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石林立，姿態各異，如人如獸，怪異猙獰，但這並不可怕，特別是很多人陸續走進來後，更沒有什麼好緊張的了。
然而石林中，一片片土地被刨翻過來，土坑裡，是一堆堆的白骨，白森森的，沒有一絲肉片，石林裡，瀰漫著一種很腥臭的味道。
沈適雖然經歷了幾次戰役，也親手殺了人，看著林中累累白骨，還是覺得背上涼颼颼的。
林中沒有風險，士兵們早退了出來，只有一個人，還在不停地刨著，長劍化作鐵鍬，翻起一具又一具大大小小的白骨，不知停歇，宛若瘋癲。
“大人……”鐵心湊近沈適，低聲問道。
“沒事，讓部隊繞過石林，繼續前進，”沈適低聲說完，悄悄離開了石林。
“大人，前方兩千米外發現生物活動跡象，是否繼續前進？”偵察的惡魔回報。
“鐵心呢？”
“稟大人，鐵隊長已靠近調查。”
“伊基塔，帶人跟上去，接觸接觸。”
“是，大人，”伊基塔應聲，柺杖一揮，雙腿一夾馬腹，立刻帶著大群惡魔衝了出去，幾百人同時行動，竟然沒有腳步聲。
“堪野怎麼了？”趁著空隙，託尼從後面趕了上來。沈適身後，一向如影隨形的幻影劍和形影不離的洛，竟然都不見蹤影。
“不知道，”沈適苦笑著搖搖頭。
“他這幾天都很不對勁，像丟了魂一樣……對了，他在哪？”
“你什麼時候變得比女人還八卦了，”沈適笑罵著狠狠給了託尼一肘子，呲牙咧嘴的卻是自己。
遠方，隱隱傳來嘈雜的尖叫聲，怒吼聲，哀嚎聲，間或夾雜著一些似曾耳聞的語言。好一陣才漸漸平息。抽支煙的功夫，伊基塔從前方打馬衝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斷了雙角的惡魔。
“大人，前方一千八百米外發現數名怪物，已悉數擊斃，”伊基塔滾鞍下馬，朗聲彙報。
“你要說什麼？”沈適看著伊基塔身後欲言又止的惡魔，掂了掂下巴。
“大人，伊大隊長並未與不明生物接觸，就先行擊殺，違反了命令，這樣可能會與當地生物群引起不必要的摩擦。”
“你要解釋嗎？”沈適笑笑，看著伊基塔。
“沒有，”伊基塔面不改色，坦然面對沈適。
“那就行了，帶我去戰場看看。對了，你是叫兀立……”
“副隊長兀立布赫，大人，”斷角惡魔回答。
“為什麼跟著我啊？”沈適一邊架馬前行，一邊隨意問道。
“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那殺了伊基塔，你做隊長，這是命令，”沈適淡淡說道。
兀立布赫愣了一下，看著沈適的背影，抽出了弓弩。
“我不是軍人，我要的也不是軍人……”沈適拉住馬，轉回頭看著惡魔，“你們是我的朋友，我對你們沒有任何命令。”
伊基塔同情地掃了兀立布赫一眼，聳聳肩膀，繼續帶頭領路。
這只是一段小插曲，半支煙的功夫，沈適已經來到了現場。入目的，是遍地的怪物屍體，人頭蟲身，有的六肢還在抽搐，一伸一縮，有的人頭還在不停眨眼，面孔扭曲。怪物身上的血腥味和嘴裡的腐臭味混在一起，讓人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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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只？”沈適捂著鼻子，退開了幾步。
“四十三只，擊中頭顱竟然不死，多費了三百支箭，”如此大的浪費，伊基塔心疼不已。
“鐵心呢？”沈適的偵察大隊長居然沒有出現。
“還在前面，那裡是一個山坳，堆積了許多腐爛的屍體。”
沈適回想起了當初在深淵裂痕看見的場面，臉上變得蠟黃，胃中一陣翻騰，吐了起來。
“繞，再繞，繞遠一點，”沈適弱弱地說。
隊伍再次合攏，繼續前進，沈適也不騎馬了，準備回馬車躺著，推開車門，卻嚇了一跳。
一個人，虛弱地躺在床榻上，渾身皮膚泛著慘綠的光澤，就像一個巨魔。
“大……人……”綠人不停地咳嗽。
“欠你的情，我一定會還，”沈適嘆了口氣，朝車外吩咐了一聲，“還好我上次弄到的是兩顆解藥，就知道有這一天。”
“你……”
“吃了藥，慢慢說！這麼多年都等了，不急這一刻，”沈適勸了一句，走出了馬車。
“果然瞞不過你，”幻影劍已經服下獄海花的種子，雖然還很虛弱，肌膚已經在緩慢恢復原來的膚色，肉眼可辨。沈適讓人把幻影劍抬到了僻靜的山腳，整支隊伍停止了前進，安頓在山頂。
“是時候了嗎？”沈適靠著枯樹坐了下來，看著遠方起伏不平的大地。
“先說一個故事吧，”幻影劍勉強半撐起身，看著天上無數旋轉的巨石。
“你也會講故事嗎？”作為唯一的聽眾，沈適只能洗耳恭聽。
“二十年前，有一名俠客，陸續撫養了三名孤兒。俠客創立了一個門派，鬼腳門。三名孤兒就是俠客最早的弟子，大師兄，珈藍鷹，二師兄，軒轅單于，三師兄，獨孤雨河，以及後來的小師妹，婆羅塞壬，那是俠客的女兒。隨著年齡漸漸增長，三個師兄都愛上了小師妹。師傅為大師兄和小師妹訂了婚約，然而小師妹愛上的是二師兄。後來，小師妹和二師兄私奔，被師傅抓了回來。後來，大師兄與小師妹結了婚。後來，小師妹生了個女兒……”
“那孩子是誰的？”沈適好奇地插嘴。
幻影劍扭頭看了沈適一眼，凌厲的眼神殺機縱橫，幾乎嚇得沈適靈魂出竅。
“後來，三師兄離開了鬼腳門……”許久的沉默後，幻影劍再次出聲，打斷了沈適的瞌睡，“七年後，不信神的人們再次團結起來，組織在一起，準備闖進地獄世界，脫離永恆天堂的壓迫。為人類遷移負責安全護衛主要工作的，就是日益壯大的鬼腳門。”
“地獄裡的世界真的很兇險，對於沒有習過武的普通人來說，地獄通道中更是危機四伏，稍一疏忽，就要面臨一場天災人禍。僅僅三百人不到的鬼腳門，卻要保護整整七萬的普通人類，還是太吃力了些。從進入地獄通道開始，就不斷在折損人手。”
“地獄裡真的可怕，不僅有無數的食人怪獸，還有許多恐怖的天災，以及難以生存的自然環境。”
他所說的地獄，是現在所處的世界麼？不知福的沈適暗自嘀咕。
“在人類遷移的路上，遇到了一片巨大的沼澤，彷彿天塹一樣，截斷了人類生存的前途。為了大多數人類可以趟過去，遷移的總指揮派出了四千名自願的人類，跳進了沼澤，用生命搭起了一座人橋。所有搭成人橋的自願者，不是被沼澤中成群的食人怪物殘忍咬死，就是中了沼澤中的瘴氣，無力地鬆開手，緩緩沉入沼澤底，再也不見浮起來。直到所有人類渡過沼澤，四千名自願者僅活下一人……”
沈適再沒了談笑的心情，靜靜地聽著。
沉默許久，幻影劍再次開口：“唯一的倖存者，找到了瘴氣的解藥，撿回了性命，卻與人類的大部隊失去了聯絡……”
“後來，倖存者終於走到了地獄中心，來到了惡魔的世界。”
“後來，倖存者終於打聽到，當年向地獄遷移的七萬人類，活著走進那個世界的，不足一萬人……”
“後來，倖存者幾乎問遍了走進地獄的每一個人類，卻沒有任何鬼腳門的訊息，從沒有人聽說過，彷彿鬼腳門從沒有存在……”
“……後來，倖存者看到了一個已經不存在的熟人，”開口的是沈適，打斷了幻影劍斷斷續續的講述。
“我要知道真相！”幻影劍狠狠捶在地上，虛弱的拳頭砸不出一個淺坑。
“找到當年的路了嗎？我該叫你堪野堪布劍，還是獨孤雨河……”
“我很佩服你，你很聰明，總能推斷出許許多多的秘密。我很笨，我找了半年的屍體，沒有找到，想了五年也想不明白，所以我想求你……”幻影劍轉頭看著沈適，雙目中閃閃晶亮，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我欠著你的情，你救了我很多次命，這只是還債而已，”沈適打斷了堪野的懇求，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養好精神，睡個好覺，”沈適揮手招來了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