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妖婆,誰與你狼狽為奸。”林中傳來的是個少女的聲音,亮白的光影絲毫不減,“還有好幾百針,你頂不住就磕頭謝罪,就地自裁。”
這口氣和匡奚若、姜曲阿、百里凝霜幾乎是一個調調,狂傲中帶著碾壓的震懾,讓玄引感覺萬分親切。
要一個還未來得及還擊的對手磕頭謝罪就地自裁,即便是玄引這樣無靈廢物恐怕也做不到,更別說是無界地獄中的蛛妖。
玄引深知口氣上強勢碾壓必定會造成對手的全力反彈,此時雖然是林中少女略佔上風,但蛛妖始終還未展開還擊,其實力還難以預測。
要是林中少女也和自己一般只有一把小刀刀亮出,蛛妖一旦反撲後果可想而知。
果然,林中少女豪言放出,蛛妖隨即接了話:“小妖精,你好大口氣,我幽夜姬四千年修為難道還怕了你不成!若非這無界地獄被無上玄力封印,本座一樣能幻化人形,你以為憑你幾顆毛毛雨就能傷到老孃!”
“可你此時也只有一身噁心的皮囊和這幅醜陋的嘴臉。”
“什麼?你敢羞辱老孃——呀!”蛛妖聲嘶力竭咆哮一聲,發了瘋似的迎著暴雨梨花針強勢爬回岸上,無數一閃而過的白光擊打在她妖身金甲上,火花幾乎將她漆黑的身子也染成亮白色。
“啊!”林中暗處的少女微驚一聲,一陣更為密集的攝魂奪魄針破風而來,亮白程度燦如蒼穹飛星,直撲蛛妖龐然身軀。
雖然能夠聽到飛針刺入肌體的聲音,但蛛妖絲毫不懼,似乎是要仗著自己無以匹敵軀體以荒古的力量震懾對手。若真是如此,她已經做到了,畢竟暗黑森林中少女加強了攻擊。
爬上岸的蛛妖已完全失去理智,面目猙獰可怕,彷彿整個世界都欠她良多。兩雙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緊鎖暗黑森林中光影飛出方向,人高的鋒利八爪一步步邁開直往暗黑森林逼近。
“朋友,快跑啊!”玄引意識到情況不妙,趕緊提示暗黑森林中使用飛針救自己的“小妖精”,雖然不知道“小妖精”真正意圖,但好歹救過自己,這番提醒就當是報恩。
“哼!想跑!”蛛妖狡黠地冷笑一聲,面目已變得不可一世的可怕,“金絲織籠!”
隨她一聲長哮,金黃蛛絲竟然逆向股股飛出徑直朝森林中光源處擊去,眨眼間蛛絲穿過樹幹直達暗黑森林深處。
玄引還從未見過有什麼武器能徑直穿透如此多的樹幹,眼下已是嚇出一身冷汗,畢竟纏縛在自己身上的也是蛛絲。
“啊!”暗黑森林深處很快傳來“小妖精”連綿不絕的慘叫聲。
這倒是讓玄引慌了神,雖未曾謀面但聽到這個聲音心頭也不免一陣糾痛:“傻子,你救我做什麼?我們無恩無怨!”
蛛妖聽到林中慘叫聲,全身為之一震,自然是激動難耐,顧不得冒出熒光色血液的百孔殘軀,面上露出無比解恨的笑意,恨恨凝視慘叫聲方向怒嘯道:“敢偷襲老孃,今日就將你大卸八塊!”
邁出狂亂的步伐撲入森林中,蛛妖所到之處草木倒伏,攔路樹幹在她利爪如同千萬鐮刀揮割之下碎裂成渣,很快她走過的路線形成了一條大道。
玄引也看得心驚肉跳,想到之前還以自己的小刀刀與之對峙,相比之下那真是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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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精!你敢騙我!在哪兒,給我出來!”蛛妖來到蛛絲盡頭確實發現了自己織就的絲籠,但此時絲籠中卻是一坨巨石,起先還以為是石妖,抬起利爪敲了幾下除了火花四濺竟毫無反應,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
“誰是傻子?你確定我們並無恩怨?”一個低微的聲音突然在玄引耳邊響起。
玄引毛骨悚然側過頭,卻險些對上了一張臉。
那是一張十四五歲少女的臉,少女滿頭金色捲髮一對大眼睛泛著奇異的光芒,動人心魄,肌膚細膩如脂,單是牙齒有些大片,整張面容比例完美,一身白裙真是嬌美如仙子。
此時少女細長雙手正抱住玄引身後的樹幹,發現玄引被自己嚇得不輕,撅起嘴調皮地旋轉了下眼球似乎在捕捉蛛妖的聲音:“噓!”
玄引頓時明白過來,心裡暗暗唸叨“謝
天謝地你沒出事”,看少女的可愛模樣,玄引忍不住自來熟,低聲問了句:“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少女也不答話,突然亮出鋒利大牙朝玄引胳膊方向咬去。
玄引大汗都快被嚇了出來,真沒想到這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自己竟然還給了對方一個好臉。也好,總比看著一隻醜陋的蜘蛛吃了自己好。
玄引不忍直視自己的慘狀,微微合上了眼,哪知突然感覺身上的蛛絲一鬆,整個人隨之往下掉,嚇得他猛然睜開眼。
果然是自己正從樹上往下掉,這要是落地也是缺胳膊少腿,然而絕望中他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扯住了自己,一仰頭才發現竟然是那少女抓住了自己肩膀。
那少女此時迎面朝下,雙腳交纏勾住樹枝,蹙眉道:“你不是吃了地瓜喝了參湯嗎,怎麼這麼輕?”
直到少女旋身落地玄引也未從驚恐中回過神來,但“地瓜參湯”這詞卻一直盤旋腦中,卻還是被遠處蛛妖氣急敗壞的咆哮聲淹沒,好半天才傻傻問出一句:“你是誰?”
少女笑而不答,緊緊拉住他的手扭頭朝暗黑森林中望了一眼,高聲喊道:“老妖婆,有本事來抓我呀!”
這可是捅馬蜂窩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玄引真有些受不了,不等他頭皮發麻,少女已經拽著他朝河岸下游方向奔去。
只可惜她沒料到蛛妖進入森林是拓荒,可回來卻暢通無阻。
兩人才奔出幾丈遠,鋒利的蜘蛛絲已如雨簾一般穿行腳下,少女也嚇了一跳,腳步突然更快了些。
雖未被蜘蛛絲擊中,但密集的陣勢還是讓人毛骨悚然,更為可怕的還數她龐大的身軀穿過叢林的聲音,那些障礙物被她堅硬的鎧甲撞得四面橫飛,玄引回頭瞅一眼已滿身冒汗。
這蛛妖以叢林為生,上躥下跳無所不能,冥眸幻沙鯤的體形雖與之想當,但速度比起她卻遜色太多,很快蛛妖已傾軋上來。
玄引心裡還有些責備著少女的頑皮,匡奚若於千軍圍困中救自己那是實力,百里凝霜雖膽大妄為但還有些理智,可這少女似乎完全圖好玩。如此危機之下她竟樂此不彼,玄引也難以猜測她是什麼人。
蛛妖被戲弄一番,自己到手的獵物也被搶走卻連對手的面目也未能看個明白,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自然是使出全力追擊。
獵物就在前方飛馳,蛛妖痛恨地丟擲蛛絲阻截,可恨那白裙小妖精狡猾異常直路不走偏偏左折右轉跑跑停停,攔截屢屢落空,氣得蛛妖咬牙切齒,窮追之下身上被飛針擊中的傷口血液一陣陣往外飈,但她卻知道只要抓住這兩個獵物自己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
蛛妖麻木之下爆發出的力量尤為驚人,即便不用蛛絲攔截驅趕,憑著發達的肢體很快就追上了兩人。
眼看蛛妖近在咫尺,奔跑中的玄引感覺自己身體已是在全無知覺地飄蕩,但他卻生出了強烈的逃命意識,畢竟這無界地獄不止自己一人,能知道自己吃過地瓜參湯的一定是在雲暗雪山偷聽過自己與伏天長老說話的人。
只是眼下情勢危急,不便探問這少女身份,好在這少女似乎並無惡意,逃脫之術也頗為奏效,若是玄引一人恐怕也只有魔怔一條路。
順著白帶子下游一直向前,雖不知去往何處,但以蛛妖的實力也只有在岸上賓士能躲過一劫。
突然,少女倉惶道:“真是奇怪,我的攝魂奪魄針怎麼對她沒作用?”
玄引不禁有些疑惑:“你那針大半被她金甲擋了下來,何況這蛛妖老臉厚皮你根本傷不了她!”
老臉厚皮?聽到這些,身後緊追不捨的蛛妖是何其難受,她只知道自己得忍住這口氣,一旦抓住這二人千萬種死法伺候要多解氣就有多解氣。
少女卻並未想到這一層,不服氣地答道:“你不知道我那針的厲害,尋常小妖三針中下必然癲狂,這老妖婆最少也中了百針不止!”
“估計是你毒量不足!”
如此惡毒!蛛妖實在忍無可忍,咆哮中彈起身子朝前方的獵物撲了上去——
“糟糕!前面沒路了……”
少女豁然發現白帶子盡頭是懸崖,懸崖之下是千尺飛瀑,只是其下一片幽
暗,就連白帶子跌落之後也杳無蹤跡。
前方絕路,玄引回頭一望更為恐怖的是,蛛妖已凌空飛起就要撲壓而下,嚇得玄引頓時大叫:“快跳,她來啦!”
少女也不遲疑,拽住玄引縱身一躍,朝著懸崖之下的無盡深淵紮下,兩聲毛骨悚然的慘叫聲瞬時響徹幽谷,林鳥隨之驚飛,漫天奔逃。
這是通向死亡的路,少女和玄引都知道這一點,可比起被蛛妖擒獲死在深淵之中那是好過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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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兩人的慘叫聲戛然而止,意識到身體不再繼續往下墜,兩人都止住了聲音,彼此相望的剎那也都丟擲了同一個問題:這是怎麼回事?
懸吊中的兩人努力回頭一望,卻又是一聲尖叫,懸崖之上那蛛妖正在晾曬自己的完美身軀,而兩股蛛絲的盡頭正是兩人雙腿。
玄引毛骨悚然道:“你聽說過蛛絲會自己收回去嗎?”
那少女頓時嚇得面色蒼白,幾乎是要哭了起來:“你不是有刀麼,快割啊!”
居高臨下望著兩個似如蝙蝠一般的怪物在深淵之上飄搖,蛛妖終於是得意地笑了:“你們慢慢割,老孃這就往回走,好救你們上來!”
蛛絲不會收回,可她一走也會把人吊上去。玄引趕緊掏出匕首佝僂身子開始割絲,哪知那蛛絲堅韌無比,小刀絲毫不起作用,倒是將他急出一聲冷汗。
“忘了告訴你們,這是千年蛛絲,就憑一方破銅爛鐵,恐怕要割一輩子。哈哈哈……哈哈哈哈……”響徹幽谷的冷笑,冷寒刺骨,彷彿死神到來。
少女發現玄引匕首無用而蛛妖當真退回,身體隨之上升,也是嚇得不輕,突然靈機一動道:“你過來,抓住我!我用牙咬幫你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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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剛才她不正是用自己的牙切斷自己身上的蛛絲的嗎?玄引趕緊收起匕首,鞦韆似的蕩過去攔腰抱住了人,雖然面紅耳赤不敢直視對方,少女卻已經吩咐道:“你可要抓緊了!”
玄引恍然用力,哪知那少女面色也隨之一緊,卻緊咬牙關忍了下來:“好!你用另一只腳勾住我這條蛛絲,堅持住!”
玄引一一照做,少女又道:“那我開始咬了,一旦蛛絲咬斷就全靠你自己了。”
這不說還好,一番警告之下已是額頭冷汗滴落。
很快,少女咬斷了玄引腳上蛛絲。失去牽引力的玄引突地往下滑了一截,好在是少女騰出手去抓住了他肩膀。
此時蛛妖幾乎將他們快拖上了懸崖,玄引看得驚心動魄:“還能咬嗎?”
少女也不答話,使出全身力氣佝僂身子去咬自己腿上的蛛絲。
時間突然變得極為漫長,玄引目光一絲也不敢離開懸崖之上那方巨石,只是他們還是距離那塊石頭越來越近,最後竟然被拖了上去。但看到少女依舊在咬著蛛絲玄引沒忍心去叫她,因為他看到了更為可怕的一幕。
蛛妖此時將自己的蛛絲在岸邊巨石上纏縛幾圈,自己掉頭慢慢悠悠殺了回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玄一弓,九州王城人。”玄引兩眼死死盯住朝這邊大搖大擺走來的蛛妖,嘴上卻在問少女話。
少女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回答道:“白若兮。”
“白若兮?真是個好名字,幾歲了?我十一歲,其實我不是魔,我是個人族。”
“你看我像多少歲?”
玄引微微笑道:“或許大我兩歲。”
“別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就睜開眼看看清楚!”蛛妖似乎聽到了少女的話,凌然咆哮著走了過來。
白若兮抬頭一看,微微驚出一聲,卻突然笑道:“你也傷得不輕啊!哼,任你再皮糙肉厚,這些窟窿眼就算補上你腦子也沒用了,以後你在這暗夜森林只能撿爛肉殘肢餬口。”
這下徹底激怒蛛妖,刷刷就撲了過來,眼看蛛妖撲到面前抬起鐮刀爪橫霹而來,白若兮卻突然松了手,兩人霎時徑直從懸崖掉落,讓蛛妖撲了個空。
“老妖婆,有緣再見!”
聲音從幽谷之中遠遠傳響。
“呀!”失控的蛛妖終於是撕心裂肺地咆哮著將山崖上的巨石推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