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青春 > 初戀終有晴最新章節列表 > 96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96

18

當六點半的鬧鐘響起,時一拖拖拉拉的起床,無精打采地做著一系列與往常無異的出門準備,睡眼惺忪的她就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怕是熬不過今早的課了。

爸媽還沒回來,沒有人為她準備早餐,整理好一切,空腹出門。

時一準備去學校附近的早餐店解決早飯問題。此前一直聽說有家由一對老夫妻經營的備受好評的老店,可她一直沒去過。

她簡單點了一碗現磨豆漿、一顆茶葉蛋、一個油條和一個饅頭。她來的早,空位較多,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面朝店門口。

江則進來的時候,她正用手裡的勺子攪動著那碗剛煮好的熱豆漿為它散熱,江則一進門就驚奇的發現了她,自然地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面。

她舀起一勺豆漿,放嘴邊吹了兩下,小心謹慎的喝著,深怕被燙到,正好對上了江則的視線。

“你今天怎麼也來這吃早餐了?”江則有種久逢知己的喜出望外。

“我爸媽有事回老家了一趟,今天中午才回來,沒人給我煮早飯。”時一左手握著那塊饅頭,右手一條條撕下塞入嘴裡咀嚼。

約莫五六十歲的老奶奶端來了江則剛點的一籠蒸餃和小煎包。

時一其實一大早不太喜歡吃肉包類油膩膩的東西,膩的流油,還擔心一不小心沾得滿嘴都是。但是此刻她看到擺在江則面前剛出爐的金燦燦的煎包,不自覺的吸引了去。

“要吃嗎?”江則倒是顯得十分熱情,似是看穿了她,把那盤煎包往時一這推過來了點。

“好吃嗎?”時一猶豫了一下該不該接受江則的好意,但光是看著就已垂簾欲滴,形式性的裝腔作勢一句。

“這家煎包不錯,你試試吧。”再加上江則的勸誘。

“謝謝。”時一動筷夾起一個細嚼慢咽,是真的好吃,好吃到無以言狀,說不出話來,眼前一亮得直稱讚,“很好吃,你早上經常點這個當早餐嗎?”

“沒有,這家店的各式早點我輪換著吃才不膩。”

江則大方地想繼續與她分享那一籠的蒸餃和煎包,她擺手拒絕了,指了指被她拋棄一旁的那半塊沒啃完的饅頭。時一吃完一個煎包的時候就已經很滿足了,美食點到為止即可,她自以為還沒和江則好到隨時隨地都毫不客氣的地步。

“期中考複習的怎樣了。”江則端著豆漿大口喝。

“暫時還沒,不過這周也要開始著手準備了。”時一把油條沾著豆漿吃,泡軟後夾起,這是從她爸那影響來的習慣。

她又拿起那顆套在透明塑料袋裡的茶葉蛋,在桌上滾了一下,外殼變得更碎些,她把它放在桌上,隔著塑料袋,左手指尖小面積的摁著蛋,右手再一點一點把碎殼剝下來,剛接觸蛋的指腹沒多久又燙得縮回,一來二去不過才剝了三分之一的殼。

江則看不下去,主動幫忙,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一個光溜溜的蛋展示在她面前。

時一說著謝謝,又不由自主的試探道:“我是不是太矯情了。”

她對自我的設定遠比這個高,最起碼在這些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上不足以淪落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江則好笑道:“宋因冉次次纏著讓林越幫忙抱作業,我只是順手幫你剝個茶葉蛋而已,怎麼就矯情了。”

她怎麼就矯情了,她在感情上的扭捏作態和斤斤計較遠比這來得猛烈。

時一不好回話,更無從反駁。

她被一整顆蛋黃噎著,猛灌了兩口豆漿,對宋因冉的情況不予置評。

“學校圖書館裡的自習室中午人多嗎?”時一還是選擇換個話題講,關注眼下的事比較實際。

學校期中考時間安排在下下週三到週五,九門學科。時一打算把中午的時間利用起來,泡在自習室裡抓緊複習,高中學習是真的緊張,她已深有體會,半個學期過去,數學必修一已經徹底教完了,老唐還刻不容緩的往下教第二本。從上週開始他就洋洋灑灑的發了好幾套練習卷,意在學生自主,他如此吝嗇時間的一個人能暫停課程進度,挪出兩三節課為學生集中講解習題裡大家的通病算是最大的仁慈。老唐按著課程進度,一板一眼的照著教材授課,不時穿插些經典例題解析。他自是什麼苦口婆心的話都不用說,一下課就被同學裡裡外外團團圍住,一個個拿著練習卷請教他,周圍的人不管自己起初是否要問同一道題,也都認認真真的拿筆記。

大家的求知慾如餓狼撲食,這就是老唐如此心安理得的馬不停蹄的往下教授新的知識點的主要原因。

“換作平時的話找個位子坐不難,但是最近期中考,大家都一致的選擇呆在自習室裡複習,我也不敢保證能有空位,如果吃完午飯早點去佔位的話,還是能捷足先登的。”江則一本正經地替時一分析道。

時一不吱聲,思考對策,江則說的對,跟她有同一想法的人不在少數,除了爭分奪秒,別無選擇。

突然一聲怪里怪氣的男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呦,這麼巧啊,正副班長在這一塊兒吃早飯呢。”

江則回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同班一個好事的男生。

江則先是問了時一一句:“吃完了嗎?”

“恩,走吧。”時一抽了兩張紙巾擦擦嘴,背起書包和江則一起走出去。

“說吧,什麼時候的事。”那名男生用手肘捅了捅江則胸口,笑得奸詐,眉眼輕佻的暗笑道。

“你小子腦袋裡裝什麼呢!”江則拍了下他的後背,餘光偷偷瞄了一眼時一,嘴角抑制不住勾著笑。

那個男生疑神疑鬼的在時一和江則之間來回比劃:“少忽悠人了。”後微微湊上前去用鼻子有樣學樣的嗅了兩下,“我聞到了一股姦情。”

時一不發一語的站在旁邊,胸懷坦蕩。

江則張張嘴還未吐出一個字,又被那個男生堵了回去:“別急著狡辯。”一把勾住了江則的脖子,嘴巴湊近江則的耳朵,耳語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但其實並沒刻意掩蓋音量,時一就站在那聽著他一個人自編自導一整齣戲,像是馬上要完成什麼大事,拍著胸脯向江則保證。

情緒豐沛,情感飽滿,那人曖昧的眼神周旋在他們之間,時一從中讀取到的資訊是,你不用說,我都懂。自以為特仗義的保守著何種驚天大秘密。

她全當是與她無關的玩笑話。

她其實很想說一句,你真的想多了。

但又怕越是極力為自己辯解,那人越是緊揪著不放,沒完沒了的從字眼中曲解她的本意。

在索然無味的學習中探求點同學間的八卦消遣,她不是不懂得這種人的存在趣味。

不出所料,早上的四節課,時一都是渾渾噩噩的熬過,眼皮困的直打架,意念根本戰勝不了睡意,困到她時時擔心自己上課中途隨時都可能沒有把控住度就一股腦的趴到桌子上昏睡過去。

她之前看過其他同學在課堂上昏昏欲睡的模樣,千奇百怪,敵不過睡意,又強撐著自己看黑板,眼皮一睜一合的翻著白眼,頭一點一點的窘態,然後驚醒,老師沒發現,又自我放任,她就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垂下去的頭幅度越來越大,最後終於繳械投降,貼向了桌面。

尤翹楚就是個例子,她在初中英語課上就沒少睡過,得益於她當時的位子正好靠著面牆,就開始肆無忌憚的時常在課堂上擺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然後幾乎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倚靠著那面牆,稍有點精神就在那轉筆,一晃神就半睜半眯著眼,右手無力的握著筆桿。時一永遠也忘不掉初三那會的英語課堂對於尤翹楚來說格外難熬,她實屬慣犯,Miss Huang經常會上課中途停下很認真的盯著她,用憤怒無比的音調喊著她的英文名,她以被驚醒的狀態躊躇了一會後才慢悠悠的站起來。據她的經驗之談,為了表現自己沒有偷偷睡覺,不能被驚嚇的太明顯立馬站起,緩慢的起來是為了體現自己有在思考Miss Huang的問題,這樣才顯得正常一點,可事實是她所有的自以為是的掩飾都是無用功。當然時一和廖韻之一直無法理解她的思考境界,一直都是,直到現在。而很長一段時間大家耳邊揮之不去的是Miss Huang叫著尤翹楚英文名那極具震撼力的嗓音。

不過她所有的欲蓋彌彰在旁人眼中都是漏洞百出。

為了防止此類太過張揚的情況發生而引起老師注意,時一單手撐著沉重的頭,一來生怕脖子一歪,手都託不住,二是頭枕著手微低,假意看書狀,製造認真聽課的假象。

她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淪落到和尤翹楚一樣的處境。

她知道在氣氛緊張的課堂上所有的遮掩都太假,但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她記筆記的手寫寫停停,課堂筆記也斷斷續續,落在紙面上的筆尖,很久才提起,在紙面上留下了不少深深淺淺暈開的黑點,甚至一個不注意筆尖就不客氣的在卷面上劃了條痕跡。

陳椏楠中途用手肘碰了碰她支著的手臂兩三次,示意她清醒點,注意些老師飄忽不定的視線,時一感激陳椏楠為她打掩護,讓她有驚無險的平安度過一節又一節的課。

老師一說下課,她的意志力徹底土崩瓦解,不管不顧的倒頭就貼向桌面。

陳椏楠不忍好奇問她:“你昨晚幹嘛去了,難得見你困成這樣,複習太晚?”

時一前額枕著手臂,趴在桌面,悶聲悶氣的回了句:“週末時間太緊,出去玩了趟,晚上回家才趕的作業,又正好失眠。”

期中複習的那段時間裡,時一中午基本上算是都和江則一塊呆在學校自習室。

大致流程是中午放學鈴響,江則到她座位旁等她,一塊去學校附近某家店草草吃完午飯,再一道去自習室複習。

時一其實並沒約江則讓他陪著自己,可期中考充當彼此暫時的學習伴侶也不失為一種良策,江則主動走上前,她也沒拒絕,換作平時時一更喜歡一個人呆著,以便全神貫注的投入,複習這類事,三五成群的結伴難免會演變成另一種消遣,她又考慮到萬一自己有些難題還可以請教江則,況且江則也自有復習計劃,該在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他自有分寸,他懂得剋制與專注,學習上的事,她自是放心他的。

一男一女頻繁成雙行動,再稀疏平常的一舉一動都在有心人眼中變了味,但平心而論,他們並沒支開人群,如此又反倒引來無關人士接二連三的別有深意。

但凡他們兩人一湊一塊被熟人撞見,那些人就會暗戳戳旁邊人,或扯著對方的衣袖口,一齊用曖昧不清的笑意以示招呼。

時一自知那段時間裡她和江則走得近些,空餘的時間裡他們都呆在一塊探討學習,她自問問心無愧,可也抵擋不住他人的流言蜚語。她本想對這些有的沒的置之不理,可和他們同樣在自習室裡複習的本班同學也不少,各種別樣的想法一時之間在好事者那傳開了,她擾得她做不到心無旁騖地學習,她一邊告訴自己專注在眼前的事情上,一邊耳朵又不聽使喚的湊上去瓜分一羹他們的談話內容,學習效率也算不上多高。

江則置若罔聞,她也無心搭理別人,任憑天花亂墜的措辭。

最後越演越烈,成為了班內不為人道卻心知肚明的某種暗語。

只要提到時一和江則兩者中的某一方,大家就會不約而同的自動牽扯到另一方。

生物課上老師提問時一,趕巧前一秒她神遊被逮了個正著,沒注意聽講而致使答案零碎,尷尬得支吾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江則適時主動舉手救場,引來全班一陣譁然和唏噓,老師不解其意,扳著臉敲桌讓他們安靜點這才好聽清同學的發言,他們才暫時閉了嘴,但時一的眼角余光中滿是他們不合時宜的偷笑,甚至於還留有綿延不絕的拖著尾音的一聲“哦~”。

後來更誇張,不論是數學老師找一男一女上臺板書解題思路,還是語文老師偶爾要求的現場課文朗讀,此類種種本應均等的“表現機會”硬生生的把她和江則捆綁成似是超市陳列在貨架上的某種套裝組合亦或是促銷日的優惠贈送小樣般強扯為一塊兜售。

這種歡脫熱鬧的課堂氛圍,他們屢試不爽,只要老師一準備點名,他們就異口同聲的“舉薦”時一和江則,老師不明所以的順應群眾呼聲,他們只得服從指令,此舉既間接性保全了他們被抽中的可能性而暫且倖免於難,又滿足了他們拉幫結派地看熱鬧不嫌事大。

十六七歲的青春,滿是不究其因的附和,時一告訴自己,她不能表現的比他們還在意,這是她所能自我捍衛的最堅定立場。

考前的那週三晚林越發訊息來問她:“你最近中午沒回家?”。

“恩,在學校自習室複習。”她隱約的不安。

她可以說算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沒怎麼和林越說過話,如果時間界定在初中,那是再習以為常不過的狀況,不值得她深究,但自他們機緣巧合又成為同班同學再加之又因某種特殊原因同住一小區,或多或少的交流時斷時續,但好在還有隔三差五的三言兩語成為時一沒由來的安慰——他們其實關係還是不錯的。可自從她一頭扎進到期中複習後,時一偶爾從題海中掙脫扳著手指細數他們有多少天沒說過話了,確切點應該就是從凌晨的KFC後算起至此刻。

她會在上學途中想林越到底出門沒,然後放慢腳步等他跟上來;她會在面對無果的解題思路時想如果換作是林越應該很快就能計算出結果,然後等著他發來手機訊息問她今晚作業;她會在入睡前一次次重新整理動態和列表欄想他這個點到底睡沒,然後手機提示音調大放置枕邊入睡……

這些似是每日的必修課,都容她反覆斟酌。

後來,這些日子裡,他們沒怎麼交流接觸過的日子裡,她又為自己增添了一項,她想,林越是怎麼想她和江則的,在班級沸沸揚揚的起鬨聲裡。

林越發了個“哦”,然後很久沒回話,久到她還以為就這麼結束了話題,她靜靜地等著對話方塊裡重新跳出一條他的訊息,像班上其他同學那般八卦的來問上一句你和江則是不是在一起了。

她甚至為此設想過,如果林越真來問自己,她要怎樣字斟句酌的整理合適的措辭,不著痕跡的使其信服她和江則沒什麼,如何拿捏出一副置身事外般輕描淡寫的語氣。

可林越什麼都沒問,只是一句普通的鼓勵:“好好複習吧。”

“恩。”

她是真沒什麼特別到容自己較真的。時一想。

林越後面是真的沒再回話。

時一當時在書桌前複習物理,看著習題冊裡的接二連三的題目無從下手,來回翻看答案解析也毫無頭緒,她撓著垂散的頭髮稍顯不耐。這麼久以來,她終於嘗到了即使密密麻麻的答案攤在你的面前,無從駕馭的虛弱感襲來,又不得不面對,一題題耐著性子硬逼著自己專注其中。

初中時,班上有三兩個不學好的男生,整日吊兒郎當混日子,門門學科不及格,即便中考倒計時的步步緊逼,他們滿臉是聽天由命任人宰割的不在意。時一作為學習委員,積極履行本職工作,他們自然成了她收交作業的重點監督物件,老師又秉著不到最後一刻不放棄任何一個學生的信念,帶動他們的學習熱情可想而知落在了她的頭上,但這其實對於她來說是個難題。

縱使她有心助他們一臂之力,可對方自甘墮落,她也無計可施。

她印象中最深是一個叫唐林的男生,他雖時常和另外兩個不學無術的同學廝混在一塊,可相比較之下,他算是一個蠻有上進心的男生,就是空有一腔好好學習的熱枕,成績卻仍舊毫無起色的那種上進。

唐林是那些次次考試,次次掛科的同學裡唯一緊張過分數的,在倒計時從三位數掉到兩位數的時候。

有次老師把數學測試捲髮下來講評,課後時一本要向他收交前一晚的英語作業,他扭曲著一張臉把卷子攤在時一面前問她:“你聽懂了嗎?”

“哪題?”時一看著他填滿整張卷子空白處的紅筆字。

“就是課上講的那些。”

“馬馬虎虎吧。”時一這麼說只是為自己留有一定餘地,她也不敢保證課上聽懂的習題,課後自己掩上答案筆記重新演算一遍還能像聽講時一樣順暢。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這題老師是怎樣簡便運算的?”唐林指著其中一題。

時一暫時擱下手上收到一半的作業本,開啟他的數學書,翻到與本題所考察的知識點有關的那一頁,用自己所理解的方式相互結合著講著解題思路。

“聽懂了嗎?”末了她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唐林靜靜的注視著那道題,把課上的板書筆記和時一草稿上的解題步驟對照著來回看,是真的在認真思考。時一看穿了他許是沒聽懂,委婉的說,“我可能講太快了,我自己也不確定算不算簡便,可能我理解起來還是和老師講的方法有點出路的。”

這時旁邊路過一個平時成績中等偏上的男生,探頭往唐林卷子看了一眼,自我感覺甚是良好的說:“這題不是很簡單嗎?套用下那個公式,再轉換下,結果不就出來了。”

唐林只是尷尬的笑笑,讓時一先去忙,如果改天有不懂的題目再去問她。

後來的那段時間,大家各自忙碌學習,無暇顧及其他,就算被別人請教也是如這般草草總結性的說下大致思路,根本無法耐著性子一步一步隨著對方的理解程度解析那繁瑣的過程,在信手拈來的題型前胸有成竹,轉眼又狼狽的緊摳那一兩分看似不起眼卻攸關命運的小細節。

那時的她還不懂,她跟正巧路過,隨意瞟了一眼別人那滿滿當當紅筆痕跡卷面的男生的區別就在於,她沒把心中那句不負責任的話——“這題不是挺簡單的嗎?”脫口而出。

現在是晚上近十一點,她次次卡在各類習題上,毫無進展,做不完一套完整的練習卷,這和初中時駕輕就熟的在各科題海里暢遊的她不一樣。

這次換作是她對自己說,這題不是挺簡單的嗎?可怎麼就不會呢?

是啊,怎麼就不會呢?她苦惱著。

時一終於切身體會到唐林的處境,感同身受。

那次之後,唐林再也沒問過她任一題的解題思路,而是獨自面對著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習題鑽著牛角尖。她有時上課不經意間偏頭就能看到教室一角專心致志記板書的唐林,偶爾老師交代的例行檢查的錯題修正情況,無一例外的都能看到唐林清一色的紅字。可唐林的上進心並沒為他帶來良好的收益,中考前的市質檢並無多少起色,漏洞太多,磕磕絆絆需要填補的坑比比皆是,中考成績也並沒出現什麼所謂的奇蹟。

那刺目的大片紅留給她的是揮之不去的陌路人。

15

宋因冉作為學習委員自是經常出入年級辦公室,更何況她現在又是李女士欽定的語文科代表,但凡有點可以表現的機會,都事事爭先,語文課上踴躍發言已是不用說,課後又纏著老師刨根問底更是如此,所以李女士喜歡這個隨時隨地都對她所教授的科目滿是求知慾的好學生。

當李女士託人傳話讓宋因冉去年級辦公室,從她辦公桌上把隨堂練習冊抱到班級併發下去時,宋因冉一臉討好地拜託她的後桌林越。

“林越,你現在有空嗎?”宋因冉轉了個身子靠著椅背,面對著林越。

“恩,有事嗎?”林越收起了上一堂課的教材,從書桌抽屜內取出語文書,下一節課就是他最頭疼的李女士的課了。

“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趟年級辦公室,幫我把我們班的練習冊一起抱到班上?”

林越有點為難,自從上次被抽點到,此後的語文課他真可謂是謹言慎行,活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真怕她一時想不開又在課堂上拿他開刷,以起到殺雞儆猴的示範作用,更別說在李女士的火眼金睛下偏移半毫非分之想。唯一的解決之道便是,惹不起還怕躲不起不成。自那後,他見李女士都繞道走,儘可能避免相互照面的機會。

“你不用進辦公室的,你只要在門口等我出來就好。”宋因冉似是看穿了林越的猶豫不決。

此舉真可算是令人無從拒絕。

“好吧。”林越勉強答應。

不管怎樣他們都算是同班同學,更何況如果不出大的變動,今後一年都有份前後桌的情誼在,互幫互助自是不可免,況且宋因冉眼巴巴的等他同意。

“其實語文老師人很好的,你只要認真對待她佈置的作業,好好聽課記筆記,她也就不會難為你了。”

其實林越很想告訴宋因冉,自己對李女士的畏懼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是年年歲歲間接性的積累,他對語文這門學科不感冒也就順其自然的易招惹語文老師的偏見,他對事不對人,但偏偏事與人存在某種擺不脫的聯絡。

“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或者是比較為難的地方,我也能酌情處理。”宋因冉笑嘻嘻的說,“上次語文老師點你起來念的那題是時一的答案吧,我後來檢查作業的時候看到你們兩的答案一模一樣。”

林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否認。

時一在講臺上擦著上節課黑板上留下的板書筆記。白色粉塵撲撲的迎面飄,身後是宋因冉跳躍的音調和不時回應一兩聲的林越,一齊走出班級前門。

時一進年級辦公室歸還上一堂課老師遺漏在班級電腦上的隨身碟時,看到的是林越仍耐心地站在門口等著宋因冉把作業抱出來,百無聊賴的模樣,惹來由此進進出出的同學不時多看兩眼。

林越看見了她,與她眼神交匯了一兩秒,她便進去了。

時一進去的時候,宋因冉已經和李女士交談的差不多了,任課老師不在辦公桌前,時一把隨身碟放在了桌上,準備撤離時,宋因冉正對著那摞得極高的練習冊無從下手,她好心上前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宋因冉有一秒的躊躇,後點頭答應說謝謝。

時一知道她在考慮什麼,可宋因冉現在又不能直接叫來門口等她的林越,但又擔心時一太過熱心幫到底,好不容易叫來林越也就無處施展了,可這一大疊練習冊又總該先抱出辦公室再說。

時一有時候真該感謝父母給了她一副睹微知著的女兒身,省去了許多彎彎繞繞的不必要。

“我就幫你抱到門口。”離開了李女士的辦公桌,時一抱著半疊的練習冊,對宋因冉說。

“好。”

林越背靠在門口的牆面上已有一小會,宋因冉終於從裡頭出來,時一在他面前停下,他趕忙從她手裡接過,說了聲謝謝,時一回了句不用。

時一本想先行一步回班,林越叫住了她。

“這本是你的吧。”林越從自己抱著的那疊練習冊中,抽出了壓在中間的一本以樸素簡約的包裝紙作為外殼書皮的練習冊,遞給她。

“恩。”時一伸手從林越手裡接過,反正一會也是要發的,就先拿回了屬於自己的那本。

“還有包書皮的習慣?”

“怕是改不掉了,也不全包,常用的幾本練習冊和課本而已。”時一儘量讓這對她來說稀鬆平常的事也傳達給林越以同樣的感覺,但這解釋看樣子是白費勁了。

“而已?”林越抓著字眼,並不能很好的明白時一某些生活細節中的執著。

“我可不想讓我的書裸奔。”時一聳聳肩,料是林越不懂她的無奈。

時一難得的幽默配以嚴肅認真的表情,在林越看來有種少見的反差可愛。

她從小就有包書皮的習慣,最開始是上小學時,老師有嚴格要求哪幾本書是必須在外皮上加個封套的,有些老師要求更甚,還必須是白色書皮,她不喜歡市面上賣的透明封皮上印著花花綠綠的圖案,規格還不統一。她覺得這就是老師對學生最早的行為規範,跟小學生上課雙手疊放在桌面上,端端正正的聽課是一個道理。因此時一上小學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剛拿到新書,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讓媽媽用紙質較厚的掛曆紙幫她包書皮,掛曆紙的正面是當月日期和各式各樣的圖,她會翻過來選擇背後白淨的那面當書的封面,然後又讓媽媽在正中間寫上科目名,右下角寫上她的名字和班級,這才完成。時一那時字型還沒成型,她怕自認為歪七扭八不夠嚴肅的字毀了“精心包裝”的新書,等到後來字型定型下來後,她也慢慢學會了自己包書皮,每一本都選擇別樣的包裝紙,不再在上面添字,久而久之,哪種封皮是哪本書的,她一眼就能區分。但那時已是初中生,老師不再拘泥於這些形式,同學們也多半嫌麻煩覺得沒必要,已沒了包書皮的習慣,就算真有些人在意書面是否褶皺,書角是否會卷翹,也會選擇去文具店裡買全透明的塑膠封皮。高中更是沒有人如此,所以她在這方面就稍顯得與眾不同,這成為她保留至今外化於形的習慣。

每每老師總誇她卷面整潔,字跡端正,猶如列印出來的黑色鉛字,批改她的作業都賞心悅目。

她後來想過,這都歸功於她自小對不成型時歪七扭八的字型的自我嫌棄。

“那也幫我把我的語文課本包一下吧。”

“你確定?”時一看了看自己手中練習冊的封面,淡雅簡潔的顏色,雖不是花裡花俏的明豔色調,但到底不是適合男生的款式。

“包裝紙背面沒圖案吧,就反過來那一面朝外用。”林越毫不見外,還為時一支招。

“也行,你要是喜歡。”包書這事不麻煩,一本語文書也就三兩下的事,時一答應了。

時一離開後,宋因冉按耐不住好奇心,反問林越一句:“你喜歡這樣的?”

“我看時一包的挺好的,就想換上自己的書試試感覺,不然我每次看她那麼不厭其煩的精心呵護每一本教材,總給人種她的書跟我們的不一樣錯覺,更具吸引力。”林越不以為意。

“哦。”宋因冉黯然失色了些,無言以對,她其實想說,她日日收發作業,次次接觸過時一帶封皮的書時自己從沒有過這種感受。

林越是真沒客氣,語文課一結束,他就拿著語文書走到時一桌前:“拜託了。”又轉念一想,“順便幫我寫上字。”

“封面寫字嗎?”時一確定林越的要求。

“語文兩個字就算了,我想著給它換了個皮囊,境況會不會有所改善,就當新的面貌,新的開始吧。”

“好。”時一低笑,想到的是他昄依佛門,改邪歸正,可這不過是他眼不見為淨的另一套說辭。

“你就幫我寫名字吧。”

“還有嗎?”

“沒了,簡單點,這樣就好了。”

“那我今晚弄完明天給你吧。”時一把林越的語文書收入包中,又停止了動作,“今晚的複習作業需要用課本吧。”

林越遲疑了一下,難為情的開口:“也是,要不……把你的語文書借我。”

時一頓了頓,直視進他的眼中,以求其真實性。

“我會小心點不弄皺的。”

時一莫名覺得搞笑,她沒在擔心這個,這簡直是他不必要的多慮,但她也沒解釋什麼,只是拿出自己的書給他。

“你告訴我吧,怎麼把字寫的這麼方正,橫豎撇捺都像那麼回事的。”林越把時一的課本拿在手裡翻閱,找到今晚要複習的篇目,掠過她一筆一劃詳盡的筆記,面對時一確認,“是這篇吧。”

時一點頭。

“難不成你的字還是盜版不成?什麼叫像那麼回事?哪回事?”

“高仿的那種。”林越嬉皮笑臉,不著調的開著玩笑,又正經的補充一句,“字跡端正,卷……”

“打住。”時一立馬出手制止,“別說了。”

“怎麼了?”

“怕驕傲。”時一一本正經的說。

林越被她的話一時噎著。

她想起初中那次林越從球場回來,坐在她身邊,隨意從一疊作業堆裡抽出了一本認真的抄寫,說的是同此時相差無幾的話意。

她聽膩了,顛來倒去都是毫無二致的詞。

但凡能從別人口中聽到半點關於誇讚她的話大多也不過就這麼一句,他們口中所驚歎的,她那猶如列印出來的鉛字字型,卻連好看都算不上,方方正正,一板一眼,毫無筆鋒可言,一點藝術特色都沒有。人人都這麼誇她,這儼然已成為了一張甩不掉的標籤,直至她開始懷疑真如他們說的那麼誇張嗎?卻沒人重新定義對她的印象,除此以外呢?她還有些什麼足以令人驚嘆。沒人會誇她長的好看,身材好,皮膚白等種種,外貌上的優越感從不屬於她,就彷彿她所有的閃光點都在“字跡端正,卷面工整”這句話下不值一提,遜了色,一層層漆染在外的是她聽過無數次以致不痛不癢的變換語調。那內在學識修養和氣質呢,也不一定,她此前盡過的努力所得最大的回報就是實現了十六歲的生日願望。

她現在最不希望的是在林越口中重複聽到類似的誇讚,起初是為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而高興,但相近的話聽多了,便有種變樣的不入心,往後她開始沮喪,除初次之外似是沒有什麼能令林越記住她的地方,她希望林越能發現些她別樣的好,除此以外的好。

林越雖暫住在外婆家,和時一同一小區,但時一併沒刻意重新調整日常作息時間以順理成章的求得一份“巧合”,還是按照以往,該幹嘛幹嘛,而這恰巧是她不自知的最為刻意的舉措。

假裝自然實則不然。

她到班的時候,林越還沒來,她先將他的書放好在他的書桌抽屜裡。

宋因冉來的早,已經開始準備早讀的教材。

“時一,你喜歡林越嗎?”宋因冉認真地凝視著她,一目瞭然的是她臉上寫著的所期望從她嘴裡聽到的否定答案,她在等她搖頭說個不字。

今天輪到時一值日,她來得早,班上除了她倆暫時沒別人。時一看了看她,回視她的灼灼目光,她沒有一下子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而是反問一句:“你喜歡林越嗎?”

“恩。”宋因冉一愣,重重的點了下頭。

她當然知道她喜歡林越。

“如果我也喜歡他,你就不喜歡了嗎?”

“怎麼可能?”

宋因冉是驚歎就目前的表面情況而得出的結論與自己的想法有所出入,前半句是時一怎麼可能喜歡林越,後半句是她怎麼可 能會因此不喜歡林越。

“他人喜歡與否,並不妨礙你繼續喜歡她,不是嗎?”

時一沒說出實話,但她說確是實話。

“時一,我喜歡林越。”宋因冉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場。

所以她不能喜歡嗎?

就算論及先來後到,話語權也掌控在時一手中。

時一不再多說。

宋因冉是來時一這求心安的,她希望她們能是同一戰線上鼎力相助的隊友,但其實她們是同一條繩上的螞蚱,都緊繃繃的拴在林越這跟難以掙脫的繩上自我束縛,相互拉扯,甚至擠兌。

昨天傍晚時,值日生已經把教室衛生掃得很乾淨了,今早她只需簡單檢查下是否有遺漏的角落,以免早讀課有檢查部的學生來扣分。

時一把打掃工具放在衛生角,林越從後門進來,走向她:“何佑禹想把尤翹楚約出來吃個飯,讓我拜託你。”

“他要為上次的戲弄道歉?”

“完整點說應該是為上次在她生日當天戲弄她而道歉。”

時一狐疑地看了林越一眼,林越當時不在場,卻和何佑禹同屬足球部。

“他應該自己去說的。”

“他說尤翹楚一定會很不給面子的拒絕他的,她已經一週不來足球部了。”

這下算是徹底鬧掰了。尤翹楚的脾性她還是知道的,說一不二,火氣雖大但來得快去的也快。

“讓我跟她說?”時一指了指自己,“也未必就能赴約,她還氣著呢。”

“說是把她騙出來,就當是你約她的。”

時一雖然內心嘀咕著,覺得這事處理的不太妥帖,尤翹楚若知道自己出賣她,準又得炸,但何佑禹派林越來拉攏自己,他和尤翹楚這麼幹耗著也不是辦法,她沒有理由拒絕。

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林越攤手連連搖頭,表示作為中介傳話人的自己也是被逼的。

課間操結束後,時一在人群裡搜尋著尤翹楚和廖韻之的身影,費力地擠開人群拉住她們。

廖韻之還不知情,暫時無人幫腔,時一又不好意思一下子直入主題,怕這樣反倒顯得突兀得不真誠,尤翹楚起了疑心。

她們彎彎繞繞的說了些其它的事,時一獨自一人絞盡腦汁準備隨時支出一條話題水到渠成的引向何佑禹的事。

何佑禹跟在操場的另一頭,尤翹楚看見時甩開臉,扯著時一和廖韻之的胳膊就大步走,全當沒看見這麼個大活人,時一轉頭向後看了眼,和洩氣的何佑禹有那麼一秒心照不宣的會意,他的眼裡寫著“拜託你了”的哀求。

時一哀怨的嘆著氣,被一旁的尤翹楚聽進去了。

尤翹楚對何佑禹的不爽體現在硬生生的把時一的頭擺正,讓她別理他:“別管那只瘋起來亂咬人的野狗。”

時一哭笑不得,“野狗”這詞安在尤翹楚身上竟也有種半斤八兩的意味,尤翹楚抓狂起來也沒什麼人樣。

更何況,何佑禹已“淪落”到需搖尾乞憐、嗚咽求關懷的境地,尤翹楚仍是擺著一張臭臉在那端著。

她是該心疼他,還是該說他活該。

時一憋了半天,終於開口:“這週日出去玩嗎?”

她說完,心虛的瑟縮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察言觀色。

“好啊,好啊,去哪?吃飯逛街嗎?”尤翹楚瞬間陰轉晴,立馬歡快地點著頭,就怕她反應不及時時一反悔,過了這話的實效性,“難得你這麼主動,真是不多見。”

“隨你定。”時一勉強扯了下嘴角,不忍戳破真相。

12

無論晴雨天上學時一都有備傘的習慣,她猶豫再三還是選擇徒步回家,擠公交是件累活,上下學高峰期,家長接送,車流量、人流量大,本十五分鍾就可以到家的路程,因交通狀況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耽擱著,久時都夠她走一個來回。也許只有當皮囊**裸的曝光在烈日下她才有普天之下人人平等的欣慰,性別使然亦或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時一與這個年齡段的普遍女生無異,對外在的皮囊分外在意已無需多言,更何況她今天身體狀況一點都不良好。

她出了教學樓,就獨自撐起了晴雨傘,林越走在附近,她只覺得怪異,她長久以來都處在暗處才膽敢明目張膽的窺探其一舉一動,未曾有過直接“牽引”著他以循著她的軌跡前進。少女的矜持由不得她主動遞傘過去邀他共撐,時一走得慢,林越也不急,她又儘量讓步伐邁的小些,好讓林越走到前頭,卻也是徒勞,如芒在背的滋味好不自在。

他們隔著一把傘的距離,默不作聲的默契,陽光照射在他身上耀眼而炫目。

她還有很多所不知道的,但她想知道的更多。

她居住至今的小區,隔著一棟棟樓房竟還有另一個與林越息息相關的人存在,而她毫無覺察。

她越是嘗試多瞭解些,越是清楚地懂得自己知之甚少,又明白地知道自己所能觸及到的極限在哪。

初中時,因為家與學校距離較遠,林越像多數學生一樣選擇住校,週日傍晚歸校,週五傍晚離校。所以,時一從沒在上學路上偏巧遇見過林越,再加之如若不是節假日廖韻之和尤翹楚的邀約,真可謂是足不出戶的宅女,時一不由感嘆他們緣淺,但又不願單純以此作為評判的標準。林越自是不可能每週末都來,也沒既定的時間,偶爾來這沒被撞見也實屬正常,她這麼安慰自己。林越只告訴她,他爸媽離婚了,她卻不知道他們離婚後他跟了誰。

弘毅在校走讀生,一部分會選擇在校食堂就餐,所以他們午休要麼是在班級安靜的自習,要麼是趴在課桌上小睡一會,總之按照校規,這段時間嚴禁吵鬧。時一猜測,無論林越跟了他爸媽任意一方居住,許是外婆家較學校更近些,來往方便,能更好的安排作息時間。

“你以後中午都回家嗎?”林越走在右後方。

“恩。”她獨自撐傘,有著自私的心虛。

“好。”

時一最近總覺得林越言簡的回答讓她摸不著頭腦,指意不明。

是否是短時間內接觸過多,反倒適得其反,離她所認知的林越越來越遠。

什麼叫好?她不懂他的思維邏輯。

“外婆家近,正好能天天去看她。”林越像是在和時一交待彙報些什麼,猶如他們彼此聯絡的通行證,少了這一道關卡,就無法繼續坦然同行。

她知道。

時一徑直越過公交站點,朝前繼續走,她想快點到家,免受身心的煎熬。

“你喜歡走回去?”

“因為近。”

“我們應該會一起走。”林越說的多理所當然。

時一卻揣摩著他話裡的意思,不敢往深處想。她就當按話的表面的淺層意思理解,因為同路,所以難免碰見。

林越是贈予她滴水之恩的人。

“我以後可能會搭公交,不一定的。”她受不了和林越看似親暱的同步。緩緩歸家路上全是獨自一人的臆測與幻想。

“好。”林越答的爽快,一副任何決定都順由著她的模樣,“下午的課你還上嗎?”

“我會和班主任請假的。”時一知道林越的想法,他想問她是否一起去學校,如果不去要不要幫她請假,而她免去了他代為傳話的步驟,越過他,自行會去跟班主任說明情況。

她開始懷疑,自己哪來的自信覺得林越這麼樂意為她效勞。

以前她總私心的希望能和林越多些接觸,無論以何種方式都可多瞭解些他的喜好,直接或間接的令他對自己刮目相看,她跟一般女生相比在他眼中略有不同,因此有些多的聯絡和共通之處。可到底,所謂的略有不同,也不過是多了一層她喜歡他的情愫,真的步步接近,她反而有些怯場。

反倒是她差點忘了林越許是心中有主的人。

林越又何必溫水煮青蛙。

她又何必死摳他話裡的字眼,句句當成美文賞析般拆解他的意思,引出另一條別有深意的含蓄,而又多半是自己多心又矯情。

她收回此前想要多加瞭解他的話。

但她不否認,她所有的小情緒和自艾自怨都來自對他知道的太少的不甘和知道的太多的不安。

下午的課,時一請假沒去上,她在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午,身體狀況明顯好了許多。

晚上林越用QQ訊息發給她一列的作業清單。

時一隻回了句謝謝,便不再有下文。

她重新拿出了那張宣傳單,看了又看。

到底初二下學期時,關乎林越在補習班有個喜歡的女生這則傳聞是如何無緣無故的進了她的耳呢?她想不明白。她所信以為真的是無風不起浪。她所確信的是這並不妨礙她繼續暗戀他。

起因、經過和結果一概不知是對她最仁慈的懲罰。

時一如今有些按耐不住,線上的QQ頭像和點開的對話方塊,都在引誘她大膽地問出心底的疑惑。喜歡總歸要明明白白,不明不白太過憋屈了。雖然她喜歡了這麼久也沒少自我委屈。

千百回轉還不都是一個他。

“初中時聽說你有喜歡的女生,也是新狀元的?”時一鼓足了勇氣,躊躇再三,刪刪減減打字後,這目的已經夠明確了。

“沒,你從哪聽來的。”

“沒什麼。”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來自當事人的否定。

“怎麼了?”

“沒什麼,幫你的追求者問的而已。”時一氣定神閒地守著對話方塊內的訊息,抑制不住的笑意。

“誰?”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女孩子臉薄,就當為她保留份痴心妄想。”時一說,“我準備寫作業了。”時一很好的把握了主動權,亦進亦退由她拿捏,她樂享於此,話題點到為止就好,結束的理由充分且理所當然。

時一思考過,後來她之所以與林越頻繁聯絡大概得益於此。

第二天早上時一在校門口對面的小賣部拿著瓶礦泉水正準備結賬的時候,赫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今早出門忘帶的水杯,她順其抬頭看他,意料之內的是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林越。

“你今早出門忘帶水,我正好走到小區門口,阿姨認出了弘毅的校服,我就主動代勞了。”林越揚了揚手裡時一今早出門前灌滿的溫水水杯。

“哦,謝謝。”她接過,放下剛拿在手的礦泉水,同林越離開了小賣部,朝校門口走去。

“你晚上也住你外婆那?”時一緊握著手中溫熱的水杯。

“恩,目前是。”林越答。

“我還以為你只是中午呆在那。”時一本想繼續說,晚上回家,可想到林越爸媽離婚的事,是說不出口的,後半句嚥進了肚裡,她該讓他回哪個家呢。

“我住我外婆那了,也方便上下學。”林越笑笑。

“我媽可能是想著我沒走遠,下樓拿給我吧。”

“應該是,阿姨看到我跟你穿同級校服,本來還擔心沒準不是一個班,看似還準備拿回去。”

弘毅各級學生的校服款式都不同,校方以此來區分各個年級。

“那你怎麼確定那是我媽的?”

“因為阿姨跟你那晚穿著睡衣折回去的方向一樣。”林越開著玩笑。

時一聽出了重點,不作聲。

“開玩笑的,我認得你的水杯。”然後又好言相勸。

事實如此,她還能怎樣。

自此以後,時一竟養成了一種習慣,掐著鐘點等待著差不多該出門上學的時間。

宋因冉後來和她沒再有過多的接觸,時一覺得大概是自己於她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同班同學,無多餘的價值需要靠拉攏時一來藉機為她和林越搭橋認識。其實時一本就沒幫她什麼,只是提供了林越的名字,後期的努力全憑她一己之力。她得了林越前桌的風水寶地,又如願當了林越本希望時一勝任的學習委員之位。

這些都無關緊要,卻又至關重要。

時一第一次近距離的看何佑禹是在班級課間,他以足球校隊隊長的身份和另外一名部門成員代表校足球部去高一各班納新。

怎麼形容時一對他的第一印象呢,何佑禹滔滔不絕的籠絡人心,要說他能說會道?聽起來過分拘泥於自身對好學生的刻版印象,實則不然,何佑禹有著玩世不恭的專注與深情,玩世不恭的是他魅惑人心的臉,專注與深情則是深如幽潭的雙眸。

楚妤填寫完部門成員資料表遞交時,給時一的錯覺是,帶著託付終身的莊重。

溫聲細語的一聲學長,何佑禹彬彬有禮的接過。

楚妤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時,他旁邊的隊友反倒先不正經的小聲嚷嚷:“這屆學妹質量不錯啊!”

“你看上哪個了,我努力努力。”何佑禹擠眉弄眼。

“努力泡到?先說好啊,我看上的你可別想搶,先到先得的規矩聽過沒。”旁邊的那人先擱下話,內心潛臺詞大抵是,你我相識一場,我算是看走眼了。

“我努力努力,把人家妹子拉進我們部門,牽根紅線,收入你的囊中可好?夠義氣吧。”何佑禹特仗義大氣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挑了挑眉。

“思想覺悟夠高啊,一點就通!”那名隊友表現出,你竟也是這種人,果然沒看錯你的喜出望外,“兄弟,同道中人啊!”

他們之間相互調侃的對話結束在打響的上課鈴,收完本班的入部資料表,秒轉變得恭謙有禮:“打擾了。”

江則再一次來問時一是否考慮清楚有去“新狀元”的意向時,她選擇了妥協,果斷表示同意,回覆的訊息裡已沒了初次提及時的種種多慮與斟酌。

“需要帶路嗎?要不我們先在你家附近熟悉的站點碰面,然後再一起去。”

江則並不知道時一的家,平時上下學的路線,他倆是完全截然不同的方向,又何必多此一舉的麻煩他。

“不用了,之前路過那看到過,離我家也不算遠,不過幾站而已,我自己搭公交就好。”

江則的QQ號常亮,每次無論是他找她討論班級事宜,還是她傳送班級資料給他,江則永遠保持線上狀態,隨時待命狀。

林越開始隔三差五的找她問作業,大抵的聊天開場白都如此。

“今晚什麼作業?”

時一覺得其實自己已和江則的狀態沒差,她時時刻刻都在等著林越的訊息,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回覆。

她清清楚楚的列好各科作業單一條條的傳送出去,並在後面註明好作業要求和收交日期。

雖林越並不是天天都問她作業,但只要有一次,他起了這麼個開頭,時一便開始靜候著毫無規律可言的下一次、下下次……

一來二去,時一估摸出了林越會找她的時間點大致是在晚上七點多,所以她最無法安心寫作業的便是七點到八點這個時間段,寫寫停停,而過了八點她也就專心致志的不再過分關注手機訊息動態,林越大概是不會找她了。

她的心理鬥爭大抵也不過如此。

她整頓好一切,十一點熄燈上床。

“睡了嗎?”

“沒有。”

“語文閱讀理解能拍給我看看嗎?前面數理化作業耗時太長,怕是來不及好好寫語文作業了。”

時一二話不說,翻身下床,就著檯燈的光線,重新開啟剛整理好的書包,拿出語文閱讀理解的練習冊,翻到自己寫的那一頁,拍下答案傳送過去。

“謝謝。”

“還有嗎?”

“沒了。”

時一這才拉上書包拉鍊,安心的回到床上。

語文課也是名即將退休的老教師上課,但她跟老唐不同,老唐在黑板上解題時,算到一定步驟會敲著黑板,丟擲一個問題:“然後下面怎麼解?”他會不時與臺下的同學互動,以保障大家確實都有在認真聽講,得到整體良好的回應後,繼續後面的演算,解出答案時,還要再問一遍:“聽懂了嗎?”大家多半會點點頭,然後他甚是滿意的繼續下一題。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語文教師,同學們私下尊稱她為李女士。李女士則正好相反,一板一眼的授課,她的教學方式集中體現在文言文閱讀上,她在上面兀自翻譯重點字詞和特殊句式,同學們較隨性些,犯不著如老唐課上那般時時緊繃著弦,擔心他不時抽問解題思路。李女士只有一個要求,上課不準吵鬧,這就宛如塑造專心聽課的假象。

李女士極少提問,作業佈置下去,也多半是隔段時間統一講評一次,同學們以她的答案為標準自行批改核對。

而班上並不止只有一個如林越般嚴重偏袒數理化的人,所以,對於那些對語文不太注重的學生來說,語文課儼然成了他們專注數理化習題的天堂,大家早已司空見慣且相互掩護、配合默契。

但這並不代表李女士不管不顧不提問,就如此時,毫無預兆的點名抽查。

“林越,你起來回答一下你對這篇文章裡畫橫線句子的理解。”李女士雙手撐在講臺桌兩邊。

林越被這措不及防的點名,條件反射性的先站起來再說。

數學大題解到一半,不得不停筆,他扯過了剛被自己撇到一旁置之不理的閱讀理解練習冊。

“第五篇,第三題。”江則微微挪動嘴唇,小聲提醒。

林越順著他的提示,翻到那一頁。

時一已經看到李女士臉上微怒的暈色,一觸即燃。

“把你的數學練習卷給我收起來!”

林越無奈照做,只得認真地看起了閱讀題。

這篇文章他根本沒讀過,又正巧是他昨晚問時一拍照發來答案的那篇,自己還好死不死的撞槍口上。

但好在在時一的協助下完成了作業,滿滿當當填的都是時一的答案。

他把練習冊拿在手中照念。

答案詳盡有理,略撫平了李女士皺起的眉頭,暫且逃過一劫。

“坐下吧。”後又補充一句,“別再讓我再在課堂上看你做其他科的題!”

林越乖乖坐下,又從課桌抽屜裡抽出了一半頁面的數學試卷,他還掙扎在剛才未解完的大題上,看了一眼,戀戀不捨的往課桌裡推了推。

林越準備一篇篇翻閱練習冊裡沒看過的文章,只是純粹的當美文看,不做閱讀理解和賞析,於他倒也是個打發語文課的不錯的選擇。

班級一角就有設定圖書角,專放些近期的雜誌和報紙,亦或是各自從家裡書架上貢獻出的好書,供班級內的同學傳閱。林越偶爾理科題做到疲憊或毫無頭緒時,就會主動去翻看些雜誌,轉換下思緒。所以語文閱讀理解教材,就相當於是這麼個作用。

他現在正在彌補昨晚偷工減料抄來的這篇,李女士正在講解的文章。

“時一,你讀讀你所寫的這題答案。”

“哪題?”林越莫名緊張,文章讀到三分之一的部分他停下來問江則。

“還是剛才提問你的那題。”江則答。

“這題怎麼還沒結束,這都第幾個了!”林越惶恐道。

“時一是第五個了。除了你剛才的答案她比較滿意外,後面又點了三個。”江則淡然的搖了搖頭,“她都不滿意。”

“所以她今天算是跟我們槓上了?”

“大概是吧。”

時一鎮定地站了起來,林越緊張兮兮的看著她。

林越剛才是照著她寫的答案一字不漏的念了出來,她當然不可能按照原本的答案再重複一遍,只能重新組織語言,換個角度賞析。

文章她昨晚細讀過,即使出其意料的被點名,但還是能順暢的完整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她拿著練習冊,念著毫不相同的字句,裝得逼真,就像真如事先寫好的一樣。

02

七月初,中考成績公佈,七月中旬,各校網站公佈錄取名單。時一沒敢去查,不是擔心自己考不上,而是擔心十六歲的願望破滅。她既相信自己的能力,也肯定林越的實力,唯一不敢作為賭注的便是他們的緣分。

開啟膝上型電腦,螢幕的畫面停留在弘毅學校網站首頁,滑鼠箭頭擱置在錄取名單查詢視窗,就差點進去。

這種結果明晃晃的端正擺在某一處,一個按鍵距離的緊張感,不亞於中考前一夜的輾轉反側。

電腦旁的手機響起,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廖韻之,然後接起。

知曉成績的隔天,她就隨著老爸去了手機城,換了一款觸屏新機,雖說原先的約定是等到錄取名單公佈後再買,但他老人家在看到成績後甚是滿意,比預估的分數還高了二三十,就爽快的對著櫃檯小姐揮出一張銀行卡,幾個密碼數字下去,一筆錢就捲進了別人的賬戶。

那幾天裡,但凡親戚朋友,亦或是隔壁鄰居家的叔叔阿姨來他這探點口風,禮貌性的關心幾句。他那逢人就誇的架勢,即使話未出口,那滿面春光的洋洋得意,都足以說明一切,就差沒擺上幾桌請宴喝酒,請鼓手在自家門口吹捧幾聲,點上鞭炮慶祝。

弄得她自己只能故作矜持的在一旁謙虛的回話:“正巧題型在平常練習裡都見過,運氣好罷了。“

“恭喜啊!你如願以償了。”剛接通就是廖韻之輕快的聲音。

“什麼?”雖能大致推測廖韻之所言為何,但還是犯傻的想進一步確認,心臟在胸腔內躁動。

“你還沒看啊?”廖韻之滿是驚訝與無奈,“我還以為最按捺不住想知道結果的就是你。”

“恩,還沒。”時一失笑。

一開始我也這麼以為。

握著手中的滑鼠,食指按下左鍵,新的頁面跳了出來,她滑動著上面的滾珠,班級名單分佈有序的一個個排列下來:“不過,我正在看了。”

“2班,你和林越都在高一(2)班。”

廖韻之說這話時,時一正巧看到了螢幕上雙方的名字,無以言狀的心緒。

她盯著這兩個名字晃神了好久,直到被手機裡的喊話拉回現實:“你到底聽沒聽我講話啊?”

“什麼?”

時一雖然嘴裡應答了一句,可注意力並不在談話的內容上,滿腹疑惑。

高一年段的班級排序無優劣之分,因為是平行班,自然無法看出自己此次中考成績在本校的狀況,但本班同學的座號卻是逐一按成績分配。她是6號,可是,林越的座號竟然在她之下,隔著十來個人,位列18。

難道因為自己超常發揮?那也不至於把他甩這麼遠啊。還是他發揮失常?這種分數對他來說的確有失水準。林越就算得個高一年段第一名的頭銜她都不覺得奇怪,不僅是因為中考前幾次模擬測試的優異成績,更因為在時一心中他值這個價位。

“我說,天助自助者,機會總會留給有準備的人。“廖韻之扯著嗓子喊,生怕時一聽不真切。

這句話是她第二次聽到,上次是自我說服,而今是廖韻之對她的鼓勵。

她始終深信不疑。

當下的境況,除此之外,也別無他法。

“林越18號,在我之下,不應該啊,你知道他這次的中考成績嗎?“

“不知道。”果然,這傢伙根本沒在聽我講,時一的一句不著重點的話澆滅了廖韻之此前的熱情,”總之,你要懂得把握機會。而且你現在應該為高中又能在一個班朝夕相處而慶幸,而不是關心這些無關痛癢的排名。“

也是,本就不處於同一交際圈內的彼此,又怎會知曉其中的緣由,廖韻之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廖韻之說的沒錯,是該慶幸。她與林越的聯絡僅靠著那一絲得之不易的僥倖得以維持。卻又顯得有些可悲。

她顯然放錯了重點。

“你和翹楚在6班?“

“恩,你才發現啊。“廖韻之平淡的一句話又似是輕責,”不過好在大家都能在同一所高中,我也就不太在意分班了。“

掛了電話後,時一開啟QQ,從初中組的聯系人裡找到林越的賬號,點開對話方塊。

“恭喜你考上了弘毅。”太刻意,刪除。

“我看到你的名字了,和我一個班。”太熱絡,刪除。

“你的志願錄取情況怎樣?”太假,刪除。

最後只得作罷,退出,關閉手機顯示屏。

她從未在他面前表現出如此**的求知慾,現在又何必在這份得償所願面前力求他的首肯。

這樣太蠢了,一點也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中考後的這個暑假,享有畢業生獨權的時一一個人慵懶的窩在房間內追番,以此來犒勞艱苦奮鬥後還能在眾人心中塑造光輝的好學生形象的自己。

空調,西瓜,冰棒,WIFI,就構成了一整個夏季。

即便如此,夏日的酷暑難耐也令她喜歡不起來這個多事的季節。它的到來就意味著升學,畢業,分離和新的環境,這代表著她要主動去適應周遭的一切,如此才能有條不紊的隨著時代的變化而不斷推進自我的人生進度條。

它是過去和未來的節點。是另一番新風貌。

所以當耐不住寂寞的尤翹楚毫不客氣的一通電話,不由分說的就將她約出門,在一家特別有情調的咖啡店,一開始她是拒絕的。

下午3、4點鐘的太陽依舊足以“致命”,撐傘走在街上的她,還是無法忍受從地面不斷向上冒的熱氣,人行道旁不時開過的汽車所遺留下的濃重尾氣和迎面吹來的一股股熱風都幾度令她後悔出門這個決定。

直到她踏上趕赴約定地點的公交車,充足的冷氣驅散了暫時的燥熱,這種無奈感才得以緩解。

還好車上人不多,還好只是距家兩三站的路程,還好公交車上的冷氣夠足。她自我安慰的坐在後排座椅上,自我催眠的洗腦著。

尤翹楚曾經告訴她,如果公交車上有足夠的空位供她選擇,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後排。

時一當時還不解的問她:“為什麼?”

她一臉鄙視的看了時一一眼,然後特義正言辭的說:“前車廂的座位都是給那些老弱病殘孕的人士坐的。”

“可有些座椅上並沒標註這是專座。”

“這都是潛意識的道德素質使然。”她說,“你難道受的了一會滿車廂的人盯著你一個年輕人穩如泰山的坐在原位,而對一旁搖搖欲墜的扶杆老人置之不理?這怎麼可能!”

“這不是應該的嗎?”時一笑笑。

這種潛移默化形成的不成文法則相較於白紙黑字的明文章法更考驗人心。

國家憲法中並沒強制規定不給老人讓座就是犯法。可即使如此,當你把個人道德素養坐在身下,就會頓覺如坐針氈,硌得人生疼。

這是人心約定俗成的人性。

沒人會以法律制裁你的這種行為,可你就是知道,這種做法是錯的。

就像飯前便後要洗手、不隨地吐痰的道理一樣簡單。

“是應該的,我這只是考慮個萬全之策,以防哪天自己身心疲憊,還要顧慮人性道德。這種把自己陷入兩難境地的處事方式一點也不像我的作派。”

“也是。”時一對其煞有介事模樣點點頭。

“我事先宣告啊,我可不是自私自利的青少年,無論怎樣還是會秉持著應有的道德素養。”尤翹楚又補充了一句。

她不懂時一說的也是,是指對其“萬全之策”予以肯定,還是對其處事作派的預設。

“恩。”

她們都不是聖人,沒無私大度到將自身利益置之不理,只不過更懂得在一定可轉圜的餘地內運用好既定的準則。

這個點出門的人比較少,時一隔著緊閉的車窗向外看去,除了不時有幾輛計程車擦身而過,路上的人影簡直少的可憐,三三兩兩的路過,多半能聚集在一塊的地方便是公交車站。

明晃晃的光線直射下,曬得人視線渙散。車廂內還剩有多餘的空位,卻唯獨她倚杆站立。

從身形、面貌和著裝打扮看過去,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生。留著幹淨利落的齊耳短髮,平直的劉海長度只達到比眉毛略高一點的地方,油油的鼻樑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簡樸的白T配著七分牛仔褲。

這標準的初中女生髮型是教育局統一規定的,要求是五官必須悉數曝光在老師們的可視範圍內。成年人的思維古板僵硬,每半個月一次的著裝檢查嚴苛到令不少女生炸毛,卻也無可奈何。初二那會曾經有幾個女生因沒達到要求,校領導親自操刀,當眾剪成了他們所謂的標準髮型,但其實醜的不像話,那幾個女生哭哭啼啼了好一陣。所以大家寧願每半個月去一趟理髮店,讓理髮師在自己的意願下一點點的剪短成滿意的不逾越校規條例的髮型,也不願意大庭廣眾之下,一聲不留情面的咔嚓下去,成了一個多月都緩不過勁來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