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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念起的好

時一考完最後一場試的時候終於舒了一口氣,一來是暫且告了一段落,二是之前的功課沒少補,考場上的試題還算應對自如,最起碼心裡的那桿秤在衡量得失分點後的估摸不至於落得個慘淡的地步,這使得之前抱著最壞打算的她,多了種突如的僥倖感。

最後一天下午的開考前30分鐘大家各自散去前往隨機分配的考場室外候考,時一所注意到的名單分配上宋因冉和林越是在同一考場的,她在隔壁的另一間,開考前江則從她身邊路過,發自肺腑的說了聲加油,她回了句你也是。

她本能的會把視線投注到林越的方向,宋因冉緊隨一旁,不時丟擲些突然靈光閃現的某個被自己疏漏或遺忘了的知識點,略感焦躁的問林越,讓他給講講,好重新梳理一遍思緒,林越也不慌不忙的答,宋因冉嘴裡喃喃有詞的一遍遍加強記憶。

時一控制不住自己耳朵不去搭理他們的談話內容,她其實挺反感臨考前旁邊的人還與她探討某個知識點或既定的公式和原理,她本可以自信的覺得自己早已熟記於心,可冷不丁的被提問,對方紊亂的知識體系,擾得她在替別人搜刮填塞得充實的記憶時攪成一團漿糊。

“如果物理成績我比你高怎麼辦?”宋因冉沒由來的自信,仰著頭直勾勾的看著林越。

“那就恭喜你。”林越似笑非笑地回應。

“我是說真的。”宋因冉有點跳腳,林越這麼不掛在心上的敷衍,真讓她不自在。

“我也是啊。”林越噗嗤一聲好笑道。

宋因冉的面部表情瞬息萬變,她勉強相信林越說的話,但不代表她就這麼隨他了,答應沒有稱心如意,她依舊磨著彼此的性子。

要說在時一眼中宋因冉有那麼一刻小女生的無賴和依順,就是巴巴地跟隨著林越的時候。

時一心中會不由的感慨一句,原來她也有這麼一面啊!

“如果後面的這場物理考試,我比你考的高,你就週末陪我逛街!”宋因冉滿心歡喜,就如分數唾手可得,還未開始,她就已經為自己預設了最好的結果。

林越猶豫了幾秒,他參考期中前一次物理模擬卷老師給宋因冉批閱的成績為71,這分數在高中剛起步階段只能算中等,宋因冉在他的認知裡,與其他科相比較,她確是對文科更上心些。他並沒想著低估她的學習能力與水平,只是女生真的相較男生普遍情況理科佔劣勢,但又不可否認此前的學生時代,總分排名靠前的女生居多,就算宋因冉這次發揮不錯,或者上次的模擬卷成績只是馬失前蹄,但他自認為他也不賴,所以鬆口答應了:“好吧。”

週五放學時,因期中考內容全都結束,時一也就不急著趕回家複習,整個人也閒散了下來,就去學校對面的文具店閒逛,開學前買的那兩盒筆芯已經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要再備著些,省得回頭又把這事給忘了。

她蹲在貨架前檢視各類筆芯盒的型號與墨色,站起來就看到站在對面弓著背對著筆記本挑挑揀揀的楚妤,彼此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各自低頭挑選。

在櫃檯結賬時,時一不忍被楚妤一下子堆疊在一塊的純白封面筆記本吸引了去,阿姨攤開點著冊數,時一也默默跟著數了下,九本,正好配對九個科目。

阿姨報完總價,楚妤鬆開一邊書包肩帶,挪到身前,從書包內側拿出自己的錢包付了錢。

時一到底是好奇插嘴了一句:“你買這麼多啊?”

“恩。”楚妤尷尬的應了聲。

其實九個科目各配一本專門的筆記本,不足為奇,只是時一私以為楚妤的補救工作是否稍稍有點晚,再是,九門學科,同一款式和顏色的筆記本,平時有需要時,第一眼也不太好分辨。

楚妤提著那帶裝有九本筆記本的塑料袋邁出店門一步的時候,時一正從錢包裡試圖掏出最後的那點零頭湊整。

“時一,你和江則……”楚妤轉過頭來對她說,可後頭省略的話她沒敢說下去,怕顯得多事而唐突。

時一知道她指的是哪件事,光是聽到她和江則的名字從別人的嘴裡一併出現,她就瞭然那些未完的話所想表達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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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的。”時一開口說,直接了當的給出結果。

楚妤想問她和江則的情況是否真如班上傳的那般關系曖昧,而她一把否定了那種結果。

楚妤真沒想到時一會這麼不假思索的告訴她實情,班上瘋言瘋語的傳了有一陣時間,當事人卻從未在公眾場合表明態度,兩者的接觸也並未因此有意避之,楚妤聽多了,也猜測了種種,但都不敵時一的一句溫柔刀,嘴角帶笑,卻無以辯駁的信服。

楚妤怔了一秒,又由衷的吐露:“你和江則挺配的。”

時一不太當真,沒這想法便也沒真往心裡去想這方面的關係,她只是無奈的笑笑,回以同樣的真摯:“你和何佑禹也挺配的。”

但到底所謂的配,也不過是除去當事人眼中的登對。

楚妤沒有料想到時一會這麼回答她,卻是發自肺腑的舒心,勾著笑,對著時一說再見。

時一看得出楚妤是喜歡她的回答的。

時一有時不自禁地想上帝許是偏心的,她試圖要擺脫的現狀,上帝帶著戲虐冷眼旁觀。她不自主掐著天數等著週末到來,上帝卻勾勾手指扭轉局面,週末安逸到連補課班的老師都通知臨時有事課時暫停。

她有點羨慕宋因冉,她溢於言表的喜歡,是時一所難以逾越的。她數著人數偷偷換位和林越成為前後桌,軟磨硬泡的哀求林越幫忙抱作業,假公濟私的和林越以逛街為條件打賭。

她只能窩在電腦前,一集接一集沒完沒了的刷著動漫,腦中揮之不去的是下周一揭曉的成績,更可氣的是自己竟在意宋因冉和林越的物理成績更甚於自己的各科分數。

凌晨四五點的時候,時一被一陣陣從爸媽房間傳來的鬨鬧聲吵醒,緊接著就是她媽對著她的房門一下又一下的敲門聲轟炸,窗外的天色還沒大亮,隔著掩上的窗簾,也不似有光要透過縫隙掙扎著穿射進來。

“快起來收拾幾套衣服,一會你爸就開車回老家,速度點。”媽媽萬分焦急,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準備扭頭出去忙些什麼。

“家裡怎麼了嗎?今天週一啊,媽!”時一看了看前一晚已經收拾好並疊放在床頭的校服,她昨晚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入睡。

“你先別管,反正一會你爸載你去學校請個假,怕是要請個半個月了,學校手續應該挺繁瑣的,一會你把班主任手機號拿給你爸,好提前打一通。”媽媽說話語速飛快,時一隻聽見房門外叮鈴哐啷的收拾聲和媽媽忙進忙出的拖鞋磨蹭音。

時一只管按吩咐行事,內心惴惴不安,她把校服收回衣櫃,重新拿了一套便裝穿上。

這頓早餐很簡單,媽媽從冰箱裡拿出之前超市買來存貨的饅頭放鍋裡一蒸就好,催促著她隨意順著白開水墊墊肚子。

時一一向無法忍受汽車內濃重刺鼻的茉莉花香,她一坐進副駕駛座就搖下車窗,大口大口呼吸著迎面吹來的清風。

“爸,你什麼時候買的茉莉花掛車上?”時一把掛在後視鏡上的那用紅色小袋羅網兜著的茉莉花取下,左右端詳著,猛嗅了兩下,嫌棄地拿遠,重新掛回去,扭著頭,愣是努力不去聞這花香,“聞這茉莉花香,我坐車胃難受。”

“上次在那十字路口等紅燈一個老婦拎著籃子,一輛輛車敲窗賣,我看她手裡拎著覺得還行,就蠻留了一袋。”她爸把控著方向盤實實在在地笑了兩聲。

家距離學校的路並不算遠,徒步十幾、二十分鍾的路程,換坐小汽車也就幾分鐘,怕是校門口那附近的道太窄易堵。

時一將望向窗外的視線收回,目光直視前方,看著車行進的方向,然後重新搖上車窗,只留有一小條縫好流通空氣,她輕喚了聲:“爸。”

“恩?”她爸注意著前方的路況轉彎。

“是不是爺爺……出事了?”時一後面的字說得小聲,拴著安全帶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她爸的面部表情,以從其反應中推測些什麼。

密閉的空間內,是長久的彼此靜默。

她爸深吸了口氣而後才緩緩吐出:“爺爺走了。”

時一終於消化完她爸話裡的意思時,已經到校門口了。

她突然有所覺悟,這將是她記事起第一次真真切切的參加一場親人的葬禮。

因為避開了早高峰,一路上車開得很順暢。時一同她爸一齊進入校門口時,早讀鈴聲剛打響不久,因為家長事先和班主任透過電話報備了一聲,門衛處也沒阻攔。

尤翹楚推著腳踏車姍姍來遲,本想著正好撞見時一,藉機渾水摸魚躲開門衛保安的視線,但還是被抓了個正著。

“那個推著腳踏車的同學過來下。”保安不客氣的把尤翹楚招呼過去。

尤翹楚唯唯諾諾的只得轉身回去。

“名字,幾年幾班,學號。”保安例行公事公辦的原則,不由分說地拿著出勤登記表。

尤翹楚自知遲到理虧,但還是放軟了性子掙扎了一下,為自己辯解道:“保安叔叔,求你千萬別記我,我是因為半路腳踏車拋錨才遲到的,你看時間又趕,一時半會我還找不著修車店,已經以最快速度推著來了,你就當沒看見放我一次成嗎?就一次!”尤翹楚手指比劃著數字一,一臉哀求。

“不行不行,你當沒監控攝像頭呢!”可惜對方並不吃這一套,立馬否決了,“像你這樣還不得個個都亂來了。”

“我真是腳踏車拋錨了,不信你看!”尤翹楚硬拉著他往腳踏車胎上看,證明自己沒說謊。

“我信你腳踏車真半路拋錨了,但該記的還是得記。

”保安大叔把夾著登記表的板子背在身後,擺擺手催促尤翹楚別浪費時間在這跟他有的沒的,“趕緊的,別磨蹭了,快去上課吧。”

尤翹楚把車停在學校的地下室停車場,就蹭蹭蹭地蹬著腳死命往前追時一,在樓梯口趕上拍了下時一的肩:“你今天怎麼回事?不穿校服還被請家長?”

“我就讓我爸來請個假,家裡有事得回去一趟。”時一沒細說,只是簡單交代下,她爸在一旁,閨密間那些本可以推心置腹的話如實相告也不方便,她自己還迷迷糊糊地,“你還不快走,不然遲到又像上次那樣得被罰做一週班級衛生了。”

“行行行,那叔叔我先走了。”尤翹楚會意後,禮貌的和時一她爸招呼了聲,就兩腳並作一步的踩著階梯往上趕。

時一沒有去班級,而是直接跟她爸去年級辦公室找班主任,班主任看見家長進來後立馬起身招呼,然後搬張椅子讓她爸坐在一旁,時一站在一邊,她拿紙筆按學校要求填寫請假條,學生、家長和班主任簽字,她不發一語,聽她爸跟老師交待緣由,然後再在班主任的陪同下去學校辦事處登記。

這是她學生時代至今請過的唯一一次假,竟有半個月之久,班主任順便禮貌性的大致瞭解了南方喪葬習俗,略表哀悼,期中考成績已經出來,班主任自是提前大致瀏覽了下班級學生情況,又連帶著誇了時一幾句。

“時一這次發揮還不錯,總分班級排名第十,年級前一百,不過還是需要再接再厲,拿出備戰中考的勁兒來對待高中學習。”班主任客觀評價,然後又一一向她爸彙報了她各科的具體成績,得出結論,“語文成績這次班級排名第一,年級第三,值得表揚。”

“她語文是挺好的,但理科相對文科就偏弱了些。”時一她爸謙虛地說,欣慰地轉頭看了時一一眼。

好在這個週末老師沒有佈置作業,上週她只是簡單帶了幾本教材回去翻著,之前在網上淘購的練習冊還沒寫完,同學都在早讀,她一個沒穿校服的人即使想偷偷溜回自己座位帶點書回去看,也是白搭,她想著喪葬程式複雜,她應是要幫著忙裡忙外也無心顧忌其他,多帶些書也是自我增添負擔,她在學校穿了那麼久的校服,日復一日,突然搭著便裝在校內走著十分不自在,也不打算破壞班級學習氛圍,那麼唐突的進進出出。

除了今早遲到的尤翹楚,沒有人知道她今天為什麼沒來上課。

夏末秋初的衣服輕便,時一和她爸到家的時候她媽已經整理好了,家裡的一切都安置妥當,廢紙簍裡的垃圾都一一拿到樓下小區口倒乾淨,門窗全都關的密不透風,家電插頭也都從插座上拔下……

她爸媽坐在前面正副駕駛座上緘默不語,她也無話可說,一個人佔了一整塊的後座,卻怎麼變換姿勢都不舒適。

時一看著車窗外“蹭蹭蹭”飛馳而過的畫面,由人來人往的街景漸漸轉入山脈、江海不斷映入眼簾的高速。

時一單手撐著下巴支在車窗邊沿,她突然開始念起爺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