原位,可對方繼續把雙手捂成圓筒狀旁若無人的歡呼。

時一隻得作罷,回答廖韻之的問題:“恩,我第一志願填的是弘毅中學。你呢?”

弘毅雖敵不過省內排名前列的一中、三中、附中,可也絲毫不遜色於其他高校,在一類校中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也是,關鍵是離我家近,又在我力所能及範圍內。”廖韻之說道,而後看了眼坐在後兩排的林越,“那你問過林越沒,能在一所學校我想對你來說再好不過了吧。”

“我沒親口問他,但我知道,所以我才決定的。”時一隔著人群也向後看去,林越正同旁邊的男生討論著什麼,難掩笑意,目光一直注視著舞臺,看來他也樂享於此。時一不敢多看,生怕被發現,只是幾秒,就把頭轉了回來。

考後估完分,時一把分數的大致情況告訴爸媽,只是為了讓他們對自己的學業和未來有所預估判斷,不用徵求他們意見,任一學生都知道應該在分數所能把控的範圍內填報最好的高校,這樣才不枉自己比別人高出的那幾分。

“你就賭一賭,第一志願填報附中,萬一今年分數線有所下降,正巧被你撞上了,你就高了那麼一兩分,不就賺到了嗎。”爸爸坐在沙發上,按著手裡的遙控器隨意切換著頻道,對著廚房喊話。

“我覺得你爸說的對,你就碰碰運氣。”媽媽削著水果對著靜候一旁準備切塊裝盤端出的時一說道。

“話是這麼說,可如果報弘毅就更保險些。按照你們的說法填報,萬一弘毅第一志願收滿了,那我的第二志願不就作廢,到時兩邊都顧不上,不就得不償失了。”時一預估的分數在附中歷年分數線左右,她自然也考慮過碰運氣,可她另有所圖。這麼說只是為了留條後路,否則到時沒事先給他們打個預防針,分數線公佈,自己能上反而沒報,必定會想七想八覺得自己心裡盤算著什麼,“況且還不知道我自己估的分準不準呢。”

其實她也不敢確定林越填報的第一志願就一定會是弘毅。

“也是,那就按你說的填吧。”爸爸不再多話,終於切換到了稱心如意的頻道,用牙籤插著水果送進嘴。

畢業典禮開始前,各班學生先在本班集合,分發材料、畢業照和畢業證書,而後才統一進入會場觀看表演。時一作為學習委員,班主任讓她將志願表交齊送到年段辦公室,各組長陸陸續續將本組成員的志願表交來,時一假意清點核對人數有無錯誤,實則是為了偷看林越的志願填報情況。確認無誤後,會心一笑。

“難怪,我還以為你是念著我們的情誼,估摸著我們的志願取向填報的。”

“當然,我也考慮到你們了。”時一承接著後話。

“放屁!友情才沒這麼大的力量。”尤翹楚毫不客氣的插話,拆了時一的臺後一屁股坐下。

時一有點心虛,但能和她們同校自然也樂見其成。

“你怎麼不看表演了,剛才還那麼起勁。”廖韻之知道彼此間在對方心中的地位,也清楚林越在時一心中的分量,都是不可撼動。

“沒意思,到朗誦了。”尤翹楚雙手交叉抱胸,一臉怨念的回話,“舞臺表演這種東西只要不廢話什麼都好。”

確實,現場的氛圍安靜了許多。

年輕人偏愛於時下風靡的流行音樂和洋溢青春活力的舞蹈,這些節目總能在音樂響起的那一刻調動眾人身上的活躍因子,不斷炒熱現場的氣氛且永不褪色。

朗誦過後,除了小品表演的幾個細節不時能得到現場不錯的反應外,其他時刻大家都興趣缺缺的坐在原位,場上主持的麥克聲也難掩交頭接耳的嘈雜,更別提學生代表上臺致辭發言這類形式性的流程,也就輪到校領導、老師講話祝賀畢業時大家才懂得適時收斂。

散場後,廖韻之和尤翹楚早就被別人拽沒影,樓道口狹窄再加上人流湧動,時一在會場門口向裡看,烏壓壓的一片人頭和統一的校服,找不到她倆,落單的自己只能隨著人群向操場走去。

在左擁右擠的樓道內,時一寸步難行,每下一級臺階、人群向前推進一步都格外艱難,注意著腳底的階梯,小心的走著,她有點後悔過於草率的隨大流,應該在會場門口多等一會,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再走,這樣也不至於把自己逼到這麼令人難受的境地。離開了空調房,室外溫度一下升高,推推嚷嚷,嬉笑打鬧的樓梯間,汗味一下子就湧進了鼻腔,不時還會觸碰到前面同學汗水浸溼的校服。時一毫不誇張的認為,還沒等從四樓走到操場,她就先眩暈在這。

“早知道就等會再走了。”

自己剛在心中抱怨,一旁就有人替自己說出口。頭頂上少年清新爽朗的聲音,讓她不由得抬眼看去。

“林越。”時一有點吃驚,卻還是矜持的以平靜的口吻打著招呼。他什麼時候走到我旁邊的?是因為被人群推就著走到身旁看到自己而後狀似無意的開口,還是因為自己叫了他的名字而後才注意到身邊的熟人?她很好奇。

“時一。”林越轉眼看向時一,明眸裡閃過一絲意料之外。

看來是後者。也是,自己只顧低頭留心腳下,也不曾與人交談,任誰也不會在如此令人急於擺脫現狀的場合下注意到旁人是誰。

林越的意料之外是因為竟一直沒注意到自己,還是因為自己竟會先開口喊他。她不得而知。

“畢業快樂。”

“畢業快樂。”時一回以一個禮貌性的微笑。

她的畢業快樂飽含著喜歡他的悸動迎接對未來的全新期待,而他更像是在訴說再見。

初中三年,她與林越的關係尚淺,雖都在一個班,但印象中僅有的幾次對話也多半關於收發作業,或幫人傳話。嚴格意義上的談話也許沒有,偶爾同學間相互麻煩時的請求也寥寥數語。

由於是學習委員的關係,作業彙總登記的工作總要交由她負責,就算學習優異如他,也會碰到硬傷。初一還能安分守己的交語文作業,初二偶爾幾次會拜託自己從一摞作業本中隨意抽一份給他,洋洋灑灑的寫下,然後道聲謝。他始終待人客氣,時一也不忍推脫,換句話說,也許因為有求於人,而且彼此還不熟絡。前後算上也不過兩句“語文作業能不能借我一份?”“謝謝。”

想來最多的一次應該是在初三上,林越剛從球場回來,仰頭一口飲盡剩餘的半杯水,組長在一旁催交著作業,他忘了當日的調課表,僥倖的以為只要在距下午語文課前補上便不成問題,得知語文調到上午後,才如夢初醒,火急火燎的從抽屜中取出作業本,跑到時一身邊坐下。時一忙於手頭工作,一邊核算各科收交人數,一邊列出缺交名單,騰不出手,讓他隨意抽取一份就好,整個過程她都沒抬一次眼。直到林越抄到一半時和她搭話:“難怪語文老師總在我面前誇你,字跡工整,成績優異,任誰看了這作業都賞心悅目。”

時一聞言、抬頭,看了一眼他抽取的作業本後才瞭然。她笑笑,謙虛的說:“這只不過是她用來批評你的幌子。你要是拿出對數理化一半的執著分給語文,她也就不至於總拿你說事。”

“人生都因語文而變得不美好了。”林越慌亂中還不忘打趣,故作無奈的嘆息。

可是卻因此成了我唯一有資格在你面前炫耀、令你讚歎的資本。這種藉由他人之口,讓你稍加注意到自己的成就感莫名在心中逐漸升騰,經久不息。

“也許它生來就不可愛。”時一也應和著,“但你也不應該把這份委屈在作業中表現得太露骨。”

“很明顯嗎?”

“你說呢?”

後來林越便不再拜託時一借作業,語文老師也接連找他談話過幾次,此後他都恪守本分,語文作業也不隨意了事。時一不敢邀功的以為這次的聊天改變了多少他對語文的態度,她更願意相信是大難臨頭前優生與生俱來的學習自覺。畢竟中考近在眼前。

所以對他而言,自己充其量只不過是名同班同學。時一想。

“似乎很多人第一志願填報附中。”這資料一點也不可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很多人”多到怎樣的程度,也許沒準也就一兩個。時一不懂,為什麼自己突然這麼主動的迫切希望與他聊點什麼。但講完她就開始後悔,這話題岔的一點也不高明,胡編亂造的開場白一點也不嚴密。這是今天第二次談到這方面的內容,可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到其他。

“是嗎?不過我可不想在這呆六年。”林越似是玩笑的說出口。

附中與他們所在的中學處於同一區域,省內數一數二的高中,按常理來說,算是一個很好的選擇,熟悉的地形路線,優良的教學資源,沒有理由不心動。僅因“不想在這呆六年”這點而將自己拒之於門外,理由似乎有點牽強。

所以他報了弘毅?時一想不明白,卻也沒再問出口。

也許人各有志。這麼理解比較說得通吧。

在熙攘的人群裡,是這三年來的第一次並肩而行,她邁著與他相同頻率的步伐,隨著他一步步朝著同一人生岔路口前進。

人群終於遊散開來,畢業生們在校園內遊逛、合影留念。

時一找不到尤翹楚和廖韻之,欲從包裡將諾基亞掏出撥打電話。她爸說,等成績出來、各校錄取名單公佈後再給她換新機。初中時買諾基亞純粹是為了提防她沉迷電子產品而耽誤了學業,用他的話講就是“你只需要在必要時打電話、發短信就好,其他功能也是白搭。”畢竟她當初嘟嚷著讓他買手機也是以“萬一有問題需要向同學請教”學習上的聯絡為理由,且那時真正意義上的觸屏時代還沒到來,諾基亞的普及程度可想而知。

“要拍張合照嗎?”時一正欲撥出的鍵,在聽到林越的邀請後,收回了手。

剛才在自己附近不少人要求與林越合影,他人緣一直不錯,長相也討人喜歡,受到大家的青睞,特別是女生也是無可厚非的。為防被當成人肉背景,她已經儘可能的站遠些,可他突然這麼熱情的邀約,著實有點受寵若驚。

當然她還是很知趣的懂得,這話不過是三年同學情誼的彼此客套。

“下次吧。”時一看了看他身後的圍觀群眾,無論男女爭先恐後欲和他合影的人如果排成隊伍,恐怕一時半會還輪不到自己,她揚揚手中剛撥出的電話,謝絕他的好意。

林越的交際圈在時一心中僅次於尤翹楚。

她一直懂得拿捏分寸,懂得不著痕跡的收放自如,就算喜歡了他三年,在畢業的當口也從未有過告白的衝動。所以下次吧,來日方長,她又何必急於一時,機會總會眷顧有所準備的人,而下次他們將會在另一所校園相遇。

時一伸手撩了撩額頭上幾縷因汗水扭打在一起、緊貼著皮膚的髮絲,皮膚上擦拭不完的汗水,周身都籠罩著一股夏日的燥熱。

今天真的是太不適合拍照了。

很久以後,在高中的課堂上,時一回想起中考前後的那段日子,不禁失笑。尤翹楚總說畢業後要將課本撕碎,抱著一疊練習卷從樓層的陽臺上紛紛揚揚的灑下,鼓舞了一幫“有識之士”,這畫面她不止幻想過一次,她甚至一直秉著如此雄壯的信念堅持到中考結束的那一刻。可真到那時,她卻只是嘴裡拽著一句“混蛋,老子終於畢業了!”然後拿起一本書重重的拍向課桌,如願的傳來一聲巨響,隨後跟著大家老老實實的把所有的課本和卷子一摞一摞的整齊疊好,送給校門口收廢品的阿姨。05

時一到班時,人基本已經就位,各個小團體簇擁一團,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時一她們從後門進的班級,所以一下子便看到了林越所在的位置,她故意沒往那個方向看,也刻意儘量繞道躲遠些,選擇一個相對保守的距離坐著,不過也還好他當時正在和江則聊天,沒太注意周圍的動靜。她有點難為情,為傍晚的一時衝昏頭,事後她其實開始後悔了,現在面對他只覺得羞愧至死,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就算時一有心避而遠之,但宋因冉並不理解她的苦楚。眼尖的發現林越周圍所剩無幾的空位,嚷嚷著:“時一,那有空位。”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那走。

時一隻得緊咬下唇,以表達自己的抗拒,但卻拗不過宋因冉的執著。

她怎會不知道宋因冉赤裸裸的訴求,明裡暗裡都匯成了“她喜歡他”。

時一能怎樣,她只能默不作聲的遷就著宋因冉,被她推搡著一步步步入延伸向林越的光明大道。

剛坐定,班主任正好從前門走上講臺,宋因冉沒來得及與林越打招呼,就聽見彬哥在前面做自我介紹,大家也就都安靜了下來,端正坐好,緊接著就讓同學們去班級門口的走廊按身高從矮到高排隊,然後男男女女交叉著往裡走,同學們從左至右,從前往後的順序坐。

在這個荷爾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老師為防早戀,選擇同性做同桌,又為相互督促,以保證學習效率,選擇男女交替排位,所以最後安排完座位,縱觀全班的局面便是,每張同性課桌旁皆是異性。

在排隊時,宋因冉數著旁邊男生佇列裡林越的序號,又暗自參照班級排位規律,比對自己所身處的位置,虛心拜託周圍同學,對換佇列站位,終於如願換了個林越前桌的位置。時一都看在眼裡,而她順其自然,與陳椏楠為一桌,排在了宋因冉的斜前方第二組第三桌,較班級中心的位置。

“現在你們所坐的就是今後班級的固定座位,如果往後有某些特殊情況,個別同學的座位會稍加調整。如果有同學因視力問題,需要往前排調的現在可以舉手示意下。”彬哥巡視了一圈,全班鴉雀無聲,

“那就這樣確定下來了,為大家的視力考慮,以後每兩週自覺換一次組。”

大家都齊聲回答是。

“那接下來就是這次班會的主題,競選班幹部。”彬哥轉身面向黑板拿起白色粉筆寫下這次競選的職務,有正副班長,學習委員,文藝委員,宣傳委員,勞動委員和各組組長。

本想讓同學們逐個走上講臺進行自我介紹,若有中意的職位想參與競選,也可補充自身的競選優勢拉票。可因為時間有限,最後變成了省去自我介紹環節,直接由參與競選者的上臺陳述。

時一認真聽著彬哥講話,心裡想著傍晚她對林越的承諾。

奈何放在抽屜裡的手機來了訊息,震動了整張鐵質桌子,發出嘟嘟的聲響,她一個激靈,立馬拿起手機,尷尬的看了眼仍在講臺上振振有詞的講解班規的班主任,還好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彬哥剛還講到教學樓內嚴禁私自使用手機,她為躲過一劫暗自舒了口氣,又對陳椏楠說了聲抱歉,最後才將手機解鎖。

“QQ:你收到了一條新訊息。”來自“他”。

時一給所有的QQ好友都備註上了他們的本名,放置在對應的分組裡,關係親近些的則除去他們的姓氏,另建立一個組別,放在所有組別的最前頭,以方便尋找。但唯獨林越不同,他既沒被署上自己的全名,也沒放在本該的“初中同學”分組裡,更不是親近的人。林越的特殊性使她不願將他與其他人對等,又不想生硬的備註上他的姓氏,最後索性選擇重新建立一個獨屬於林越的分組,放在最後一欄,以試圖斬斷自己躁動不安的心,並一再的暗示自己別無事獻殷勤。她曾無數次將分組欄劃到最底層,點開,看他線上或者離線,然後又關閉。她的這個習慣就這麼反反覆覆延續至今,只是為了確認他的確實實在在的存在於她的好友中,或明或暗的QQ狀態,似是證實彼此的某種聯絡,就像她特意為他在心中清了一塊地。

她也曾給林越換過無數個備註,簡單些時單字“林”,如果你要問她為什麼不是“越”,她會覺得過於親暱曝露了心意。矯情時也曾備註過“別找他”,天真的以為對自己決絕些便可“相安無事”,卻始終受困於“喜歡他”的魔咒中,不得脫身。但這份緊緊守護的小心思卻熬不過漫漫長夜,她蜷縮在被窩中,周身緊靠著實物的踏實感,之外便是被一份虛無的黑暗籠罩,大膽將他的備註改為“我喜歡你”,就好像真的將這份隱藏的愛意在對話方塊中編輯傳送了出去。她就這麼靠著僅存的臆測與幻想聊以**。

三年卻從未聯絡過,空白的聊天記錄足以驗證。

尤翹楚說她,追不上,卻停不下。

而如今,打破這份空白的是他傳送過來的一個帶著墨鏡,嘴角閃著光的得意表情。

時一朝他所在的方向往後看去,他一臉得逞的邪魅笑。她自是知道他意有所指。宋因冉以為時一在看她,滿臉疑惑。

時一看了眼彬哥視線所及之處,確定安全後,微微低頭,在書桌抽屜的掩護下,快速的在手機按鍵上打下幾個字“我沒忘”,然後調至靜音,放回課桌抽屜裡,楞神了幾秒後,考慮到林越萬一再有訊息來,又很挫敗的把手機調成震動,揣進兜裡。

她暗罵自己沒志氣。林越卻不再回話。

林越在後頭將時一連貫的手足無措看得一清二楚,對著她的背景抿嘴偷笑。

令時一吃驚的是,競選者一個接一個的上臺發言,佔據了班級三分之二的人數,看似與世無爭,實則懷揣著各自的心思。不過也合情合理,以多年的學生經驗來看,但凡往後參評獎狀亦或是期末等級評定為優的皆是平日任勞任怨的班幹部,大家自是蜂擁著想謀求一席之地。

而真真正正對此不屑一顧的則是靜坐在時一旁的陳椏楠。

“你不想去競選些什麼職務嗎?”時一很好奇。

“這些瑣碎,只會干擾我學習,高考憑的是一紙成績,這些也不過是為自己的人生履歷添色,再多的榮譽與獎狀也敵不過最終實打實的分數。”

時一默然不再多說什麼。

江則最後以絕對的票數優勢成為班長,已是時一料想之中的事。楚妤獲得了文藝委員以一票之差取勝。而最為意想不到的是宋因冉竟也同她一樣競選學習委員,且兩人以相同票數並列第一。

如果是別人她當然不會多慮,但一天的表現,令時一很難不把她的踴躍與林越聯絡在一起。

班主任本想以舉手表決來定最後學習委員的歸處,江則卻突然起身,站在靠後的位置上,面對全班,向班主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師,剛才您漏選副班長,不如由宋因冉擔任學習委員,時一擔任副班長的職位,也省去了一道競選專案的程式,一舉兩得。”

引來的是全班一片唏噓。

時一很尷尬的坐在原位,看著黑板上,黑底白色的寫著與宋因冉一樣筆畫數的正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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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猜忌種種原因。

而林越只是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身邊是江則倏地起立與坐下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銳聲。

班主任贊同江則的提議。在右邊那塊顯示結果的黑板上,正班長江則的下面,一筆一劃寫下“副班長:時一”。

宋因冉心滿意足的得到了學習委員的職位。

她只是覺得江則為何沒把她與宋因冉的職位對調,全憑偶然。

班會結束後,大家都收拾著準備離開教學樓往宿舍走去。時一走到後門時,江則叫住了她,將一張表格遞到她面前:“這是剛從班主任那拿的表格,你就負責女生宿舍,讓她們把QQ和聯系電話等資料都填好,每個人都要加入新建的班群。”

同學們一個個的往外走,時一自覺的退到邊上,以免擋著門口,一時之間還沒進入作為副班長的工作狀態,但還是認真聽江則交待事項,舍友們見狀和她打了聲招呼,先走一步。

林越經過身旁時,在時一的余光中,他的視線並未朝她這偏移分毫。卻拍了下江則的肩,特慷慨的說了句:“我先走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把時一拱手相讓,拜託江則照顧好她,否則吃不了兜著走的既視感。

而這全是時一的錯覺。

江則只是笑笑,應了聲:“嗯。”

結果出來了,她誤打誤撞的成為了副班長,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最後反倒是她過分在意。

“我先存一下你的QQ和聯繫方式吧,班委工作上的事也好交流,不瞭解的地方也可以問我。”江則掏出手機,隨時待命。

時一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清晰的從嘴裡蹦出,看著江則在手機顯示屏上記下一串數字,然後又重新核實,確認無誤後,收起手機。

班級裡的人已寥寥無幾,最後的幾個同學見勞動委員已經開始檢查班級衛生,準備關閉門窗燈,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也就急匆匆的走了。

反正已經留到最後,也不差這麼幾分鐘,時一和江則便一塊幫忙核實在地板上是否還留有碎紙屑。勞動委員道了聲謝後,時一和江則先行一步,也就順理成章的一道走回宿舍,勞動委員則負責鎖門。

時一其實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她不認識江則,她所得到的資訊也不過是來自“新狀元”的宣傳單和下午軍訓時從同學談話中偷聽的一二。

卻也沒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中午林越幫你打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只是順手助人為樂,直到看到傍晚你們並肩自然的聊著天。後來林越和我說你是他初中時的學習委員,曾經待他不薄,就是少言寡語些。他還讓我幫你拉拉票。”江則不鹹不淡的談起她和林越,就好像談論日常瑣事一般稀鬆平常。

“我們的確沒怎麼說過話。”時一接話,實話實說,又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你看見他中午幫我打湯了?”

其實也許,林越真的只是順手舀了一勺,無論站在那桶空蕩蕩的湯桶前的是誰,不會因為物件的改變而顯現出不一樣的結果。

“該說你是注意力全在那碗湯呢,還是全在……”江則覺得好笑,看了看身旁拘謹的人。

時一為他故意拖著不說完的話,而怔了一下。

“那碗湯呢。”江則笑得狡黠,就像班會上時一轉回頭看到林越後,與對話方塊中的表情如出一轍,“我當時就站在你後面,跟你搭話的那個。”

還好還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卻吃驚的看向他:“啊!是你啊。”

江則預設了。

“我當時沒太注意其他,人太擠了,我擔心灑了。”這倒是實話,“不過我知道你的,你不僅是中考狀元,而且你……”她越是極力彌補當下的窘況,越是言多必失。

“我媽的確是弘毅的校長,她今年在高三理科重點班教數學。中午那些女生的話,多少我還是有聽到的。”

江則對這類話題並不敏感,反倒是時一的支支吾吾顯得多此一舉。

“你說林越讓你幫我拉票,可為什麼我反倒成了副班長?”她選擇換一個相對輕鬆點的話題,與當事人談論從別人那偷聽來的諮詢,著實不應該。

“我原先的確投了你一票,後來一時口快,鬼使神差的就變成你了。”江則說的輕快而毋庸置疑。

而時一隻看見一個身影由遠及近踩著一個個照明燈打在水泥地板上的光圈迎面緩緩走來,開口就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責備:“走的真慢。”

“怎麼了?東西落教室了?”

“沒,全宿舍就你帶了鑰匙,我回去時看他們幾個在宿舍門口蹲著等你回來,隔壁宿舍看著覺得太可憐,收留我們,鬼知道你還得磨蹭多久,還不如我捨己為人,自己多走點路。”林越一臉義憤填膺。

“那我先走了,拜拜。”時一說完就大踏步的往前走,只留兩人原地乾巴巴的目送她朝女生宿舍走去。

“江則,你覺得時一人怎麼樣?”

“挺好的。”

“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然後默契的保持沉默。

“走吧,不是等急了嗎?”江則拉了拉林越,提醒他。

尤翹楚後來跟她說,班上個別女生不買賬,最後沒當成班長,卻也湊合著得了個副班長的職務,但還是氣不過跑票的那幾個女生。

廖韻之只能安慰她,本來就不是所有女生都附和著她,分明是她自說自話的自以為是。

“班會後,我和韻之下樓看見一個男的和你站在班級後門,誰啊?”尤翹楚隱隱的八卦心。

“班長江則,就是中考狀元那個,你知道的。當時我們在談論事情。”

“哦!那不就是今天食堂排隊站你後面的那個,我說怎麼有點眼熟。”

“你看見了?”時一十分吃驚,覺得不應該啊,隔著裡裡外外的人。

“你不知道?”

“我後來知道了。”

“傻子眼力全是林越。”尤翹楚對時一的遲鈍表示無奈。

就像她平日總勸誘她,傻子才在一棵樹上吊死一樣。

“我們的餐桌就在附近不遠處。”廖韻之說。

“開學後各個社團納新,有什麼想法嗎?”如今尤翹楚也已很少唸叨時一,她自是知道就算她費勁唇舌,也擰不回這匹倔強的驢。

一腔孤勇撞南牆,一片痴心難回頭。

“暫時沒這打算。”她總覺得攬了一個副班長的職位,今後必定有一堆的事需要做,學習和工作,她做不到一心多用,豐富課餘生活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暫時擱置一旁。

“我準備加入足球部。”

“為了何佑禹?”廖韻之隔著螢幕嗤嗤的笑。

“算不上。”

“但也脫不了關係。”時一戲謔的篤定。

得到的是尤翹楚滿屏的汗顏。

“真不是。”連辯解都顯得無力。

時一回到宿舍後就立馬一間間的跑班級女生宿舍讓她們一個個在表格上填寫詳細資料,事情忙完後洗漱上床,已經接近十點的熄燈時間。

大家累了一下午,沒有所謂的深夜臥談。

她手機裡的群訊息已經炸開了鍋,時一把它設定為接收但不提醒。她把空調被罩過頭頂,螢幕亮度調成夜間模式,以掩蓋墨色中刺眼的光線,她對著手機望眼欲穿,是在等林越的訊息。

她划動著群訊息,一條一條認真的看著,以旁觀者的姿態揣摩著林越夾雜在其中活躍的訊息內容,像過去三年那樣。

十分鐘,二十分鍾,三十分鍾,直至他不再在群訊息中出現。頹然的把手機放在枕邊。

螢幕再次閃現,有訊息進入。

卻等來了江則的好友請求。

04

午休時間楚妤回宿舍將髒衣服脫下,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後就一個人在陽臺上一遍遍的洗刷上面的汙漬,可畢竟是件白T,綠豆湯的痕跡十分清晰的烙印在那上面,再多的洗衣粉沖泡也做不到煥然一新,本想向隔壁幾個宿舍的同學借漂白液可無果,最後只能簡單搓揉幾下,儘量淡化上面的痕跡,而後晾曬在陽臺上。

下午三點的軍訓正式開始,為預防過分直接曝曬在 毒辣的太陽下,女生們各自都在裸露的肌膚上塗抹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防曬霜以儘可能的減少紫外線的侵犯,學校方面也十分體諒新生,在軍訓的通知書上也特意強調讓大家應做好必要的防護措施,可在軍訓期間佩戴自己的遮陽帽。

年長我們三四歲的教官體諒我們新生身子骨“嬌貴”,特意將本班安排在一塊陰涼地訓練,又隔三差五的讓我們在原地休息幾分鐘,喝喝水,擦擦汗,在我們自由支配的這麼幾分鐘內,為活躍氣氛還不忘鼓舞我們一起唱軍歌,亦或是跟隔壁班排的同學拉歌,卻都是純粹比誰嗓門大。

在周圍同學閒聊之際,時一靈敏的聽到這次中考狀元原來就在我們班,是最後排靠右的一個呈現健康的小麥色肌膚的一個男生,他不同於所有初中生標準的男生寸頭髮型,而是中間的頭髮比兩側略高點,以不至於那麼一板一眼。解脫了教育局對初中生的硬性要求,在暑假期間重新打理自己的形象以迎接新生活也不無道理,只是沒想到這個叫江則的學霸,也這麼不拘一格。

時一終於親眼目睹了這個被“新狀元”充當為營銷手段,印刷在一張張對外宣傳為人傳閱的傳單上的焦點。

她看了一眼,扭回頭,繼續偷聽旁邊圍坐一團探討新生中某幾個引人注目的“傳奇人物”。

有女生的地方一定不缺少閒言碎語。時一併不算是一個喜歡與人家長裡短、閒來無事八卦他人私事的女生,但卻無法阻止自己忍不住伸長耳朵湊近分一羹的癖好。

她只是聽聽就好,從中汲取某些對自己有益的訊息,不評頭論足,不輕易干涉。

她確認了楚妤的舞蹈特長並肯定她的先天美貌。畢竟在初中階段只有藝術特長生才可在獲得校方批准下免去剪短長髮的強制性規定,而唯一的要求便是在校內必須將頭髮梳好盤起,走在人群中自是難免投來幾分豔羨的目光,更何況她從小練習舞蹈,舉手投足的氣質與出眾的外貌相得益彰。

所以楚妤初中時被認定為校花也毋庸置疑。

時一覺得有點掃興,這些女生說來說去都難免從最為淺顯直觀而膚淺的方面探討,而這些從初印象便可判斷出一二。

直到她們的話題又再次扭轉到中考狀元——江則身上。

“聽說,江則的媽媽是弘毅的校長。”一個女生拉進了小團體的距離,更湊近“漩渦中心”幾分,捂嘴輕聲說道。

“難怪他報考弘毅,我原先還挺納悶,按往常看狀元一般都花落一三附中,弘毅雖也是重點高中,但到底位在其後,稍遜一點。”

“到底是有個在重點高中教學的媽,兒子是中考狀元臉上多有光,安排在身邊緊盯著也挺好的,在學校方面也好照顧,弘毅再怎麼不如一三附,好歹也是排名第四,數一數二的高校。”

“我要是有一個……”另一個又不免感慨,話到一半其餘幾個立馬承接著後話應和著,“這樣的媽多好!”

然後就是幾聲相互嘲諷的竊笑。

時一聽至此,內心不由冷笑幾聲,表面卻波瀾不驚。

常人只懂得將他人的成就歸功於其所擁有的優渥資質,卻不願正視其為之付出的努力與自身的懶散。

時一相信將任何人置於與江則同等的先天條件下也不見得定能取得與之相當的榮譽。

她曾以為某些東西遠在天邊,卻因為緣分而相互聯絡,中考狀元和她一個班,校花與她一個宿舍,這些不約而同的巧合一起撞進了她的生活,成為為人樂道的閒言碎語。

當天下午的軍訓預計五點半結束,五點新生還在訓練時,本班佇列旁就三三兩兩結對經過一群身著球衣的男生,大家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去,筆挺的軍姿和稍斜的目光在教官眼中只覺得滑稽。教官特意的輕咳一聲後又立馬端正態度,目視正前方,不敢稍加懈怠,卻又在原地轉體訓練中走了心,順勢偷瞄了幾眼足球場的方向。

訓練結束後大家都一鬨而散,偌大的足球場已經裡裡外外的圍上了好幾圈人,時一雖對足球有興趣,但還是耐不住炎熱的夏季所帶來的身體黏膩的不適感,晚上七點半班主任還要在班級召開一場班會,中間才兩個小時可供支配,她得用來洗澡、洗衣服、吃飯並整理宿舍,除去陳椏楠的漠不關心,其他舍友本想慫恿她一塊去湊個熱鬧,但還是被時一婉拒了,她不捨的往鬨鬧的足球場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

她和陳椏楠一前一後的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不親近也不疏遠,卻始終保持著相較適當的距離。

她一直注視著前面陳椏楠孤獨的背影,穿梭在混亂的人群中,周身籠罩著“生人勿進”的屏障。

所以當林越站在自己身邊有意搭話的時候,她也是慢半拍的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呆呆的看著前面機械的走著,宛如丟了魂,獨留軀殼的行屍走肉。

“前面那個你舍友?”林越順著時一呆滯的視線看去,最後又把目光落入時一的眼中。

時一一時半會兒慌了聲,在她看來如此親暱的舉動,林越直勾勾的盯著她試圖想深入眼底一探究竟,令當事人一瞬間措不及防,條件反射性的躲閃目光,結結巴巴的回答著他的問題:“是……是……是。”

“不去足球場觀賽嗎?”林越不禁失笑,他頭一次親眼所見,時一竟有在自己面前無措驚慌成怯懦兔子一般的時候,印象中的她,也許是因為學習委員的身份,總是端著一副拘謹的模樣,在學習方面,不敢稍加鬆懈,在工作方面,不敢稍加怠慢,總是在自己可掌控的範圍內勤勤懇懇著。

“人太多了,我想著還是先回宿舍整頓下,畢竟今晚還有一個班會。”可她卻又一秒重新調整了心緒,調控著面部表情,“你呢?”

“你知道今晚彬哥召開班會的主題嗎?”

彬哥是男生們給班主任張彬新取的綽號,下午的軍訓他有來巡視過兩三次,聽說他是教體育的,同學們一片譁然,覺得不可思議,覺得體育老師都能輪上這差事,也是男生宿舍的生管老師,更是學校教務部的一員。綜上所述再加之其近三十的年齡,叫來順口,與之映襯,只稍一下午就在大家的公認下叫開了。

如今這個時代已沒哪個學生真能在背地裡老老實實的稱呼老師來談論種種。“老師”這個稱呼已然變為場面話。林越沒回答她的問話,兀自丟擲自己的問題,雖是疑問句,可話中語氣已是知曉答案的肯定。反正她沒有很在意自己的問題是否能得到他的回答,她也只是順勢一問。

“不知道。”她誠懇的搖了搖頭,表示很願意聽他解答。

“今晚要選暫時的班幹部。”林越毫不避嫌的與時一一道走著,中途遇上江則,他還主動自然的打了聲招呼。

江則笑笑,朝她看了一眼,很配合的快步往前走。陳椏楠也許是聽到什麼,往後看了看,又很淡漠的扭回頭去。

時一全當是他的好人緣作祟,內心竟有種背地裡做錯事的膽怯,彷彿自己的小心思在這招呼聲和眼神對視裡稀疏被覬覦。

其實說是暫時,不出意外基本以後便被正式確定了。

“你有中意的職位嗎?我可以投你一票。”其實時一想問所以呢?這種事似乎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如果林越是想憑藉著他們過去三年的同學關係來拉票的,她自是會毫不猶豫的站在他那邊。

“時一。”林越頓了頓,嗤笑一聲,似是對時一的想當然表示不可置信,隨後停下腳下的步子,重新端正了態度,“我希望你評選為學習委員。”

時一終於敢迎上他熱切的目光,她希望他接下去說些什麼,來解釋對她突如其來的期望。

可他什麼都沒說,兩人只是面對面無聲地站著,留給她的是自行腦補的一大片空白。

可她竟鬼使神差的應答了一句:“好。”

而後又似是玩笑的補充道:“如果沒競選成功,可別怪我。”

她沒問,她什麼都沒問。

她沒有追究,林越為什麼希望她當學習委員。

她也沒告訴林越,她其實很懶,無心在新的班集體中謀個一官半職。

過去她當學習委員是偶然,而後是私心,如今是因為他無端的期望。

因為他,她從來都毫無緣由。

“你對足球感興趣嗎?”林越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嗯……多少有點。”

“那籃球呢?”

“一般般吧,足球更盛些。”時一很疑惑林越怎麼突然又和她研究起這個了,“怎麼了?”

“為什麼?”

又是丟擲一個新問題以填補對方的問話。時一有點無奈卻也還是耐心的說明原因。

“總感覺,籃球的戰況更激烈些,球場上的每一次針鋒相對都能引起圍觀群眾的鬧騰,籃球場子相對比足球場小,雙方之間的每一次碰撞,隊員球鞋與地板的摩擦聲,籃球的落地聲都能引燃全場,節奏強烈而刺激,我受不了,但反觀足球就好多了,球員滿場跑,揮汗如雨,我喜歡靜靜的觀戰,等待結果,別人圖的是熱鬧,我圖的是興趣。”時一倒是很認真的向林越袒露自己的想法。

所以這算不算讓他多瞭解了自己一點。

“你呢?”時一再次問話。

“我喜歡足球。”

話題終於由她引導,林越開始順著她的方向回答。

“我最喜歡C羅。”

“卡西讓我關注足球。”

“C羅讓我喜歡上足球。”

“然後他們都在皇家馬德里。”

“所以我喜歡皇馬。”

時一默默的聽著,卻沒告訴他其實自己對這方面不算很瞭解。尤翹楚總說她善於做一個傾聽者,她不否認,她的確一直如此。

“我是因為喜歡柯南。”時一不好意思的說道。

意料之中傳來林越幾聲毫不掩飾的大笑。

時一隻是翻了個白眼,也不再多說什麼。她就該猜到自己說出真相準會得到對方如此強烈的反應。

和當初自己向廖韻之和尤翹楚說明緣由時同樣的嘲諷態度。

尤翹楚當時的原話是:“時一啊,我知道你愛柯南,但只是沒想到你愛的如此深沉,連並著他的喜好一同成為你的‘信仰’”

“放屁!”時一當時立馬擺正立場,“被你說的這麼誇張。”

“好吧,你笑吧,反正也是事實。”時一氣不過卻也破罐子破摔。走路的步子也加快了。

“別生氣啊,我只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覺得…..覺得……”林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到一個合適的措辭。

“覺得好笑?”

“覺得有意思!嗯,有意思!”林越終於想起一個相對中肯的詞,來對剛才的冒失作出一個解答。

時一也不準備跟他繼續糾纏,稍微放緩的步子也表明了她的寬宏大量。

林越笑笑,都看在眼底。

當相互道別各朝自己所在的宿舍樓走去時,林越突然開口叫住了她:“時一,我發現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這算不算是意外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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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一瞬間怔在原地,雙腳動彈不得,也沒轉身去看林越說話時的表情。

林越,這算是什麼意思。

可她還是大言不慚的回了句:“你沒發現的地方還多著呢。”卻抑制不住嘴角輕微上揚的的弧度,低頭淺笑。

還好背對著他。

林越目送著時一轉身進樓道口,也邁開步子朝自己樓層走去。眼角眉梢滿是心情舒暢的雀躍感。

時一一步步的拾著臺階向上走去,她第一次,第一次在林越面前這麼大膽自信的證明自己的存在過。

時一在洗衣服的時候,舍友們才回來,說是中午灑了楚妤後背一整碗綠豆湯的那個男生所在球隊贏了。

在看客們嘰嘰喳喳的鬨鬧聲中,得知他叫何佑禹,是大一級的理科班學長,兼任足球校隊隊長,代表學校參加過不少比賽,也取得過豐碩的成績,可謂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之所以那些隊員們在開學前的新生軍訓期間能在校內踢球,說是因為老師讓他們進來幫忙打掃衛生,整理些開學前的材料,所以也就在得到允許後,新生當天的訓練結束的差不多時跑去足球場踢球。

“難怪中午吃飯時見到幾個與新生的氣質‘格格不入’的男生,還穿著球衣,我當時還納悶,怎麼還有新生結伴來校內踢球。”時一一邊洗衣服,一邊聽陳慕姿在一旁嘰嘰喳喳的把得到的訊息與她分享。

“比賽結束時,還有個女生迎上去討要學長的QQ號和聯繫方式。”陳慕姿滿臉驚訝,“所以後來那些圍觀的女生也就毫不矜持的都撲了上去,學長就這麼裡裡外外的又被圈了好幾層。本來啊,楚妤也想……”

“時一你洗完澡了是嗎,澡堂還有熱水嗎?”楚妤見話題突然扭轉向自己,立馬插嘴,並提高音量來掩蓋陳慕姿正要說下去的話。

陳慕姿也很知趣的不再多說什麼。

“嗯,還有,快去吧。”而時一從陳慕姿剛才的闡述中也大致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人好像是你閨蜜吧,我也沒太細看,總覺得像是中午來找你的尤……”

“尤翹楚?”她暫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陳慕姿,以得到確認。

“嗯。”

這的確像她的處事風格,但也沒必要這麼猴急著想認識吧,這也才第一天。時一想起她中午吃飯時聽到尤翹楚對何佑禹的讚美之詞。

當舍友們整頓完各自的事情後,大家又一道去食堂吃晚飯,在一塊走去教學樓的路上時,時一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幾下。

拿出,是一條來自尤翹楚的QQ交流群訊息。說是群,也不過就她、廖韻之和尤翹楚三人。

“哈哈,六班的班長職位非我莫屬了,你們就等著吧。”

這麼沒由來的一句話,弄得時一一頭霧水。

“我還沒問你,傍晚大庭廣眾之下討要學長聯繫方式,是什麼鬼。”

“你當時也在場看見了?”廖韻之回。

“沒,我沒去觀賽,是後來聽回來的舍友講的。”

“我那是為班級女生謀福利。”

“?”

“今晚我們班會競選班幹部,尤翹楚想當班長,在女生那拉票,她們開出的條件是能搞到學長的聯繫方式,就心悅誠服的敗在她的石榴裙下。誰知道這傢伙說時遲那時快,球賽一結束就立馬衝上前去,弄得學長一臉狀況之外,但好在結局是令人滿意的,而她的班長職位也算是坐實了一半。”廖韻之嫌打字解釋起來麻煩,最後索性發了語言,時一把手機放在耳邊聽著。

“那男生呢,男生人數多嗎?”她就這麼自信女生全票透過?

“女生人數可比男生多了三個。”

“而且男生應該也會有少數投票……吧。”尤翹楚繼續補充道,卻越說越沒底氣。

“哎,不說了,班主任來了,靜等結果吧。”

尤翹楚說這話時,時一正好剛到班,收起手機,正準備隨便找個位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