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的龍頭柺杖用力的一撞，“我這把老骨頭的確是不中用了，但顧家，還是要由我來撐，阿年，你與祖母走一遭吧。”
顧惜年鄭重的點了點頭。
家裡的老太太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心裡再是清楚不過。
她若願意出手護住顧家僅存的這點血脈，即使是皇上，也要有所顧忌。
顧惜年扶著老太太，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老太太回眸，望向餘氏說道：“家裡教給你了。”
餘氏熱淚滿眶，“老太太，您放心，餘氏必護好家人，等您和大姑娘平安返家。”
顧老夫人眼底泛起淺淺的紅色：“不要光是等著，趁著這段時間，把阿年沒做完的事接過去，你多做一些，阿年便能少費些心思，她已經很累了，不單單是餘氏要幫忙分擔，家裡的其他人也要愛惜自家妹妹，懂嗎？”
餘氏福了福身子，顧家女眷也跟著動作一致。晨起時，老太太是把眾人都召集過去了的，直言不諱的說明，顧府內外不知被安進來多少“眼睛”“耳朵”，這些背主的傢伙，不止幹的是吃裡扒外的勾當，她們還極其危險，隨時可能在暗中下個毒，使個壞，悄悄的捅上一刀，簡直防不勝防。
若不想著自救，顧家也就完了。
餘氏等人領受了意思，開始以雷霆手段，繼續清掃顧府的內賊。
而另一邊，因為疾馳而搖曳不止的馬車上，顧老夫人閉目養神良久，才輕嘆了一聲，緩緩張開了眼睛。
顧惜年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參茶遞了過去，“祖母，您潤潤。”
“阿年，你的婚事，就在下個月了。”顧老夫人的聲音透著疲憊，“你當知曉，顧家如今的光景，不過是在苟延殘喘，未來會是如何，還很是難說。”
“祖母，阿年在呢，顧家不會有事。”顧惜年的俏臉上露出了堅毅之色。
她說這話，絕不是逞能逞強，隨口說說去安慰老太太的。
從邊關趕回京城的一路上，顧惜年便已將大大小小的事情，翻來覆去的想過，且是想的很透徹，很清楚。
父親沒了。
哥哥們也都不在了。
她顧惜年便要將顧家撐起來。
顧家必得要團團圓圓的守在一起，一個都不能少。
她絕不允許自己再失去任何家人了。
“阿年是個孝順又顧家的孩子，這一點，祖母心裡很清楚，也非常的欣慰。”顧老夫人將顧惜年攬過去，抱在了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一個容易受驚孩子似得小心翼翼。
她的聲音，透著蒼老和疲憊，那是她極力掩藏起來的，但在這搖晃的馬車之上，還是不小心洩露出了幾分。
“可是阿年啊，你有你自己的命運，你也有你自己的歸宿，不是嗎？”
顧惜年聽的身體僵硬，猜到了顧老夫人想要說什麼，她想要說話，卻被顧老夫人攬的更緊了些。
“你與七皇子的婚事，是早早定下的，雖說顧家凋零，但皇家也是要臉面的，必不願在這時留下‘怠慢忠臣之後’的惡名，你父你兄的六條命，必可護你這一世安然。阿年，嫁了吧，好好的跟七皇子過日子去，顧家這邊祖母會替你父你兄護好，你且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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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惜年忽的笑了。
一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她平靜開口：“當日我進城時，七皇子對我直接動了殺機；今日他來，也未有一絲護著顧家的意思；在皇宮之中，皇后更是直言不諱，我不配成為王妃；此間種種，祖母真覺得七皇子是我之良配？”
顧惜年不信，擺在面前的事實那般清楚，顧老夫人會看不明白。
果然，聽了她的話，老太太長嘆了一聲。
“阿年，世間哪有事事盡如人意，更多的還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罷了。七皇子再不好，可成為七皇子妃，順理成章的離開顧家，對你才是好的。”顧老夫人輕撫著她的長髮，喃喃道：“祖母只要我的阿年能好好的，如此便夠了。”
“祖母覺得，女子出嫁後，便理所當然的能夠獲得夫君的寵愛，現世安穩，盡如人意了嗎？”顧惜年不急著反駁，只輕聲的問著。
老太太沉思片刻，露出了一抹苦笑。
她已是一把年紀，經歷過朝代更迭，經歷過衰敗轉為強盛，為皇家做了許多事，也虧欠了顧家許多。
她並非是尋常婦道人家，以夫為天，為子女兒孫鞠躬盡瘁一生。
正因為她從未循規蹈矩的度過這一生，才分外明白，女人的一生根本就是一場戰爭，無時無刻都要做好披掛上陣的準備，想要好的生活，全靠自己去拼、去闖，甚至是去算計。
成婚，不過是一個最簡單的開始罷了。
孃家是作為女子最為有底氣的後盾，嫁妝更是一名女子在夫家挺胸抬頭的勇氣。
瞧瞧顧家如今的衰敗。
想想顧惜年在回京路上，被人設計，奪走了嫁妝呢。
已算是一無所有，即使真的如期與七皇子成親，那將來也必然被萬般瞧她不順眼的皇后婆婆磋磨。
顧老夫人越想的多，眉頭便攢的越緊。
顧惜年靜靜等待著。
終於，她聽見老太太滿是惆悵的嘆息：“我的阿年，我苦命的阿年。”
如此看來，老太太應是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了。
顧惜年撩起竹簾的一角，從視窗望向越來越近的巍峨皇宮，她輕輕開口：“阿年知道祖母有多心疼我，可這門親，也確實，不合時宜。”
顧老夫人犯了愁：“悔婚，尤其還是主動解除婚約，這對於一名貴女的名聲來說是多大的損害啊，如果真的那麼做，你的婚事或許就……”
“那阿年便終身不嫁了。”顧惜年回的再是流利不過，聽不出一丁點惋惜之情。
老太太驚駭至極，脫口而出的說：“不可胡說，什麼終身不嫁，以後休要再將這話講出口，我的阿年，是我看著長大的，文武雙全，巾幗不讓須眉，這樣子的女子，老天必定會安排一樁好姻緣，一定是這樣。”
顧惜年也知這時候提起婚事，不合時宜。
她抿唇，輕輕一笑，便轉了話題。
“祖母，等會到了皇上面前，就要看您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