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尋到了, 只是……”
喻風酌臉上雖有欣喜之色,卻又愁雲密佈。
厲長生感覺心裡“咯噔”一下子, 莫不是尋到的……
是屍體……
喻青崖已經著急上火,大聲說道:“爹!你別吞吞吐吐的,你倒是快說啊,陛下怎麼樣了?”
喻風酌道:“派去的士兵在山谷裡尋到了一戶人家。機緣巧合之下,發現陛下竟然住在那戶人家裡,只是……一直睡著, 未有醒來的徵兆。”
“什麼意思?”喻青崖一時間有些搞不明白,喻風酌的意思是說,陛下被一戶人家給救了, 找到的並不是陛下的屍體。
但陛下一直睡著,這又是什麼意思?
厲長生快速翻身上馬,道:“這裡交給你們,我先走一步。”
旁人來不及再說些什麼,厲長生已經打馬而去,連個火把都未有拿著,瞬間消失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
“厲太傅!危險!”
喻青崖在後面大聲的提醒, 這可是都城旁邊, 雖然他們的守城將軍已然逃竄, 但萬一遇到了什麼歹意之人, 恐怕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厲長生自然知道危險,然而他已經顧不得這些,只要能立刻見到小白, 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
馬蹄的聲音噠噠的連成一片,大營門口守衛的士兵們,遠遠便看到了有人而來,只是因著太黑,所以有些瞧不清。
他們只聽到厲太傅的呵斥之聲:“速速讓開!”
士兵們這才發現回來之人乃是厲長生,趕忙大開營門,厲長生的身影彷彿一道急風,毫無停留的席捲而去。
眾士兵有些傻了眼,他們一向看到的厲太傅,都是溫文爾雅的,笑容不離面,整個人舉手投足之間,皆是再溫和也無有。
而此時……
厲長生快馬衝進營地,翻身而下,推開擋在一面的士兵,直接衝進了自己的營帳之中。
“小白!”
“嘩啦”一聲,帳簾子掀開,厲長生的榻上,果然躺著一個年輕人。
雖不是熟悉而一塵不染的白衣,但那張臉,甚至每一根髮絲,厲長生都熟悉到了骨髓之中。
果然是荊白玉。
荊白玉靜靜的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甚至睫毛都不會顫抖一下。
“小白!”
厲長生有點雙手冰涼,他衝過去,屈膝跪在榻邊,抓住了荊白玉的手。
只是月餘不見罷了,厲長生感覺荊白玉瘦了許多,連手也消瘦了不少。
荊白玉沒有聽到他的呼喚,不聲不響,不言不語,仍是一動不動的躺著。彷彿在埋怨厲長生離開的過久,竟是不願意睜眼瞧他一瞧。
厲長生心中止不住慌了神兒,快速的伸手探了探荊白玉的脈搏。
脈搏微弱,卻還在輕輕的跳動著。
呼吸亦是如此,感覺時有時無的樣子。
“小白,我回來了。”厲長生死死握著荊白玉的手,放在唇邊用力吻了兩下,道:“小白,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算是我求你。”
“小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離開你,好不好?”
喻青崖與喻風酌回到大營,立刻便往厲長生這面尋來。還未進去,在營長外面,就聽到厲長生斷斷續續的聲音。
喻青崖嗓子裡有點發堵,掀起簾帳的手亦是僵硬起來。
喻風酌側目看了他一眼,道:“不進去看看?”
“我……”喻青崖猶豫著,低聲說:“不忍心看。”
喻青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聽了喻風酌的敘述,大體知道發生了什麼,心中著實不忍。
那日荊白玉被迫上了山頂,因著不想成為厲長生的拖累,不想做俘虜,乾脆從山崖處跳了下去……
自盡。
荊白玉也算是福大命大,山崖之下草木叢生,崖壁上也都是歪長得茂盛大樹,緩衝了下墜的力道,荊白玉滾落下來之時,竟是還殘存著一口氣息。
有樵夫從這裡經過,看到一個穿著體面的少年人昏倒,渾身傷痕累累,當下趕忙將那少年人背起,帶回了家中。
樵夫夫婦兩個常年在山中生活,醫術並不精通,但是包紮止血一類的事情還是會的,給荊白玉處理了一番傷口,以為他很快就能恢復。
乍一聽那樵夫夫婦十足心善之人,其實也並非如此。若不是那樵夫看著荊白玉穿著體面,哪裡會伸這把手,將人帶回來救治?
樵夫與妻子說,你瞧這年輕人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若是他醒了,知道我們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定然會許諾我們大量的金銀珠寶作為回報,到時候就再也不愁吃不愁喝。
樵夫以為自己救回來一個金元寶,每日裡殷勤備至的給荊白玉熬藥換藥,就盼著這有錢的少年人能早點醒過來。
只可惜,荊白玉卻一直未有甦醒,便這般一連睡了無數個日頭。
樵夫甚至懷疑,自己救回來的是一具屍體,並不是個大活人。
可白衣少年還有呼吸,還有脈搏,明明是活生生的存在……
樵夫幾次有些個不耐煩,想要將荊白玉乾脆扔掉算了,什麼金元寶,明明是個衰神,憑白給他吃了這般多的藥材。
就在這個時候,喻風酌派去的士兵,在山谷搜尋之時,遇到了正在發愁的樵夫。
若是再晚一步,也不知道荊白玉是否真的會被丟棄到樹林之中。
士兵們大喜過望,趕緊帶著荊白玉回了大營,將訊息告知了喻風酌。
“進去看看罷。”喻風酌道。
他說罷,撩開了營帳的門簾子,率先走了進去。
喻青崖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跟著走了進來,侷促的站在門口位置。
厲長生聽到有人進來了,卻未有回頭,這種時候,其他的事情,已經不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厲長生握著荊白玉的手,一直在低語著,道:“小白,睜一下眼睛可好?看看是長生回來了……”
“厲太傅,”喻風酌走上前去,道:“陛下如今尚存一口氣,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馮陟釐先生就在都城的皇宮之中,若是我們能儘早攻入皇宮,說不定……”
喻風酌一言中的,厲長生果然瞬間便有了反應。
厲長生緩慢的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說道:“你說的對,我們必須要儘早進入都城才可。”
喻青崖站在旁邊,道:“如今天還未有天堂,援軍還在路上,我們的士兵沒有都城內的叛軍多,是打不過的。再等一等,才能保證萬無一失啊。”
“小白不能再等了。”厲長生低聲道:“若是因為我的耽擱,讓小白處於危險之中,決計不可……”
喻風酌道:“厲太傅可有什麼好辦法,能讓我們儘早入都城。”
“集結兵力。”厲長生道:“那守城將軍可有活埋了?”
“已經埋了。”喻青崖聽得一個激靈,道:“莫不是太傅又要活口了?那將軍估摸著已經死透了,救不活的。”
厲長生冷笑一聲,道:“留什麼活口?只需要他一顆腦袋瓜子便是。”
“這……”喻青崖感覺一陣冷風從門簾子竄進來,說不出的涼意。
厲長生道:“快去將守城將軍挖出來,將他的人頭帶來。然後集結兵力,我們眼下便去城門下叫陣!”
喻青崖顯然覺得這辦法不靠譜,但喻風酌卻不多說,只是恭敬的一抱拳,道:“是。”
“爹……”喻青崖跟著喻風酌出來,還有些個猶豫,道:“就差這一節骨眼了,萬一……”
“放心好了。”喻風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能跟著你去,自己小心一點,莫要叫我擔心。”
“我知道了。”喻青崖道:“不就是挖個人頭出來嗎?這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我還能辦不好?爹你只管去調兵便是,不用管我。”
“小心。”喻風酌還是不放心,低聲說。
喻青崖騎上馬匹,只是帶了幾個親隨,快馬加鞭離開營地。
厲長生要提前叫陣,喻風酌負責將他們所有的兵力集結起來,然後帶上所有的火把,臨時用粗壯的樹枝串起。
喻風酌準備好之時,便瞧厲長生已然走出了營帳,懷中打橫抱著荊白玉,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喻風酌立刻牽了馬匹過來,將馬韁交給厲長生。
厲長生抱著荊白玉上了馬,讓昏迷不醒的荊白玉靠在自己懷中,又拉過厚重的披風,蓋在荊白玉身上,仔細的一點點掖好。
厲長生溫柔的低聲道:“小白,我帶你回家。”
荊白玉緩慢的呼吸著,彷彿聽不到了厲長生的聲音,只有鬢髮被夜風吹拂的飄舞不斷。
厲長生摟住身前的荊白玉,在他的鬢髮處輕輕的吻了一下,道:“我們回家……”
一切準備妥當,厲長生擺了擺手,喻風酌當下下令,士兵們立刻快速往都城城門撲去。
“不好了!”
“厲長生帶人打了過來!”
“打來了!”
守城士兵急匆匆騎著馬匹而來,一路高聲大喊著,驚醒了一片夢中之人。
“怎麼可能?”校尉披著衣服坐起身來,道:“不是說厲長生的援軍,明日天亮才會到?如今這才什麼時辰?這怎麼可能?”
“校尉大人!千真萬確!”士兵顫巍巍跪在地上,嚇得現在還在不停篩糠,道:“恐怕是厲長生那奸賊,故意散播的假消息,想要我們放鬆警惕。城門下已經被厲長生的援軍給包圍了!那漫山遍野的,都是他的軍隊,恐怕足足有十萬餘人啊,一眼根本望不到頭。”
“什麼?!”校尉喃喃的說道:“訊息是假的?”
他這般仔細一思索,也覺得很有可能,那厲長生可是出了名的奸詐狡猾。
“愣著做什麼?!”校尉一腳踹翻跪在跟前的士兵,道:“去找將軍!請將軍立刻拿主意啊!”
“將軍……”
士兵被踹的王八大翻個,顧不得太多,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頹喪的說道:“校尉大人,將軍……將軍跑了!”
“你說什麼?”校尉一愣,立刻跳將起來,一把抓住士兵的衣領子,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道:“你這豎子,竟敢擾亂軍心,胡言亂語!”
“小人不敢胡說啊,不敢胡說。將軍已經跑了,根本不在。小人方才已經去尋過,哪裡都尋不到將軍的人影。有守城的士兵說,將軍方才前去巡邏,出了城便沒有再回來,只帶了幾個親隨而已。”
暴怒的校尉終於安靜了下來,滿臉的怔愣和不敢置信。
跑了……
將軍跑了。
宛陽王被擒。
如今厲長生的援軍兵臨城下。
他們佔領了都城,又有什麼用處?
只是死路一條罷了。
校尉心中瞬間湧上各種情緒,又是害怕又是狠戾,當下呵斥道:“愣著幹什麼,快隨本校尉上城樓去一看究竟!”
“是。”士兵垂著頭道。
校尉急匆匆穿上鎧甲,快馬加鞭的趕到了城門樓,呼哧呼哧喘著氣,一口氣跑到樓頂,無需多言,只是那麼往下一俯瞰……
“嗬——”
校尉狠狠的抽了一口冷氣,四下裡黑洞洞的,卻有無數的火把光芒,從城門樓下蔓延開來,一直通向最為遙遠的天邊。
這星星點點的火光,雖無有辦法將黑夜撕碎,卻足以讓黑夜顫抖戰慄。一時間只讓人感覺到說不出的壯闊與肅殺。
校尉心中那最後的狠戾,最後想要魚死網破的決心,頓時化作烏有,不爭氣的腿肚子有些轉筋。
在這個世上,不怕死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每個人嘴裡說著不怕死,可是到臨頭,仍是被心中求生的慾望,撼動了最後的尊嚴。
“怎麼辦……”
“怎麼辦……”
校尉六神無主,嘴裡絮絮叨叨的念著,整個人迷茫不已。
對比於校尉的緊張,其實城門下的喻青崖亦是如此,緊張的雙手冰涼,整個人差點子就要打顛兒。
喻風酌驅馬過去,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了喻青崖的肩膀上,笑著說道:“這便害怕了?崖兒不是自稱天不怕地不怕的?”
“呸!”喻青崖橫了他一眼,說:“什麼害怕,我就是冷的,這麼冷的天,凍死我了。”
“披著兩個披風還冷?”喻風酌笑著道:“那你過來,讓爹抱一抱你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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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青崖又橫了一眼喻風酌,道:“現在沒心情與你開頑笑。”
喻青崖說著,偷瞄了一眼旁邊的厲長生。
厲長生騎在高頭大馬上,懷中抱著昏迷不醒的荊白玉。他的目光恢復了往日裡的溫柔似水,然而一路上都不曾瞧旁人半眼,只是一直垂頭瞧著懷中的荊白玉,時不時的給荊白玉掖著披風,以免他會被寒風吹著。
莫名的,喻青崖感覺眼睛有些痠疼,恐怕是被冬風給刮的。
厲長生一直低頭瞧著荊白玉,彷彿若是他不這般盯著,恐怕會錯過荊白玉睜眼的瞬間。
只可惜,荊白玉並未有要睜眼的趨勢。
厲長生忽然開了口,道:“將宛陽王帶出來。”
喻風酌立刻說道:“是,太傅。”
一聲令下,宛陽王被兩個士兵給抬了出來。
如今宛陽王兩條腿皆受了傷,那模樣狼狽不堪,根本無法走路,整個人病怏怏不說,還一驚一乍。
“不要殺我!”
“放開我!”
“我要登基了,我是皇帝,你們敢對我不敬?”
“放開我!我的腿!”
宛陽王的喊聲在夜幕之中著實刺耳,瞬間吸引了城門樓上的那些個叛軍。
校尉扶著城牆往下瞧去,隱約看到了一個人影,可不就是他們的大王。
“大王!”
校尉一陣欣喜,如今將軍逃走,這都城之內,便只剩下校尉是最大的官兒。而校尉心中根本未有主意,全不知眼下應該怎麼處理才好。
此時此刻,校尉突然瞧見了他們大王,頓時來了希望,總覺得大王見多識廣,定然能叫他們化險為夷。
“大王!”
校尉舉著手朝下面呼喊著,滿臉的喜悅。
宛陽王來不及去看城門樓上之人是誰,就聽到旁邊的厲長生,又淡淡的開了口。
厲長生毫無語氣,根本不瞧宛陽王一眼,道:“殺了。”
只有兩個字,言簡意賅,毫無廢話。
宛陽王大喊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看著厲長生,顫巍巍道:“厲長生!我是宛陽王!城裡都是我的軍隊!你不怕殺了我,小皇帝會沒命?”
宛陽王顯然還不知道荊白玉被逼的跳崖自盡的事情,而也未有看到,厲長生懷中小心翼翼抱著的人是誰?
荊白玉靠在厲長生懷中,被披風擋住了大半張臉,這會兒天色太黑,的確很難分辨是誰,而宛陽王也無心分辨那是誰。
“你若是殺了我!荊白玉就會沒命的!”
“哈哈哈,我一定會叫荊白玉給我陪葬!”
“讓人將他碎屍萬段!”
“嗬——”
宛陽王自覺捏到了厲長生的命脈,然而他全不知,自己在剜厲長生的逆鱗。
厲長生面色雖然還是那般平靜,然而他額間與手背上的青筋,已然盡數跳了起來。
不等宛陽王嘶喊結束,厲長生忽然伸手抽出腰間佩劍,銀光映著璀璨的火光,鋒利的寶劍,一下子穿透了宛陽王的喉嚨。
“大王!大王!”
城門樓上的校尉大喊著,因著實在是太黑,他根本看不到下面發生了什麼,可直覺告訴他,絕不是什麼太好的事情。
宛陽王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厲長生。
厲長生面色冷淡,平靜的道:“你沒這個資格,提起小白的名字。”
宛陽王在臨死的這一刻,已經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卻十足巧合的注意到了厲長生懷中靠著的那個少年……
“荊……”
只一個字,宛陽王睜大眼睛,直愣愣的倒了下去,脖頸間一股股的鮮血不停的流淌著。
厲長生垂眼瞧著,道:“砍下他的腦袋。”
血粼粼的腦袋,卻不只是一顆。還有將軍的腦袋,與宛陽王的並列而放,展示給城樓上的眾多叛軍。
“厲長生!”
“厲長生你瘋了!”
“你竟敢!”
城門樓上的校尉終於看清了情況,厲長生已經毫不手軟,一下子砍殺了他們大王。
按理來說,宛陽王在厲長生手中,那是最對的籌碼人質,是可以拿到主動權的。
可眼下,厲長生卻一劍殺了宛陽王,毫無一絲猶豫。
難道說……
校尉心中忐忑不安,害怕的渾身顫抖起來。
為何毫不猶豫,因為厲長生已經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完了……”校尉喃喃自語。
厲長生帶來了援軍,早晚都能攻破城門,他們的確是沒什麼可害怕的,還需要什麼人質?
校尉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原來訊息真的是假的,怪不得將軍要逃跑,因為再不逃,可能就真的要玉石俱焚!
厲長生冷漠淡然的抬頭看著高聳的城門,其實這黑夜之間,根本未有太多的士兵,厲長生的援軍也根本未有抵達。
厲長生叫人帶上儘可能多的火把,將火把用樹枝串起來,這樣一來,每個人都能舉無數只火把,彷彿千軍萬馬真的來到。
天色太黑,城門又高,叛軍本就無法看的太清楚,再加上他們慌亂不堪,還能顧及到什麼?
厲長生是故意斬殺宛陽王的,第一是為了荊白玉,第二是為了擾亂叛軍的軍心,第三則是為了讓叛軍小心,他們的援軍已經來到,所以毫無顧慮。
厲長生整理了一下荊白玉的披風,突然朗聲說道:“陛下在此!宛陽王叛變造反罪大惡極,若是有跟隨宛陽王冥頑不靈者……九族皆斬!”
“是皇上!”
“真的是皇上……”
“校尉,現在怎麼辦啊……”
城門口上的士兵全都慌了神兒,他們扒著城牆仔細的往下看去,果然隱約瞧見厲長生的馬前坐著一個少年,模樣酷似新皇荊白玉。
那少年的確是荊白玉無疑,只可惜,荊白玉並無知覺。
“嗬!”校尉倒抽一口冷氣,雙膝一軟,不自覺得便倒在了城牆旁邊,再也站不住,自言自語的說道:“真的是皇上……完了……完了……皇上被找到了。”
將軍帶人將小皇帝荊白玉逼的跳崖,這訊息城外的人不知道,但是城內的人是無有不知的,校尉也不例外。
然而如今小皇帝荊白玉回來了,如此命大,竟然回來了……
這是天意……
校尉頹廢的站不起來,道:“這就是天意……天意啊……”
士兵們亂成了一鍋粥,道:“校尉,怎麼辦啊!我們還有妻兒老小,我們不想死啊。”
不想死……
誰會想死呢?
校尉亦是如此。
士兵們七嘴八舌的說道:“校尉,別堅持了。我們這是為了誰啊,開啟城門罷,指不定還能活命啊。”
“是啊,開城門罷!”
“我們不想死啊。”
城門樓上,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但是卻連成了一片,讓城門樓下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轟隆隆”的聲音傳出。
在朝陽升起之前,城門彷彿巨大野獸的血盆大口,緩慢的,一點點……
開啟。
城門內的叛軍紛紛扔下兵器,頹廢無力的跪在了地上。
喻青崖前不久才雙手冰冷至極,而眼下卻感覺周身血液沸騰,興奮的低聲道:“爹!成了!真的成了!”
厲長生抱緊懷中的荊白玉,難得亦是有些個興奮,低聲道:“小白,我帶你回家。我們現在就去找馮陟釐,馮先生一定能治好你,一定能……”
叛軍繳械投降,被一個個捆綁起來,場面極其壯觀。
這一忙乎,眼看著日頭升起,天色終於大亮。難得的,今日竟是個大晴天,燦爛的日光,叫人不敢直視。
火把已經熄滅,厲長生零零星星的軍隊,站的著實非常稀疏。
“這……”
被綁住的校尉一臉迷茫,不敢置信的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怎麼個回事?無需旁人解釋,校尉其實心中有數。
中計了。
然而眼下再說什麼,已經無濟於事。
城門被開啟,武器被收繳,叛軍一個個被捆綁。厲長生每一步都打算的十足縝密,根本不給校尉恍然大悟和反撲的機會。
校尉憤恨又頹廢,一句話不說,垂著頭跪在地上。
“入城!”
厲長生揮手說道。
皇宮之內一片蕭索,就算日頭升起,也無有宮人走動,彷彿空無一人。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所有朝臣盡數被困在皇宮之中,這麼些日子過去,誰也不能離開皇宮大殿一步。
“吱呀——”
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隨即是沉重殿門被開啟的聲音。
朝臣們心驚膽顫,一個個警惕的望向大門口,生怕是宛陽王帶著人走進來,那一切可就真的完了。
“嗬!”
“厲長生!”
“是厲太傅!”
“是厲太傅啊!”
朝臣們喧譁起來,從未有一次,見到厲長生這般親切的,他們的呼聲急迫的厲害。
有人已經喜不自禁,竟是嚎啕大哭了起來,道:“是厲太傅!厲太傅來了!太好了!”
厲長生有些氣喘,他是一路跑過來的,推開殿門,目光在眾多朝臣中一溜。
準確無誤的尋到了角落中的馮陟釐。
馮陟釐也被關押在此,手腳皆是被綁著,安安靜靜的坐在角落裡。
“厲太傅,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快快,太傅,請幫老夫解開束縛。”
“太傅,先幫老夫,老夫上了年紀。”
一連串親切的聲音,眾人被綁著手腳,無法快速移動,卻都費盡全力,朝著厲長生聚攏。
厲長生根本未有瞧他們一眼,撥開人群,衝了過去,用刀子割開馮陟釐的束縛,道:“馮先生,快跟我走!”
馮陟釐眯了眯眼睛,二話不問,立刻與厲長生一道出了大殿。
“厲太傅!”
“莫要走啊!”
“請給我們鬆綁!”
厲長生無有回頭,絲毫留念都是沒有,彷彿根本聽不到他們的聲音。
“厲太傅?!”
“厲太傅這是在做什麼?”
“還是這般的目中無人!”
“這樣太可惡了……”
一群憤怒的聲音,在厲長生離開之後,驟然越來越大。
喻青崖踩著方步,晃晃悠悠走進大殿,道:“誰目中無人?誰太可惡了?”
喻青崖的出現,讓他瞬間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中心。
“是喻公子!”
“喻公子,太好了,快給老夫鬆綁。”
“喻公子,您還記得我嗎?快給我鬆綁,我們以前喝過酒的。”
爭先恐後的聲音絡繹不絕。
喻風酌跟在喻青崖身後走進來,止不住搖了搖頭。
“給你鬆綁?”喻青崖側頭去看那個叫的最歡實的人,道:“你方才不是在辱罵厲太傅嗎?可是太傅讓我過來救你們的。你卻不領情,我還救你幹什麼?”
“我……”
那人一愣,趕忙搖頭要成了撥楞鼓,道:“不是,我沒有,我沒有辱罵太傅,我方才只是太著急了。”
“他罵了!”
旁邊一個人眼珠子滾動,道:“他罵了!我聽到了。喻公子,你快先給我解綁罷。我的手,恐怕都要斷了。”
喻青崖微微彎腰,不過鋒利的刀子卻不是衝著繩索而去,反而差點扎在那人的胳膊上。
那人嚇了一跳,大喊著:“喻公子!請你看清楚啊,莫要割傷了我。”
“我看的非常清楚啊。”喻青崖冷笑著說:“我可記得你呢,上次是不是你,背地裡罵我爹的?”
“什麼?”那人一臉迷茫。
喻青崖道:“說我爹是離國人,一直留在大荊,絕對是心懷叵測,肯定是個細作什麼的。”
“不不,我沒有說過。”那人連忙搖頭,道:“一定是個誤會。”
喻風酌以前的確就是個細作,不過現在是正正經經的以離國人身份留在大荊。周圍難免會有些個流言蜚語,平日裡喻風酌就當沒聽到,但喻青崖聽了卻覺得十足胸悶氣短,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機會,自然要好好的整治報復一番。
喻風酌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崖兒,給他們解綁罷。”
喻青崖回頭瞧了他一眼,道:“我這裡給你出頭,你卻裝成好人的模樣,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陰險。”
喻風酌有點哭笑不得,道:“什麼好人不好人的。我們處理完了這裡,還要去與厲太傅匯合。”
“對了……”
喻青崖表情變得嚴肅了幾分,厲長生帶著馮陟釐去給陛下治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想到這裡,喻青崖便感覺什麼開頑笑的心思也無,心中只剩下濃濃的憂慮。
厲長生將馮陟釐一路拽走,道:“陛下情況不好,墜崖後昏迷不醒,如今也不曾睜過一次眼睛。”
馮陟釐知道情況緊急,所以根本不多問其他,雖心中好奇,卻也只是先問荊白玉昏迷後的症狀等等。
兩個人進了大殿,果然看到荊白玉躺在龍榻之上。
靈雨已經回來了,哭得幾欲昏厥,伏在榻邊抽抽噎噎,道:“陛下……陛下您睜開眼睛罷,求您……莫要如此狠心啊……”
靈雨被困宮中,聽聞姜笙鈺帶著荊白玉逃出的訊息,還在滿心歡喜當中,卻不料轉眼傳來了荊白玉跳崖的訊息,讓靈雨當成昏厥過去。
“讓開。”
馮陟釐大步而入,語氣平靜的揮了揮手。
厲長生將靈雨帶到一面,道:“馮先生,請快給小白醫治,小白為何總是不醒?”
“厲太傅。”
喻青崖隔了一會兒走進來,瞧了一眼殿內緊張的氣氛,有些欲言又止。
厲長生轉頭去瞧他,道:“何事。”
喻青崖道:“那些個朝臣說是要朝議……”
靈雨急了眼,道:“陛下還未醒來,朝議什麼?”
朝臣們被圍困起來,心中多有怨念,當然他們並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過錯,便將所有問題都推到了身為新皇的荊白玉身上。
如今荊白玉墜崖,朝臣們只聽說荊白玉死了,根本沒有聽說荊白玉被救起的訊息,便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想要聚集在一起,展開朝議,擁立新皇上位。
靈雨一向不問朝事,可她機靈的厲害,一聽便覺得這事情有蹊蹺。
厲長生眯著眼睛,整個人透露出一股難以掩藏的煞氣。那些個朝臣想做什麼,厲長生自然一清二楚。
荊白玉一直想要力挽狂瀾,自從作為太子掌管朝政開始,招惹了多少人的不滿可想而知。如今是大好時機,找一個聽話的皇帝,所以他們才會如此迫不及待。
馮陟釐給荊白玉診著脈,道:“厲太傅可先行處理瑣事,左右這面為陛下診治的事情,厲太傅是幫不上忙的。”
厲長生望著榻上的荊白玉,他是根本不捨離開一步的。然而馮陟釐說的不錯,自己幫不上忙,什麼也幫不上……
“好,有勞馮先生,請務必讓小白醒來。”厲長生道。
他說罷了,對靈雨又道:“我去去就回,照顧好陛下。”
“請太傅放心。”靈雨道。
她說罷了,拉住了就要離開的厲長生,道:“厲太傅,請務必讓那些個心懷叵測之人好看。”
“放心。”厲長生稍微露出一個微笑。
厲長生招了招手,對喻青崖道:“跟我走。”
喻青崖引著厲長生往朝議的地方而去,還未走進大殿,就聽到姜笙鈺的聲音。
姜笙鈺有些個激動,呵斥說道:“你們這是要造反罷?莫不是與宛陽王是一夥的?”
“姜王您說的什麼話?”一個老臣笑著道:“這乃是大荊的朝議,要選的也是大荊的新皇。姜王您身為姜國的君主,為何來湊這個熱鬧?還是快快離去的好。”
“新皇下落不明,”姜笙鈺道:“你如何便肯定新皇已經仙去?我看你與那宛陽王的叛軍,指不定就是一夥的,所以才這般肯定!”
“姜王莫要血口噴人!”老臣說道:“這可是我們大荊的地方,容不得你這個外來的國君撒野!”
“撒野?”
突然一個聲音從大殿外傳了進來。
聲音雖不大也不高,卻擲地有聲,叫所有人渾身一個激靈。
厲長生高大的身影出現,負手站立在大殿門口,低聲一笑,道:“撒野,這個詞用的倒是好。”
眾人都聽出厲長生話中有話,但迫於厲長生的威嚴,竟是誰也不敢輕易出頭。
姜笙鈺再看到厲長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立刻衝上去,有些眼睛發酸,低聲道:“叔叔……荊白玉他……他……”
“陛下,”厲長生不等姜笙鈺說罷,已經朗聲說道:“陛下已經被救回,此時便在宮中。”
“什麼?!”
“這怎麼可能?”
“不是跳崖了嗎?”
大殿之中喧譁不已,聲音吵鬧至極。
姜笙鈺睜大眼睛,死死盯著厲長生,道:“真的嗎?真的嗎?”
“是真的。”厲長生點頭道。
荊白玉已然被救回來了,只是多日未醒罷了。
喧譁之後,便有朝臣大聲說道:“厲太傅,既然陛下被救回,為何我們只看到了太傅您一個人,卻未有看到陛下?”
厲長生淡淡的說道:“陛下身體不適,正在療養。”
“什麼?身體不適?”
有人小聲嘀咕,道:“莫不是摔斷了腿腳?”
“嗬,難不成殘疾了?”
“從懸崖跳下,能活命已是萬幸,恐怕是真的殘廢了罷?”
眾人猜測不已,有人滿臉狐疑,有人滿臉喜悅。
先前與姜笙鈺對峙的老臣站了出來,道:“敢問厲太傅,陛下此時何在?卑臣們想要前去探望。畢竟……”
他話鋒一轉,道:“畢竟太傅也應當是知道的,我們大荊無有讓一個殘疾做皇帝的道理啊。”
古代人對於殘疾是相當具有偏見的,這一點厲長生知道。
古人將殘疾視為老天爺的懲罰,所以不論是先天殘疾還是後天殘疾,那都是因著觸怒了老天爺,才會得到如此的懲罰。
若是荊白玉摔下懸崖真的殘疾,肯定會有大批的朝臣站出來,說是老天爺發怒,覺得荊白玉不配作為大荊的皇帝,所以才會降下如此的災難。
厲長生冷笑,道:“我方才已經說過了,陛下身體不適,所以此時誰也不得打攪陛下。”
“厲太傅!”老臣呵斥一聲,道:“厲太傅為何三番四次阻攔我們,不叫我們面見陛下?莫不是厲太傅覺得,此次你平息叛亂有功,所以便不將我們放在眼中了?”
“呵——”
這段時間,厲長生都是不苟言笑的模樣,如今難得露出愉悅的笑容。
厲長生� �著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說什麼?”朝臣們大吃一驚,全無料到厲長生竟是如此傲慢無禮。
老臣怒吼道:“厲長生!你太大膽了!你莫要仗著陛下先前寵信你,便不將旁人放在眼中!你這般阻攔我們面見陛下,是想要囚困陛下,造反嗎!”
老臣顯然是想要故意曲解厲長生的意思,想要尋找一個由頭,趁機合力推倒厲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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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長生心中再明白不過,卻也是不屑一顧。
厲長生又開了口,還是愉悅的模樣,同樣的口吻同樣的話,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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