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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15

宋因冉作為學習委員自是經常出入年級辦公室,更何況她現在又是李女士欽定的語文科代表,但凡有點可以表現的機會,都事事爭先,語文課上踴躍發言已是不用說,課後又纏著老師刨根問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歡這個隨時隨地都對她所教授的科目滿是求知慾的好學生。

當李女士託人傳話讓宋因冉去年級辦公室,從她辦公桌上把隨堂練習冊抱到班級併發下去時,宋因冉一臉討好地拜託她的後桌林越。

“林越,你現在有空嗎?”宋因冉轉了個身子靠著椅背,面對著林越。

“恩,有事嗎?”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課的教材,從書桌抽屜內取出語文書,下一節課就是他最頭疼的李女士的課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級辦公室,幫我把我們班的練習冊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點為難,自從上次被抽點到,此後的語文課他真可謂是謹言慎行,活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時想不開又在課堂上拿他開刷,以起到殺雞儆猴的示範作用,更別說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惹不起還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後,他見李女士都繞道走,儘可能避免相互照面的機會。

“你不用進辦公室的,你只要在門口等我出來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猶豫不決。

此舉真可算是令人無從拒絕。

“好吧。”林越勉強答應。

不管怎樣他們都算是同班同學,更何況如果不出大的變動,今後一年都有份前後桌的情誼在,互幫互助自是不可免,況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實語文老師人很好的,你只要認真對待她佈置的作業,好好聽課記筆記,她也就不會難為你了。”

其實林越很想告訴宋因冉,自己對李女士的畏懼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歲歲間接性的積累,他對語文這門學科不感冒也就順其自然的易招惹語文老師的偏見,他對事不對人,但偏偏事與人存在某種擺不脫的聯絡。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或者是比較為難的地方,我也能酌情處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說,“上次語文老師點你起來念的那題是時一的答案吧,我後來檢查作業的時候看到你們兩的答案一模一樣。”

林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否認。

時一在講臺上擦著上節課黑板上留下的板書筆記。白色粉塵撲撲的迎面飄,身後是宋因冉跳躍的音調和不時回應一兩聲的林越,一齊走出班級前門。

時一進年級辦公室歸還上一堂課老師遺漏在班級電腦上的隨身碟時,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門口等著宋因冉把作業抱出來,百無聊賴的模樣,惹來由此進進出出的同學不時多看兩眼。

林越看見了她,與她眼神交匯了一兩秒,她便進去了。

時一進去的時候,宋因冉已經和李女士交談的差不多了,任課老師不在辦公桌前,時一把隨身碟放在了桌上,準備撤離時,宋因冉正對著那摞得極高的練習冊無從下手,她好心上前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躊躇,後點頭答應說謝謝。

時一知道她在考慮什麼,可宋因冉現在又不能直接叫來門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擔心時一太過熱心幫到底,好不容易叫來林越也就無處施展了,可這一大疊練習冊又總該先抱出辦公室再說。

時一有時候真該感謝父母給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兒身,省去了許多彎彎繞繞的不必要。

“我就幫你抱到門口。”離開了李女士的辦公桌,時一抱著半疊的練習冊,對宋因冉說。

“好。”

林越背靠在門口的牆面上已有一小會,宋因冉終於從裡頭出來,時一在他面前停下,他趕忙從她手裡接過,說了聲謝謝,時一回了句不用。

時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這本是你的吧。”林越從自己抱著的那疊練習冊中,抽出了壓在中間的一本以樸素簡約的包裝紙作為外殼書皮的練習冊,遞給她。

“恩。”時一伸手從林越手裡接過,反正一會也是要發的,就先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那本。

“還有包書皮的習慣?”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幾本練習冊和課本而已。”時一儘量讓這對她來說稀鬆平常的事也傳達給林越以同樣的感覺,但這解釋看樣子是白費勁了。

“而已?”林越抓著字眼,並不能很好的明白時一某些生活細節中的執著。

“我可不想讓我的書裸奔。”時一聳聳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無奈。

時一難得的幽默配以嚴肅認真的表情,在林越看來有種少見的反差可愛。

她從小就有包書皮的習慣,最開始是上小學時,老師有嚴格要求哪幾本書是必須在外皮上加個封套的,有些老師要求更甚,還必須是白色書皮,她不喜歡市面上賣的透明封皮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圖案,規格還不統一。她覺得這就是老師對學生最早的行為規範,跟小學生上課雙手疊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聽課是一個道理。因此時一上小學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剛拿到新書,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讓媽媽用紙質較厚的掛曆紙幫她包書皮,掛曆紙的正面是當月日期和各式各樣的圖,她會翻過來選擇背後白淨的那面當書的封面,然後又讓媽媽在正中間寫上科目名,右下角寫上她的名字和班級,這才完成。時一那時字型還沒成型,她怕自認為歪七扭八不夠嚴肅的字毀了“精心包裝”的新書,等到後來字型定型下來後,她也慢慢學會了自己包書皮,每一本都選擇別樣的包裝紙,不再在上面添字,久而久之,哪種封皮是哪本書的,她一眼就能區分。但那時已是初中生,老師不再拘泥於這些形式,同學們也多半嫌麻煩覺得沒必要,已沒了包書皮的習慣,就算真有些人在意書面是否褶皺,書角是否會卷翹,也會選擇去文具店裡買全透明的塑膠封皮。高中更是沒有人如此,所以她在這方面就稍顯得與眾不同,這成為她保留至今外化於形的習慣。

每每老師總誇她卷面整潔,字跡端正,猶如列印出來的黑色鉛字,批改她的作業都賞心悅目。

她後來想過,這都歸功於她自小對不成型時歪七扭八的字型的自我嫌棄。

“那也幫我把我的語文課本包一下吧。”

“你確定?”時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練習冊的封面,淡雅簡潔的顏色,雖不是花裡花俏的明豔色調,但到底不是適合男生的款式。

“包裝紙背面沒圖案吧,就反過來那一面朝外用。”林越毫不見外,還為時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歡。”包書這事不麻煩,一本語文書也就三兩下的事,時一答應了。

時一離開後,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問林越一句:“你喜歡這樣的?”

“我看時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換上自己的書試試感覺,不然我每次看她那麼不厭其煩的精心呵護每一本教材,總給人種她的書跟我們的不一樣錯覺,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無言以對,她其實想說,她日日收發作業,次次接觸過時一帶封皮的書時自己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林越是真沒客氣,語文課一結束,他就拿著語文書走到時一桌前:“拜託了。”又轉念一想,“順便幫我寫上字。”

“封面寫字嗎?”時一確定林越的要求。

“語文兩個字就算了,我想著給它換了個皮囊,境況會不會有所改善,就當新的面貌,新的開始吧。”

“好。”時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門,改邪歸正,可這不過是他眼不見為淨的另一套說辭。

“你就幫我寫名字吧。”

“還有嗎?”

“沒了,簡單點,這樣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給你吧。”時一把林越的語文書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動作,“今晚的複習作業需要用課本吧。”

林越遲疑了一下,難為情的開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語文書借我。”

時一頓了頓,直視進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實性。

“我會小心點不弄皺的。”

時一莫名覺得搞笑,她沒在擔心這個,這簡直是他不必要的多慮,但她也沒解釋什麼,只是拿出自己的書給他。

“你告訴我吧,怎麼把字寫的這麼方正,橫豎撇捺都像那麼回事的。”林越把時一的課本拿在手裡翻閱,找到今晚要複習的篇目,掠過她一筆一劃詳盡的筆記,面對時一確認,“是這篇吧。”

時一點頭。

“難不成你的字還是盜版不成?什麼叫像那麼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種。”林越嬉皮笑臉,不著調的開著玩笑,又正經的補充一句,“字跡端正,卷……”

“打住。”時一立馬出手制止,“別說了。”

“怎麼了?”

“怕驕傲。”時一一本正經的說。

林越被她的話一時噎著。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從球場回來,坐在她身邊,隨意從一疊作業堆裡抽出了一本認真的抄寫,說的是同此時相差無幾的話意。

她聽膩了,顛來倒去都是毫無二致的詞。

但凡能從別人口中聽到半點關於誇讚她的話大多也不過就這麼一句,他們口中所驚歎的,她那猶如列印出來的鉛字字型,卻連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無筆鋒可言,一點藝術特色都沒有。人人都這麼誇她,這儼然已成為了一張甩不掉的標籤,直至她開始懷疑真如他們說的那麼誇張嗎?卻沒人重新定義對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還有些什麼足以令人驚嘆。沒人會誇她長的好看,身材好,皮膚白等種種,外貌上的優越感從不屬於她,就彷彿她所有的閃光點都在“字跡端正,卷面工整”這句話下不值一提,遜了色,一層層漆染在外的是她聽過無數次以致不痛不癢的變換語調。那內在學識修養和氣質呢,也不一定,她此前盡過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報就是實現了十六歲的生日願望。

她現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複聽到類似的誇讚,起初是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興,但相近的話聽多了,便有種變樣的不入心,往後她開始沮喪,除初次之外似是沒有什麼能令林越記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發現些她別樣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雖暫住在外婆家,和時一同一小區,但時一併沒刻意重新調整日常作息時間以順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還是按照以往,該幹嘛幹嘛,而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為刻意的舉措。

假裝自然實則不然。

她到班的時候,林越還沒來,她先將他的書放好在他的書桌抽屜裡。

宋因冉來的早,已經開始準備早讀的教材。

“時一,你喜歡林越嗎?”宋因冉認真地凝視著她,一目瞭然的是她臉上寫著的所期望從她嘴裡聽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搖頭說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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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輪到時一值日,她來得早,班上除了她倆暫時沒別人。時一看了看她,回視她的灼灼目光,她沒有一下子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而是反問一句:“你喜歡林越嗎?”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點了下頭。

她當然知道她喜歡林越。

“如果我也喜歡他,你就不喜歡了嗎?”

“怎麼可能?”

宋因冉是驚歎就目前的表面情況而得出的結論與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時一怎麼可能喜歡林越,後半句是她怎麼可能會因此不喜歡林越。

“他人喜歡與否,並不妨礙你繼續喜歡她,不是嗎?”

時一沒說出實話,但她說確是實話。

“時一,我喜歡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所以她不能喜歡嗎?

就算論及先來後到,話語權也掌控在時一手中。

時一不再多說。

宋因冉是來時一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們能是同一戰線上鼎力相助的隊友,但其實她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都緊繃繃的拴在林越這跟難以掙脫的繩上自我束縛,相互拉扯,甚至擠兌。

昨天傍晚時,值日生已經把教室衛生掃得很乾淨了,今早她只需簡單檢查下是否有遺漏的角落,以免早讀課有檢查部的學生來扣分。

時一把打掃工具放在衛生角,林越從後門進來,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翹楚約出來吃個飯,讓我拜託你。”

“他要為上次的戲弄道歉?”

“完整點說應該是為上次在她生日當天戲弄她而道歉。”

時一狐疑地看了林越一眼,林越當時不在場,卻和何佑禹同屬足球部。

“他應該自己去說的。”

“他說尤翹楚一定會很不給面子的拒絕他的,她已經一週不來足球部了。”

這下算是徹底鬧掰了。尤翹楚的脾性她還是知道的,說一不二,火氣雖大但來得快去的也快。

“讓我跟她說?”時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約,她還氣著呢。”

“說是把她騙出來,就當是你約她的。”

時一雖然內心嘀咕著,覺得這事處理的不太妥帖,尤翹楚若知道自己出賣她,準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來拉攏自己,他和尤翹楚這麼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她沒有理由拒絕。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林越攤手連連搖頭,表示作為中介傳話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課間操結束後,時一在人群裡搜尋著尤翹楚和廖韻之的身影,費力地擠開人群拉住她們。

廖韻之還不知情,暫時無人幫腔,時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題,怕這樣反倒顯得突兀得不真誠,尤翹楚起了疑心。

她們彎彎繞繞的說了些其它的事,時一獨自一人絞盡腦汁準備隨時支出一條話題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場的另一頭,尤翹楚看見時甩開臉,扯著時一和廖韻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當沒看見這麼個大活人,時一轉頭向後看了眼,和洩氣的何佑禹有那麼一秒心照不宣的會意,他的眼裡寫著“拜託你了”的哀求。

時一哀怨的嘆著氣,被一旁的尤翹楚聽進去了。

尤翹楚對何佑禹的不爽體現在硬生生的把時一的頭擺正,讓她別理他:“別管那只瘋起來亂咬人的野狗。”

時一哭笑不得,“野狗”這詞安在尤翹楚身上竟也有種半斤八兩的意味,尤翹楚抓狂起來也沒什麼人樣。

更何況,何佑禹已“淪落”到需搖尾乞憐、嗚咽求關懷的境地,尤翹楚仍是擺著一張臭臉在那端著。

她是該心疼他,還是該說他活該。

時一憋了半天,終於開口:“這週日出去玩嗎?”

她說完,心虛的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飯逛街嗎?”尤翹楚瞬間陰轉晴,立馬歡快地點著頭,就怕她反應不及時時一反悔,過了這話的實效性,“難得你這麼主動,真是不多見。”

“隨你定。”時一勉強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