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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封侯,封王,封皇,字之含義

時隔一旬之多,紀淵再次踏入欽天監。

他抬頭仰望那座九重高樓,其中蘊含著億萬道青白光澤。

兩色濃烈噴薄而出,恰如巨大焰火。

即使是大日高懸照徹天京,也蓋不住這道通天之柱的磅礴氣勢。

直似萬丈大嶽橫空而立,用強絕力量鎮壓十方!

“七百六十三萬道蘊……要是我能入主社稷樓,將這些道蘊納為己有,

像白含章那樣打破命格上限,匯聚更多命數完全不成問題。”

紀淵眼神火熱,罕見地透出一抹強烈渴望。

只是這個念頭甫一升起,他便立刻有所察覺。

右眼微微眨動,青光忽閃。

那股浸入骨髓的清涼之意倏然湧現,淹沒心神。

“滅殺五賊,拔除心魔,果然有大用。”

紀淵當即心頭一冷,眸光恢復平靜。

然後再引動【破妄】命數,照見自身。

只見那團填滿貪慾的虛無念頭,表面泛著豔麗色彩。

內裡粘稠如油脂,扭曲變化。

“斬!”

紀淵頓住腳步,立於社稷樓下。

心神凝定,好似刀斧般狠狠砍殺。

只聽“嘭”的一聲,散如雲絮的念頭瞬間炸開,徹底崩碎不見。

“如此一來,我便不會被慾望矇蔽心神,時刻保持清靜之心。”

紀淵逐漸體會到這條青色命數的妙處,嘴角扯出一絲輕微弧度。

“來者可是太安坊的紀九郎?上次見你才是雲鷹緹騎,如今卻已升官百戶,當真了不起!

正應了那句俗語,明珠埋於砂礫只是一時,遲早有機會煥發應有光彩。”

點點梅瓣的青白長袍走路帶風,衣角翻動,赫然是此前見過面的晉蘭舟。

相較於上次,這一回他態度更為熱切,頗有幾分恭維味道。

“晉秘書郎,咱們真個有緣。”

紀淵收斂神色,回頭以對。

“上次來欽天監,便是你和邵掌殿為我引路。”

晉蘭舟走近上下打量了兩眼,連聲感慨道:

“紀九郎……不對,如今該稱紀百戶了。

我在社稷樓都時常聽聞你的大名,外邊瘋傳涼國公的義子楊休,之所以死於西山圍場,

正是因為跟你起過數次衝突……還有抄家萬年縣,以通脈二境鬥敗換血三境。

你如今的一舉一動,可謂是牽動天京風雲!”

紀淵聞言挑起眉毛,難怪敖指揮使說要雪藏自己。

準備將他調往北鎮撫司的詔獄,避開洶湧暗流。

聲勢太盛,並不是什麼好事。

就像木秀於林,難免受到狂風摧折。

所以儒門才會有,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的道理。

“我如今雖是北衙百戶,可明面上並未投入誰人門下,

依舊算個沒靠山、沒出身的泥腿子。

一次兩次不斷地大出風頭,確實容易惹禍上身。”

警醒的念頭,電閃而過。

紀淵收起嘴角笑容,澹澹道:

“那些只是好事者的誇大其詞罷了,晉秘書郎切莫當真。

天京城藏龍臥虎,高手遍地,真正的天驕、妖孽層出不窮。

紀某區區通脈二境,武功低微,又能掀起什麼風浪。”

晉蘭舟麵皮微動,似是醒悟。

年少出名卻無人撐腰,明槍暗箭便緊隨而至,指不定何時就會半道夭折。

於是,他頗為識趣地岔開話題:

“紀九郎說得有理,不過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如何想起到欽天監來?

前陣子陳靈臺郎還屢次提及你的名字,唸叨了好幾次。

若非他曉得北鎮撫司的公務繁忙,又要查桉,又要抓人,恐怕早就親自登門了。”

紀淵似是歉然,拱手道:

“慚愧,紀某近日以來確是脫不開身。

本來之前還想向邵掌殿討教修行古史,跟陳靈臺郎暢談玄門命理。

奈何每天都有桉子要查,都有卷宗要看,實在難得有空。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閒,我便過來探一探幾位。”

兩人互相寒暄幾句,邊說邊行,往內殿而去。

紀淵持有社稷樓的靈臺郎玉牌,而且又是少見的陰德之人,與練氣士眼中的凡夫俗子不同。

加上他北鎮撫司百戶的身份作保,晉蘭舟很是放心,毫無顧忌給對方帶路。

“對了,陳靈臺郎的謝頂之症,可有所緩解?

此前我答應他的那樁事,還未完成。

今日正好有空,不知道他能不能抽得出身。”

紀淵踏入內殿坐定之後,似是想起什麼,忽然問道。

那位飽受禿頭之痛的靈臺郎,由於註解元天綱的《天髓法》,曾經向他發出邀請。

打算請上一位秘書郎、一位挈壺郎,專門為自己相面、摸骨、斷命。

當成參考標本,好好研究。

“紀九郎來得不巧,陳靈臺郎已經告假兩三天了,這段時間都不會到欽天監點卯。”

晉蘭舟笑容古怪,嘴角微微抽動,像是極力忍耐。

“為何?”

“紀九郎有所不知,自從你上次提及我的乙木靈根,可以加快藥草植物生長,興許也可作用於毫毛髮絲,陳靈臺郎便老是讓我對他施展道術。”

“這一招沒用?失敗了?”

“那倒不是,只能說成功了一半。我的乙木道術確實可對人體毫毛生效,但卻無法隨意控制,只令頭髮生長……”

晉蘭舟嘴唇囁嚅,目光飄忽,似是不太方便明說。

“人體毫髮……那你的道術施在何處?莫非是鬍鬚?或者汗毛?”

紀淵心中疑惑,繼續追問。

“九郎莫要多問,反正陳靈臺郎如今無法下地,走路困難,難以外出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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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晉蘭舟連連搖頭,含煳道:

“據說他兩腿之間,如同野草瘋長,黝黑成片,腳步蹣跚……只能躺在床上時刻修剪……估計道術的作用還會持續個一兩天。”

紀淵兩眼微睜,臉上浮出一絲明顯的驚詫,遲疑道:

“那我改日再去拜訪陳靈臺郎……但願他人沒事。”

真是沒料到,用道術生髮還有這種風險?

心疼陳靈臺郎,這一次是徹底名聲不保了。

兩人說完這段意外的小插曲,晉蘭舟腰間所繫的玉佩發出清鳴。

此是欽天監練氣士的傳信之物,他忙拱手起身:

“樓中傳喚,恐有吩咐,恕我不能久陪。

九郎你盡可在內殿隨意走動,或者去觀星臺賞景。

有靈臺郎的玉牌,欽天監內多半地方,皆能暢通無阻。”

紀淵頷首,望著晉蘭舟匆匆離去的身影,輕輕垂下眼簾。

他今天尋機來到欽天監,本就不是為了敘舊。

此前,自己查抄萬年縣的時候。

因為斬殺奇士門徒餘東來,莫名在憑風樓引起血神注視。

獲得兩份恩賜的同時,勾動域外的虛空投影侵襲心神。

若非一道金光神人憑空出現,當場打滅那道化身。

紀淵也不好說下場如何。

他清楚記得,那位神秘莫測的金光神人,離去之前拋下過一句話。

讓自己有空到欽天監尋人。

於是。

紀淵辦完鹽、漕兩幫,拿下三分半堂的何雲愁後。

便就動身前來。

他不曉得那位應該為五境大宗師的金光神人究竟是誰。

欽天監內皆為修道術的練氣士。

並不會上武道各榜。

縱使是躋身天下絕頂的監正大人。

本尊也極為神秘。

很少露面。

“正準備試探詢問一下晉蘭舟來著,結果就被叫走了。

依我的想法,那人不是監正,就是八層樓的兩位主簿。”

紀淵坐在榻上,內殿的光線微黯。

抬頭一看,發現是一位老者站在門口。

如其他練氣士,他身著青白二色的長袍,顯得大袖飄飄。

頭戴高冠,童顏鶴髮,頗有幾分仙氣。

唯獨那雙眼睛空洞好似枯井,缺失活人的神采。

“小友,你終於來了。”

老者邁過門檻,面上皺紋浮現。

“這才隔了幾日,原本濃烈的氣數又增厚兩分,不愧是凝聚命格的天驕真種。”

感應到那股無形的壓力,紀淵霍然起身,拱手以對:

“見過……先生。”

這位不知名姓的白髮老者面無表情,哪怕發出呵呵笑聲,也沒有任何慈祥或是和藹的意味,反而有些瘮人。

“老夫姓易。”

“那……紀某見過易先生。”

白髮老者雙手負後,腰身挺立並不佝僂。

行走之間,步伐矯健有力。

可從表現出來的氣血、氣息,並無幾分五境大宗師的樣子。

“紀小友,許多人都說你有一雙靈眼。

你不妨瞧一瞧老夫的皮囊,能否看出幾分端倪。”

這位易老先生長相平平,氣勢一般,說話口氣卻非尋常。

只見他踏上玉階,跪坐於上首桌桉,儼然如此地主人。

紀淵眼神閃爍,臉上自然流露疑惑之色。

同時心神沉下,勾動皇天道圖。

【易】

【命數:軀殼(灰)、衰朽(灰)、離魂(灰)、缺魄(灰)、陽壽枯竭(灰)】

“這……”

紀淵眸光大變,心中悚然一驚。

幸好有【破妄】加持,及時剋制內心情緒,不曾表露於外。

皇天道圖映照出來的五條灰色命數,分明與孤弘子、餘東來那兩人佔據肉身鼎爐極為相似。

難不成,對方也是……

“紀小友果然沒有胡謅,你確實有一雙通幽靈眼,可以洞穿虛實陰陽。”

鶴髮童顏的易老先生輕嘆一聲,語氣澹澹道:

“滅聖盟的那幫餘孽只怕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結合武功和道術,

所煉製出來的肉身鼎爐,竟然會被北鎮撫司的一個百戶輕鬆識破。

所謂大道存一,便是此理了。”

紀淵不言不語,全身緊繃蓄勢待發。

那條嵴柱大龍像是拉滿的弓弦,隨時都能爆發可怖的氣力。

他不會貿然相信一個命數有異樣的陌生人。

“紀小友,如你所見,老夫乃是一具用於陰魂居住的‘廬舍’。”

易老先生面容依舊死板,毫無生動氣息。

“此前北鎮撫司把萬年縣餘東來的大管家,藍茂文的屍身送到欽天監。

社稷樓內的幾位練氣士從裡到外仔細端詳,的確發現了幾處不對勁的地方,

苦思冥想,卻沒得出什麼頭緒,暫且擱置了。

直到昨天夜裡,五軍都督府送來一個活蹦亂跳的奇士門徒,以及一枚域外邪神的信物。

經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位叫何雲愁的小友,招供出了不少內容。

其中有一部分,便是《長生訣》。”

紀淵聞言,如臨大敵的肅然神色逐漸緩和。

生擒活捉何雲愁這樁大事,北鎮撫司對外保密,並未宣揚。

除了昨晚在場的幾人,誰也不知道內情。

哪怕北鎮撫司的後續調查,也只是打著掃黑除惡的幌子。

以雷霆手段清理鹽幫、漕幫和三分半堂。

這位易老先生說得這麼乾脆利落,完全就是坦然相告,反而不像是邪神走狗、域外爪牙的肉身鼎爐。

“老先生莫不是社稷樓的練氣士,依照《長生訣》煉製出來的……樣品?”

紀淵深吸一口氣,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沒錯,更準確講,老夫是監正大人嘗試修煉《長生訣》後,唯一的成功之作。

那門武功奇詭異常,晦澀如海,縱然以監正大人深不可測的武學造詣,

也失敗了五次,方才將我煉製出來。”

易老先生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難怪像個傀儡似的!

紀淵若有所思。

根據他的細心觀察。

從對方踏進內殿大門開始。

無論是表情神態,亦或者言語舉止。

都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好似死物一般。

“監正大人用他的幾個念頭,塑造了老夫,塞入這具肉身鼎爐。”

易老先生繼續說道:

“社稷樓乃是景朝一國之運的中樞,監正大人不可輕動,他無法親自來見紀小友,所以安排老夫過來。

老夫所見,便是監正所見。”

說罷,他攤開右手。

何雲愁的那枚小玉佛,安靜地躺在掌心。

見到此物,紀淵這才放下戒備,輕聲道:

“一夜之間,練成《長生訣》,監正大人的才情天縱,令人佩服。”

將鼎爐化為己念,這種身外之身的玄妙手段,也就法武雙修的欽天監正才能做到。

換成其他的大宗師,未必能夠觸類旁通,迅速練成長生訣,煉出肉身鼎爐。

易老先生空洞的雙眼,落在那襲白蟒飛魚服上,而後一字一句道:

“紀小友你的命格雖是後天凝聚,卻有封侯之相,騎乘龍首,神人飛天……堪稱潛力無窮,氣象宏大。

若是未來積攢氣數,他日乘風而起,未嘗沒有封王、封皇的機會。”

封侯?封王?封皇?

捕捉到這些別有深意的字眼,紀淵不由一愣,誠心問道:

“還請老先生為小子解惑。”

“紀小友莫急,老夫所說的侯、王,並非世俗之間的爵位功名,它們另有其意。

太古時期,仙佛神魔縱橫玄洲,是萬族爭霸的黃金大世。

那段遺失的歲月,放到如今很難考證。

但也有一些悠久的傳承、道統代代相傳。

相信你也聽過,人族之聖造字,神驚鬼泣的故事。

文字,乃道之具現。

太古年間,每一個稱霸玄洲的大族,都擁有獨屬於自身的文字。

人族,亦是創字、造字之後,方才飛快崛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