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確定麼，畢竟只有骨頭……”
“錯不了，大人。師父的雙手被截斷多年，臉頰上，也有被審判所刺上的罪人編號。”
果然，那顆骷髏頭無肉的顴骨上，刻著一排淡淡的符號，而那副風化斑駁的白骨，並沒有手掌。
“統統都埋了吧，”沈適勉強爬起來，挪了挪地方，卻總覺得那幾雙人面怪的眼睛也跟著轉動過來，仍然盯著自己。雖然沈適不停安慰自己那只是錯覺，還是心悸緊張，胸悶腳軟。
其實哪用得著埋，搬動的手勁稍大一點，那骨頭就像沙捏的，立馬散成了細粉。幻影劍再小心翼翼，也沒保全師父的遺骨，仍然留下了遺憾。至於那些怪物的屍體，就沒人在意了，除了沈適。
掩埋完白骨，幻影劍心情漸漸平靜下來，突然間臉色一變，而洛已經跳到了樹林上空，幻影劍情緒又激動起來，銀牙一咬，抽出長劍，帶著滿腔憤恨撲進林中。
看著兩個傢伙一前一後躥了出去，獨留下毫無感應的沈適，在樹下緊張地看著風景，看風景的怪物也看著你。沈適好後悔剛才沒有埋掉這四隻怪物，那八隻眼睛骨碌碌看著自己，如人的五官彷彿在笑……
沈適還在自己嚇著自己，洛一下從樹頂砸了下來，“快上來，走！”
沈適剛爬上螳螂背脊，洛立刻縱身衝出了樹林。
雖然光線很暗，但沒了樹木阻擋，沈適這才搞清楚狀況：樹林外一隻瓢蟲模樣的巨型怪物，正揮著四隻手攻向幻影劍，幻影劍長劍劍身纖薄，不敢硬拼，在怪物數只手腳下左支右絀，身形狼狽。
“堪野，走！”沈適揮手高喊，漆黑的山腳下，誰知道還有多少怪物。
洛片刻不停，雙腿連蹬，兔子一樣往回程猛跳，幻影劍落地葫蘆一樣滾了幾滾，撤出怪物手腳撲擊範圍，趕緊跟了過來，卻及不上洛的速度，距離越來越遠。
洛根本不敢躍上高空，只能貼著地飛躍，身後半空中，一張帶著人類無聲笑容的臉，撲扇著蒼蠅一樣透明翼翅的巨大飛行怪物，轟炸機一般“嗡嗡”響著，緊追不捨。
沈適焦急地看著身後越來越遠的幻影劍，那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沈適不停地揮手呼喊，堪野身後，已經出現了幾道龐大的黑影。
幻影劍突然止住腳步停了，身後怪物湊了上來，裂開一張大嘴，露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怪異表情，啃向堪野腦袋。
幻影劍在沈適眼中忽然疾速變大，帶著無數道空中的分身幻影，落在了洛的背上，沈適下巴都要掉了，神情呆滯地看著半空中無數分身消失，怪物咬了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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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還好，”沈適松了口氣，拍著胸口轉過了頭，卻看見幻影劍因為體力透支，萎靡地伏在洛的背上，臉上滲滿了汗水。
洛騰躍的距離很遠，逃逸的速度極快，半空的飛行怪物速度卻也不慢，緊跟在後，距離近得連怪物的呼吸聲也能聽見。怪物一邊窮追不放，嘴中一邊大喊著沈適似曾相聞的語言：“catchthem!catchthem!”
狂風從沈適耳邊呼嘯而過，沈適時不時回頭看看天空，空中“嗡嗡”聲越來越大，幾乎震耳欲聾，醜陋的人面蒼蠅已經不是一隻，而是五隻了。
“還能再快點嗎？”沈適擔心地問洛。
“恐怕不行……”洛也是苦苦支撐，上次跟隨沈適苦戰，被砍斷了兩條腿，如今能勉力跳躍，已經是極不容易了。
得想法甩掉它們，雖然夜晚能見度不高，沈適還是掏出單筒望遠鏡，想找找有沒有可以躲藏的地點。
昏暗的天地間，沒有樹林，沒有湖泊，更沒有山洞，沈適卻看到了許多龐大的黑影，越來越清晰，越聚越多，黑幕一般覆蓋過來。
天啦！沈適驚歎遍尋不著的怪物，竟然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多，就像整個世界的怪物都聚集到了一起……“等等，聚集！”沈適被自己腦中閃出的念頭嚇了一跳。
“洛，一定要逃回去，拜託了，”沈適心疼卻不得不催促。
洛一聲不吭，雙腿使勁一蹬，跳上了半空，翅翼一展，滑翔了出去。身後一隻人面蒼蠅怪叫著撲了上來，張開嘴咬向了洛的蟬翼。
一道白光閃過，蒼蠅鼻子被切成兩半，面上血肉模糊，退了回去，卻仍是緊緊追著，絲毫放鬆不得。巨大的轟鳴聲如一道永不停歇的響雷，在半空中擴散。
洛一落地，再次用勁一蹬，跳上半空，展翅滑翔，立刻又有兩隻人面蒼蠅張口咬了過來，幻影劍長劍揮舞得密不透風，總算頂退了攻擊。
“沒關係，下次切掉它們的鼻子，”沈適插不上手，只能打氣。
幻影劍苦笑著點點頭，自己已經力竭，如今的長劍，能不能扎透怪物臉皮都還難說。
沈適抬著望遠鏡，不停地打量四周，四下黑影重重，分不清是石是怪，但沈適總覺得，自己仍在怪物的包圍中，沒有衝出去。
也不知逃了多久，越過了多少山坡，總之，天算是亮了，幻影劍雙目泛紅，雙手虎口鮮血淋漓，長劍上缺口參差。身後的蒼蠅還在窮追不捨，已經重新換了幾隻，學乖了，並不單獨撲過來，而是在幻影劍疲憊神色更重時，這才一擁而上，讓其招架不及。
沈適毫無辦法，天已見亮，依稀可以分辨出兩側圍攏的黑影，果然是許多的怪物，這一夜逃竄下來，起碼看見了千隻以上。沈適無奈地看著堪野雙手握劍，揮舞向撲來的蒼蠅，砸得火星直冒。
洛早已跳不上半空，只能在地上跳出幾米遠，歇一歇，再跳出幾米遠……其實怪物們早已勝券在握，不過是在戲耍而已。
“也許，你師父他們也是這樣死的吧，”沈適聲音不大，卻讓幻影劍虎軀一震。
“不！師父是被人殺的，軒轅單于的鬼指！”幻影劍沒有回頭，不過沈適還真是第一次聽見他發火，那份咬牙切齒的憤怒，沈適毫不懷疑，那個軒轅單于如果就在面前，幻影劍絕對會像那些人面蒼蠅一樣張開嘴啃過去……呃，絕對！
“我寧願選擇被人殺死，”沈適頹然地看著再次張口撲下來的蒼蠅。
幻影劍手上顫了一顫，蒼蠅和手中劍一起飛了出去，一隻人面蒼蠅趁著空隙，湊了近來，張嘴咬在了幻影劍肩頭，臉上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說不出的噁心。
人面蒼蠅嘴還未合攏，突然咻地一下從沈適眼前消失無蹤，沈適眨眨眼，這才看清人面蒼蠅竟然比來時更快地退了回去，動勢轉變之快，甚至連翅膀都不用扇動，只是那張人臉正中，插著一支筆直的長箭。
咻咻聲不斷響起，插飛了身後的人面蒼蠅，也插到了兩側的怪物群。怪物們立即有了騷動，卻不是衝了過來，而是悄悄退卻了，很快，這裡又成了無人的世界，廣闊的大地上，沒有半個活物，連屍體也沒有一具，就連那持續了近乎一夜的死亡追逐，也不過是一場幻夢。
死裡逃生，人和螳螂都累趴在了地下。沈適枕著洛的硬甲，靜靜地發呆。
“大人，你沒事吧？”一馬當先衝過來的，是忠心耿耿，低頭做事的哈士奇，臉上的擔憂之情，絲毫沒有作假。
“大人，屬下救援來遲，請責罰，”兀立布赫帶著幾十名士兵隨後跟了過來，單膝跪地，應景地說。
“你們怎麼找到我們的，”沈適擺擺手。
“大人數日未歸，伊大隊長擔心大人遇險，就讓我們出來尋找，還好堪野大哥一路有留下標記，這才趕了過來，但還是讓大人受驚了，”哈士奇一臉愧疚。
“沒事，現在要趕緊回去。對了，來幾個人，抬著他走，”沈適指了指洛。
一路再無狀況，回到宿營地，沈適立刻加強了隊伍警戒，偵察的頻率與範圍再次擴大，沈適要求所有人隨時做好激戰準備，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沈適的焦慮感染了眾人，雖然不明白沈適的緊張緣何而起，也不知道沈適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但對於沈適天馬行空般的命令早就習以為常，也沒人多問，只是抓緊時間協助藝枝兒打造武器。
沈適的宿營地原本駐紮在離沼澤地較遠的山頂，後來沈適改換到了正對沼澤的樹林中，這片樹林佔地很廣，綿延數百裡地，如此廣大的林地，別說埋伏下兩千個人，就是上萬兵馬，也能夠在其中匿其蹤跡。沈適將營地駐紮在林地深處，將砍下的樹林圍成柵欄，勉強算是防禦措施了。這樣的位置，易攻難守，且極易被圍，地勢極其糟糕，為此兀立布赫又反對激烈，在軍中鬧騰了一番，總算被伊基塔壓了下來。
沈適實在挺能折騰，在沼澤地邊站了整整一天後，傍晚時分又吩咐把營地挪到了樹林邊緣，緊貼著沼澤，越過一排大樹，抬頭就能看見那綿長到天邊的黃草地。
折騰完了營地，沈適又跟著鐵心的偵察隊伍四處跑，把整座森林踏了個遍，收集了許多乾枯的樹幹堆積在營地周圍，儼然一副**的架勢。
伊基塔雙眼泛紅，那根精鐵柺杖已經有四五天沒杵到過地面了，沈適安頓完營地，就拉著伊基塔談到天亮，談話一結束，伊基塔立刻帶著一千多個惡魔，爬上樹變成了猴子。上樹可不是摘香蕉，地面砍倒的樹木被運了上去，伊基塔帶著手下，接過木頭在半空中搭起了一座懸橋。沈適的要求實在過分，千把人在樹頂上沒日沒夜幹了幾天，也僅僅完成了一半，畢竟沈適竟要求在整座森林中統統搭上懸橋，這綿延百里的樹林，何時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