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中，時間一分一秒的悄然流淌。
高義終於受不了毫無意義的等待，徑直來到簡未瀾身邊：“愚者，你還打算呆滯到什麼時候？”
簡未瀾呆滯的目光泛起些許清明，但又很快被混濁的泥沙淹沒，他低下頭，彷彿認命般：“結束了。”
“因為我的自大，因為我的盲目信任，導致整個團隊的毀滅。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高義忍不住皺眉。
眼前這個自怨自艾的傢伙，真的還是機場所見，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麼？
灰頭土臉的面容幾乎就要埋到臂彎裡去，彷彿是一隻自欺欺人的鴕鳥，認為這樣就能緩解罪惡，就能向不存在的神傳達懺悔？
開什麼玩笑？
“你這傢伙……”
高義一把揪住簡未瀾的衣領，將後者毫不費力的從地上提了起來：“你明白現在的處境嗎？”
“為了抵達冥府，我們一路走到這步，哪怕在所難免的遭遇了犧牲，這也不是你消沉的理由，所有人價值需要由我們活著的人去貫徹！”
哪怕擁有了原初技藝帶來的強大能力，對方的本質仍不過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面對決策上的失誤，像大多數人一樣，他難免陷入消沉，開始自我懷疑。
“你這傢伙……”
然而，看著依舊不為所動的簡未瀾，高義氣結之餘，知道再好好說話也不會有多大作用。
他只能下勐藥了。
“真是個廢物，哪怕繼承了絕無僅有的遺產，本質上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小鬼。”
高義將簡未瀾一把扔回地上，轉過身，半張被塵埃覆蓋的面具起伏：“為了理想前進的‘愚者’？”
“哼，基於自信的理想，宛如空中樓閣，當一切被現實拆穿，失去無拘無束的心境，你就像小丑一樣的可笑。”
“發起行動，卻無能承擔責任，所有人都為了你一句話而衝鋒陷陣，到頭來，卻是你自己被這一句話困在原地，哪怕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愚者，看到你，我真的很失望。”
“究竟是老一輩教導無方，還是你們一脈相承的無能，我已經不想知道，就這樣吧……”
“在這裡分別”還沒有出口，高義就已經看到簡未瀾站了起來，滿是灰塵的面容抬起，卻煥發出一股猶如角鬥士的殺氣。
“你可以侮辱我。”
簡未瀾看上去彷彿空前的憤怒：“但對祖父，以及家族的侮辱，我絕不接受！”
起效果了。
高義松了口氣，臉上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怎麼？覺得我說錯了？你們不就是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嘴上說著自己的目標，實際上，你們的屁股有幾次離開過裁決席的交椅？”
“你又知道什麼！”
隨著簡未瀾一聲怒喝，他整個人都向高義衝了過來，舉起血跡斑斑的拳頭，狠狠一拳向後者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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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義輕巧的閃過拳頭，聽到他的聲音接著響起：“裁決席交割已久，一個個珠胎暗結的派系誕生，整個總局都已經陷入無意義的劇烈內耗中。”
“為了維持缺失的平衡，早已不問世事的祖父重新走上戰場，在一個個派系中週轉，這才有了今天！”
“陶正勳作為其中一支的黨羽，任由洽談會在東海肆虐。那好，我就成為欽差大臣來扳倒他，讓京樞那群人好好看看！”
簡未瀾紅著眼，仍在不斷的攻擊高義：“為了祖父的遺願，為了重聚他去世後的一盤撒沙，我拼盡全力才能走到現在。”
“證明自己……我要證明自己！”
“讓所有信任祖父的人一樣的信任我，讓所有肯定祖父的人一樣的肯定我，繼承他的意志，甚至超越他的理想，將整個執行局都扳回正軌，就像是過去一樣！”
話到這裡，［愚者］彷彿是與簡未瀾之間產生了某種共鳴，令他的拳頭瞬間虛化一般的穿越了格擋，狠狠砸在了高義的一邊側臉。
整張面具都被打歪，露出了半邊有些發紅的臉頰。
簡未瀾停下了動作，看著眼前捉摸不透的傢伙，短暫的情緒爆發過後，深深的迷茫與懷疑再次充斥他的內心。
一己之見，將整個隊伍都被葬送在了冥府，這樣的自己……真的能做到那一步嗎？
思緒被一陣動靜打斷，簡未瀾回過神來，見到面前幾步外的高義仰著臉，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樣，從喉嚨中發出低低的淺笑。
“你笑什麼。”
簡未瀾面色不善的盯著他。
“這不是還挺有精神的麼？”
高義止住了笑，將手環抱在胸前：“你的理想，我也大致明白了。將裁決席那群傢伙的爪牙全部斬斷，將局面重新引導回平衡。”
“沒錯。”
簡未瀾無聲嘆了口氣：“但這太難了，哪怕是我祖父在世，拼盡全力也不過做到今天這個局面。”
“儘管不願意，但不得不承認，現在還是他們的時代。哪怕我已經得到了［愚者］，也還需要等待……”
高義卻是搖頭：“不要等待。”
“等待是旁觀者的無為，作為局中的人，我們更應該學會運用手上的籌碼，力所能及的成長。”
高義看著簡未瀾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或許在他看來，高義就是一個投機取巧的小團體頭目，等待著未來爭鬥發生時，方便群雄割據，然後一家獨大。
現在，高義要糾正他的錯誤。
或者說，為自己爭取一個有信任基礎的盟友。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高義伸手，將自己臉上的面具揭下，一張年輕的面龐，目光灼灼生輝：“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做的更好。”
“你……”
簡未瀾喉結滾動了一下，這個瞬間，東海各大事件下支離破碎的線索被他完全貫通，一陣電流彷彿自尾椎骨向上升起，令他渾身忍不住顫抖。
他們……怎麼可能會是一個人？！
“我們不是平白無故受災的旁觀者。”
高義攤開雙手，漫步在廢墟之上：“更不是隨波逐流的投資人。”
忽然。
他抓住簡未瀾的頭，兩個人目光碰撞在一起，分外狠厲：“我們是莊家，我們必須成為莊家，吃掉一切不守規則的籌碼！”
“愚者簡未瀾，你……”
“有這個自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