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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逃兵

朝堂上,沈適再一次得到了武獲王的青睞,被升為大將軍,領兵十萬。跨大陸的援軍,被增至十五萬,除了已經先行的三萬,後續的十二萬軍隊即日出發。

“最近都城裡治安很差,常常發生入室盜竊,沈大將軍晚上出門可要當心啊!”散會前,武獲王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都城裡出現了大量盜竊事件,猖獗的盜賊光顧了一整條街所有住戶,自然,沈適的大將軍府恰好就在這條街上。

由於北蠻帝國未對落日帝國國書做出回應,落日帝國正式宣佈,向北蠻帝國開戰。泛大陸同盟也以抵抗跨大陸戰爭,維護世界和平為由,組建多國維持世界和平泛大陸軍,簡稱維和軍向北蠻帝國進發。一時間,整個世界的空氣中,都瀰漫了戰爭的氣息。

面對全大陸的宣戰,北蠻帝國從上至下沒有一絲的驚慌,許多人臉上,甚至充滿了興奮,民眾完全沒有對戰爭的恐懼,參戰熱情高漲。在泛大陸同盟高呼著向北蠻帝國進駐多國維和軍的第二天,北蠻帝國立刻做出回應,組建三十五萬西征集團軍,由大元帥帕爾甲虎統帥,正面對抗落日帝國,同時組建三十萬南征集團軍,由大元帥華臣帶領,向南迎上了維和軍。

“稟報大元帥,前鋒部隊已經進入南漠大陸,這是前線傳回的最新地圖。”

“命令埃蒙梯將軍繼續突進,包圍富蘭鎮,圍城打援,堅守到與我回師,”華臣指著地圖。

“沈將軍,”華臣轉過了頭。

“是。”

終點又回到了起點,沈適看著這些圓頂的建築,感慨良多,半年前,自己帶著一群山野土匪,幾乎是逃跑一般由南向北離開了南漠大陸,如今自己帶著一支虎狼之師由北向南,以征服者的姿態再次殺了進來。當初離開時,何曾想過一切變化是如此之大,身份變了,愛人變了,生命也變了,沈適,或許已不是沈適了;只有朋友不變,沈適回頭看了一眼眼神依然冰冷的堪野堪布劍,只有家人不變,小丫頭的大眼睛又在眼前眨啊眨的……

重回老地方的沈適,沒有一絲溫暖和放鬆,只有不安和……恐懼吧,跟隨著華元帥一路南征,大大小小戰役近百場,正式走上了戰場,揭開了惡魔戰爭的幕布,烙進沈適眼中的,只有恐懼,鮮血和殘肢構成的地獄。

一波波泛著七彩光芒的箭矢在天空中穿梭、交錯,織出一張美麗、飄蕩的彩幕。在夢幻的彩幕之下,大地四處不斷響起巨大的爆炸,掀起一片片殘缺的肢體,留下一個個深坑,坑中,浸滿了藍色的血液,惡魔的戰爭與沈適電視上看過的現代戰爭相去甚遠。惡魔憑藉著強悍的生命力,往往能承受多支箭矢與炮火的傷害,每次衝鋒均能頂著密集的遠端攻擊迅速轉入近身戰,就算身中數刀,仍是屹立不倒,一旦進入血腥的白刃戰,往往出現許多無頭身軀仍在與敵人半爿身體對砍的慘烈場面。在戰場上,沈適終於見識到神秘禁忌的“魔法”露出的獠牙。肩扛式魔晶炮,烈焰風暴投擲彈,水幕電網,毀滅之石連發裝置,壓觸式風刃陷阱……無一不是追求大規模殺傷的極端武器。沒有現代戰爭貼心的超遠端設計,所有殺戮都是發生在眼前,在漫天的藍色血腥刺激下,士兵們不但沒有一絲膽怯,反而雙目泛紅,口中呼喝連連,發狂一般前仆後繼扎向前方死神的懷抱之中。

縱然是遠遠的指揮,每次的戰場都讓沈適不寒而慄,冷汗直流。每一次戰鬥結束,沈適轉身就走,絕不會再看戰場一眼,生怕那地獄再次出現,然而一場場畫面,永遠縈繞在沈適腦海,一次次將沈適從夢中逼醒,精疲力竭。

“報告沈將軍,斥候已在前方三十裡發現我軍先頭部隊蹤跡。”

“損失多少?”沈適隨口問道。

“……全滅。”

“什麼?胡說,再探,”怎麼可能。

“全滅,五萬友軍無一活口,”鐵心搖了搖頭,悲痛地看著沈適。

富蘭城北五十裡,一個綠樹環繞的山谷中,一具具屍體就像成堆的麥子疊壓著,由谷中向外蔓延,越來越少,越來越近,最近的離山谷出口已不到五米,整座山谷的土地一片暗紅,已被凝固的血液浸滿。

“沈將軍,找到埃蒙梯將軍了,”士兵激動地跑向仍在谷口徘徊的沈適。

“在哪裡?是不是還活著,快救出來。”

“將軍,還是……還是你自己去看看吧,”士兵不敢抬頭。

沈適半閉著眼,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屍體上往前走,不敢多看四周,大聲發洩與扭頭就跑的念頭不斷在腦中糾纏。

到了,沈適深吸口氣,緩緩抬起了頭……曾經是雷霆大典的八強,身高幾達四米的鐵塔巨漢,十一場比賽無人能逼退一步的猛男,如今,想退也退不了了。巨大的鐵球已不知去向,埃蒙梯雙腿齊膝而斷,身高整整矮了一截,一身鐵板厚的盔甲四處斷裂殘缺,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腹部開了幾個拳頭大小的血洞,內臟幾乎被掏空,縱然如此,鐵塔仍然屹立,臉上沒有一絲恐懼,銅鈴般的眼睛,依然怒視著前方,雖然左眼珠上插著一把直沒入柄的短劍。

沈適胃中一陣痙攣,俯身吐了起來,口中,鼻中,眼中都是水。

幻影劍默默向勇士行了一禮,縱身拔出了埃蒙梯眼中的短劍,突然臉色一變。

現在不是失態的時候,要忍耐,沈適不斷提醒自己,勉強站直了身體,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仍在發抖。

“大人,”堪野托起了手中短劍,欲言又止。

“看出什麼了嗎?說吧。”

“這……好像……這很像池少幫主的劍,劍柄是他特別的黃金鯉魚標誌……不過,也有可能是……”幻影劍在沈適耳邊吞吞吐吐說道,極不自信。

“池鯉飛!”沈適憤怒一下衝了上來,臉上表情變得猙獰,恢復了血色,“這混賬東西,也就是說堂人幫也攪進了這場戰爭,那麼我就讓你血債血償!”

“不可能,少幫主已經死了,肯定是別人對堂人幫栽贓陷害……”幻影劍趕緊提醒沈適,生怕沈適被憤怒衝暈了頭。畢竟池鯉飛早就死了,那可是沈適親自動的手,沈適提著頭出來,當時可是全幫都親眼目睹的。

“他沒死,”沈適搖了搖頭,“不過我現在就讓他徹徹底底的死,再也逃不掉了!”

“鐵心,傳下去,全軍圍城,用攻城器給我狠狠地砸……”

“大人,”幻影劍趕緊攔著沈適,“大人,埃蒙梯並非池少幫主所殺……”

“埃蒙梯將軍的腹部傷口才是真正的致命傷,但如此巨大的傷口,絕非普通人類或惡魔所能辦到,”幻影劍猶豫了下,解釋道。

鐵塔一般高大的埃蒙梯,腹部一個個頭顱大小的窟窿,不僅將身體挖了個通透,身上所穿四指厚的鎧甲也完整的出現了同樣大的缺口,缺口邊緣齊整,猶如刀切豆腐一樣光滑。

緊盯著如此可怖的傷口,沈適總算冷靜下來,試探地問,“那你認為這是何種武器造成的?”

“無論是人類還是惡魔都不可能造成如此傷害,也許武藝高深的人類可以辦到,但鎧甲缺口絕不可能如此光滑,這可能是一種擁有巨大破壞力的魔法兵器……或者……”

“或者什麼?”沈適莫名其妙地抬頭。

“或者是傳說中的魔神吧,只是猜測而已,畢竟誰也沒有見過,”幻影劍在沈適耳邊低聲說。

“不可能,這裡怎麼會有……不可能,那東西應該還在……”沈適突然一個激靈,趕緊住口,再次看了一眼那些詭異的傷口,心念一動,想起了當初逃離富蘭城前夜的遭遇。

“傳令下去,全軍撤退,那些攻城器械,還有重型物資,統統丟棄,立刻出發,”沈適疾步走出山谷。

鐵心楞了一下,總算記得自己身份,應了一聲,帶著一腦袋問號,退了下去。

於是沈適的十萬軍隊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撤到了南漠大陸邊緣,重新匯進了北蠻南征集團軍的主力陣營之中。

接到通報的大元帥愣愣地看著一臉緊張地衝進來的沈適。前線的戰報還未傳回,本該在前線督戰的將領竟然比戰報更早地出現在眼前,出乎意料的事態讓這個行軍幾十年的老元帥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

“攻城損失很大嗎?”華臣記得通報兵說沈將軍雖然帶著大部隊一起回來,但是沒有任何輜重。

“沒有,我們一仗未打,”沈適搖了搖頭,尋思著要不要把這份懷疑告訴元帥。

“那你是什麼意思?”元帥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臉一下就漲紅了,“你這是臨陣脫逃嗎?按照軍規,凡是臨戰而退,無論官職大小,所有逃兵一律斬首,上至將軍,下至士兵,殺無赦。沈將軍,就算你是王特別交代的客卿,犯了軍中死罪,一樣不能倖免!來人……”

“元帥,元帥,”沈適嚇了一跳,趕緊跳過去,拼命想捂住華臣的嘴,“你先聽我把話說完行不,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畢竟是王一再強調的客卿,礙於身份,華臣也只得先壓制了怒氣,一屁股坐了下來,冷冷地看著沈適。

“沒你們的事,下去!門口不要守衛了,全部撤到十米外,任何人不許進來,”沈適揮揮手打發了聞聲進來的侍衛,探頭看看營房外暫時無人接近,這才小心翼翼鎖住房門,轉過身來。

“埃蒙梯將軍的五萬先行部隊,全軍覆沒,”沈適簡要地描述了那個巨大的傷口,“不僅是將軍,五萬士兵,不是被巨大的事物活活拍扁,就是被撕裂成無數碎塊,無一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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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臨戰畏縮,抗命撤軍的理由!”華臣幾乎是從喉嚨裡擠牙膏一樣一個字一個字擠出來的,臉上青筋直跳,手已經滑向了腰側的刀柄。

沈適點了點頭,“嗆”地一聲,華臣拔出了砍刀。

“從全軍死亡姿勢及連續的血痕判斷,衝進山谷屠殺完五萬正規部隊的,只是一個……!”砍刀已經架在了沈適脖子上。

“放屁,一個人與五萬全副武裝的軍隊對抗,還無一活口,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們惡魔種族做不到,你們人類種族也做不到,沈將軍,你這是自尋死路,我現在殺了你,王也不會反對了……”

“我說了,只是一個魔神!”沈適已經緊張得閉上了眼,隨時準備靈魂出竅。

“你這是妖言惑眾,魔神幾千年前就被趕出這個世界了,”華臣雖然並不相信,但架在沈適脖子上的刀已經收了回來。

沈適摸摸還在脖子上放著的腦袋,總算松了口氣,“這世界仍然有魔神,目前正在王的宮殿裡,當然,這是王的秘密,你沒有聽見。只是沒想到,富蘭城裡也有……”沈適腦海裡浮現出了那天晚上那個巨大的身影,曾經覺得很陌生,現在卻越來越熟悉,甚至越來越肯定。

“為了避免我軍再出現更大的損失,我建議元帥先停止南下的步伐,暫時按兵不動,等調查清楚後再做決斷不遲,另外,這份訊息也應該以最快的速度回報王城。”

“好,很好的建議,那麼這份回報王城的差事,就麻煩沈將軍親自跑一趟吧,”華臣氣極而笑。

第二天,沈適是被人搖醒的,鐵心一臉悲憤地告訴沈適,除了沈適的兩千親衛隊外,其餘的十萬撤回來的沈適軍隊,全部以逃兵罪,被一夜之間砍了頭。大元帥另調一個將軍,領兵十萬再次向南漠大陸中部進發。

沈適一聽呆了,沒想到,自己本以為能挽救士兵的生命,卻是自己把所有人送上了斷頭臺。整整十萬,真狠吶。

看著僅存的兩千士兵整齊地排列在自己面前,雖然人人眼中含淚,仍然昂首挺胸,縱然外面圍著一雙雙充滿鄙視的眼睛。沈適鼻子裡泛起一陣又一陣的酸意。

“戰爭,一定要付出死亡的代價嗎?”沈適茫然地問著站在隊伍前列的親衛隊在伊基塔。

“身為一個戰士,在踏上戰場的那一刻,我們已經做好了死亡的覺悟,”答非所問。

“唉,你們跟錯了人,我不是一個軍人,”沈適無力地看著眼前一列列身形彪悍的士兵。

“將軍是我所見過,最奇怪的將軍,但我們所有人,都不會離開你,”幾千只眼睛看著沈適,沈適覺得很溫暖,很舒服。

“跟我回王都,”我不會再讓你們送死,沈適心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