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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蛇蠍美人

弄玉掙開了韓城,低頭把淚擦乾淨:“我再想想。”

“弄玉!”韓城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不願意看到她這優柔寡斷的模樣,咬牙道:

“你打算逃避到什麼時候?你覺得現在低著頭,裝作看不見,逃避現實,有用嗎?早知道你面對感情跟五年前沒什麼兩樣,我就不該放手,我該狠狠心,拆散你們,把你重新奪回來!”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弄玉見韓城呵斥她,心中雖然羞愧,但還是強行替自己辯解道:

“我現在矛盾糾結,不僅僅是因為趙無傷,還有別的緣故!我的母親是匈奴人,我有匈奴人的血統;可是我的父親又是漢人,我又有漢人的血統。

更何況,我是在大漢長大,對大漢的感情自然深厚,我站在匈奴人的立場,那就是背叛了生養我的國家;可倘若我站在漢人的立場……我是個匈奴人啊,我有什麼立場,,,,,,”

“我的親朋好友多半都是漢人,他們出了事,我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不去救助嗎?可是匈奴人裡也有我的朋友,他們出了事,我也會去救,我——”

“那就別想這些了。”韓城聽弄玉說了自己的苦衷,打斷了她的話,不想再讓她矛盾痛苦:

“既然你做不了選擇,那我來幫你!我帶你回大漢去,你帶上星河遠遠地離開邊塞,大漢的風光好景那麼多呢,你選一處幽靜的所在,隱居下來。別再去想漢人匈奴人你死我活的廝殺了,你只要安安穩穩地生活,便罷了。”

弄玉想起自己身上中的蠱毒,如今已經過去三年了,倘若索瑪的師傅必須看到她和趙無傷同去才會給她解毒,那她在兩年之內,是不可能離開邊塞的,那倒不如帶著星河回到西域去居住。

想到星河,弄玉在思念之餘,不禁生出一股愧疚。

去年她為了替趙無傷解圍,不惜拋下剛滿週歲的星河,跑到匈奴去找趙無傷,已經有一年多不見星河了,也不知道現在他還認不認識自己這個母親。

一想到星河,弄玉的歸心更加急迫,心中又有了幾分悔恨,她實在不應該拋下孩子去找趙無傷,自己去匈奴這一趟,雖然是替趙無傷解了圍,但那代價實在太大了。

早知道她就應該在敦煌安靜地守著星河,看著他長大的。

“星河怎麼樣了?”弄玉問韓城。

韓城見弄玉眼中一片清明,再也不是剛才痛苦糾纏的模樣,心中稍微放鬆了一下,說起星河來,便把當前所有的不愉快全都拋在了腦後,眼睛裡也有了光彩:

“那小家夥早就會走路,也會說話了,又聰明又機靈,長得還俊,說話奶聲奶氣的,他叫我一聲韓叔叔,那聲音簡直把我的心都軟化了,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想辦法給他摘下來!”

弄玉聽韓城說星河會走路,會說話了,想到自己離開的這一年錯過了他的成長,心中不無遺憾:

“我這個母親做的可真是失敗!連自己的兒子最重要的成長都錯過了,以後我不會再離開星河了。”

韓城見弄玉把心思從趙無傷身上,從胡漢戰爭那裡轉移到星河身上,點頭笑道:

“這樣倒是不錯,以後不要再去想那些讓你痛苦糾結的事了,如果很多事情,你拿不準主意,你就多想想星河,這樣你就有主意了。”

弄玉沒想到自己多日以來矛盾痛苦的事情,在今夜與韓城交談後豁然開朗了,忍不住要感謝他道:“韓城,謝謝你。”

韓城看著她,目光誠摯,皎潔得如同天上的月色:“雖然咱們有緣無份,做不成夫妻,可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人,我只願意你活得舒心安穩。不管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阿城,”弄玉沒想到時至今日,韓城對她還是一片深情。

她心中雖然感動,但卻並不願意領受,便認真地回絕道:

“我雖然跟趙無傷出現了齟齬,可他是我的夫君,我還是愛他的。我此生已經認定了他?。你對我的照拂和痴情,我心領了,但是此生註定無法再回應你,這對你來說,不公平;對我來說,不安心,你以後不要再如此待我了,你很好,值得一個更好的姑娘。你還是忘了我吧。”

韓城見弄玉說得如此鄭重,怔怔地看了她片刻,自己忽然忍不住笑了,這一笑當真便是光風霽月:“你放心。”

弄玉和韓城經過這一次開誠佈公的交談之後,弄玉便重新調整了自己的情緒,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星河身上,跟著韓城和一些散兵一路南下,來到了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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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大漢早就已經接到了李陵戰敗的訊息。

原本李陵在距離漢塞一百多裡遠,還在與匈奴人激戰的時候,大漢邊塞的將領就已經知道了,但是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前去救援,就是皇帝聽說這事之後,也沒有下令派人前去,而是希望李陵能夠戰死,以死報國。

等他聽聞李陵並沒有死,而是戰敗投降之後,不禁大怒,立即就把李陵全家都投入到了詔獄中。

朝中大臣聽聞李陵投降,都為李氏一門為羞,恥與李氏為伍,竟然沒有一個人替李陵求情說話。

只有剛正不阿的太史公司馬遷在朝堂之上替李陵說了一句公道話,認為李陵之所以不死,而是投降匈奴,不過是權宜之計,李將軍並不是真正投降,他一定會找機會逃回大漢,繼續報答君主的。

皇帝聽了司馬遷的話,勃然大怒,認為司馬遷是在質疑他的決定,認為司馬遷在嘲諷他派李廣利出兵的事,因此將司馬遷下蠶室,施以宮刑!

朝堂上的官員見司馬遷給李陵求情惹得皇帝大怒,更是不敢給李氏求情,乾脆紛紛落井下石起來,彈劾李陵的奏疏雪片一樣落在皇帝的御案前,皇帝怒火中燒,下令:

凡是從匈奴戰場上逃回來的士卒,只要回到大漢,一律下獄治罪!

李陵用自己的投降給自己的手下換來了一條生路,這些大漢的士兵沒有死在匈奴的戰場上,卻紛紛落在了自己人手裡。

不但如此,就連私自去救李陵的韓城,也被皇帝通緝,罪名是擅自出兵,置邊城要塞的安危於不顧,韓城一回到將軍府就給前來問罪的使者抓捕,關到囚車之中,送去長安問罪了。

弄玉沒有想到,皇帝竟然昏庸到如此地步,似乎從那一年方天河死後,皇帝的性情大變,濫殺無辜,殘忍兇狠,再也不是昔日那英明君主的模樣。

弄玉回到敦煌的住所,阿璟見她回來,哭著跪倒在她腳下:“弄玉,我對不起你!”

弄玉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問道:“怎麼回事?”

阿璟哭道:“星河……星河不見了!”

弄玉聞言,腿腳一軟,幾乎站立不住,她咬著牙,扯著阿璟的衣領問道:“星河怎麼會不見?他怎麼不見的?”

阿璟一邊擦淚,一邊給弄玉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自從弄玉走後,阿璟和郭羽帶著星河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平穩日子,連伍子蘭都安安穩穩地帶星河,沒有任何異常情況,他們便放鬆了戒備。

前些天中午,郭羽出門辦事,阿璟帶著星河在床上午睡,醒來之後發現星河竟然不見了,連同星河消失的,還有伍子蘭!

“郭羽分析了一遍,認為一定是伍子蘭趁著我們不備,帶走了星河。現在他已經一路向北,追去匈奴了!”

弄玉咬著牙,聽完阿璟的敘述,心裡早就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幕後主兇,自然就是一直看她不順眼的燕夫人!

以前她愛趙無傷,連帶著趙無傷的親人,她雖然起過疑心,但從來都沒有刻意去懷疑過,她不知道自己跟趙無傷相戀到底為什麼會惹得燕夫人不愉快。

那次要不是絳妤帶著她聽牆角,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個笑起來溫和無害、柔柔弱弱的女子心腸竟然如此縝密,甚至毒辣,現在她竟然又派人劫走了星河!

弄玉不擔心她會傷害星河,畢竟星河也是他們劉氏的血脈,但是她為什麼會劫走星河呢?是為了繼續逼迫趙無傷?還是為了要挾她?一想到燕夫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一想到此,弄玉便出奇地憤怒。

誰也不能拿著星河來要挾任何人,她一定會讓傷害星河的人付出代價!

卻說在弄玉回敦煌之前,郭羽發現星河失蹤之後,看著阿璟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模樣,心裡雖然也是憂懼交加,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到底是誰擄走了星河。

自從弄玉嫁給趙無傷之後,她跟大漢早就有四五年沒有聯絡了,而郭羽自己也放棄了大漢遊俠中的權勢地位,大漢的人不可能對星河下手。

那唯一可能擄走星河的,就只有匈奴人了。

可是到底是哪些匈奴人做下的呢?這一切跟伍子蘭又有什麼關係呢?

郭羽把自己的疑惑對阿璟說了,阿璟一邊拭淚,一邊對郭羽說道:

“會不會是那個叫莫赫的人?之前弄玉嫁給趙無傷的時候,他就幾次三番地阻攔,現在是不是趁機把星河抱走了,威脅趙無傷和弄玉呢?”

郭羽想了想阿璟的話,覺得確實也很有道理,他不可能等到弄玉回來,便打算立刻出發,一路向北追到匈奴去查探星河的下落。

阿璟知道郭羽這一去,必然不會帶著自己,想到由於她的疏忽大意,把星河弄丟了,眼淚又落下來了:“你這一路一定要多加小心。是我弄丟了星河,如果他出了差錯,我沒臉見弄玉,也沒臉再活著了。”

郭羽看著阿璟哭紅了的雙眼,安慰道:“你不要擔心,星河只是一個小孩子,擄走他的人不會是針對他的,必然是想利用他來威脅趙無傷,所以他不會有事的?。你在這裡等著我,我一定能把星河平安帶回來的。”

正好朱安世等人曾經護送蘇武去過單于王庭,郭羽便按照朱安世給他繪製的地圖,一路來到單于王庭。

他走的這條路,正好是李陵敗軍撤退的道路,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屍橫遍野的慘狀,看到這些戰死疆場的漢兵,縱然是郭羽這樣鐵錚錚的漢子,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郭羽再往北走,便開始遇見匈奴人,起初只是零星幾個人,後來遇見的匈奴人越來越多,甚至到了成群結隊的地步。

郭羽不懂匈奴語,又怕自己的一身漢服引人注目,因此便早早換上了阿璟給他準備的匈奴服飾,繼續往北走。

然而一路北上,郭羽卻始終沒有遇到可疑的行跡,自然也沒有星河的影子,一天天過去,離地圖上標註的單于王庭越來越近,郭羽心中也越來越急躁。

這天黃昏,天色已晚,郭羽碰上了一夥匈奴人,看他們的營帳穹廬大約有二三十個之多,散落在草地上,在穹廬四周的空地上攏著十幾堆篝火,火焰燃燒得正旺,烤著香氣撲鼻的牛羊肉,在這漆黑寒冷的初冬夜晚,顯得格外可愛誘人。

郭羽忙著趕路,一整天都沒有進食了,如今聞到烤肉的香氣,這才察覺到腹中早已經飢腸轆轆,便打算去營地中順點食物來吃。

他仗著自己腿腳功夫好,又趁著夜色,順利摸進了匈奴人的穹廬中。因為聽不懂匈奴話,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在說什麼,只是覺得他們歡聲笑語,聽上去十分熱鬧。

郭羽怕被人發現,只挑幽僻無人處,走著走著,忽然從一具營帳中漏出來的幾句話,讓他停住了腳步,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她的聲音柔和,就像是初夏時節的陽光照在綠葉上,樹葉輕輕擺動。

雖然她說的是匈奴話,可郭羽還是認出了那個聲音,那是趙無傷的姊姊,燕爵。

郭羽雖然聽不懂燕爵在說什麼,但是她那輕柔的嗓音彷彿有魔力一樣,將郭羽牢牢吸在了原地。

她的聲音一落,帳中又響起了另一個聲音,那是一個稚嫩的童聲,說得也是匈奴話。

郭羽聽到那個聲音,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忍不住在穹廬上劃開一道口子,朝著裡面張望,發現營帳中燃著燈火,收拾得甚為齊整,一個雋然而有風致的美貌少婦正坐在床榻邊,跟一個七八歲的小童輕聲細語的說著什麼,她眼角眉梢柔和嫵媚,說不出的動人。

而那個小童也是容貌俊秀,仰著頭靠在燕爵的懷中,臉上是繾綣依戀的神色。

郭羽看見燕夫人,忍不住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燕爵正在專心致志跟小童講話,察覺到有人進來,目光朝門口看過來,見到郭羽大剌剌站在門口,一雙盈盈妙目充滿驚詫之色:“羽弟?你怎麼在這裡?”

郭羽不理會燕爵的問題,反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那小童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男人,倒也並不吃驚,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著郭羽,問道:“母親,這個人是誰?”郭羽沒想到這小童漢語說得也很是流利,沒有一點匈奴口音,加上他這粉雕玉琢的外貌,分明就是漢人家的孩子。

郭羽看到小童那神態和眼睛,心中一動,覺得星河將來長大了,八成也是這模樣。

燕爵笑著撫摸著小童的頭,回道:“這位是郭叔叔,快叫人。”

那小童家教很好,十分有禮貌,對著郭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叫道:“郭叔叔好。”

燕爵對郭羽笑道:“這是我兒子。”

郭羽笑著答應了,讚歎道:“這孩子長得真俊!性格也好。”

燕爵微微一笑,一雙眼睛在燈光下,就像是灩灩的一泓秋水:“你怎麼來了?”

郭羽看了燕爵一眼,心裡終究有些不踏實,便隱藏了自己來找星河的真實意圖,只說自己是來找弄玉的。

說完後,他又問燕爵為什麼會在這裡,燕爵眼中閃過一絲哀愁,勉強笑道:“我們在這裡等單于來接我們回去。”

郭羽沒有弄懂燕爵話裡的含義,那小童用稚嫩的嗓音回答道:“我兄長把我和母親抓起來,不讓我們回去,我們只能等王父來救我們。”

郭羽聽了這話,驀然想起當初弄玉和趙無傷成婚,莫赫出來阻止那囂張的模樣。他們匈奴人都講究子繼父妻的,像燕爵這樣的絕色美人,被莫赫惦記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讓郭羽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莫赫竟然如此猖狂,敢明目張膽地扣押燕夫人,他難道真的不怕自己的父親發火嗎?

郭羽想到燕爵在莫赫手中受到的侮辱,越想越生氣,握劍的右手上早已青筋暴起,此刻莫赫如果在眼前,郭羽一定會毫不猶豫,拔劍出來,將莫赫一劍殺死!

“莫赫在哪裡?”郭羽咬牙切齒地問道。

燕爵看著他,輕輕搖頭阻止道:“他不在這裡。你救不了我們的,不要再這裡耽擱時間了,你快走吧!”

郭羽見燕爵怯懦,想到她必定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才會變成今天這模樣,怒火攻心,一把拉住燕爵問道:“莫赫到底在哪裡?你告訴我,我殺了他!”

他把燕爵拉到了自己近前,因為怒火,並沒有察覺到自己這行為有何不妥,不期然卻看到了兩行清淚順著燕爵的眼中滾落,燕爵一掙,從郭羽的懷中掙脫出來,扭身坐在床榻上拭淚。

郭羽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冒犯了她,不禁有些尷尬。

燕爵迅速把眼淚擦乾淨,又變成了那溫柔和氣的模樣,慈愛地對那小童吩咐道:“鵬兒出去找伍伯伯他們玩去,母親有事對你郭叔叔說。”

“是的,母親。”那小童十分乖巧地出去了。

看著那小童的身影消失在簾幕之外,燕爵忽然撲上來,衝到了郭羽懷中,咬著嘴唇想哭又不敢發出更大的聲音,把自己憋得臉色通紅,海棠泣露,說不出的哀豔動人。

郭羽被燕爵撲了個暖香滿懷,更加窘迫,想要掙開,衣襟卻被燕爵緊緊揪住了,郭羽生怕硬掙扎會傷了她,只好任由她拽著,有些難堪地安慰道:

“夫人,你有什麼委屈,大可對我說,我可以幫你排解排解,或者我幫你和孩子逃出莫赫的控制,送你們回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