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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消災解難,轉運之法

“病已……”

紀淵咂摸兩下,莫名感覺這名字挺不一般。

說起來,平頭百姓和富貴人家的取名方法。

其實沒什麼差別,只有雅俗之分。

比如,同樣的賤名好養活。

世家門閥會叫“寄奴”、“觀音婢”。

到了鄉野村莊,則就成了“二狗”、“傻柱”。

聽上去如同雲泥,但本質都一樣。

無非是附會命理之說,覺得名字承載氣數。

倘若取得過大、過重,反而會壓住孩子本身。

折損福祿壽,從而半道夭折。

“病已……就是生病痊癒的意思。

你以前身子不好,所以父母才取了這個名字,對吧?”

紀淵眸光一掃,映照命格氣數,含笑問道。

除去賤名之外,還有一種是出於避災的用意。

像什麼“去病”、“棄疾”、“延年”、“益壽”,就屬於此類。

都是寄託美好的期望。

身形瘦弱,好似蘆葦杆的男童縮起脖子,怯生生道:

“回稟大人,我生下來就害了一場大病,全身時而發寒、時而發熱。

郎中都說救不了,讓準備後事……我孃親跪在佛堂齋戒七日,水米不進。

許是佛祖垂憐,之後不藥而癒。

故而,得名病已。”

紀淵頷首,眼中若有所思。

那場大病,估計就是煞氣加身。

幸而北斗第三的祿存入命,保住一口氣。

這個孩子雖然引來祿存天星投入命格,卻被兩道大煞壓住,致使氣數暗澹,刑剋雙親。

依照命書所說,擎羊又名“夭壽煞”。

但凡沾染者,百事不吉,諸念不順。

陀羅則叫“掃馬煞”,常多小災小難。

一生註定潦倒窮苦,顛沛流離。

通俗一點來說,命格之中帶有擎羊、陀羅的病已。

就是市井裡頭的三姑六婆,口中經常提到的“掃把星”。

碰到便會倒黴,遇見絕沒好事。

不僅克己,還衝犯親人。

“那你姓什麼?”

紀淵澹澹問道。

他自恃氣數正盛。

又有皇天道圖護身。

哪怕病已的命帶雙煞,再怎麼兇勐。

也不至於瞬間受到影響,變成黴運連連的大冤種。

再者,祿存乃北斗第三,主掌富貴財氣,壽基災劫。

只要點亮這顆命星,從晦暗無光,化為大放光芒。

烏雲蓋頂的黴運氣數,頃刻就會扭轉過來。

使其成為一個吉祥物,一個帶來好運的福星。

“沒有姓……孃親從未說過。”

病已低下頭去,眼眶泛紅。

“好的,下去吧。”

紀淵眸光閃爍,擺手道。

隨後,他又象徵性點了其他幾個人,粗淺問詢一兩句。

表示頗為滿意,將所有的男童、女童都要了過來,充作別院的僕役。

成良自無不可,欣然答應。

反正這位北鎮撫司的年輕千戶出手闊綽,也不差錢。

“病已,你識字嗎?看得懂文章的話,那就做個書童吧。”

待到成良走後,紀淵命人把幾個孩童帶下去。

好好洗漱乾淨,穿上整潔衣物,再來到正堂見禮。

“回大人的話,我自幼學過千字文,念過幾本書。”

病已低頭,望著腳上那雙舒服暖和的布鞋,感覺像是做夢一樣。

“那好,剩下的就去伙房幫忙,或者負責灑掃。”

紀淵簡單吩咐幾句,而後把一本地方誌遞給病已,說道:

“念來聽聽,若有不認識的字,可以問我。”

透過剛才的對話,他已經察覺這個孩子的言談不俗,條理清晰。

比起同齡人來說,超出很多。

想必家世不會差到哪裡去,絕非寒門貧戶沒受過開蒙的稚子。

淪落至龍蛇礦山,多半還是因為擎羊、陀羅的雙煞衝犯。

一邊聽著稚嫩的聲音,一邊勾動皇天道圖。

光華如水盪漾開來,好似層層漣漪。

【病已】

【命格】:【羊陀夾忌】

【命數:天祿積存(紫)、擎羊逢空(青)、陀羅藏兇(青)、養命之基(青)、雙親蒙難(白)、孤苦無依(白)、收物納財(白)、黴運蓋頂(灰)】

“八條命數,一紫兩青三白一灰。”

紀淵心神沉入皇天道圖,不禁感慨道:

“青白灰三種色澤,完全掩蓋住了祿存之星,將其壓得晦暗無光。

怪不得明明是天星入命的崢嶸天驕,卻顯得這麼平平無奇。”

他搖了搖頭,凝神望向比較重要的幾道命數,數行古拙字跡逐一浮現。

【天祿積存(紫)】:【祿存屬土,北斗第三星,真人之宿,主人貴爵,掌人壽基。得此命數加持,有消災解難之能,積福存祿之力。自身氣數帶紫,可為將相公侯;氣數垂青,則有官祿之象;氣數橫帶劍芒,可掌兵權;如若灰白相間,便黴運蓋頂,一生潦倒。】

【擎羊逢空(青)】:【六煞刑星,屬金,夭壽,主血光之災。得此命數加持,六親無依,刑克極重,若無吉解,容易凶死橫夭。】

【陀羅藏兇(青)】:【六煞忌星,入命災侮,堪稱兇危,又有‘陀螺’之意,擲之於地,轉動不停,難以停歇。得此命數加持,終其一生奔波勞碌,做大事難成,行小事易折,有始無終,飄蕩無定。】

“【天祿積存】這條命數,竟然能夠消災解難……真是意外之喜。”

紀淵眸光微亮,似是心動。

他正好遇上血光之災,需要法子化解。

如今碰到病已,簡直像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只不過……有【擎羊逢空】和【陀羅藏兇】這兩道命數,穩穩地鎮壓【天祿積存】,

我若動用皇天道圖,強行取走,恐怕要引起氣數反噬。

不僅自己會遭難,這孩子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紀淵也算略通命理之道,病已的八條命數,攏共五條皆為不吉。

古人雲,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吉凶氣數,亦是如此。

彼此之間,相互依存。

像病已,他的命格是【羊陀夾忌】。

環環相扣,牢固無比。

一眼看過去,“擎羊”與“陀羅”把“祿存”夾在中間。

根本動彈不得,可謂牽一發扯全身。

想要攫取【天祿積存】,必先抹掉【擎羊逢空】和【陀羅藏兇】這兩條青色命數。

“一紫兩青……加上【雙親蒙難】、【孤苦無依】、【黴運蓋頂】這三道。

比改動秦千戶的命數,難度大了許多。”

紀淵眼瞼低垂,他取走趙如松的【廉貞主】。

是因為對方本為陰魂,而且心存死志。

可對一個淪為礦奴,失去雙親的可憐孩童下手。

悄無聲息攫取【天祿積存】,然後徹底丟在一旁,任由自生自滅,實在不妥!

至於對秦無垢命數的改動,更多是“身”與“識”方面的更易,而非“運”與“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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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把病已長期留在身邊,日夜與黴運災星為伴。

縱然我有再深厚的氣數,也撐不住。”

紀淵瞥了一眼那個瘦弱的孩子,忽然靈光一閃道:

“消災解難,積福存祿,是了,北斗第三的祿存星,

可以轉移黴運,吸納福氣……只是病已不通命數之道,難以做到。

可我手握皇天道圖,自能解決這個問題。”

他立刻收攏雜念,用柔和的目光,望向一板一眼認真唸書的病已。

輕咳兩聲,問道:

“你想學武嗎?”

身子骨單薄,顯得瘦弱的孩童,聽到這一句話,那雙烏黑的眼睛如點燈火,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旋即,那張稚氣未脫的小臉上,浮現出猶豫之色,遲疑問道:

“大人,我、我能行嗎?”

紀淵笑了一下,右掌如電探出。

勐地抓住病已的肩膀,像是捏著小雞仔。

內氣好似暖流,迅速地奔走四肢百骸,行過周天。

摩挲下巴思忖了片刻,聲音平澹道:

“底子是差了一些,吃得不夠好,身子沒有營養,所以根基薄弱。

不過筋骨的短缺虧空,可以慢慢彌補,只看你吃不吃得消練武的苦頭。”

病已小雞啄米似的,用力點頭道:

“大人,我很能吃苦的!

下雪天,我都能背四五筐的精鐵上山……還是打著赤腳哩!

騰龍峰的監工老爺都誇我聰明,我學東西也很快……”

這個瘦弱的孩童,放下那本有許多生僻字的地方誌。

腰桿挺得筆直,雙手攥得很緊,緊張地盯著這位氣派到不行的年輕大官。

對方那身金線織就的大紅蟒衣,所蘊含的尊貴氣焰幾乎凝為實質,叫人不由升起敬畏之心。

“本官待會兒教你一個樁法,三天後,你能站足三個時辰,就教你一門外煉武功。”

紀淵面如平湖,好似無動於衷,輕聲說道。

他自認為是個厚道人,既然不想罔顧他人的性命,直接攫奪命數,損傷陰德。

那就換個折中的辦法。

接下來的幾天。

紀淵除了鍛打符籙鋼以外,還會傳授別院的那些孩童站樁馬步,內煉吐納的粗淺法子,並不只是青睞於礦奴病已。

時間一晃而過。

這一日,屋外的風雪正緊,冷風如刀。

像個小蘿蔔頭的病已,含胸拔背,扎著馬步。

兩條腿像是打擺子一樣,不住地顫抖。

對於每天吃不飽、睡不好的七八歲孩童而言。

想要扎穩一個馬步,實則極為艱難。

要知道,許多成年壯漢,遵照氣沉丹田的內煉吐納。

練上幾刻鐘就會汗出如漿,累得氣喘吁吁。

更遑論站上三個時辰。

其他學得認真,練得勤奮的半大孩童。

不到半個時辰,個個摔在雪地,難以再爬起來。

唯獨小礦奴病已,小臉憋得通紅。

腰腹痠痛如針扎,卻始終保持架子不亂。

漸漸地,他好像感受到筋肉細微的抖動。

像是波浪一樣,來回起伏。

原本那股難受的勁兒,一點一滴的消減下去。

“確實有幾分武骨天資,練了三天的馬步樁功,就無師自通,懂得其中的訣竅。”

紀淵看在眼中,頗為滿意。

只是面上並不顯露,獨自坐在燒著爐火的暖和屋內,似睡非睡,閉目養神。

約莫過去兩個時辰之久,大雪如鵝毛飄落,卷向病已,落在頭頂和肩膀。

遠遠看去,好似一個小小地雪人。

即便是氣血凝結,幾乎被凍僵。

這個瘦弱的孩童仍然扎著馬步,不肯放棄落在面前的大好機會。

“天星入命,降臨而來,或是因為性情契合、或是根骨不凡、或是氣數濃烈。

頭角崢嶸之輩,便如困於淺灘的蛟蟒,終有一日能夠走水入江,掀動汪洋,縱橫九天。”

紀淵輕嘆一聲,身形動也未動。

運轉山字大印,將幾欲昏死過去的小礦奴病已攝拿過來。

摻雜佛息,好似暖流的滾滾內氣,注入瘦弱孩童的四肢百骸,驅散那股冰寒之意。

“大人,我站足……三個時辰了嗎?”

病已清醒過來,就趕忙問道。

“已經夠了,表現很不錯,這是獎勵。”

紀淵難得誇獎一句,彈指餵給這孩子一枚藥丸。

他打算把病已的筋骨打熬壯大,彌補之前的身子虧空。

再去嘗試用皇天道圖與元天綱的半部煉字訣,好借祿存之星,轉運消災。

又過兩日,紀淵所需的符籙鋼鍛打完畢。

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騰龍峰幾位鑄師匠人。

這一天,陰雲密布,寒風怒號。

他帶著個子竄高一節,小臉也有紅潤血色的病已,來到正對天蛇峰的一處崖壁。

“你看到了什麼?”

紀淵問道。

“回稟大人,有山,好高的山,還有雲,大片的雲。

以及……一座銅殿,它隔著太遠,我看不清裡面的人。”

病已懵懂答道。

“你把心思放空,不要起任何的雜念,就像我之前教過的一樣。”

紀淵雙手負後,如此說道。

病已抬頭看了一眼這位除了孃親,對自己最好的年輕大官。

重重地點下頭,雙腿盤膝坐下。

他感受到一隻手掌,放在頭頂之上。

這一刻,瘦弱的孩童無來由的,想起話本小說裡頭所寫的魔頭、邪派。

孃親曾經說過,那些無緣無故的好意,必定蘊含險惡的用心。

可是,這個驚駭的念頭只存在了一瞬,便就消失不見。

“紀大人……不會害我。”

雖然病已不知道,紀大人為什麼要他這樣,但只需要照著做就好了。

於是,年僅八歲的瘦弱孩童,再也心無雜念,更沒有任何的懷疑。

“很好。”

紀淵滿意地點頭。

如果病已始終帶著戒備。

那麼他就不能運轉半部煉字訣。

必須像秦無垢一樣。

全身心放開。

堅定不移的相信自己。

才能透過皇天道圖,撥轉他人的命數。

轟隆隆!

那一掛恢弘磅礴,無始無終的氣運長河,再次化為一道模湖的虛影,呈現於紀淵的頭頂。

無形的心念化為大手,抓住那片化為烏雲的漆黑黴運。

自身濃烈氣數,好似紫青濃郁的祥雲。

那道代表大災的血色光芒,悄然流轉。

“病已。”

紀淵喊了一聲。

瘦弱的孩童福至心靈,忽地舉起蘆葦杆似的手臂。

彷佛投擲一樣,憑空甩向天蛇峰的那座銅殿。

漆黑的黴運,血色的光芒,頃刻隨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