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雄業私自封王，眾人原本以為皆出私心，沒想到卻是坐鎮南湖的鎮南王，在蒼雪盟“南湖”二字足以令人聞風喪膽，百里雄業竟然要一個十一歲少年去坐鎮，這簡直匪夷所思！
“凝霜，南湖也是湖吧？”玄引不知所以，不管是“弓王”還是“鎮南王”的虛名，但有湖的地方定然也差不了，“那南湖可以捕魚嗎？”
“這……”百里凝霜神色閃爍，面顯尷尬回單，“那地方自然是你想捕多少捕多少，只是——”
百里凝霜話還沒說完，玄引已起身走上地毯朝百里雄業道：“大王，玄引願做鎮南王。”
“唉，你急什麼，那地方……”
不等百里凝霜言明，百里雄業已滿臉欣賞：“好，這才是真正的勇士。”
只是百里雄業大喜之下，眾人卻笑得比哭還難看，看玄引一眼也都極度不安地避開，後續也都紛紛強擰出笑容舉起杯致敬。
玄引隱約有些不詳的預感浮上心頭，卻只能洋裝無所謂與人對飲。其實他早已不計生死，邪魔附體已讓自己身敗名裂，擺脫不得的命運自己熬了十一年，最壞的結果無非是死，龍潭虎穴又有什麼所謂。
酒過幾巡，百里雄業又道：“鎮南王位列第十六王，與其他諸王一樣享有武宏殿中議事權，若日後實力驕人排名也可向前推演。今日除了封玄俠士為鎮南王，還要賞賜我們這位勇士三匹馬、兩頭牛。”
“多謝大王。”盟主金口玉言，玄引也是只好照單全收。何況能與十五大部族首領躋身武宏殿議事，那是何等榮耀，再不濟能氣氣六王羌朔也是好的。
百里凝霜聽完卻是皮笑肉不笑，席間眾人也諱莫如深不斷舉杯恭賀。唯獨百里扶蘇不動聲色，不賀也不吵，自己倒酒視若無睹自顧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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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匹馬兩頭牛？看來這鎮南王就是在南湖邊上牧馬放牛，這是要把自己支出城堡啊。自己好歹也是孟古的弓王，哪知到了蒼雪盟竟無一人提及，看來這蒼雪盟是壓根沒把自己當回事。
玄引心知肚明這冠冕堂皇的“勇士”“鎮南王”都是這些高高在上的權棍們的手法罷了。好在再差也有牛馬可牧，總好過在九州東躲西藏的日子。遠離權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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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日頭上杆，蒼月城街上已熱鬧非凡，玄引與百里凝霜在護衛的守護下沿街擺出攤位，鋪上了他們從孟古帶來風青煜所贈的布匹、衣物。
風青煜所贈衣物多是他年少時所穿，質地上乘製作精良華貴，玄引並不指望它們能賣出。聽百里凝霜說蒼月城是雪域荒原最大的集市，又在天子腳下，何況遠近牧民皆在城中採買，靠幾件九州宮廷衣物吸引行人注意該不在話下。
原本這些衣物玄引打算學風清熠送給蒼雪盟的貧民，百里凝霜卻說他才是蒼月城最寒磣的人，此去南湖需有見面禮，空手前去必遭人輕視，三匹馬兩頭牛遠遠不夠，思前想後也只能賣布換牲口。
一早乘著下人鋪貨的功夫玄引隨百里凝霜在集市巡了一圈，他發現街上多是些皮貨和生活用具，諸如九州一類的服飾卻並無一處有賣。對此，玄引有些緊張卻也十分激動。
不過事實卻十分尷尬，兩人苦守攤位整整兩個時辰依舊無人問津，驕陽卻把布匹曬了個糊臭。百里凝霜也不知從何處找來一隻草墩，自顧坐下由下人撐著華蓋遮陰幾乎是睡了過去，留下玄引一人頭頂一方摺疊數層的布有氣無力吆喝。哪知行人不去看成堆的布卻好奇地上前瞅他。
“我說孩子，你是幾年沒睡過覺，眼睛怎麼這麼黑？”原本走上前又退回來的漢子道。
玄引尷尬道：“請問您買布嗎？”
來人輕飄飄瞅了一眼布，咧嘴瞪眼道：“你是九州人？”
“是。要不您看看吧，我這布很好的，你穿上它柔和舒適，您看您一身獸皮，東一片西一塊，在我們九州只有乞丐才是這副模樣的！”
那人微微有些不快，卻滿眼好奇：“乞丐是什麼東西？”
乞丐是什麼東西？乞丐哪裡是東西，玄引馬上解釋道：“是求人賞些東西，而無法予以回報的一些人。”
“噢——”來人聲音拖得老長，凝眉不解，“你們九州人沒山麼？”
這是什麼話？聽起來就是鄙夷，玄引也不生氣，回答道：“九州河山千萬，壯闊無比。”
那人又問：“那山上可有野獸？”
“鳥獸成群，足跡顯道。”
“那你們九州的乞丐為什麼不去打獵，還求人賞東西——你這東西沒人會買，誰成天穿成這樣又不是成親。我這身羊皮襖子十年八年不壞，你那布衫能穿多久？”
玄引根據自己的經歷，略微估算了下道：“一兩年該是可以。”
“切！”來人歪眼斜眉，鄙視的口吻一覽無疑，幾乎是要吐一口唾沫，“誰有閒錢如此破費？更何況，九州衣物制
作繁複，除去城堡這街市之中恐怕也找不到裁縫，如此別人還買你布做什麼？”
來人丟下幾道白眼，搖搖頭揚長而去，玄引則呆呆立在原地愣了半晌。
“凝霜，凝霜，你醒醒！”
百里凝霜被焦躁不安的玄引叫醒，一臉疲憊睡眼迷離應了句：“哎呀，收錢拿布多簡單的事你也要叫我！煩死了！”
“不是啊，沒一個人來問。”
“什麼？”百里凝霜突然清醒過來，整個竄起，掃了一眼面前的布，果真一匹沒少，“你啊太過晦氣！你閃開些，看本姑娘如何大顯身手！”
說著，百里凝霜伸出大拇指勾了下鼻樑，大大咧咧上前伸手將玄引掀到身後，突然高聲咋呼道：“都給我聽好了！我是百里凝霜，這是我從九州帶回的上好布匹，千金難求，但為了讓大家開開眼界，今天我親自上街，更讓出利好——買一送五，歡迎皮貨商大量採買！買一送五，買一送五！見者有份，見到不買者，便是不給我百里凝霜面子。哼！那就別怪我小霸王不客氣了！”
原本大街上還有幾個行人駐足觀望，經百里凝霜末尾兩句一番強詞奪理加持，頓時逃得一乾二淨。
玄引見狀，沮喪地上前道：“凝霜，這人都被你嚇跑了，誰還來買？”
“放心！你等著瞧吧，這些布匹我想賣多少賣多少，無一人敢砍價，你信不信？”
看百里凝霜懷抱雙手，胸有成竹的模樣，玄引瞅了瞅連個人影也沒有的街面，使勁搖了搖頭：“不信。”
蒼月城並不大，比不了王城的街道縱橫交錯，它就是一整條從外城郭城門通往城堡大門口，二里來長，屋舍左右兩分，百里凝霜設下的攤位靠近城堡門口。
其實一早玄引已發現城堡門口稍顯冷清，比不了街心比肩接踵的人流，但百里凝霜卻道“你們九州不是有句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嗎”，堅持留在城堡門口。
看來今日全白忙活！凝霜這哪是哄人來買，是攆人啊！
“百里凝霜在城堡門口賣九州人的布匹！”
一個斜戴皮冒缺了門牙不修邊幅的漢子，拎著一隻皮囊步履蹣跚踉踉蹌蹌走上鐵匠鋪欄杆下的臺階，伸手一把揪住錘著火紅刀片子的鐵匠皮圍裙往自己方向拽來湊到耳邊說了話。
這人顯然是個酒鬼，舉止如此無禮，可鐵匠竟然乖巧地點了點頭，回頭持錘敲了敲掛在樑上的一串馬掌。頓時一陣“叮叮”聲想起，接著內屋衝出了一個更為年輕的小夥，鐵匠才道：“百里凝霜在城堡門口賣布。”
年輕小夥神情一緊，取下房梁上的幾串馬掌便從欄杆翻身跳下飛快朝街頭跑去。小夥穿過街道，進入巷子一家馬場，丟下馬掌便道：“小霸王在城堡門口賣九州人的布，無一人光顧。”
話剛說完，馬場主神色一頓飛身上馬衝出了馬場。
沒一陣功夫街心已炸開了鍋，人們似乎都在討論同一個問題，那就是百里凝霜在城堡門口賣布。
百里凝霜誇下海口後又開始睡覺，沒一會兒街頭人流攢動，紛紛朝這邊湧來，玄引見狀以為有人要造反，畢竟這勢頭更接近王城追捕自己的官兵。
玄引趕緊叫醒百里凝霜，百里凝霜醒來一看，頓時大喜道：“喲！這都不夠分啊！臭乞丐，你說吧你想賣多少一匹？”
“他們是來買布的？”玄引想了想道，“風青煜說自己衣服一套值三十片金葉子，一匹布大概能做八件成人衣服，但也只能是算作初料，一件上好衣物初料也就一片金葉子，一匹布也近乎一匹好馬的價格。”
百里凝霜道：“你冒生死之險運回蒼月城，這成本可不低。這樣吧，風青煜的衣服四十片金葉子，布匹二十片金葉子，你看怎麼樣？”
玄引皺了下眉：“蒼雪盟人苦寒，是不是貴了些？”
百里凝霜卻道：“傻子，反正你是要拿來買馬的，多多益善。你好歹是個王，別第一天就因此丟了命！”
玄引心驚肉跳道：“南湖的牧民真有那麼兇嗎？”
“牧民十分和善，只是那一百煞不好惹，這群人凶神惡煞好吃懶做，一言不合就要抄傢伙，個個深藏絕技，一番打鬥不見血不停手！吃喝從不手軟，小羊羔也忍心下手，牧民們那是苦不堪言。”
“你父王可曾派兵鎮壓？”
百里凝霜皺眉嘆息道：“自然是派過，去了一千騎……”
“結果呢？”
“自然是全軍覆沒，還丟了一千匹戰馬，一千人的武器裝備。”
玄引大驚失色：“一百煞竟然能敵一千人？”
“是啊，以一敵十，總之這一千人是有去無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了一千一百煞。要是那樣，戰力足可以與蒼雪明全部兵力抗衡，區區南湖不過雪域荒原百分之一的草場，何須大動干戈冒此風險前去征討。”
玄引又問道：“那這一百煞統
治的草場中有多少牧民？”
“不足三百人。不容質疑，你這個王是蒼雪盟實力最弱的王，也不知他們認不認你這個王，不過你賣掉這三百匹布買下的馬匹足可以令你在南湖奠定威望，成為豪族。好啦客人來了——”說著百里凝霜已高聲吆喝起來，“九州帝君穿過的衣物僅有十套，物美價廉千金難求，四十片金葉子起價，價高者得。布匹二十片金葉子，不議價先到先得。若有良馬也可來換，買有布匹的人只需每一匹多繳五片金葉子便可請城堡中最好的皇家裁縫製衣。誠信買賣童叟無欺！”
玄引在百里凝霜的吆喝聲中已陷入不安，這南湖果然是個虎狼之地，難怪百里雄業聽完這個“鎮南王”個個面如土色諱莫如深，連小羊羔也不放過的人那得有多兇惡？玄引初略一算，自己用這些金葉子換馬作為投名狀能讓自己挺過一月，一月以後自己遠赴雲暗雪山，也算能躲過此劫了！
待玄引回過神來，眼前的布匹已被搶購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五六只裝滿金葉子和珠玉寶石的箱子。
“這麼快就賣完了？”玄引一臉困惑，算起來不足半柱香的功夫吧。
百里凝霜卻拍拍手傲然道：“我可是百里凝霜，盟主千金，誰敢不給我面子，日後他們殿上犯了事沒有我的撒嬌求情，十有八九都要挨罰，那代價可是眼前幾十倍不止。”
“你是說買布匹的人都是貴族？”玄引沒想到百里凝霜竟有如此手段，今日也多虧她幫忙，否則真是無人問津。
“那還用說，你賣這麼貴平民百姓誰能買得起。”
瞅著眼前的金葉子，玄引痴了痴，這得買上千匹馬了吧，這就算是小國投誠也能被人接受了，南湖之行應該無憂。但為自己有個底，玄引不禁問道：“這些能買多少馬？”
百里凝霜微微思忖道：“二百匹吧。”
“什麼？”玄引完全沒料到竟比自己的預估還要低，“可你不是將價格抬高了數倍麼？”
“是提高了數倍，可你那是九州的演算法，我們蒼雪盟的馬都是戰馬足力強勁耐寒，價格是你們九州馬的三倍。”
這二百匹馬分到百煞手中人手二匹，恐怕缺些分量，分量不足定會難為自己，玄引想了想道：“一百匹馬能換多少只羊？”
“七百只上下。”
玄引斬釘截鐵道：“那好，你幫我換成一百匹馬七百只羊。”
“可是蒼雪盟以馬為貴，你換成羊豈不是……”
玄引記得靈兒生日時同窗貴公子們皆是金銀首飾相贈，玄引卻扛了半袋彩石進了墨堂軒，最後是自己的彩石最討喜人人搶拿，花費卻不過是兩個時辰在河邊採撿，比起爻赭偷家裡的金葉子買首飾捱揍的代價不知好過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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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夕陽的餘暉如期灑滿城堡，玄引知道自己就要離開城堡與這些熟面孔分別去到一個蒼雪盟人人懼怕的草場。
又是一次生死未卜的旅程開始，玄引有些感慨也有些不捨，他爬上了城堡最高處，想要好好看看日落。
碰巧，百里雄業也在，玄引這一次並未迴避，來到盟主身邊才行了禮。
百里雄業並未移動身體，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道：“聽說你已經轉備好了馬匹牛羊。”
“是，大王。”
“可需要六王帶兵護送？”
“多謝大王。只需送玄一弓到南湖附近即可。我怕羊馬不聽話。”
百里雄業點點頭，平靜道：“難為你了。只是你是一個外族人，要在蒼雪盟落腳並非易事。南湖鎮南王於你而言是一次機會也是一劫，本王是想你畢竟是個孩子百煞再殘忍也該不會對你下手，如此十年後待你長成已成為他們中一員，說服他們歸入蒼雪盟應不是難事。”
夕陽餘暉灑了滿臉的玄引乍然一驚：“大王是要我做奸細？”
“南湖草場雖小，卻是雪域荒原最為肥美之地，草場雖是雪域荒原百分之一牛羊產出卻是蒼雪盟十分之一。假以時日南湖百煞必成為蒼雪盟心腹大患。封你為王入主南湖是斷了他們的念想，一個孩子王在他們看來是笑話，可十年後卻是一把利劍，你若平安度過此劫，十五大部族王者恐怕無一不服，那時你在蒼雪盟會是真正的王，出入九州列國他人也不敢小覷於你。”
原來這才是百里雄業的真正目的，竟是要自己冒生命之險一統南湖百煞！
百煞？我能做到嗎？
“放心吧。你是勇士。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生死——明日早宴，眾人會為你壯行，而後扶蘇兄妹會以三萬大軍送你入境。”
三萬大軍？蒼雪盟竟然派三萬大軍送我去南湖，這可比九州列國出使的使臣威風多了！
其實玄引不知，百里雄業是怕羊入虎口，還未來得及看清敵人就魂歸九幽，三萬大軍是震懾是警告也是玄引的保命符，畢竟這顆絕妙的棋子百年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