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叔, 你幹什麼，你放開我！”洛今宵在屏障中掙扎，然而金色的靈力如同一道堅固的黏膜, 不僅無法掙脫, 甚至阻隔了外界的聲音。
她心急得火燒火燎，可靈力有限, 即便用上神劍都砍不破曲微吟設下的屏障。
就如同驟然失聰，只看得見四周光影閃爍, 聲音卻十分模糊。
曲乘州愈發暴躁，招招致命, 曲微吟明顯不敵，已然步步後退，這時從四周又衝上來幾人, 站定於曲微吟身旁, 應當是其他門派的掌門。
洛今宵只看得清白月宗宗主, 其餘的一概不認識。
曲乘州臉上青筋愈發暴起, 他突然縱躍至半空，黑氣化成一柄巨大的刀, 豎劈而下, 此時天象有變，竟從天空引下巨風，飛旋著將對面幾個人打得連連後退, 包括曲微吟。
“曲家主，他太強了，你撐了這許久已是強弩之末, 不如先離開歇歇？”一片風暴和煞氣中, 白月宗宗主扯著嗓子道。
曲微吟不語, 只是微微搖頭，她雙腳站定，口中不知念著什麼。
她身上逐漸瀰漫出絲絲黑氣，同火光和雷電交織在一處。
曲乘州也沒閒著，他狂嘯三聲，從他身後又跳出幾人，或是妖魔，皆是包裹著一團黑氣，將眾人分開。上前幫忙的人有的修為不高，一會兒便不敵，有的被魔氣吞噬，連連跪倒。
洛今宵幹看著，心彷彿被灼燒一般，她不斷捶打撕扯著屏障，還是不管用，只有她自己的聲音迴盪在身旁。
此時此刻，她簡直發了瘋一般希望自己擁有更強的修為，無力感如同深潭，將她禁錮於其中。
”小師叔……“她逐漸由嘶吼變成了囈語，口中方才咬破的地方似乎又滲出血絲，腥甜一片，刺激得令她想要乾嘔。
曲微吟身上魔氣愈發濃郁，她再抬眸時，瞳孔已然一片赤紅，朱唇如血，裙襬層層疊疊揚起，如同狂風中綻放的芙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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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今宵忽然憶起前世，她最後看見曲微吟時，便是這副姿態，肆意不拘，睥睨天下。
曲微吟忽然回眸，同她對上了視線，她嘴角微勾，不知說了句什麼，洛今宵沒有聽清。
外界的一切似乎已然放慢，曲微吟再回頭時，洛今宵面前透明的屏障忽然染上金色，她什麼都看不到了。
恐懼將她整個人包圍，彷彿要溺斃於此，她叫到嗓子都失了聲，靈力充斥在狹小的屏障中，然而直到精疲力竭都沒能掙開一道口子。
過了似有百年那麼長，狂風席捲而來，屏障終於破開，露出點點光芒，刺晃得人睜不開眼。
洛今宵這才揮手砍碎曲微吟的靈力，她跌跌撞撞走出，呆愣在了原地。
只見曲乘州胸口插著一把劍，紅光四射，原本陰暗的天被光芒照亮，通紅一片，他無聲嘶吼著，身體從內到外爆裂開來。
腥臭的濁氣充斥在四面八方，又被狂風驅散，在場所有人都急忙運功抵擋，吹得睜不開眼。
洛今宵卻死死張著雙目，看向半空中那人，她立在半空，眼神劃過一絲終於了了心願的酣暢，隨後慢慢墜落。
“小師叔！”洛今宵嗓子啞了，幾乎沒有喊出聲，她快跑幾步，躍上半空，正好摟住了曲微吟的肩背。
她身子已經軟得不像話，眼中赤色淡去，光芒也在逐漸消失。
洛今宵突然覺得頭痛欲裂，她緊緊將曲微吟抱在懷中，轟然落地，與此同時，殘月星辰劍也噹啷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震耳欲聾。
曲微吟口中鮮血不斷流出，流入她衣襟，融在赤紅的布料裡，什麼都看不清，卻十分刺目。
”小師叔，你別睡。“洛今宵啞著嗓子說著，她竭力將體內所有的靈力輸送進曲微吟體內，卻絲毫無用，曲微吟慢慢伸手，將她手掌握住。
她已然說不出話，只是輕輕搖頭，眸中含淚，映照著天空的紅光，瀲灩奪目。
曲微吟鬆開手，眼神帶著少有的眷戀，隨後化為一片暗淡。
洛今宵大腦一片空白，她幾乎不能相信這是真實而不是夢境，方才曲微吟還同她好好地說著話，怎麼如今就……
曲微吟可是魔尊，她怎麼會真的死。
不知不覺間，曲微吟臉上已滿是淚水，都是從洛今宵眼中滴落的，洛今宵木然摸上自己臉龐，一手的潮溼。
似乎有人來拉扯她，都被她一掌打飛出去。
“洛今宵，你清醒點！”她聽見來自陸繁枝帶著哭腔的吼聲，卻不聞不問。
曲微吟的身體逐漸涼了，從指尖到臉頰，蒼白再無血色。
洛今宵頭一次覺得心痛的感覺竟是這般，彷彿有千萬刀一同剜去心間的肉，疼得蜷縮在一處。
可周圍人的哭聲也同樣在告訴她，曲微吟真的死了，那個一直將她護在身後的曲微吟死了，那個在最後一刻還不忘擋住她視線的女魔頭，死了。
她咬牙，用自己最後一絲靈力護住她魂魄心脈，隨後將女子冰冷的身體抱在懷中，曲微吟這麼柔弱的時候，抱著她，臂彎竟是空落落的。
“對不起。”洛今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前唯剩下一片血色。
終於，熟悉的嘆息聲在她耳邊響起，柳長老帶著一聲血，悄無聲息出現在她身後，洛今宵只覺得脖頸一痛，人便再無意識了。
不知過了過久，她再次睜開眼，方才的一切彷彿南柯一夢，可她再摸上自己臉的時候，仍是一片潮溼。
身上似乎還殘留著曲微吟的香氣。
洛今宵翻身坐起，她抬眼，正對上柳長老的目光。
“師父。”她開口，嗓子依然生澀。
“喝點水罷。”柳長老眼中帶著憐意，遞上一盞茶水。
洛今宵無力地搖頭，下床便要去找曲微吟，卻被柳長老伸手攔住。
“聽話。”柳長老蹙眉道，洛今宵這才將茶杯接過，放到嘴邊，水面濺起一道道漣漪。
“你們女娃娃就愛流淚，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柳長老無奈搖頭，“她與曲乘州，同歸於盡了。”
洛今宵手一抖，茶水灑出一些，浸溼了裙襬。
她放下茶杯，撲通跪倒在柳長老面前，伸手扯他袖子，哽咽著道：“師父，還有沒有什麼辦法救她，什麼都可以。”
是她無能，她若是再……洛今宵恨不得殺了自己。
柳長老見狀，長嘆一聲移開目光，伸手將洛今宵拽起：“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誰也救不了她，你莫要責怪自己。”
可她不責怪自己，又能如何呢，曲乘州已經死了，連個能夠恨的人都沒有。
無力，要比任何情感都更為痛苦。
“即便你護住了她的魂魄，可她肉身已死，魂魄終會散去的，節哀，順便罷。”柳長老搖頭，饒是他這等見多了生死的人，看到自己徒弟這般失魂落魄，也忍不住心疼。
洛今宵低著頭，突然奪門而出，陸繁枝和洛凝都守在門口，被她撞得東倒西歪。
“姐姐，姐姐！”洛凝在她身後哭喊著，她全然不知。
曲微吟的身體就停放在寒雲閣，靜靜躺在床榻上，彷彿睡著了一般，仍是那般靡顏膩理，美若天仙，只是唇上已無血色。
洛今宵怔怔看著她，走上前去，摸她臉頰，又輕碰她手掌。
一個什麼東西從曲微吟掌心掉落，洛今宵將之拿起，竟是她曾給她的那塊醜陋的荷包，裡面鼓鼓囊囊放著什麼。
這個連她都忘了的玩意兒，曲微吟竟一直捏著，到死都沒有放開。
洛今宵忍著眼淚，將手伸進去，拿出來的，竟是一塊靈玉，若是仔細看，上面還有淺淺的裂痕。
洛今宵看到這個，實在忍不下去，她埋頭在曲微吟掌心，如個孩子一般號啕大哭。
原來她在她心中，竟這般重要。
她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誰能救你……”她抬起頭，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摩挲著曲微吟的手臂，腦子一片混沌。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將那荷包放回曲微吟掌中，最後看了她一眼，起身驟然消失。
南鬥峰是方圓千里最高的高峰，半山腰處，便已是萬木凋零，頂上更是終年積雪，荒無人煙。
洛今宵穿著單衣，卻絲毫沒覺得寒冷。
她徒步在高處蹀躞，時不時滑倒，白雪嗆了一脖子，禁地原本有人看守，可如今天下大亂，此處便暢通無阻了。
只是無論她怎麼找，上面都是空無一人，沒有任何氣息。
洛今宵連汗水都結了冰，她吸了吸鼻子，突然就地跪下，一動不動。
那日的回憶絕不是夢，門主一定還沒有死，只是這天下和塵世早已與她無關，她不願出來罷了。
大不了，她便凍死在這裡。
寒風料峭，很快便將人吹成了冰棒，洛今宵連眉毛都是一片冰霜，她顫抖著，依舊一動不動，彷彿成了一座冰雕。
四周銀霜遍地，千裡冰封，寂靜得彷彿世界只剩她一人。
她迷迷糊糊地想，若是就這麼凍死了，將來還會不會下地界，得往生，那時還能夠遇到曲微吟。
茫茫雪地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她身子纖長瘦弱，髮絲銀白，垂至腰間，被寒風吹得翩翩揚起。
她慢慢走到洛今宵面前，半蹲下來，開口的聲音無比溫柔，同時帶著疏離和冷意。
“孩子，你怎麼了。”
“我想，請門主救人。”洛今宵支撐著自己，咬牙說。
女子沉默了半晌，又道：“我不救人。”
“我願意用任何東西來換，什麼都可以。”洛今宵眼角滑下一滴淚，很快結為冰霜，“求求你。”
“是你愛的人麼。”女子又問，聲音空靈飄渺，似乎隨時會飄散。
洛今宵愣怔了一下，隨後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