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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兒時的夢想

最好的選擇永遠都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作出的。江春水現在的問題就是能選擇的餘地太多,以致於前怕狼後怕虎,反覆權衡之後反而只能求穩。

站在陽臺抽了好幾支煙,江春水還是理不出絲毫頭緒。他第一次認真的思考吳鑫建議他辭職下海的可能性,但想得越多,終究找不出一個萬全之策。

仕途難行,需要時間熬,更需要有貴人幫。這些江春水其實都不擔心。俗話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成敗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盡人事聽天命而已。真正令江春水萌生退意的原因是他不喜歡今天晚上這樣毫無尊嚴的自己。哪怕有朝一日能夠達到何斌,甚至曾憲山的高度,但如果過程是如此的卑劣,需要付出踐踏尊嚴的代價,江春水也一點想法也無。

他棄商從政是因為在當時的情況下並沒有更好的出路,而且那是他能抓住的唯一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於他而言,改變命運不僅僅是不用再面朝黃土背朝天,不僅僅是衣食無憂,不僅僅是在城市安家立業,更重要的是可以挺起腰桿、體面而有自尊的生活,而不用不用像自己父輩那樣顫顫巍巍的匍匐在這個社會的最底層,即便生活一巴掌扇過來也毫無辦法,只能吞掉牙齒往裡吞。

這是他走上仕途的初衷,也是他埋頭苦幹、為了工作通宵了一晚又一晚的緣由。沒有背景,出身不好,那就只能用努力來彌補。江春水始終相信生命是一場長跑,哪怕窮盡一生的努力,終點線也註定越不過別人的起跑線,他也會覺得心安。畢竟這一生,他盡力了,即便戰勝不了命運,到暮年時他也可以說他戰勝了自己。正是出於這種執著,支撐著他在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失敗和人性的灰暗面之後,依舊願意保持對未來的希望和對這個世界的善意。

但現在,江春水突然覺得自己錯了。只是因為曾憲山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江春水就感覺自己的心境在那瞬間就碎了滿地。

權力就是權力,公平和正義永遠只能是匍匐在權杖之下的附庸。

一種深深的挫敗感迅猛湧上心頭,江春水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一隻螻蟻,匍匐在人前搖頭乞尾,既可憐又可恨。江春水十分清楚,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更不是他應該追尋的東西。但生活當真是他能想怎樣就能怎樣的麼,江春水沒有一點信心。哪怕他的存款已經上了七位數,哪怕他一手鼓搗起來的水泥生意蒸蒸日上,那些東西依舊沒法給他對抗生活的勇氣。

在龍潭做水泥生意時慘淡收尾的教訓還歷歷在目,時至今日,吃上了皇糧、逐步在仕途上站穩了腳跟的江春水更不敢輕易冒險。人生路,一步錯步步錯。早些年接連的失敗給江春水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他的實力不允許他再一次犯錯,哪怕成功的機率更大,但只要存在一點失敗的可能性,江春水就沒法說服自己放手一搏。

餐廳那邊依舊歌舞昇平,碰杯聲、敬酒詞此起彼伏,不斷湧入江春水的耳朵。

江春水掐滅菸頭,最終還是決定再等等看,既要等接下來水泥業務的發展行情,看吳鑫能不能把業務再擴大,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也要等自己到提拔年限之後,看有沒有進步的機會。

——

接近十一點,何斌才滿身酒氣的走下樓來。

江春水從後視鏡裡看到,趕緊倒車迎了上去。從某種角度來看,於現如今的江春水而言,抱緊何斌的大腿要遠比獲得曾憲山的青睞來的重要。江春水現在何斌手下做事,縣官不如現管是一方面,更關鍵的是,以江春水現如今的級別,根本就入不了曾憲山那種大佬級別任務的法眼,即便湊上去八成也沒戲。

何斌拉開車門坐上來,伸手探了探空調出風口,問道:“空調開了沒有?”

江春水點點頭,“你打電話給我之後,我就下來把車子給啟動了,空調也一直開著。”

何斌開啟手套箱,從裡面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抱怨道:“把溫度再調低一點,真特麼熱,我衣服都溼完了。”

江春水調好空調溫度,轉頭問道:“我們直接回去?還是等等曾部長他們?”

何斌超前揮了揮手,“直接回去,他們還在上面唱歌,鬼知道什麼時候散場,我們走我們的。”

回去的路上,或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何斌的話有點多。

“臥槽,今晚喝的酒應該是真的,那味道,嘖嘖,不是真的,估計也應該是高仿品了。哎,可惜你沒得喝!不過沒關係,下次,下次再有這樣的機會,你喝,換我來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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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部長非拉著我唱歌,我說明天還有事,要趕回去,他就執意送我到門口。嗨!曾部長是個好老闆吶!”

“曾部長跟我關係那是沒得說的,絕對是這個!我跟你說啊,前些年我還在政府辦,就是他.......”

何斌斷斷續續的說了不少,不過內容來來去去就是那些,江春水聽得出來,何斌主要是想表達自己同曾憲山的關係不一般。酒後思維有些錯亂,幾度把江春水當成了曾憲山,說了不少感恩戴德的客套話。

江春水一直聽著,很少搭話,是不是嗯啊兩聲算作回應,以免何斌誤以為自己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喝醉酒的人最喜歡小題大做,江春水以前在這方面吃過大虧,所以應對得尤為謹慎小心。

去的時候快,回來的時候江春水刻意開慢了許多,等到左江已過了十二點。

送何斌到樓底,把車停進車位,何斌卻沒急著下車。

江春水關掉大燈,摁亮氛圍燈,從車門旁的儲物格里拿出一瓶水遞給何斌。

何斌接過水喝了一口,語重心長道:“小江,辛苦啊!年輕的時候都這樣,我也不例外。”

江春水不知道怎麼回應,只好乾巴巴的答道:“沒事,跟著老闆你出去應酬能學到不少東西,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何斌點點頭,“你能這麼想就好!不過今晚的事情你不要跟別人說,保密,保密啊!”

江春水鄭重其事道:“這個我懂!”

聽江春水說完,何斌像是不放心似的,抬頭盯著江春水看了一會兒,一直緊繃著的臉才露了點笑意出來。

“你怎麼回去?要不我開車送你去鎮裡?”何斌走到大門前,像是突然想起似的,轉頭問道。

江春水趕緊擺手道:“不用!我打個車回去就行!”

“這麼晚了還有車?”何斌有些不相信。

江春水點頭道:“有的,現在網約車很多,我用手機APP叫一個,幾分鐘就能到。”

何斌不再堅持,揮手跟江春水道別,再次感謝道:“那就辛苦了啊!路上注意安全,車費你弄點餐票讓黃新給你報了,我哪天跟他說一聲就行。”

江春水也沒跟何斌矯情,點頭答應下來,目送著對方走進樓道才轉身離開。

——

第二天江春水睡了個懶覺,遲到了兩個小時。對此陳得益他們早已見怪不怪,這段時間江春水老跟著鎮長出去應酬,辦公室這邊的業務都沒怎麼顧得上。

下午,沈麗華打電話給他,說四點半要開個會,內容是推選脫貧攻堅先進個人。人選定下來之後,過兩天縣裡開大會要現場表彰的。

江春水把手機從耳朵邊拿到眼前瞄了一眼,四點二十。江春水心裡有點不爽,中國人請吃飯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提前一天預約的是主客,餐前才打電話的就多是臨時拉去湊數陪酒的了。這個套路換到另外任何一件事情上面其實都是適用的,比如說現在。

江春水覺得自己沒有得到尊重,但他沒敢把自己的不滿表露出來,習慣性的滿口應承下來。

掛完電話,江春水就有些懊惱自己的不爭氣。明知對方沒把自己當根蔥,自己卻還要裝傻充愣,總擔心把人家給得罪了。

這是農村人普遍存在的心理特徵,那就是特別怕惹麻煩。很多時候寧肯自己受點委屈,也不願意得罪人。

國學大師王國維說,一等人,利人利己。二等人,損人利己。缺德人,損人不利己。一個有道德的人應該以不損人為底線,而聰明人則會努力做到不損己。而江春水的問題是,他的內心並沒有外表看起來的那麼強勢。在很多時候他寧願委屈自己也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常常是答應了又覺得委屈了自己或是做起來有難度,但當時又不好意思說出“不”。江春水也明白,生活中大部分的麻煩來源於說“YES”太快說”NO”太慢。但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到了面對的時候卻總是故態復萌。

推選先進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的出發點不一樣、關注點不一樣、同被推選人的關係也不一樣,所以這種會議往往開得相當熱鬧。

江春水是唯一遲到的人,當他走進會場的時候,裡面已經坐滿了人。除了書記和鎮長,黨委班子成員基本都在。找了個空位置坐下,黃哲剛好坐在他旁邊。江春水順手拿過她面前的初步人選名單,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作為扶貧辦的負責人,江春水同各個後盾單位和駐村幹部平時打交道是最多的,對他們的工作實績和日常表現也比較瞭解。今天他參會的主要的任務是逐一介紹名單上這些被推薦人的情況,為領導決策提供參考意見。雖說沒有投票權,但作為介紹人,難免帶有一定的主觀色彩,所以實際上他如何介紹對於最終的推選結果至關重要。

“第一書記這個名額,我建議就張乾和李新明了。”聽完江春水對各個第一書記的介紹,秦振東副鎮長第一個表態。

其他人都低著頭沒說法,黃穎猶豫了一下,還是用一種商量的語氣說道:“個人表現肯定要考慮,但選派單位是不是也要考慮進來?像人大辦、財政局這些單位,不給一個先進名額也說不過吧。”

黃穎開了個頭,其他人就少了不少顧慮,接連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我覺得年齡結構也要考慮進來,我看有很多老幹部都是連著做了好幾屆指導員,一直聯絡我們雙峰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是不是也應該鼓勵一下?”說這話的是分管生產安全和建設站的副鎮長蔣江濤,那些準備退二線的駐村指導員平時每少約他一塊釣魚,這個節骨眼上自然要替自己說話。

綜治辦主任黃健老成持重道:“我認為這個最終人選啊,還是要徵求村裡的意見。畢竟他們是最熟悉情況的,哪個人怎麼樣,哪個單位重不重視,村幹比我們都要清楚。”

“這個人選怎麼定我沒意見,但是最後必須要進行審查。身上背沒背紀律處分,有沒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公安那邊有沒有案底,這些我們都要弄清楚,不然名單報上去縣裡查出問題來,我們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紀委書記蒙勇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江春水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個不停,一句話也沒說,誰發表的意見他都點頭。他有自知之明,在這種場合,除非領導主動提問,不然最好還是裝聾作啞。

等所有人說發表完自己的意見,劉成寶沉吟良久,望向江春水,問道“小江,你是管扶貧的,最熟悉情況,說說看,你有什麼想法?”

江春水一愣,沒想到劉成寶會詢問自己的意見,只好乾巴巴的答道:“我聽領導們的。”

江春水這話說了相當於沒說,既可以說是非常恰當,也可以說是非常不恰當。

劉成寶有些不滿,“什麼叫聽領導的?你總得有自己的想法吧!”

秦振東火上澆油道:“名單出來之後反正也要給你們扶貧辦審的,黃副不在,你心裡不先得有點數?”

江春水有點尷尬,正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電話就突兀地響了起來。

江春水手忙腳亂的按下接聽鍵,用手捂住聽筒,輕聲道“黃副!”

秦振東見江春水一直在電話裡不停的重複“嗯,嗯,好的”,臉上的笑意越發玩味,耐心等到江春水掛掉電話,毫不掩飾的嗤笑一聲,揶揄道:“還是先跟領導彙報,聽領導的好啊。”

江春水越加尷尬,心裡早湧起跑過去胖揍一頓對方的衝動,但臉上到底還是裝作不以為意的樣子。

“要不就投票吧?公平公正。”沉默良久的黃哲提議道。

劉成寶皺了皺眉頭,左右望了其他人一眼,才緩緩說道:“投票太浪費時間了。我看還是大家商量著來吧,就從第一個人選開始,一個一個的往下選,選夠那麼多名額出來就行。至於有爭議的就先放下,最後給書記鎮長定。”

江春水自然沒什麼意見。在座的人當中,就屬他級別最低年齡最小,人微言輕的時候少說話總是能避免很多的麻煩。

有劉成寶牽頭,接下來的討論還算順利。三個小時以後,一份大家都還算認可的推優名單終於出爐,江春水不忘用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黃新。

會議結束,劉成寶提議說現在也都到飯點了,不如邊吃邊聊再把一些細節給敲定下來。不過與會者都意興闌珊,神態各異地推說有事就沒一個響應的。劉成寶也沒勉強,鄉鎮就是這樣,人多事雜,最難的就是團結二字。雙峰在他看來還算好的了,有李勇這麼一個老資歷書記壓著,再加上鎮長的強勢作風,內部就算有些齷蹉也都是心知肚明點到即止,從不敢擺到檯面上來鬥法。以前他去過的另外一個鄉鎮,更加烏煙瘴氣,不到百人的單位,吃頓飯都能分出好幾個派系出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更絕不會少鬥爭。

江春水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找到一個不佔道的地方掏出煙來,借抽菸的動作讓領導們先走。

等所有人都離開二樓,江春水撥通了黃新的電話。

“行吧,我這邊沒意見。”黃新在電話裡漫不經心的回覆道,這種縣級評優推先他著實興趣不大,沒必要在這上面耗費精力。

江春水腦中靈光一閃,提醒道:“黃副,省衛計委沒有名額波,是不是也要綜合考慮一下?”

省衛計委是聯絡雙峰鎮的三個省級單位之一,在初步定下來的推優名單上,另外兩個單位都有名額,唯獨少了省衛計委。

“這樣啊?”黃新的語氣鄭重其事起來,“這個是得考慮進來!我打個電話給鎮長,跟他說說。”

江春水腦門一熱,脫口而出道:“省衛計委的陳小波表現其實還可以,要不......”

沒等江春水說完,黃新打斷道:“我提醒一下還可以,至於具體人選還是不說了,給老闆他們定最好。”

掛完電話,江春水站在陽臺上怔怔出神,一直不停的回想剛才會上自己的表現。那些話不該說,那些話沒說到位.......剛發生的場景像是放電影一樣在眼前閃過,江春水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

說到底還是嫩了一些,既缺乏技巧,魄力也不夠,導致本來可以爭取到的更多話語權的機會都給浪費了。

江春水心不在焉的回到宿舍煮了一碗麵條,吃了幾口便沒了胃口。窗外早已是黑麻麻的一片,暗夜裡襯托得這座小鎮格外的靜謐,要是豎起耳朵,偶爾還能聽到江水拍岸的聲音。

江春水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長大後,在過年時能夠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黑色的尖頭皮鞋,最緊要的是要戴著一副足夠拉風的墨鏡走進村口,一路上任由鄉親鄰里們豔羨膜拜。

那時候的成功是簡單的,也是純粹的。當然窮人最初的理想都差不多,就是讓人看得起。在那個年代,活在深山大溝裡的江春水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做成功,更沒有機會見到甚至是聽說成功者到底張什麼樣子。於他而言,成功者就是盜版影碟裡面那些叼著香菸、開著汽車、西裝革履的黑社會老大。只要是穿西裝的,都是跟他這個泥腿子從根本上就能區別開來的成功者。

一套西裝而已,在那個年代,卻是一個少年可望而不可及甚至理所當然覺得要透過一生的努力才能達成的夢想。

想到這裡,江春水不由得自嘲的笑了起來。

要那個夢想也算夢想的話,自己現如今算不算已經夢想成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