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來，江春水剛開啟手機就看見螢幕上堆滿了未接來電的顯示。
電話都是秦婉如打來的。
江春水拿著手機想了半天，覺著一直躲著人家也不是長久之計，還是給她回了過去。
電話剛響了兩聲秦婉如就接了，不用想江春水就猜到對方肯定是一直拿著手機在等自己的回電。
電話裡，秦婉如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從她沙啞的聲音裡，江春水知道，她剛才肯定是哭了。
“待會一起吃早餐吧？”秦婉如用幾近哀求的語氣說道。
江春水不是一個絕情的人，剛上過人家的床就擺出一副天石心腸的模樣並符合他的一貫作風，但要真說跟人家再續前緣，江春水著實也沒那想法。
男女關系像是火藥，既可以開山裂石給人以通往幸福的康莊大道，也可以玩火自焚讓方圓百里的人死無葬生之地。
秦婉如顯然屬於後者。要說哪個職業對社會的接觸面最廣，那醫生無疑是名列前茅的。醫院，那是一個熱鬧甚於菜市場的存在，形形色色的病人進進出出，市場化和行政體制相結合而形成的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各種誘惑、各種奉獻就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下伺機而動的鯊魚，一不留神就會衝過來把人撕成一堆渣。
和秦婉如在一起的時候，江春水就覺得她的交際圈未免太寬泛了一點。那些經她救治的病人中不乏心懷不軌的登徒子，而為了排解壓力和舒緩兩班倒的工作節奏，醫護人員又是出了名愛玩群體。打著表達謝意的幌子請吃飯喝酒的人如過江之鯽，同事朋友之間的聚會更是應接不暇。尤其是像秦婉如這樣年輕漂亮的未婚女青年，不僅是一眾男醫生和男病人的香餑餑，院裡但凡有什麼應酬領導也都喜歡把她叫上。
之前兩人還在一起的時候，江春水打電話給她，十有八九秦婉如不是在K歌就是在宵夜攤。江春水偶爾表達出自己的不滿，秦婉如也不怎麼當回事，反而覺得是江春水太大男子主義。
環境的的力量太可怕了。一個單純的姑娘偏偏身處人際關係如此複雜的環境當中，即便是樂觀如江春水這樣的人也不免樂觀不起來了。
她是一個好姑娘沒錯，但江春水更清楚的知道，這世間從沒有忠誠和可靠這一說，那些看起來牢不可破的關係之所以能夠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維持下去，絕不會是因為個體的品質使然而完全是因為外在的誘惑不夠。
電影教父裡，柯里昂總喜歡說：我會提一個他無法拒絕的條件。對此江春水深以為然，在他看來，忠誠度與人無關，很多時候只與對方手裡能拿出的籌碼的多少有關。
像秦婉如這般單純的性格，如果真與其組建家庭，江春水著實沒有多少信心保證自己的頭頂不會煥發綠光。畢竟他並不敢保證，在她未來幾十年接觸的病人同事之中不會出現一個令她動心而令自己受辱的人。要知道，秦婉如可是在神經內科這樣的熱門科室，就現在醫院的流通率而言，一年接觸下來的病人不說一萬也有幾千。一輩子光接觸過的人就有幾十萬，要說裡面沒有幾個條件優秀而又極富技巧的男人，江春水打死也不相信。
這些事情江春水昨晚就已經想得很通透了，但是當秦婉如的聲音響起在聽筒裡，江春水又動搖了。
不想跟她在一起是一回事，但跟人家一刀兩斷從此恩斷義絕又是另一碼事。秦婉如或許不是一個妻子的最佳人選，但作為一個女朋友卻有其天然的優勢。她愛玩、性格開朗且善於傾聽，跟她呆在一塊江春水總會莫名的感到愉悅輕鬆。
然而真正令江春水難以割捨的原因則是秦婉如那放佛與生俱來的ing技巧。在她之前，江春水從未想過啪啪是如此美妙的一件事情。有好幾次，等塵埃落定，他緊摟著那具略微顫抖的**仿若置身雲端，身體的高度契合感讓他的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沒一個毛孔都像是泡在溫泉裡一樣的舒緩開來。
江春水很清楚自己捨不得秦婉如。但他更清楚，親密接觸之後是最容易滋生情感的階段，適當的距離和冷卻才能讓他們對彼此的關係有一個理智而清晰的判斷。昨晚剛上了人家的床，如果今天再不退避三舍，接下來可能就真的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局面了。
不過，這幾年的社會歷練最終發揮了作用，在短暫的糾結之後，理智佔據了上風。江春水沉默了幾秒，推說單位有事婉拒了秦婉如的邀約。
掛完電話，江春水像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般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拒絕很難，但只難在開口拒絕的那一瞬間。接受很容易，但從接受的那一刻其隨之而來的可能就是源源不斷的麻煩和苦惱。江春水有點小慶幸，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自己總算有了點前車之覆後車之鑑的樣子。
酒店裡有個簡易的浴缸，江春水長這麼大還只在電影裡見過別人泡澡的場景。今天是週末，時間充裕得很，他一時興起，放了滿滿一缸水在裡面足足泡了大半個小時才心滿意足的出來。
從酒店退房出來，江春水去咖啡店門口拿了車之後就直奔龍景小區。
去年買車的時候跟王曉軍借的兩萬塊錢他一直沒還，期間王曉軍催了幾次都被江春水以各種理由給搪塞了過去。兩人的關係早就不復當初，這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過礙於情面沒有羅對鑼鼓對鼓的當面出來而已。
都是老江湖了，心照不宣的事情自然都做得天衣無縫。不過江春水現在卻換了想法，在鄉鎮呆了一年多，他越發對人情的東西看得淡了。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固然不錯，但從長遠來看，人際關係還是涇渭分明的好。朋友在某種角度上來說其實也是一個取捨淘汰的過程，合適的留下，不合適的分道揚鑣，這個過程絲毫由不得個人的意志，感情這種東西向來不是人為努力可以爭取得來的。在時間的大浪中，許多虛假的東西總會輕而易舉的顯露出原本的面目。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一個受害者的身份，再繼續跟王曉軍這種人虛與委蛇的事情他不想做更做不來，更重要的是，現在他已然走上了一條與王曉軍迥然不同的道路，可以預期的是，在不遠的將來，兩人之間即便沒有出現之前的齷蹉也只會越行越遠。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繼續維持這段名存實亡的友情已經沒有意義也沒有必要了，所以他決定把事情攤開來說個清楚。屬於自己的那部分錢拿不拿得回來江春水已經無所謂了，與它而言更重要的是要徹底的與過去做個了斷。
放下過去才能迎接未來。
想起待會就能當面揭穿對方醜陋的嘴臉的場景，江春水竟然莫名的歡喜起來。
這段時間江春水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他不僅從中石化的官網上查到了貨車近兩年來的加油記錄，還透過水泥廠以前的關係弄到了這幾年車子的出貨明細。運輸業務不複雜，跑多少公里拉多少貨用多少油都有現成的公式可以測算出來，司機的工資都是按比例拿，除了維修這部分難以明確具體的費用之外，整臺貨車近兩年來的運營和盈利情況江春水基本上都已經摸得一清二楚了。
“鐵證如山！這回看你怎麼說！”拍了拍放在副駕駛上的那兩沓厚厚的資料，江春水不禁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江春水事先沒有給王曉軍打電話，所以當看見江春水大搖大擺的走進客廳的時候，穿著球服坐在沙發上捧著手機打遊戲的王曉軍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喲，江書記，今天怎麼有空到市裡來了？”王曉軍把盤著的腿放下來，帶點揶揄味道的問道。
“沒事就不能上來了？”江春水晃了晃手裡的兩個文件袋，隨手丟在王曉軍面前。
“哪能啊，我巴不得你天天上來呢！哈哈……”王曉軍繼續低頭玩他的遊戲，故作隨意的樣子說道。
以靜制動，這是他多年來學會的絕招。江春水不請自來，在搞不清他來的目的之前，裝作無動於衷的樣子打哈哈無疑是最佳的防禦方式。
江春水沒搭話，見茶几上有一盒開了的芙蓉王，隨手就拿出一支抽上了，渾然把這裡當成自己家裡了一樣。
見江春水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王曉軍不禁也有點犯怵。
自打江春水考上公務員之後，性情越發的平和起來，早沒了以前的那種囂張跋扈的勁頭。而王曉軍這兩年來順風順水的，著實賺了不少錢。單從經濟條件上來說，王曉軍自認為自己早已經甩了江春水好幾條大街了。話雖如此，但早前見多了江春水動不動就暴起傷人的場景，王曉軍還是心有餘悸。
“難道他知道了？”王曉軍瞄了一眼茶几上的文件袋，頓時心虛起來。
“我叔昨天還說起你來著……”王曉軍坐不住了，想丟擲他小叔借錢給江春水的事情來堵住人家的口。
這時候，誰先出擊，先佔據道德的制高點，誰就能立於不敗之地。這個道理王曉軍太明白不過了，江春水是個講情義的人，往時只要他拋出點小恩小惠出來，就能把對方說到嘴邊的質疑硬生生的給吞了回去。
不過今天屢試不爽的套路似乎不靈驗了，沒等王曉軍說完，江春水就不耐煩的插口道：“等等！你要說什麼我知道，不就是欠你小叔你兩萬塊錢的事情嘛。那個不急，我覺得你還是先把這個看完再說話的好。”
江春水點了點茶几上的文件袋，伸手朝王曉軍那邊推了推。
“這是什麼？”王曉軍沒伸手。
“車子這兩年來的加油記錄、出貨清單、還有運輸公司和水泥廠的結賬單。”江春水彈了彈菸灰，冷冷說道。
“你給我看這個幹什麼，車子的事情我又不管，你要對賬也是找我叔啊！”王曉軍不自覺的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裝作吃驚的樣子說道。
這兩年來，他未嘗沒有擔心過自己在背後搞的小動作被江春水察覺。一來兩人之前確實關係莫逆，坑隊友這種事情難免會給人以心理負擔。二來江春水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要知道自己背地裡拿了他幾十萬，他不跟自己拼命才怪。但每次江春水有所懷疑自己都輕而易舉的就矇混過關了，久而久之，王曉軍也就習慣了，根本沒把江春水當回事了。
以前他和他叔兩人還會費盡心思的搞真假兩套賬本，但後來見江春水對自己信賴有加，從不主動提起要對賬的事情，索性就連假賬都懶得做了。反正到了年底，賺了多少錢怎麼分錢都歸他們叔侄兩說了算，江春水也素來沒有二話。
這檔口，看著江春水那嚴峻的表情，想也不用想王曉軍就知道東窗事發了。
看著茶几上厚厚的兩疊材料，王曉軍壓下了狡辯的念想。江春水顯然是花了不少功夫，事情都調查清楚了才找上門來的，既然人家證據都拿出來了，在辯解也是徒然。
不過王曉軍畢竟也是做銷售出身的老江湖了，這電石火光間下意識的就做出了“丟車保帥！”的決定，把責任都推到了他叔叔的身上。
把矛盾轉移到他叔叔的身上固然不厚道，但那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現在只要不把自己牽扯進來就萬事大吉。把自己和江春水之間直接的矛盾變為江春水和他叔叔之間的矛盾，儘可能避免他倆直接翻臉的局面，自己到時候再以同樣是受害者的身份出來做個和事佬，好歹還有個緩衝的可能。
“嘿嘿，那就叫你叔過來吧，剛好我有空，今天我們三個人就好好把帳給對對！”江春水冷笑道。
人一旦把自己當成局外人，很多之前看不清楚的事情反而能洞若觀火。之前被王曉軍忽悠得團團轉，江春水還認為是自己能力智商的問題，現在想來，倒是自己顧念兩人情誼，迂腐地選擇裝聾作啞的情況多點。現在王曉軍故技重施，江春水根本不接招，鐵了心的要在今天把事情給解決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