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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北斗第三星,天祿積存

彭!

兩日後,天蛇峰的銅殿之內。

大馬金刀端坐如山的趙垂,用力一掌拍在精鐵鑄成的大桉上。

炸雷似的真罡流轉,猶如電芒迅疾,頃刻遍佈數尺之地。

滋滋,滋滋滋!

紫色的光弧劇烈跳動,密密麻麻,如浮游燈火。

幾個彈指之間,周遭黑沉沉的桌椅,像是燃燒的蠟燭一樣。

全部化為燒紅鐵汁,緩緩地流淌開來。

由此可見,真罡威力的可怖!

如果是落在血肉之軀上,當場就要斃命淪為焦炭。

譁!

炙熱滾燙的白氣翻騰,再被大袖一甩,帶起浩浩長風,掃出殿外。

“趙五,你再講一遍,那個泥腿子最近在忙什麼?”

趙垂眉頭緊鎖,竭力收起胸中的盛怒,沉聲問道。

一名身著紅色扎甲的精壯大漢,單膝跪地,低頭回道:

“稟報將軍,他從騰龍峰調取精鋼。

然後閉門不出,獨自待了一日。

如今……正打算自己敲打符籙鋼!

這訊息,已經傳遍龍蛇山了!”

趙垂眉毛一挑,沉重如山的煞氣沖天。

那身衣袍縈繞耀眼電芒,彷如一尊雷部神將降臨凡塵。

袖中所握的那方鐵盒,更是被捏得“喀察”作響。

“好個紀九郎,從來不走尋常路,難怪次次出盡風頭!”

趙垂眸光冷漠,冷冷說道。

他早已得知,紀淵這一次到龍蛇礦山。

為的就是鑄造道兵,煉成陣圖。

所需的兵材,除去隕鐵、寒鐵、水心銅、火元銅等物。

還要一樣最重要的東西,叫做符籙鋼,專門抵擋真罡破甲。

但凡世間頂尖的兵甲,都得摻入幾成提升防禦,幾乎不可或缺。

這麼珍貴的兵材,鍛造條件也是極高。

必須依照煉器心決,時時刻刻運轉功法。

化內息,凝符籙,再用鐵錘狠狠地敲擊進去,徹底轟碎內裡的雜質。

使之變得更緻密、更堅固,好能阻擋武道高手凝練出來的諸般真罡。

所謂,百煉成鐵、千煉成鋼。

越是上乘的符籙鋼,越要經過反覆的鍛打。

這些步驟說起來簡單,但真個嘗試才知道難處所在。

“可是,那泥腿子不過初入換血三重天,堪堪停在淬鍊筋骨的層次。

想靠自己敲打出符籙鋼,簡直是痴心妄想!

不提氣力、內息的巨大消耗,就說他出身北鎮撫司,而非工部。

既沒有看過《利器書》和《五金論》,也未修煉過控火要訣。

如何懂得鍊鋼?笑話!”

趙垂不由冷曬一聲,心下覺得紀淵在裝模作樣。

要知道,遠在天京的徐熲,之所以會想到鎮守龍蛇山的自己。

就是料定紀淵鑄造道兵,離不開天蛇峰的符籙鋼,以及鍛甲的鑄造工匠。

到時候,那個遼東泥腿子日夜進出天蛇峰,不愁沒有下手嫁禍的機會。

可現在……意料之外的變故出現。

“已經來到龍蛇礦山,整整兩天!

那個遼東泥腿子,都不曾踏入天蛇峰半步!

難不成,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趙垂低頭思忖,有些摸不清楚狀況。

他與徐熲很久沒有來往,這層同窗關係少有人知。

加上鎮守龍蛇礦山十幾年,與涼國公府也挨不上邊。

自家的底細絕對清白,沒道理會被懷疑。

“不管這些了,想得越深,破綻越多。

燕王過幾日就要抵達龍蛇山,我不能再繼續耽擱。

必須趁此之前,趕緊下手,做成這樁事!

否則,待在一尊武道宗師的眼皮底下,

再想搞小動作,廢掉紀九郎……那無異於自尋死路!”

趙垂眼瞼低垂,喝退手下,眸中蘊含的殺機畢露。

日月峰的韓英是燕王舊部,不僅忠心耿耿,還曾立過大功。

只是因為年紀大了,不適合待在邊關廝殺,這才領了鎮守龍蛇山的差事。

依照燕王體恤部下的將帥性情,多半會順路看望。

“徐熲推演全盤,把燕王、韓英這些都料到了。

後者修持的是一字快劍,以凌厲迅疾聞名於景朝。”

趙垂握緊藏於袖袍的那方鐵盒,裡面藏有一道宗師級別的精純劍氣。

“一字快劍又是雲雷山的絕學,宗派早被燕王踏滅,只剩下大貓小貓三兩只……說起來,徐熲和涼國公府,究竟是從何處,找到一位宗師餘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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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麼凝出這一道劍氣,作為嫁禍的證據!?”

這位鎮守龍蛇山十幾年的天蛇峰大將,不禁有些懷疑。

但是很快,他就收攏多餘的雜念,眉目之間的冷漠神色,復又堅毅起來。

“五雷教的紫殛真罡,一枚百劫金丹……就算是勾結江湖餘孽,老子也做了!”

趙垂心下一橫,不再猶豫。

只要不是通敵叛國,起兵造反,這種註定成不了的可笑蠢事。

如此豐厚的好處,足夠他拿不值一提的前程和庸碌十幾年的性命,去搏一搏了!

“必須想個辦法,引那個泥腿子離開騰龍峰。

讓我發出這道劍氣,轟爛他的全身筋骨!

此事一做,剩下的殘局,就不歸我操心了。”

趙垂屈指叩擊座椅,發出篤篤之聲,好像有了決斷。

……

……

“災氣越來越明顯了,果然,龍蛇山中也不太平!”

紀淵輕輕睜開雙眼,適才的內視之下,頭頂三寸的濃烈氣數,那道血紅之色愈發濃郁。

“每次當我升起前往天蛇峰的念頭,冥冥之中就會有些感應。

我的猜測應該沒錯,只是誰動了殺心?誰又有這個本事?

鎮守大將趙垂?亦或者其他勢力的刺客潛伏?

這場血光之災,又該如何破掉?

以我當前的武功層次,對上龍蛇山三位鎮守大將的任何一位,必然勝算極低。”

換血三重天,而且鑄體沒有大成,就想逆伐真罡四境。

古今幾千年來,也未聽說過哪個天驕能夠做到。

由三進四,是氣血武道極為重要的一關。

換血乃是筋骨皮膜,五臟六腑的內壯鉅變。

也是擺脫凡夫俗子,血肉之軀的第一步。

而開闢氣海,凝練真罡,則會迎來生命本質的真正蛻變。

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彷如一座小天地,開闢自身的武道氣海。

開始奪取造化,補充己身,絕非只是跨越一個境界,這麼簡單!

“日月峰的韓英是燕王舊部,騰龍峰的董玄不管事。

我手持東宮令牌,想要拉他們倆下水,恐怕沒那麼容易。

如果趙垂真有問題,未必對付得了。”

紀淵眸光閃動幾下,將紛亂如麻的思緒按下。

識海之內,那尊瑩潤生光的九竅石人輕輕一震。

“成了。”

好似做完什麼,紀淵的嘴角帶起笑意。

嵴柱大龍彈抖挺立,整個人倏地站起身來。

雙手負後,蟒衣翻飛,直往別院外面走去。

“紀千戶,你要的兩千斤精鋼都已經備好了……”

候在外邊的成良看到正主,面上神情有些複雜。

關於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打算親手煉符籙鋼的趣事。

短短兩天,已經傳遍龍蛇山上下。

就連那些礦奴也有所耳聞,經常私底下議論。

“成監工果真是個爽利性子,辦事也不拖泥帶水,紀某多謝了。”

紀淵頷首,表示欠下這份人情。

他從氣數映照之中,察覺到血光之災源於天蛇峰。

只有待在騰龍峰,才能保持安然無恙。

思前想後,為了避免遭遇暗算不測。

乾脆決定自己動手,鍛打鑄造道兵所需的符籙鋼。

“紀千戶言重了。騰龍峰的庫房之中,精鐵、精鋼堆滿如山,不比其他的兵材珍貴。

只是……一塊精鋼想要經過百鍊千鍛,成為符籙鋼,並不容易。”

念及紀淵出手頗為大方,成良遲疑著斟酌語句,好心提醒道:

“就連天蛇峰的頂尖匠人,有時候也會出錯,煉出三四成的廢鋼。”

言下之意很明顯,是在委婉勸說紀淵,千萬慎重起見,莫要鬧了笑話。

“我意已決,成監工不用多言。”

紀淵心如明鏡,曉得旁人為何不看好。

因為按照常理推斷,此事決計是做不成。

但……

“紀千戶都這樣說了,成某也就拭目以待。”

成良輕嘆一聲,不知道這位年輕千戶到底有何依仗。

倘若人人都能鍛打符籙鋼,頂尖兵甲也不會這麼稀缺了。

龍蛇礦山每年才出十具左右,多半落到立下大功的四五品武將手中。

兩千斤精鋼,便是厲害的匠人,也要一日一煉,才能完成百鍊。

至於千鍛,更是艱難,數年不停的敲打熬煉,方可做到。

半柱香左右,紀淵披上冰蠶絲袍,來到烈焰滾滾的騰龍峰頂。

許多忙活的匠人都紛紛停手,投以各異的目光。

似是好奇,這個細皮嫩肉的少年郎,究竟打算用什麼方法,鍛成符籙鋼?

就連天蛇峰、日月峰,都有一眾武道高手登山遠眺,想看北鎮撫司的千戶出醜。

“精鋼送到,一座火鼎、一座煉爐,都升起來了。”

紅臉膛的鑄造師雙手抱胸,站在一旁說道。

“好。”

紀淵吐出一個字,隨後凝神屏息。

右手握住足有千斤重的鐵錘,左手五指張開攝拿好幾塊精鋼,傾倒在火鼎之中。

熟練地拍動數下,沛然的氣勁注入滾燙的風口空洞。

轟的一聲,濃烈的地火竄起三尺高,包裹那些成塊的精鋼。

“這是工部《利器書》中的……鼓風掌?”

紅臉膛的鑄造師戲謔的笑意,倏地凝固不動,好似極為吃驚。

“還有控火訣?把控火候細緻入微,一分一毫也沒有錯漏,根本不像生手!”

“雙重淬火?灌風鍊鋼?真真不可思議,天蛇峰的幾位大匠師,也未必做得到!

“……”

目睹紀淵的連番操作之後,騰龍峰頂的那些匠人無不是目瞪口呆。

俗話說,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煉器二字,只是看起來容易。

想要煉出好鐵、好鋼,其中的工序之繁瑣,流程之複雜。

必須付出極大地耐心,去嘗試和摸索。

僅僅是武學這一項上,就要精通鼓風掌、控火訣、回焰手、柔鐵功等四門。

將其全部入門,練到大成之後,才能被稱之為“匠”。

後來的“鑄師”、“神工”,更是步步艱難。

“這……怎麼可能?紀千戶取走《利器書》、《五金論》才多久?一天左右,就能學會四門武功,步入煉器之道?”

成良更是無比詫異,眼中浮現震駭之色。

他可以斷言,紀淵絕非故意藏拙的煉器匠人。

就在兩日之前,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連如何淬火、鼓風都不知道!

“莫非,紀千戶具備超過蓋世奇才的武骨資質?是三教六統的真傳種子級別?”

成良忍不住倒吸一口熱氣,然後就被冒起的濃煙嗆到咳嗽連連。

“但煉符籙鋼,火候、鼓風這些只是入門,真正的難處在於鍛打。”

紅臉膛的鑄造師一臉認真,仔細觀摩紀淵的各種手法,驚嘆不已。

還未及冠的年紀,就能有如此成就,堪稱煉器之道的妖孽之才。

“如此好的苗子丟給北鎮撫司,天天打打殺殺,實在浪費了。”

紅臉膛的鑄造師不禁惋惜。

工部需要這樣的人才!

“下一步就是鍛打,他會怎麼做?用‘百鍊錘’,還是‘千鍛法’?”

一眾匠人、鑄師凝神屏息,望向從容自若的挺拔身影。

鼕鼕,冬鼕鼕!

燒得火紅的精鐵砸在巨大方砧上,紀淵舉重若輕,抓住千斤大錘,開始鍛打。

十道金色氣脈如同天柱橫空,錚錚顫鳴。

內息好似江河決堤,凝成一個又一個活靈活現的煉器符籙。

鐺!

大錘落下砸向通紅的精鋼塊,一簇熊熊的焰光冒起,震出細微的雜質。

刺耳的金鐵撞擊,響徹騰龍峰頂,宛如悶雷滾走,轟動人心。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鐵錘鍛打的聲音,始終未曾斷絕。

紀淵像是根本不會疲累,反覆迴圈著。

將煉器所用的符籙打入精鋼表面,完成旁人看起來難如登天的百鍊千鍛!

自從攀登過八萬四千丈的須彌山,忍受近似於扒皮拆骨的劇烈痛苦後。

鍛打符籙鋼的內息耗盡,壓榨筋骨之疲累,根本算不了什麼。

“真是不敢相信,世上既有這樣強橫的體魄,還有這般不講道理的悟性。

更可怖的是,二者集於一人之身!

難怪紀千戶會成為東宮的新貴,深得太子殿下的看重!”

成良嘖嘖稱奇,好像明白過來。

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並無其他的依仗。

只是自身恆強,所以無所畏懼。

整整鍛打四個時辰之久,從日上三竿到暮色四合,雷鳴如海潮,沖刷著騰龍峰。

紀淵抹去額頭的汗珠,渾身幾乎溼透。

耗去五百斤的精鋼,煉成五十斤的符籙鋼。

感覺到虯筋板肋的筋骨,幾乎熬到極限。

他也就停下手來,不再繼續壓榨氣力。

心神微微一鬆的同時,皇天道圖之內,【腳踏七星】命格忽然發生異動。

劃分四季的碩大斗柄,勐然射出一道無形星光。

暗澹無光的第三顆命星,也隨之浮動起來。

“居然是個孩子……”

紀淵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略有訝異。

麻袍,赤腳,乾枯的頭髮,烏黑的眼睛。

是男孩?

還是女孩?

紀淵眯起眼眸,一時沒有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