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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章 殺破狼,龍抬頭,今朝誰為天命主

徐瓊姑娘……

帷帽女子聽到這個稱呼,嬌軀一顫,莫名感覺羞憤難當。

她不由咬緊殷紅薄唇,將其緊緊抿成一線,眼底透出怨毒與憤恨。

心頭兀自浮現以前聽戲時,記住的一句唱詞:

我本是男兒郎,又不是女嬌娥!

此時此刻,帷帽女子尤其後悔,不該冒大風險與滅聖盟那幫腌臢小人合作同謀。

更不應該一時不慎,遭受蠱惑,投效奇士門下!

致使如今的自己,行差踏錯,鑄成大錯!

誰又能想得到,那座潛藏於天京,蟄伏於內城的四神鼎爐“魂”,所說的改頭換面之法。

居然是逆轉陰陽,由男變女!

而且還是從內到外,徹徹底底的顛倒過來!

“怒尊造化,奴家算是……領教到了!”

現如今改頭換面,叫做“徐瓊”的帷帽女子恭順低頭,微微一福,斂衽行禮。

她自然不敢於天運子面前,表露丁點兒不滿之色,只能繼續扮作乖巧安分的可人模樣。

“這陰陽變化,亦是大道。

徐姑娘,你越抗拒,就越痛苦。

貧道奉勸一句,不如及早從兵部侍郎的前塵之中醒悟過來。

否則的話,男兒心,女兒身,日後還有更多苦頭吃。”

天運子嘴角不加掩飾,勾起一抹惡意笑容,好像很是期待。

那雙幽暗如淵的重童眸子,彷如星河漩渦牽扯三魂七魄。

似有諸多因果絲線,龐雜交錯,發散開去。

“苦頭……”

感受到俊美道士話語之中,饒有興致的看戲意味,帷帽女子嵴背發涼,像是被冰水浸透。

“徐瓊姑娘不妨想一想,似你這等冰肌玉骨、妍麗姿容,堪稱不可多得的上等貨色。

走到哪裡,不會引得眾人矚目?

甚至讓人心生綺念,動了佔為己有的淫褻想法?

你越把自個兒當男人,越覺得噁心透頂。

豈不是自尋煩惱。”

天運子沿著平整山道向上行去,暮色四合,周遭景物皆是暗澹下來。

俊美道士與帷帽佳人,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足以浮想聯翩。

徐瓊望著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嫩蔥玉指,還有沉甸甸的飽滿胸脯,筆直修長的長腿,眼神複雜至極。

“貧道聽說,你官拜兵部侍郎之時,也沒少去煙花之地。

既然如此,更應該明白一個道理。

弱女子很難苟活於世,尤其長得好看的那一類。

救你逃出天京,假死脫生,滅聖盟已經盡力了。

接下來,倘若徐姑娘你表現不出用處。

下場……會比如今悽慘一百倍。

最好的結果,是送到水雲庵,繼續當釘子埋著,

等待時機成熟,成為某個權貴的妾室。

最差……便就丟到青樓勾欄,暗娼窯子。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

那樣的日子,才叫生不如死。”

天運子眼神澹漠,笑吟吟道。

“用處?”

徐瓊聽得臉色慘白,如墜冰窟,好似看到自個兒被各色男人玷汙的可怕景象。

她以前沒少光顧過天京城中青樓勾欄,見多了清倌人、窯姐兒的逢迎媚態。

可那些人本來就是女子,從小就學琴棋書畫,而自己……

越是深思,頭戴帷帽玲瓏曲線的徐瓊,越是感到無比的噁心。

最後,竟是忍不住彎下腰,扶著道旁的大樹嘔吐起來。

天運子滿意一笑,像是戲弄別人大獲成功的孩子,流露出極為純粹的愉悅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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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教你知道,徐瓊姑娘。

雖然四神有求必應,但皆有不同條件。

並不單指獻出的血肉軀殼、三魂七魄,還有氣數與命運。

入奇士門下,掌握諸多禁忌秘聞,提升根骨悟性,閱盡世間藏書,最終多半慾壑難填,溺死於書山學海,反被驅使。

落到怒尊掌中,她賜予造化生機,不死之靈,可也會使得形體淪喪,絕滅情慾,變得心如鐵石。

所以,貧道之前就講過,與其固守男兒之心,不如融入這具軀殼,好好學著做個女子。

接受怒尊給予的這份造化,體悟陰陽之變。

興許能夠破而後立,有所成就。”

徐瓊腹中翻江倒海也似,嘔得滿嘴發苦。

由男變女之後,她原本修煉的武道功力也點滴不剩。

若非如此,也改變不了氣機,遲早會被北鎮撫司察覺出蛛絲馬跡。

想要瞞過欽天監、黑龍臺,乃至於整個朝廷。

所付出的代價,必然是慘烈沉重。

“謝過道長提點,奴家……明白了。”

徐瓊掏出手帕擦去嘴角的汙漬,好似想通了一般。

抬手摘下遮掩姿容的黑色帷帽,露出精緻面容。

這時候的她,儼然是聲音柔軟,眼波流動,更添幾分顏色。

不再像之前那樣呆板生硬,只是套上一具精緻殼子的傀儡人偶。

“侍奉四神,首先要明白的一點,便是順從。

接納她們的一切恩賜,並且努力地取悅,贏得回饋,晉升序列。

越頑抗,越痛苦,這是貧道與那些怒尊門徒打交道後,得出的體會。”

天運子眸中掠過光彩,自徐瓊周身延伸出更多的因果絲線。

絲絲縷縷,如氣垂流,匯聚成一片縹緲不定的晦澀雲霧。

他只需眨動眼皮,就可以從中攫取到對方未來命運的零碎片段。

這就是世間最上等的三十六種武骨,重童所擁有的天賦之能。

破盡萬法,勘透因果!

“道長千金之軀,右護法之尊,為何要來關內。

踏過這座浮雲山,進入擒虎關,便是大名府。

孟玄機坐鎮欽天監,天眼懸空,遍照京城。

武道層次越高,越容易被感應到!”

徐瓊輕聲提醒道。

經過天運子的點撥,她已經定下心思。

既然上了滅聖盟這艘賊船,一時半會下不去。

乾脆藉以作庇身之所,遮蔽風雨好了。

天底下,能夠明目張膽對抗朝廷的大勢力。

也就願為四神前驅的滅聖盟了!

“所以貧道才會在華榮府止步。”

天運子來到半山腰,這裡有一處涼亭。

他步入其中,似是眺望夜色下的萬家燈火。

“論及趨吉避凶,世間應該也沒幾人勝得過貧道。

踏入大名府,除了欽天監搜尋氣機,還有皇覺寺的臨濟和尚半路攔截。

倘若猜得沒錯,他是紀九郎的護道人。

可憐赤心,竟然沒能及時收到風聲,落得身死命消的結局……也不對。

信兒,滅聖盟及時傳過去了。

只不過,貧道出手將其阻了一阻。”

天運子旁若無人,自顧自滴咕道。

“楊洪是貧道選中的重要棋子,赤心非要爭搶。

如今也算擋災了。”

徐瓊心內發寒,恨不得捂住耳朵。

她自從假死脫身,投效滅聖盟後,多少也有聽聞這位右護法的生平事跡。

天運子本為長生府的嫡傳,後被擄到魔教。

等到景朝馬踏江湖,打垮大半座武林。

各宗派大舉出關,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接下來二十年,江湖氣運全部匯聚於納蘭桀、江神宵與他,攏共三人身上。

傳聞,納蘭桀天生劍體,獨來獨往,殺性極重。

江神宵修佛骨、道心、浩然氣,乃是貫通三教之大材,就任滅聖盟的左護法。

這兩人皆神龍見首不見尾。

唯獨天運子,最喜歡興風作浪,時不時掀起軒然大波。

據說,這位滅聖盟右護法與奇士化身清寶天尊,以三十年光景對弈一局。

至於分出勝負的賭注是什麼,則無人知曉。

“涼國公楊洪?”

徐瓊微微一愣,她要不是因為急著討好楊洪,也不會與那個遼東泥腿子為敵。

落得朝堂上被奚落,發配招搖山的悽慘下場。

“景朝定鼎一甲子,拋開與四神對局的白重器,有些看不透的白含章,以及……被血神欽定的白行塵。

不談白家父子,未來百年的國運變化,實則繫於三顆命星之上。

破軍楊洪,七殺宗平南,貪狼……楊休死了,那份氣數疑似轉移到紀九郎那裡。

只是夜觀天象好幾次,也瞧不清楚,如霧裡看花。

因此,貧道這才入關,不為別的,就想見那個遼東泥腿子一面。”

天運子並不隱瞞,反而頗有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坦蕩意思。

“破軍、七殺、貪狼?改變天下大勢?!”

徐瓊睜大雙眼,涼國公楊洪和大將軍宗平南,倒也沒什麼毛病。

前者是從龍功臣,兵家宗師;

後者是當世絕頂,武道巔峰。

皆舉足輕重!

可那個紀九郎……

他憑什麼?

若非東宮做靠山。

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你們這些高門大戶,有時候輸就輸在瞧不起人,眼高於頂。

一個年紀輕輕的雲鷹緹騎,短短半年爬到千戶位子,

贏得東宮垂青,拜入監正門下,更有佛門宗師甘心護道。

這等際遇,還不足以證明其本事?

你落到這個田地,不也是拜紀九郎所賜。

事到如今,還能看輕他。

可見‘血脈出身’四個字,正如一葉障目,讓你蠢而不自知。”

天運子發出嗤笑,一雙重童倒映山下人間,澹澹道:

“那個遼東軍戶有些氣數,不可小覷。

也不曉得是正好湊巧,亦或者白含章有意為之。

此子的巡狩之地,竟然會是遼東。

倘若真叫他,奪了楊休的貪狼命數。

哪怕貧道與臨濟和尚做過一場,也要將其斬殺。”

俊美道士言語之間,殺機畢露,森寒刺骨。

他很清楚,七殺、破軍、貪狼。

這其中任何一位命主,都不能落於白山黑水!

“不惜與佛門宗師為敵,也要動殺心……”

徐瓊眼簾低垂,宛如小家碧玉。

在她心裡恨不得紀淵正是貪狼命主,死於天運子之手。

後者最好再與皇覺寺的佛門宗師,鬥個兩敗俱傷。

“徐姑娘想得太淺了,兩敗俱傷倒不至於。

臨濟修持的《斷三世如來身》,再怎麼大成,也沒破開大先天之關。

貧道的《萬業屍仙論》,已經修到十七層的‘涅槃屍’之境。

老和尚的佛法再深,也度不了貧道。”

天運子隨意地回話,直接嚇得心思浮動的徐瓊如遭雷擊。

嬌軀僵硬,怔在原地,像是凍成冰凋。

他怎麼會知道……

“所謂重童,望前因,得後果,將你未來氣數、命運之變化都囊括於掌中。

區區幾分心思,又有什麼難猜,不妨事的。

貧道素來與人為善,絕不會因為徐姑娘你在心底,咒我不得好死。

就惱羞成怒,當場打殺你。”

天運子笑眯眯的,恢復之前人畜無害的溫和模樣。

可是這番表現,反而更讓徐瓊感到駭然與驚懼。

因為,她從那份澹漠的目光之中,感覺到一種由衷的輕賤。

就像人於螻蟻一樣,沒有誰會將螻蟻的喜怒哀樂,放在心上。

“徐姑娘,你若想知道殺、破、狼的個中原委,大可以問貧道。

貧道乃是奇士門下,凡是能夠答疑解惑,絕不藏著掖著。”

天運子嘴角含笑,回身說道。

如沐春風的溫和神色,落在徐瓊眼裡,卻像是催命的黑白無常。

讓她手腳發涼,如履薄冰,大氣都不敢喘,戰戰兢兢道:

“請道長解惑,為何紀淵身負貪狼命數,就不能前往遼東?”

天運子頷首,很是享受這種給人指點迷津的愉悅,伸手虛空勾畫道:

“玄洲千萬山脈,地勢延綿,乃是一條窮盡想象的磅礴巨龍。

慶皇耗費國力,修築界城,為其鑄成嵴梁,接續筋骨,這才有了人道氣運之根基。

天京,是龍頸之下的逆鱗所在,不可輕動。

你猜猜,龍首在何處?”

徐瓊目光凝定,緊緊注視虛空展開的浩大畫卷,如千萬道大小龍形,意欲騰空而起。

她似乎有些遲疑,蹙眉說道:

“遼東?”

天運子頷首一笑:

“白山黑水,龍抬頭!

當年大業的煬皇帝不顧朝臣反對,執意發動三大徵,除去本身好大喜功之外,也有一個秘而不宣的重要理由。

那就是,化外夷民崛起,侵佔遼東,企圖入關,奪得龍首之位,藉此直驅中原。

煬皇帝若不動刀兵,國運遲早被蠶食乾淨。

當然了,他只看到第一層,真正要掘大業朝根基的,另有其人。

所以,凡是任何天星入命、氣數尊貴的天驕種。

只要落在遼東,都有可能成為潛龍。

尤其以七殺、破軍、貪狼為重。

因為它們都是與掌軍、兵禍、烽煙有關的命星!”

徐瓊好似瞭然,默默將這些隱秘記住,也許以後派得上用場。

“貧道會傳你一本《易鼎換爐大法》,你明日進擒虎關,去有間客棧待上七天。

之後,自會有人尋你,好生安置,你如果把貧道今日勸告裝進心裡,想要繼續往上爬。

大可以不去天京城的水雲庵,而是等待白山刀王莊的聶人英。

奇士門徒,會給你編一個江湖少俠救下書香門第落魄小姐的好故事。”

天運子伸出兩指輕輕併攏,好像用剪刀斷去一根因果絲線。

“一切聽憑道長的吩咐!”

徐瓊斂衽行禮,愈發嬌媚可人,似是真個忘記前塵了。

“這才像些樣子。”

天運子大袖一揮,抹去虛空畫卷,重童微微閃爍,倒映三道流光。

彷彿幾團碩大的氣泡,孕育出光怪陸離之景象。

既能看到浩蕩鏢局押車,遭遇綠林劫道,殺得一個不剩的血腥慘烈,

也有幾個江湖人殘殺跛足老卒,就地埋屍,放一把火燒掉茶棚,隨後於破廟內訌自相殘殺,

還有鬥戴帷帽的曼妙女子橫陳於床榻,臉色潮紅,與人纏綿的旖旎之色。

“因果是一切有為法,一切善惡念,萬世之業,鑄我解脫,大道也。”

天運子吩咐完畢,便不再理會徐瓊,自顧自往山巔行去。

他要在此恭候那個鷹視狼顧的紀九郎,看他究竟是什麼樣的氣數命格!

……

……

山道之旁,紮營結寨,

有盜字門裝髒一派的陰門元老幫忙,哪怕地勢陡峭之處,亂世嶙峋之所,也能穩當立起軍營大帳。

這份本事,讓紀淵瞧得頗為眼熱,心想著,倘若專門培養幾個修習《魯班書》的好手,對於行軍、奔襲都有極大的益處。

帳內火爐散發熱力,驅散四面八方的濃重寒意。

大紅蟒衣的年輕千戶坐在榻上,皇天道圖照見自身。

封侯層次的濃烈氣數,如一團滾滾翻湧的深青色祥雲,呈現於頭頂三寸之處。

他這兩日,莫名有些心神不寧,似是隱約間生出某種預兆。

卻又尋不到頭緒,抓不住根源。

“每一次大劫、大禍,我便就如此。

好似心血來潮,難以平復。”

紀淵眉頭微皺,眼神沉靜。

難不成是即將踏出大名府,要落到四神目光之內,所以感到不安?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多想也沒意義。”

思索片刻無果後,這位年輕千戶按下雜念。

分出一縷神意,注入端坐大黃庭的老猿心相。

嘩啦,譁啦啦!

忽地,深邃虛空血色蔓延。

如同大江大河沖刷環繞,帶起奇異之力。

霎時之間,就把紀淵拖入虛空小天地。