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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二節課是化學課,時一翻遍了書包和抽屜都沒找到化學課本,翻來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剛把書借給尤翹楚,她還沒還給時一,時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課要用。她上樓走到尤翹楚班級門口,探頭往裡看了眼鬨鬧的班級課間,託靠近門口座位的同學幫忙傳話叫尤翹楚出來。

“尤翹楚,有人找。”那人隨意朝裡大喊了一聲。

尤翹楚本還在和後頭的男生打鬧,聽到喊話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應了聲,然後才轉回頭看向站在門口找她的人,發現是時一,才有所反應,立馬從書桌抽屜裡拿出時一的化學課本走到門口給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來拿課本的啊。”時一沒好氣地說。

尤翹楚兀自尷尬地傻笑了兩聲,然後解釋道:“我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給你送過去了,你一會化學課?”

“對啊,我剛還找了會,以為被我丟哪去了,這才記起來,就衝上來找你了。”時一歪頭略過尤翹楚朝裡大致搜尋了一遍,“怎麼沒見韻之。”

“她啊,剛上廁所了。”

何佑禹下樓路過尤翹楚的班級時,看到站在她班級門口的時一抱著本書正跟她交談什麼,他也不假思索地順勢走近插上話來套近乎:“呀,時一這麼巧啊,你也在這。”

何佑禹還沒徹底走到她們身邊,尤翹楚正好面對著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見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幹嘛!”

他只是挑眉裝酷,笑意不明。

時一轉身看到來人,先是一時語塞,卻也友好的回應了句:“學長。”當是盡上下級關係的禮貌。

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挺尷尬的,時一所自認為的關係中,她和何佑禹並不算多麼親近,中間的關聯多半靠總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翹楚維繫著,才能還算不錯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動。尤翹楚總是一口一個何佑禹的叫,直諱他的全名,但給時一的感覺是雖表面不融洽的隔閡,但底子裡的關係是相互無所顧忌的好。可時一不一樣,她和何佑禹相較尤翹楚和他還是隔著層不捅破的膜,在學校,何佑禹大她一級,彼此也沒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稱呼,除了一句學長,她想不出其他比較適中的叫法。

何佑禹讓她別見外,她卻怕是彆扭,他也就無所謂一個稱呼方式了。

時一知道,若是尤翹楚聽了她的心裡話,頓是立馬跳腳三尺高,急於撇清而嚷嚷著:“我呸!鬼才跟他關係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純然無害的討好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

“我說你怎麼在這?”尤翹楚一聲綿長的嘆息,“何佑禹,我發現跟你說話是真累。”滿是喪氣的不耐。

“上廁所唄,正好路過,看見時一在你班門口,就順道打聲招呼以示友好。”

尤翹楚顯然不信他的說辭:“神經病吧你,你那層樓又不是沒男廁,還特意跑到樓下,竟在時一面前裝熱情,圖謀不軌什麼啊!”說罷還加了個白眼。

“騙你幹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層樓的男廁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在坑裡釋放毒氣,燻得我剛走到門口就退出來了。”何佑禹一副我話擱這了,信不信由你的無賴。

尤翹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說的這樣,但她總覺還暗含著令一層別有深意。

廖韻之從廁所回來,他們三人擋著門口,基本佔據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韻之要進去,裡面的同學要出來,只留給他們半個身形的寬度,邁開半個步子,怎麼側身偏進去都不對,猶豫著怎麼開口。

“你們三個讓讓,擋道了。”廖韻之先開口,實在是無可奈何。

尤翹楚跟何佑禹說起話來還來勁了,旁若無人。

廖韻之本來想直接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到位置上補課堂筆記的:“翹楚,你筆記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翹楚對廖韻之揮了下手表示隨意,他們識趣的往旁邊退了退,不再據著門口說事,尤翹楚顯然並不準備放過何佑禹,餘光輕蔑的上下掃視了一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天兩頭在我班級附近晃悠,我見你從我教室窗邊路過的次數可不少。誒!韻之,你先別走,你說是不是?何佑禹自以為不經意的從我們班窗前走過。”

廖韻之剛走兩步聽到這又好奇地折了回來,正巧尤翹楚又拉她來做人證:“還有這事?”可顯然是她並沒太注意過。

“你沒見過?上次我還提醒你看窗外有個傻缺路過來著,你不記得了?”尤翹楚一臉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證竟然失憶了!

“額......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吧。”廖韻之尷尬的試圖挽回點什麼好強撐著尤翹楚的氣勢,似是有這麼一回事,最起碼表面上得幫尤翹楚打圓場。

“小樣,你還挺關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陣紅,後硬著頭皮忽視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難為情,反倒一臉嘚瑟樣。

“我呸!別自恃清高了。”尤翹楚不屑地說,又一轉語調,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點化者開導何佑禹,立著實打實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裡的哪個姑娘就直說,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從我班的窗前飄來飄去我看著煩。”到底最後才是重點。

“我高興,你管我!”何佑禹瞪著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幫我罩著點。”何佑禹轉念一想,又服軟了下來。

“好說,好說。”尤翹楚闊氣的擺擺手,語意停頓,“不過……讓我幫你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何佑禹靠著牆,有的是閒情逸致和尤翹楚談條件。

尤翹楚想了一會,打了個響指說:“這樣吧,你每天變著樣給我送零食,就學校小賣部裡的,怎樣?不難吧。”尤翹楚一點都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何佑禹給她送吃的,就是間接性給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償失。

“你高興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時一和廖韻之基本插不上話,可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她們覺得劇情的走向並不應該如此。

尤翹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則是順水推舟。

她怎麼就沒想過其它可能性呢?

上課鈴正好打響,各自散去回班上課。

第三節課下課的時候,林越從小賣部買了兩包薯片回班,剛開啟就被附近同學接連不斷伸上前的手瓜分乾淨,稍遠點的,但凡能聽到零食拆袋的聲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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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目睹了江則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圍的慘狀,她沒想去分一羹,起身準備下樓去飲水機打水喝。

林越從中艱難的抽離出來,把兩大包薯片留給他們,緊接著自己也拿著空水瓶下樓盛水。

他們前後腳,相距十來步的步幅,時一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後面跟著林越,以至於當她拿著開啟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裝滿的時候,林越來到她的身邊,一塊站在飲水機前靜靜的舉著水杯對著出水口時,時一下意識地緊張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緊張得不知道作為同班同學該不該說些什麼總好過無視,兩個認識的人無聲的並排接著水,這氣氛很怪異,但她作罷了,就這樣保持著接水的動作靜默無言,時間滲進水流,一點一滴填滿空瓶子。

時一先裝滿水杯,正擰著蓋準備先離開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時一。”他從兜裡掏出兩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時一,攤開,“留給你的。”

時一對當下意料之外的情況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幾秒內腦中自問了無數遍下一步該幹嘛,伸手接過,還是婉言謝絕。

“那些人太瘋狂了,太顯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饞去小賣部買了點,但我想著留給你一些。”林越的手並沒收回去,零食還攤在掌心對著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時一猶豫了兩秒,接了過來,揣進兜裡,說了聲謝謝。

她突然有種私藏著林越的好的竊喜感,收入囊中,誰也奪不走的滿足感。

“你玩遊戲嗎?”林越試探性地問一句。

“什麼遊戲?”

“英雄聯盟……差不多這類的。”

“我很早以前還會玩些小遊戲打發時間,但英雄聯盟這類對我來說的大型遊戲,沒接觸過,不過我知道你們男生基本都有在玩這款遊戲,略有耳聞。”

“恩,算是吧。”林越說,“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話,跟我說,我帶你。”

“等期中考結束後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時一點頭答應了,她何嘗不想順著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樂趣進而轉為某種共同的話題而瞭解。

林越無端的問話並非憑空產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裡蹭空調冷氣休息的時候,尤翹楚和何佑禹已經在裡頭呆了有一會,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側,火熱地討論著這款遊戲,雖中間尤翹楚會調侃何佑禹幾句,但總體上卻是相較平日裡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平靜。

玩英雄聯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認識的女生中真正對其感興趣的寥寥無幾。他見過為追求某個男生而刻意接觸這款遊戲以拉近距離為目的的女生,一段時間內兢兢業業的一局接一局的遊戲,鍛鍊熟練度、提高等級,卻以玩不上手退了場另闢蹊徑。他也碰到過遊戲白痴女友被遊戲大神男友萬般保護,秀滿全場。

尤翹楚作為女性玩家,是不多見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練,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獵面廣,是個配合極佳的隊友。

林越是在那時從尤翹楚和何佑禹的交談中才知道原來她也玩,竟玩的還不錯。

尤翹楚的遊戲時段主要集中在週六晚上,而何佑禹的遊戲時段比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約熟人上線打兩三盤,心情好也打遊戲,狀態差也打遊戲,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長一頓時間擱置過遊戲沒上線,來來回回,可總也沒捨棄過它。

何佑禹某次週六晚上線無意間發現尤翹楚竟也線上,就興高采烈地點開她的對話方塊,發去訊息:“想不到你也號這口,怎麼早不和我說啊!”有種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壯,竟還是個女的!手機按鍵上打字的手都透著鼓激動。

“我玩不玩告訴你幹嘛,老孃現在沒空理你。”尤翹楚正在興頭上,雙手離不開滑鼠和鍵盤,手機訊息提示燈閃閃爍爍,她隔了好幾分鍾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復活,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盤一起啊!”何佑禹沒理她怎麼說。

尤翹楚後面也懶得搭理他,最起碼在這局結束前。

何佑禹就靜靜的線上上等尤翹楚遊戲結束,卻等來的是尤翹楚的咆哮,她輸了,然後是噼裡啪啦的訊息氣泡,抱怨隊友渣、送人頭、態度消極、還內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總能碰到一兩個智障,明明說好等團還自己衝上去,說好撤退還回頭補一擊。很好!結果我方團滅,對方一路無阻地帶小兵推倒我們水晶。”

何佑禹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尤翹楚的咬牙切齒,特別集中體現在“很好”二字上。

“來來來,我帶飛,躺贏。”何佑禹意在收攏民心。

收到的卻是尤翹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帶不帶得動啊!”

尤翹楚最後還是松了嘴,答應和何佑禹組個隊試試水,探探實力。他們開著語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順風順水的,後面接連玩的兩三把都贏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飛:“我的技術還不錯吧。”他等著尤翹楚誇他幾句。

“還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翹楚只是平平的評價了這麼一句算是認可了他的遊戲水平。

“尤翹楚,你誇我一句會死?”

“你不嘚瑟會死?能不能成熟穩重點?”

何佑禹氣不打一處來,不誇就算了,反而還討罵,他鼓著腮幫子,不計較。

可他不能無視尤翹楚的話,說他不成熟?不穩重?

後來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線同尤翹楚開語音打遊戲,尤翹楚平時對他的愛搭不理,在遊戲裡摒棄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隊友。即使前一天相互還拌著嘴,何佑禹軟硬兼施都拿尤翹楚沒辦法,愣是連發十幾條的訊息都不帶尤翹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爭執尤翹楚嫌煩了還會回一個“滾”字打發他,後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翹楚這頭倔驢怎麼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沒有什麼事是一場贏了的遊戲所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雖也不至於百戰百勝,但好歹勝率還算可觀。

何佑禹契而不捨的連發好幾條變相求和的話都遭到尤翹楚的冷眼相待,最後是一句“玩不玩遊戲?”才破開了一條與冷戰事件本身根本不搭邊的突破口。

“上線。”手機就在咫尺處,尤翹楚幸災樂禍的享受何佑禹“求饒”的姿態,端著“錯不在我”的架子,可總還是沒能在這句話前繃住,何佑禹在等著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點架子,體現在隔了好幾分鍾才回這麼一句認可的話。何佑禹後來總結過經驗,討好的話要說,還不能敷衍,得連發十幾條起底的訊息才行,不然在尤翹楚那顯得不夠誠懇,最後再扯上遊戲來墊背,不出十分鐘,就能得到尤翹楚叫他上線的訊息,他知道,尤翹楚明明刷著手機偷樂,還死命捍衛毫無用處的矜持,她裝,他陪。

何佑禹有時候自己也不禁思考過這麼一個問題,他媽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邊抱怨尤翹楚真難伺候,一邊卻又一次接一次的屢試不爽。

但不是每次無緣無故的爭執,都能在當晚或隔天的一句“玩遊戲嗎?”打消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對於尤翹楚來說首先得端正學習態度,她也並非打遊戲成癮不能自控,上學的天數里,老師佈置的課後作業並不少,過後再洗澡“淨化”身心,然後整些有的沒的,搗騰到差不多的時間後乖乖地按時上床睡覺,她惜時,對於睡眠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後才算真正的消停下來。所以有時尤翹楚週一就和何佑禹懟上,要死皮賴臉和他抗爭一週才能在週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饒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釁尤翹楚的也是他。

尤翹楚有一次忍不住了,當面大聲質問他:“何佑禹,你沒病吧?”

“怎麼了?”何佑禹饒有興致地聽她把話說完。

“不惹我會死?”

“不戲弄你我心裡癢癢,難受。”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在尤翹楚那看來真他媽欠揍。

“受虐找打?”尤翹楚恨他恨得牙癢癢,就光憑這一副不時在她面前晃盪的你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真遭人厭。

“是。”

何佑禹後來是這麼勸慰自己的,無論尤翹楚怎麼惡語相向,只有順著她的話回答,才有報復得逞的快感,他照單全收,她也拿他沒辦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反駁的無措,又是他變相的樂趣所在。

“你神經病啊!”尤翹楚只能想出這麼一句對於何佑禹來說司空見慣的話,打在他被尤翹楚日復一日磨礪得越發皮糙肉厚的臉上,不痛不癢。

尤翹楚心裡得承認的是,和何佑禹開語音打遊戲,挺有意思的,最起碼不冷場。何佑禹總會扯些最近網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裡、年段、學校的見聞趣事分享給她聽,她不一定會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掛在他說了什麼內容上,但她喜歡這種隨時有人在她旁邊嘮嗑些沒有營養含量的話,何佑禹沒要求她句句都有回應,甚至在尤翹楚板著一張苦瓜臉,聽著他自以為搞笑的冷笑話並對著耳麥笑得誇張到直不起腰來時,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連線通話的是個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顧好遊戲,一邊滔滔不絕的講連同著指揮,一邊全神貫注地看著遊戲介面,雙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鍵。

但有一點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翹楚從沒接過何佑禹的電話騷擾。她可以接受遊戲語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電話聊,管他要說些什麼,他打來,她掛掉,他再打來,她再掛掉,他契而不捨的打,她契而不捨的拒接。

“什麼事不能QQ聊?”尤翹楚不耐了。

然而尤翹楚話雖如此,可實際情況是,何佑禹一條連一條沒完沒了的訊息氣泡,她都不帶一句鳥他一下的,簡單回一兩句意思下,可謂是敷衍的十分明顯。

所以何佑禹喜歡和她打遊戲,並肩作戰,無關輸贏。耳機裡傳來的聲息總好過對話方塊裡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歡刻意惹怒她,尤翹楚才會觸底反彈,話裡帶著“生氣”。

但即使這麼看似不友好的關係,卻能一直死磕著,尤翹楚也並沒真心和何佑禹鬧掰過。

何佑禹遠比她好哄,難得有那麼一兩次尤翹楚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祈求原諒謝罪,只要稍放軟些語氣,三言兩語,他就俯首稱臣、不計前嫌,被打發得服服帖帖。

時一曾對於他們的關係疑惑過,明明兩人彼此也才認識半個學期,卻有向著一輩子方向發展的冤家架勢。

尤翹楚抵死不承認,對於時一口中的“一輩子”三個字。

她說“一輩子”太慎重了,安在他們身上不合適。

時一也沒細究,一閃而過的念頭毫無章句細節可探究,可有時候這些不究其因的點,連成串,蛛絲馬跡都可循。

時一當時沒想過喜歡,她只是純粹的覺得他們小打小鬧,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這樣也挺好的。

林越問尤翹楚:“時一玩嗎?”

尤翹楚說:“她啊,一般是拒絕遊戲的。”

尤翹楚沒說出的後半句是,在時一的選項內,林越從沒被其列入一般情況。

她是拒絕遊戲的,但她不善於拒絕喜歡的人。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著,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著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彙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呵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裡喧譁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裡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著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倖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裡偷閒的在教室後方的視窗旁湊在一塊調整著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著氣,呼吸著在開敞的視窗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著乾澀的眼睛和痠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麼樣?”

廖韻之這麼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裡窺探些什麼。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著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麼?”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著臉,帶著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侷限於班級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只是面面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麼,緊接著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麼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麼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瞭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著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著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裡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面對面站著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洩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著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臺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著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只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面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系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嘆一聲“誤交損友啊”,帶著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只是嘴上逞強,而心裡泛著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絡更為密切,彷彿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佔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裡面的那塊場地。

“啊!怎麼離這麼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著時一想繞著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洩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資訊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裡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裡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著那群人裡指,問著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著籃球場,對著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麼明目張膽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麼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託,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著剋制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著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著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著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麼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剎那間妄圖看清真面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裡,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著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裡?”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只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只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瞭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著照面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著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佔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臺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著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覆敲擊著手機螢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只專注於手機螢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著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閒回應時一。只見時一朝著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著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準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著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畫質畫面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著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著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著。

由於看臺位置佈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裡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著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 �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面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裡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託,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裡。

時一應著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著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麼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穫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麼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慾而想在他面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著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著該不該一鼓作氣衝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著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家夥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著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裡頓時已如豔陽高照,散發著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面還連帶著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著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28

林越在講臺上念自己的作文時,李女士站在教室邊上,大家都專注的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時一卻不太敢直勾勾的長久注視著他,一會抬抬眼看著前方也是刻意掠過林越,只要不是聚焦在他身上,邊上的一切都能成為她分散的點,一會又低下頭去盯著自己課桌上的作文紙,她又在心裡通篇快速默讀了一遍,以保證一會輪到自己上臺時能如此氣定神閒,順暢結束。

全班一致的掌聲意味著林越結束,掌聲平息,李女士緊接著就喊了時一的名字,示意輪到她了。

時一起身走向臺前,帶著自己的作文紙,與下臺回位的林越正好目光交融,然後站定、開始。

林越眼中的暖意與期待令她心慌,匆匆就避開了。她一直對這個環節有種矛盾的心理,以前倒也不會,最近越甚。她全程念著作文稿,雙手捏著邊沿,手心沁著汗,一眼都沒離開過文字,餘光都不曾微微留意臺下同學的面孔是何反應,她的視線完全緊緊的籠罩著手中薄薄的紙,一字一句透過眼睛輸入腦中再從一張一合的唇齒間流出。

林越以前的作文課,只顧埋頭刷題,誰在臺上念什麼作文都不如他筆下的一連串公式吸引。時一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在臺前讀自己作文時略表難為情的呢?是那次林越又心存僥倖的在李女士作文課上寫理科題被她抓個正著。

李女士沒多說什麼,只是從教室邊上不緊不慢晃悠著繞到後排然後靜靜地站在林越桌邊,她就那麼站在那,沒有一點聲響、一點示意,依舊自然的關注著講臺上的同學,周身散發著無法忽視的喜愛,林越突的被李女士投在自己習題冊上的陰影怔住,筆尖頓住不敢繼續,很識趣的擱筆蓋上筆帽,合上習題冊收回課桌裡,把晾在邊上的作文紙重新在課桌上鋪平,挺直脊樑骨,重新目視前方,從頭到尾,動作井然有序,就當做什麼都沒被戳穿一樣。

那時,在講臺上念著高分作文的正是時一。

林越不慎跌入了她的餘光,清晰的語句銜接一下子斷了,本能完整唸完的句子,中途口誤,停頓了兩秒,糾正後又重新將這個句子完整的讀完,後半場林越聽的很認真,那次作文課結束後,林越給時一發了條訊息:你寫的作文真招人喜歡。

時一沒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讚美,就因為他今天被迫從題海里拉回語文課堂,難得正經聽回作文課?

時一回他:可不止我一個。

林越回的迅速:只有你一個。

時一沒再回他,心裡的瓶瓶罐罐一下子被打翻,醬醋茶混在一塊,梗在心頭難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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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一退出聊天頁面,鎖屏,手機塞回書包最裡層。

他們在同間教室裡小心翼翼的用著手機,隔著嘈雜的課間。

自此之後的作文課,林越只做一件事,等待李女士口中喚起的那聲時一,然後見她緩緩站起、離座、上臺分享的背影,時一最近把長髮梳起成高高的馬尾,微微晃著,幾根攏不起的碎發別在耳後,攪得他心癢癢。

今天週五,本來下午四節課,因高一年級家長會,學校要求提早一節課放學。他們開始在教室上本週最後一節課的時候,家長已經在多媒體報告大廳就坐。

老唐的數學課沒好意思拖堂,時一是媽媽來開的家長會,她想著去足球部待著寫會作業然後等家長會結束一同回家。

家長們在門外走廊等著,時一書包收拾的飛快,迎上了媽媽溫暖的目光,她揹著包走上前,在一片混亂中指著自己的位置:“媽媽,家長會結束記得給我發訊息,我到時在校門口等你。”

媽媽說了個好,然後走進去,時一看見媽媽在自己的位置正確落座,才轉身朝樓梯走去,她邁下幾級臺階後,江則就在後頭叫住了她,她站定回頭看了眼,他已來到身後。

“你書包拉鍊沒拉好。”江則在她頭頂說道。

時一向後伸手在書包外沿摸了摸,的確沒拉好,她本想卸下一邊揹帶,把書包挪到身側,把拉鍊拉好再背上。

不等她這麼做,只聽背後“嘩啦”一聲,是江則幫她拉好了。

她回了句謝謝。

時一見他沒揹包,手裡拿著幾頁裝訂好的紙:“不回家嗎?”

“班主任讓我幫忙交個材料去教務部。”

“哦哦。”時一默默點了點頭,機械的應答了兩聲,似想到了什麼,又抬頭問他,“班裡最近有什麼事要幫忙的嗎?或者班主任那有什麼材料需要我們整理統計的?”

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江則交材料提到這個,時一險些忘了自己還是個副班長的職位,似乎好一陣都沒她什麼事了,現在想起,覺得不太踏實。

“放心吧,該整理的我都弄好了。”江則本想扯扯她的馬尾,但沒伸出手去,只是說道,“早點回家吧。”

時一更不好意思了:“下次記得叫我一塊弄。”

江則笑得很暖,沒回答。

她不放心又強調了一遍:“不能讓我這個副班長太輕鬆。”

“有我罩著你,不好嗎?”江則嘴角仍舊微微勾著。

“不好。”江則越是這樣,時一越心虛。她其實很想說,要不我跟你一塊去教務部交材料吧,可又覺得現在說這話顯得多餘,只能暗自提醒下次自己要主動點問。

“知道了。”江則不可否認內心難掩的小失落,嘴角弧度卻沒松下來,“如果我記得的話。”

時一推開足球部的門的時候,裡面只有楚妤一個人,時一已經很久沒在放學時間來足球部了。

楚妤專注地寫題,時一在她對面坐下,也拿出作業放在桌上。

只有進門那會,彼此對視微笑,然後默契的埋頭解題。

“你也在等家長會開完嗎?”

時一因為一道數學大題犯難了,而楚妤寫題的進度似乎也停滯不前了有一會。

楚妤愣了下,然後對她點點頭:“嗯。”

一陣沉默,楚妤有時候想題思緒無解時會盯著窗外看好一會,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足球場,然後回過神來又繼續面對棘手難纏的題目。

楚妤望向窗外的時候,時一也會不自覺地被吸引了去朝外頭看,何佑禹和隊友們在操場上踢球,林越也在其中,她一下子明白了。

楚妤痴迷沉醉的模樣,明眸牢牢跟隨著球場上盡情放肆的活潑身影,她難以抵擋楚妤側顏由衷的美好。

許是察覺到時一的目光,楚妤神色慌亂中微微透著靦腆地笑:“今天……今天的數學卷子好難啊。”

“恩。”時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為自己無掩飾的直接舉動。

然後鴉雀無聲。

一道難題進行不下去,愁眉不展,暫且跳過,繼續後面的題目,也不容易,做題進度進行的一點兒也不順利,時一很苦惱,她呆呆地盯著試卷上東一塊西一塊的空白處,她真的不適合學理。

林越在她身後微微弓著背,唐突的氣息令時一身軀不敢動彈,僵在原位,抿嘴等候。

有點近。時一想。

林越看了眼題,思索了一會,就扯過時一邊上的一把椅子挨近她,洋洋灑灑在草稿紙上寫著詳盡的解題步驟,她的視線隨他順暢的筆尖而滑動,她的思緒從題中掙脫,注意力漸漸遊離在外,林越握筆的手骨節分明,領口解開一顆扣的白色校服被頭頂的“吱呀吱呀”轉的風扇吹得微晃,撩得“春心蕩漾”,一滴未乾的汗滑過喉結,眼睫輕顫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頭髮還留有指間隨意抓過的痕跡……

“今天的作文課就你一人上課分心了。”林越保持著寫題姿勢,只是嘴裡說著與筆下毫不相干的內容。

時一以為自己又被抓包了,趕忙看向別處,她兀自鬱悶,分心了?

她又滿臉問號轉過頭去,看到林越並沒將視線脫離試卷看向她。

“就只有你一人,”林越聲音沒底氣的弱了下去,“沒有專心看向我。”

他說得很虛,正好算出了最後的答案數值。

時一臉倏地泛起了粉紅,她第一反應是偷偷看向楚妤,她怕自己多想,更怕自己多想以為旁觀者會多想。

楚妤的笑意味深長,低下頭去,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沒看見,就當做自己是個乖乖做題的小透明。

“我……我那會……在想……一會就該輪到我了。”時一也不知道說什麼來回答他。

而實際上是,他曾把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不偏不倚,她知道。

“大家都統一抬頭,只有一個人,低頭看著自己的課桌,毫不配合。”林越似有“怨念”,“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反而表現得特別的明顯……讓我忍不住注意你……”

時一啞然,是她……做錯了?

“我有認真在聽。”她弱弱地解釋。

林越有點哭笑不得,重點不是這個。

“總之……總之就是你下次別搞特殊了。”反正你要看著我,林越內心想。

在等待家長會結束的放學時光裡,熱氣漸漸退散,他們坐得很近,他靜靜的待在她身邊做著相同的卷子,不時側目,看她磕磕絆絆解數學難題時的愁悶模樣,他們並排坐在一起,一不留心手肘便能碰到對方的距離。

時間一晃而過,林越說:“這個學期結束,我們就是整整四年的同班同學。”

因為再次相遇而重新留意她,而卻才只是真正開始瞭解這個叫時一的女生。

時一若有所思,停筆:“距離高考還有兩年。”她說的委婉含蓄。

她在算時間,在算在下一個好運來臨前,他們還有多少可以相處的天數。

她不貪心了,高二文理分班的事,是在警醒自己的學生職責,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難能可貴,他們進了同一所高中,分到同一個班級,處著同樣的交友圈,排著同樣的課程,看向同一塊黑板,做著同一份作業,拖著同一課的堂……

而未來兩年,這些諸多重疊的點,只伴有踩著機械的鈴聲相關聯。

時一不想多想,她只關注當下、此刻,近在眼前的人是林越。

媽媽發來訊息時,作業也寫得差不多了。

她隨口咕噥了一句:“數學真的很難。”無可奈何。

時一跟楚妤和林越說了再見。

林越不著急,氣氛使然,關愛同學:“還不回去嗎?家長會也結束了,一會就清校了。”

“過會吧。”楚妤點亮手機看了眼屏保上的時間。

楚妤的這個動作在林越解讀看來很像某種多餘的解釋,換層意思,其實與時間並無關,她想多留會兒。

林越終於想起該怎麼回答時一臨走前的隨口一句。

今天他們沒有一塊兒回家,時一腦子裡不斷回放著林越的側臉,手機是資訊提示的振動,她點開。

“你不需要什麼都會。”

過了兩秒,又是一條他的訊息。

“有我在就好。”

時一不可抑制的嘴角翹起。

林越滿心充盈著愉悅感,迎著傍晚的微風,又重新投入綠茵茵的球場懷抱。

尤翹楚談了戀愛,足球部也去的少,她大多情況就是踩著點放學,跨上沈適的電動車後座去約會。何佑禹一如既往的在放學後踢球,尤翹楚也不再與他吵吵嚷嚷,楚妤每天都會在足球部準時報到,雖然足球部沒人明文規定要如此,而大多情況,只是她一個人待著,然後寫作業到清校。

清校鈴響起,何佑禹才與隊員結束踢球,回到足球部,帶上書包,時一後來才知道,楚妤每一天學校生活的結束都是在等何佑禹的一句,回家吧。然後她乖乖的收拾好書包,何佑禹會等她,隊友們一一離開,而她等著何佑禹鎖好門,再一同走出校門。

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們互不干擾的做著各自的事,而她多了一份心甘情願的等待。

何佑禹肩上甩著個兜著足球的網,問楚妤:“這麼喜歡待在足球部寫作業啊。”

楚妤答:“因為清靜,還能一個人獨佔大大的辦公桌。”

何佑禹忍不住被她的可愛打敗:“這樣很讓我懷疑,你加入足球部的目的,就是為了好好找個地寫作業的。”

“也不是沒可能。”楚妤笑得很甜。

“高二徹底結束的時候,我也要全力以赴的備戰高考了。”何佑禹說得有些悵然。

“你要退足球部了?”

“也不算退吧,打比賽是不太可能了,也不可能每天放學都在操場踢球了,時間應該會被卷子填滿,但偶爾還是會來足球部玩玩的。”

楚妤思緒萬千。

何佑禹說這話的時候,想的是尤翹楚,他會想,如果現在面對的說話物件是她,他跟她說這話,尤翹楚大概會愛搭不理的回一句:“你愛來不來。”

尤翹楚在的時候真的很吵,沒完沒了,嘰嘰喳喳,他的生活太一成不變,而尤翹楚是鮮活生動的,他很喜歡跟尤翹楚抬槓,然後聽著尤翹楚咬牙切齒的唸叨他的名字幾欲火山噴發,他有種詭計得逞的爽感。

他看著尤翹楚沉浸於戀愛的蜜罐,和時一她們在校食堂的餐桌上分享著微小的甜蜜,然後興沖沖的揹著雙肩包一顛一顛的往校門口跑。

他偶爾也會發出邀請,問尤翹楚是否來看他球賽,是否一起打遊戲。

而她多數情況,會猶豫一會,然後吞吞吐吐地說一句:“要不改天吧。”

他們不再吵吵嚷嚷,雖然還保留著之前的相處模式不可避免的偶爾互懟上幾句,但又多了一絲不知緣由的不自在的客氣,尤翹楚整體都變得比以前稍微柔軟了。換作以前的她拒絕,情緒會中透著理直氣壯的任性,說一句老子沒空,而這情緒多半只是單純的因為被輕易惹惱後心裡的那句“何佑禹今天又這麼欠揍”,現在的她,面對何佑禹一次又一次的詢問,竟因無端的罪惡感不忍拒絕,只得說著下一次。

而何佑禹一直沒等到尤翹楚口中的下一次,最起碼在尤翹楚粉紅冒泡的戀愛階段,更多的則是,在尤翹楚的下一次到來之前,何佑禹拿捏著合適的機會重新計劃著下下次、下下下次……該以什麼藉口自然的展開。

他以不同的方式,發出不同的邀請,他在這一次的被動等待裡進行著下一次主動邀約的準備。

下一次的時間一次次無限定延長,尤翹楚也在不得已的拒絕中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何佑禹最後不再問了,他選擇全然等待。

何佑禹想著,尤翹楚的改天吧,大概是要盼到她萬一哪天分手了才能到頭。

尤翹楚忙於奔波並樂此不疲於學習和戀愛的均衡發展,他撇開私心,不談喜歡,也分不到她一星半點的時間。

他後來問尤翹楚:“你知道你欠我不止一局遊戲和不止一場觀賽嗎?”

尤翹楚坦蕩無畏地搖著頭回他:“還你就是了。”

這是尤翹楚和沈適分手後的事。

而這又都是後話。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